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锦素不敢再耍摆在明面儿上的小聪明,只是掀开窗帘布悄悄朝外张望着身边行进的兵马,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吓得直哆嗦。
这伙行军与氓流自是不同,虽都是乌泱泱一片望不见尽头,可为兵者却个个备着甲胄、提着兵器,又有骑兵在前,威风十足。尹锦素根本不需要惺惺作态,自然抖了起来,她连连推拒,“这年头事态不见安宁,再莫说什么结亲生子之事了,能保命就好。”
她小心翼翼觑着骆美宁,未想昙鸾闷哼一声,厌弃道,“你身为郡君,有钱有食有安稳日子过,却连结婚生子都怕。”
昙鸾指着外头的行兵部队,“彼时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个个都死了、女人又不愿成家,我们大好河山何以为继?没有子孙,我们早就的基业转瞬付诸一旦...都说王公贵族得领好头,可也只晓得鱼肉百姓。”
在农户人家,多生孩子便是多个劳动力,所事耕种生产,国家才收得起粮税、以此为继。
昙鸾活了一辈子,该有的名望没落下的。还不至于怕一个郡君,言罢,她嘴角仍挂着冷笑,令人生寒。
......
尹锦素随骆美宁一路北上,难得养出来的胆儿这么一下就被吓没了,眼睛登时红成一片,泪珠蕴在眼眶里,欲含欲坠。
“哎——”昙鸾似知道自己说得重了,叹了声气,嘴里却继续追言,“女子有女子的战场,议婚、生子、持家,虽不见硝烟,亦是拼斗。”
骆美宁眼角抽了抽,虽不赞同,也不反对,更不敢应声。
她隐隐觉察不妙,早知道那夜就该答已出家…可世上没有‘早应该’。
那夜,自昙鸾嘴里絮絮叨叨听了不少吴皙秀的事迹,她悔恨吴皙秀因婚姻而亡故,却全无半分改心。
或许在这时的人眼中,女人不结婚生子,与当一辈子懒汉、赌徒无异。
骆美宁敛了眸,也不想被卷入,只作打瞌睡的模样,不再理睬。
尹锦素蜷成一团,全然不敢再抬首相看。
半晌,昙鸾又将腕上挂坠的佛珠串子取了下来、捏在手里,一颗颗拨动着。
“阿弥陀佛。”
她嘴里念叨着,也不知道是给谁听,心中却一片乱麻难斩尽。
舆车内尽是念诵佛号之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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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龙山,吴宗明墓前。
众人齐至,天恰好萌萌亮。
听闻勒马停车,骆美宁起先而下,又转身去扶了昙鸾一把。
念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她喝水,瞧她面相该是不再生气。
牵完昙鸾,骆美宁又来牵尹锦素,她迟迟不受,撩开裙角便跳了下来,口里只说昙鸾现在手上没拐,嬷嬷碧华又没跟来,得有个人专门扶着才好。
骆美宁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去搀了。
及近前,她自昙鸾身后,竟瞅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冒了出来,十分突兀
他披着大氅,亦身着斩縗、发冠凌乱,唇上还起了两颗火泡,红通通的。
中年男人似乎比她们到得更早,见昙鸾略佝偻的身子,忙凑到前来喊了一声,“母亲。”
骆美宁、尹锦素循声而望。
昙鸾却急忙忙用身子将骆美宁掩在后面。
只可惜欲盖弥彰,昙鸾本就不高,再又年老缩身...一来二去,倒像是给人引见。
中年男人本不想去瞧,眸光却被昙鸾的动作牵到了骆美宁身上。
不过须臾一瞬,男人瞳孔剧振,登时泪就掉了出来,他难以置信地哽咽着,嘴中喃喃不止,“秀秀...秀秀?”
骆美宁摆出个懵懂表情。
昙鸾啐了一声,大声喊着自己的两个孙子,“盛然,盛铭,贼人来了!贼人偷到我们家来了!”
吴沛远、吴盛铭瞧见祖母如临大敌的模样,一左一右将男人架起,一路拖到了山坡崎岖处才停下。
碍于官场还需日日相见,吴沛远不忘行礼补上,“姑父。”
吴盛铭却嬉笑,明明嘴角上勾,眼里却不见半分笑意。
“早在学堂便知晓祖母给府里请了个道士,先还不懂祖母用意…”他拖长了语调,有些阴阳怪气,“原来是尚书令大人中邪了。”
岳良畴知道吴府一-大半人不待见自己,立碑之日定不会请他。
吴宗明的忌日并非秘密,三年新逝,泥土更夯实,正怡立碑。
虽也可能将日子选在清明时分,可岳良畴不愿放弃任何机会,宁愿空跑一次,只怕自己错过了,昨日便上山等候,在舆车里屈就了整夜。
也不知是吹了半宿冷风受寒,还是不曾睡够,瞅见骆美宁后,就他的一双眼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像,太像了...简直就一模一样...不,不对,还有些地方不像秀秀,而肖似他自己。
如雷轰顶。
想他和秀秀...莫非...?
