温热的血液猝不及防糊住宋今的眼睛。
她只来得及听见太监短促的痛呼声。
“谁?!”
神经瞬间紧绷。
宋今连忙擦掉黏在眼皮上的血,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道不甚熟悉的身影。
“……孟竖?”
对方一脸冷酷将剑从太监的胸膛里拔出,面不改色朝她行礼。
“宋小娘子,我来迟了。”
宋今捂着肩窝的伤,低头看了眼太监的尸体,“你怎么在这里?”
来到盛安后,孟竖就被徐南珩调回身边。
她以为不会再见到孟竖,没想到遇到危险时他还是出现了。
孟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注意到她身上的伤口,紧张道:“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找殿下——”
“不要!”宋今制止他,面色一阵发白,忍住不断漫上的困意,“孟竖,你先把尸体处理了,再送我回侯府。”
孟竖迟疑,目光掠过她苍白的面庞,终是点头答应。
尸体是证据,断不能随意处理,等孟竖处理完回来,宋今已经两眼发昏,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宋小娘子,已经处理好了……”
他的话忽然顿住。
宋今眼睛一闭,彻底昏倒过去。
孟竖急忙揽住她,用自己的胳膊,隔着衣料与之接触。
虚空的手攥紧,他垂眼,小声说了一句“得罪了”,便弯腰把人打横抱起。
依旧是用胳膊隔着布料接触她。
*
七皇子府这边,宾客已至,宴席将开。
徐南珩站在院门口,时不时伸头望眼门外。
眼看时辰将至,宋今迟迟不出现,他不由皱起眉。
原先是预备等宋今和良嫔谈完话一起出宫,但良嫔遣人来告知他先行离去,自会派人送宋今回来。
他想起宋今先前说的那些刺杀,便留了个心眼叫孟竖跟着。
有孟竖在,多半不会有事。
“殿下。”
杨朝雪步履款款走上前,自然而然站在他身侧,仿若皇子府的女主人那般,坦然自若。
她看了眼外头,眼底隐晦闪过一丝喜意。
“宋小娘子还未来吗?”她低垂眉眼,恰到好处露出一抹担忧,“时辰快到了,殿下生辰,她怎敢这般轻视殿下?”
语毕,似察觉自己言语有失,复又歉疚起来。
“殿下恕罪,臣女一时失言。只是府里这么多人等着,总不好叫他们这么等着。”
七皇子生辰,来赴宴的都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身份地位哪一个不比宋今高。
让他们等一个商女,哪怕是未来的七皇子妃,也会叫他们心里不舒服。
徐南珩没看她:“再等等。”
杨朝雪颔首,又陪着他等了半盏茶的时间。
身后隐隐传出不满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徐南珩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次生辰宴,唯一的目的便是拉拢朝臣。
青州第一富商的名头,在盛安如雷贯耳,但对宋今却是看不起的。
不管怎么说,富商的独女嫁给谁,谁就能坐拥这笔财富。
徐南珩是想利用宋今的这层身份,好好敲打这些朝臣。
然而,杨朝雪不知其中利害。
她低头轻声道:“殿下,再等下去,大臣们该不满了。”
因小失大,可不是个好买卖。
徐南珩咬牙,又等上片刻,始终不见宋今的身影,心底顿时窜起一股无名火。
火气来的无由头,他偏头冷冷盯着她:“朝雪,你没做什么吧?”
杨朝雪笑容无懈可击:“殿下不是叫我不要动手吗?臣女最听殿下的话了。”
宴席开始,满座觥筹交错。
徐南珩面带假笑,逐一应付下去,分辨那些可拉拢,那些该铲除。
宴席将半,孟竖突然出现,带来宋今受伤昏迷的消息。
满座哗然。
杨朝雪隐匿暗处,嘴角笑意森冷。
*
曲陵侯府。
崔怀寄把玩着手里的银玉玛瑙匕首,目光微凉,注视赵管家领着太医进入屋子。
习武之人嗅觉灵敏。
屋内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眼里仅存的温度霎时荡然无存。
银玉玛瑙匕首闪烁着阴冷的光亮。
时桉战战兢兢汇报调查结果:“侯爷,已经查到了,是杨朝雪动的手。”
今天是休沐日,崔怀寄难得居府休息,却得知宋今要去参加那劳什子生辰宴,心情本就不爽,府里伺候的人都大气不敢喘。
直道今天的侯爷真奇怪。
如果说那时的崔怀寄给人的感觉是冬日里出现的一抹暖阳,那孟竖抱着宋今出现的刹那,就是大雪封山,冰雹漫天。
时桉连着跑了三趟,才在最短时间内将事情的原委查的清清楚楚。
“户部啊……”崔怀寄盯着锋利的匕首,慢吞吞开口,“本侯记得前几年的奴隶案,和他们有关啊。”
时桉心领神会:“属下明白了。”
户部这下不死都得褪层皮。
他摇摇头,按照崔怀寄的意思去了刑部。
恰在这时,太医颤抖着腿过来禀告。
“侯爷,里面的小娘子性命无碍了,刀口偏离心脏,不足以致命。不过小娘子身子虚,痊愈之前需要好好补一补。”
崔怀寄眼神不耐:“多久能好?”