岳良畴根本不敢去细想,就怕一切都是伏龙山吴宗明坟头前睡着后的一场幻梦。
“母亲!”他朝昙鸾又叫了一声。
自吴皙秀亡故,昙鸾从未再回复过他的称呼,之前还冷言冷语嘲讽几次,如今却愈发不想搭理他。
与吴府众人相处,岳良畴向来摆足礼数。
他草草同大郎二郎、顾氏、苏氏两个嫂子打了招呼,遭勾-魂摄魄似的,又往骆美宁处去了。
拦了也没用,吴府几个早已司空见惯。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几人散开。
吴盛铭陪着吴沛远一起给吴宗明扶碑。
他也不讲什么客气,浅笑着询问骆美宁,“小仙女,你说这人是否中邪了?”
骆美宁默然。
倒也不难猜,那夜,昙鸾嘴中除吴皙秀外念叨的最多的,便是岳良畴。
三个字就在嘴边,似能脱口而出。
但骆美宁觉得自己或许不是吴皙秀之女,身体和芯子应该都不是。
是又不是,重要么?
昙鸾是疼后辈的,毋庸置疑,说不定还愿意保她的命。
可她能凭一己私欲而光明正大地做人拖累么?又不是自小生在身边、长在身边,哪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亲情?
若这般顺水推舟认下了亲缘,昙鸾八成会直接着手她的婚事,自己不算年轻,这个年代再熬上几岁,女子都能当外婆、做奶奶了。
此前在车厢内她还信誓旦旦称此为女人之战争。
或许她是个胆恁大的,在晓得伊三水‘九千岁’的身份后仍敢逗留在他身边;
或许她是个胆恁小的,竟然惧怕间接害她的骆荀与女主甘棠,更怕寻觅血亲...
稍半晌踯躅,骆美宁溢出声浅笑:自己大抵还未接纳这个时代,而是被懵懵懂懂地推行向前。
思及‘伊淼’她又笑,不得不承认他的聪慧之处,两人许久未见,只凭只言片语的书信往来,猜忌只会如同杂草般丛生。
所以他在两人分离之前,他困在画中的父母予了她。
罢了,不去多想。
......
尹锦素满掌心全是汗,她只觉得喉咙管里有只大手,将她掐了又松开,松开又收拢,难受得很。
吴盛铭仍笑吟吟地瞅她,一点儿也不急。
“回这位郎君的话,贫...”
骆美宁刚想自称贫道,又看见吴宗明的墓就在不远处,既然他不爱佛道只说,又何必扰他?“赓蕙瞧不出。”
“啧啧。”吴盛铭嗦了两下嘴,“完蛋了,就连赓蕙道长都瞧不出你的病症,完蛋了...我说尚书令大人,您快回去吧,趁着告假休沐,也好去寻国师大人给您瞧病。”
昙鸾难得待见吴盛铭的这张利嘴,她没能按捺住唇边的浅笑,却也只是稍纵即逝,她又斥责吴盛铭道:“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早知道就放你去陪你爹戍边打仗。”
“好呀,是我不答应么?”吴盛铭扬了扬下巴,“明明是你们劝我读书比学武好。”
......
岳良畴贪婪地用眸光描绘着骆美宁的五官,“你叫赓蕙?岳赓蕙?”
“我呸。”昙鸾啐了声,“你走远点,别管我们吴家给祖宗立碑时还不给你面子。”
骆美宁也摆头,“赓蕙是我道门名号,俗家姓骆。”
岳良畴这才将几人对话听进心中,“道门,你是道士?”
骆美宁半分不怕他,她迟疑片晌,主动凑上前去。“这位...尚书令大人,恕我冒昧。”
“诶!”岳良畴实打实地应了声,“我......”
“您昨夜可是在这坟山将就了一晚上?”
岳良畴又诶了句。
骆美宁笑,嘴中恐吓道:“那就好办了,您在坟堆堆里睡了整夜,晨起中邪很正常,待日升近正中,您于阳光下来回跑个几趟就可。”
“啊?”岳良畴这才反应过来,“中、中邪?”
骆美宁颔首,“中邪,实为癔症,会将眼前之物幻想成所念所想的模样。”
昙鸾露出夸奖的眼神,又指挥随行侍卫将已经寻石匠刻好的碑从运货的舆车上取下来。
吴盛铭本就在看乐子,索性扶了昙鸾的胳膊近前来,俯首帖耳道:“原来祖母的兴趣是这个,早知道就请些街坊邻居天天做戏给您看。”
昙鸾笑骂一声,“你个小混-蛋。”
“小么?”吴盛铭露出个笑脸,“我觉得我年纪不小,只能用年轻和玉树临风来形容。”
嘴巴太会耍宝,惹得一圈人包括侍卫都偷偷仰头看。
岳良畴缓过神来,又瞅见骆美宁通身齐縗衣裳——分明是替祖父母辈守孝的幼辈才会穿的衣裳。
心中颤-抖得厉害,他越发精细得看,就连半根头发丝都不肯放过,直到瞅见她挽入发内的簪子。
灰扑扑的,又满是碎痕、修补过的痕迹,依稀可辨别其中大朵大朵的花连缀着。
铁证在此!还有什么怀疑可言?
“我何时何日有过癔症?”岳良畴不曾拉下脸来,却也无方才那般痴态,“前几日才请了脉,身子好得很。”
骆美宁听了只是点头,也不与他分辨,径直走向立碑的坟冢前。
......
尹锦素一眼不落地瞅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当岳良畴注意到她今晨设计给骆美宁戴上的簪子,心中狂喜——也许不全是为了与暗七早日相见,原来她也能靠自己完成一番‘事业’。
暗暗自吹自擂了阵,彼时被昙鸾呼喝而出的眼泪已褪尽,遂无比谨慎地将吴府带出来的几个侍卫个个细看了一番。
会不会有叔父派来的暗卫假扮?
北上之路迢迢,总是有信入手,想必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关注之内。
怎么琢磨,骆美宁认祖归宗都不是坏事——她自认高尚,就连撒几句谎夜里都辗转难眠,又如何会害骆美宁。
叔父若是事成...
她浅笑一声,如果呢?
自己会被追封为什么?最次也是个郡主,而不是如今这一字之差的郡君。
......
见岳良畴仍纠缠不休。
昙鸾叫侍卫寻来跟光滑的树枝当了拐,气呼呼拄着拐杖就来驱赶,“你走不走?你走不走?”
岳良畴也不说话,硬生生受了几下。
“让你掺和我们吴府的事,让你掺和!”
岳良畴披着大氅,昙鸾一阵捣鼓也只是将自己闹出了一身细汗,他倒是面色不改,甚至红润了几分。
“母亲,您先别慌,等良畴将大氅脱了您再打,不然白费力气。”
吴盛铭本在守着挖土立碑的侍卫,可心思大半在昙鸾、岳良畴与骆美宁这处。
于是他向吴沛远拍了两句马屁,“还是兄长有威名,您在这儿扶碑,祖父定全心全意信你,保证您在官场上一路顺遂。”
吴沛远波澜不惊地瞧了他一眼,虽未启唇,可吴盛铭知道,他再说:有屁就放。
“小弟害怕祖母打累了,就想去扶一扶祖母。”吴盛铭似乎天生一副笑相,将他愈吴沛远容貌上的肖似淡化,“您扶祖父我扶祖母,正正好好。”
吴沛远哼出一声。
吴盛铭知道,这是允了。
他大步迈向人堆处,垂头朝骆美宁扔下句,“小仙女,你去将祖母扶好了。”
言罢,他便抢了昙鸾手中的树枝,往岳良畴身上打了几下,几乎要将那毛皮大氅给抽破了。
随后,他又抖了抖,后撤几小步,似畏惧至极,“您别害我,这不会是陛下赐给您的大氅吧?”
岳良畴近乎每次都要被损,可这回他甘之如饴,瞅着骆美宁便觉得十分好过。
他道,“非也。”
“啧。”吴盛铭瘪了瘪嘴,“我晓得了,是小弟送与你的,岳小弟真有孝心啊,您寻到他母亲没?”
岳良畴觉得嘴唇上的火泡又开始发疼,他轻扯嘴角,“我将文哥儿记在秀秀名下,他是秀秀的长子。”
昙鸾垂了头,看不清面上喜怒。
“秀秀早在我们岳家供奉着呢,若是,若是赓蕙道长想见,可以随我去一见。”
骆美宁一对眉头似蹙非蹙、似喜非喜,她笑道,“真不是很懂尚书令大人在说什么?秀秀...指的是吴皙秀?”