看惯了小狸奴活蹦乱跳的样子,如今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还真是令人不爽。
他不爽,有人就要遭罪了。
太医被嚇住,哆哆嗦嗦道:“怎么、怎么也要一月,小娘子的身体肯定不比上男子健硕,一月已是极限了……”
崔怀寄抬手。
他如蒙大赦,忙不迭跟着赵管家下去开药方。
房间里空无一人。
这是回盛安后,崔怀寄第一次踏入她的房间。
架子床上的小娘子脸色苍白,那张说话叽叽喳喳的小嘴巴也是毫无血色,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崔怀寄坐在床沿边,眼神深邃俯视她。
昏迷中的宋今眉心紧蹙,仿佛陷入梦魇。
他顿住目光,微凉的指腹按在她眉心,轻柔为她拂去皱眉。
“小狸奴。”
这个称呼,不再出现在心里。
他慢慢回味这几个字,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字,放在宋今身上却十分合适。
“本侯还是喜欢你活蹦乱跳的样子。”
掌心的温热贴在她脸颊上,柔软的触感令他沉冷的眼眸柔和下来。
视线一点一点描摹她的容颜。
“小狸奴,本侯看上的人可不准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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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死了,你看本侯救了你两次,你是不是该好好报答我一下?”
“要不,我帮你解决掉那个碍眼的未婚夫,你以身相许,做我的小狸奴可好?”
“你不说话,本侯就当你答应了。”
昏迷中的宋今丝毫不知自己被人强买强卖,答应一桩卖身的条约。
院子里忽然传来动静。
崔怀寄温柔的眼神瞬间冷下来。
*
徐南珩匆匆赶过来,对时桉的阻拦视若无睹,横冲直撞来到宋今的院子,恰巧看到崔怀寄从她的屋子里出来。
心里顿时涌上怒气。
“崔怀寄!”
他大喝一声,作势要冲过去,脖颈上冷不丁横上一把长剑。
是崔怀寄的剑。
崔怀寄冷眼睨他,手里的剑贴上他颈上的肌肤:“七皇子,这里是本侯的府邸,还轮不到你放肆。”
徐南珩双目充火:“崔怀寄,宋今是我的未婚妻,你强行将她囿在府里,外边的传闻有多难听你会不知?如今又从她的房间出来,当本皇子这个未婚夫是死的吗?!”
“你想死,本侯可以成全你。”
“你!”
他怒不可遏:“世人都道你慈悲如观音,我看你分明就是包藏私心!今日说什么我都要带她回七皇子府!”
他不信崔怀寄敢杀皇子。
自信往前踏了几步,脖子上的刺痛如约而来。
他瞪大眼,指着他骂:“崔怀寄,你敢弑皇子?!”
崔怀寄目光平静:“你大可试试我敢不敢。”
世人说他慈悲面不假。
盛安能有几人有他这副好颜色。
莹白如玉,眉目仿佛天生带着悲悯与淡泊,不笑时似那观音玉,没有情绪的眼睛宛如能洞穿一切,让人发自内心的生出歉疚之感,是以谁也不敢和他对视。
徐南珩望着这样的他,心底的小心思好似被人揭露在阳光之下。
他知道崔怀寄没再说谎。
他是真的敢杀他!
徐南珩胆怯了,无意识吞咽了下:“纵使你不允我带走她,但你否认不了她是我的未婚妻,侯爷该和她保持距离。”
崔怀寄不置可否。
眉头微微挑起,一副不屑的姿态。
他抬了抬下颌,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那殿下对自己的未婚妻也太不上心了,竟任由他人杀害之。”
徐南珩心头一哽。
他继续开口,无视他震惊的神色:“殿下护不住的人,总有人会愿意护着。”
这是在明晃晃的抢人!
崔怀寄在觊觎他的未婚妻,被别人听见,他的脸面何存?!
徐南珩脸色黑如锅底:“曲陵侯慎言!”
崔怀寄嗤笑一声,收回长剑,随手扔给时桉。
“你有本事守得住,何惧我谋之?”
“想带她走,除非你请了陛下的圣旨。”
“时桉,送客!”
徐南珩气急败坏:“崔怀寄!你——”
时桉掏了掏耳朵,听得生厌,毫不客气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拖,完全不顾及他皇子的身份。
曲陵侯府的大门“轰”的一下关上。
徐南珩灰头土脸的被赶出来,朱红的大门在他眼前重重关上,差点撞到他的脸。
眼底杀意倾泻而出。
崔怀寄,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