岳良畴也分辨不清她是在配合吴家佯装不知而对付自己,还是吴家压根不曾将事情挑明。
“碑已立好了!”
吴沛远朗喝一声,止了这边诸事。
几人缓步上前,以长孙吴沛远为首,一一排上,侍卫给昙鸾递上早已备好的蒲团,向吴宗明叩首。
除去辨明身份的主碑外,还有一篇洋洋洒洒的祭文:汉白玉阴面篆刻,字迹洋洋洒洒而飘逸不拘,祭文落款亦是吴宗明——他生时为自己所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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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程的舆车上,昙鸾由于精力不济而卧榻酣睡,车厢之内不再听闻佛号,而是清浅可闻的呼吸。
吴沛远、吴盛铭与岳良畴三人都给吴宗明写了文章,最‘作孽’的便是岳良畴,他从他自己的舆车内取出拢共十三张纸。
自己慷慨激昂读得满面通红,周遭众人不少被他感染,悄悄地抽噎。
而所有人都在吴宗明墓前屈膝下跪,包括那些护送诸众上伏龙山的侍卫们。
好在吴宗明生前不信佛道一类,立碑礼只按民间习俗举办,跪下便跪下不起,一直跪到几人将碑文念完、祭文念完。
再每人说一二句贴心话。
骆美宁并未在伏龙山上瞅见吴宗明老头子的魂魄:他要么已入轮回投胎,要么在地下...今日一遭,有可能只感动一行来立碑者。
晌午时分与‘吴宗明’一同‘用饭’,有不少他曾经的同僚与弟子亦来墓前拜会,夸奖吹捧了碑文一番,主要竟由岳良畴接待。
可见明面上岳吴两家的关系并没有那般糟糕,昙鸾虽恨,却仍认他为半个女婿。
如今她自己确信了骆美宁系吴皙秀之女,这恨或许更浅淡了一些。
......
骆美宁搓了搓自己酸胀的膝盖,探头去瞅吴老太太面上的表情:泪渍未干,而她哭得最猛的时候,就是岳良畴梗着脖子、红着脸念他自己文章的时候。
回程十分马跑得更快些,逢呼呼往舆车内灌。
骆美宁套上带来的道袍外裳,又替昙鸾掖了掖被子——她算是给自己丈夫服完三年丧了。
几人离去之际,身上的丧服都自墓碑前褪下,拢成一团离,一把火付之一炬,只期望同去的,还有哀伤。
依旧从东面华顺门归反,天未亮时去,待近门前,已是黄昏,正落日时。
老太太昙鸾睡得比后面车上的两个小的睡得更香,后一个时辰,两孩子一直在嚷嚷着闹要骑大马;吴沛远与吴盛铭两人妥协,一人抱了一个,又要挡风又要挡沙。
可人也都累了,哪有那般周全,小孩儿闹了一会儿,又被送回了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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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
昙鸾一直没醒,甚至是岳良畴来舆车车畔道别。
“母亲。”
“母亲?”
“母亲......”
岳良畴连唤三四次昙鸾,似不得应答不罢休。
尹锦素见此,忙戳了戳骆美宁的手背,掀开帘门一角、让骆美宁做答复。
“昙鸾老太太她睡了。”
“昙鸾?”
岳良畴大抵知道会等来她的一张脸,半晌又笑道,“母亲的法名啊,你倒是同她有缘。”
“您是来道别的?”骆美宁微微颔首,“我晓得了,您请去吧,待昙鸾老太太醒来,我会专门告诉她。”
岳良畴将腰间玉佩卸下,递到骆美宁面前,也不管她是真是假、是否佯装全然不知情,只道,“我瞧你有缘,似我梦中久久不归的女儿,这玉佩与你拿去。”
骆美宁怎会收受?
她只是摆头,可帘门却被马上人扬起,玉佩一个长抛,坠落在自己怀里。
拦也拦不住。
“告辞!”
闻声再去看,岳良畴已与吴沛远、吴盛铭二人分道扬镳。
两京城的大街很是宽阔,无论骑马还是驾车,只要注意行人避让,几乎不会拥堵。
少顷,回了吴府朝东面开的大门,门边有几人打着灯笼等候,骆美宁一眼瞟了过去,为首的嬷嬷碧华满脸堆笑。
只可惜昙鸾未起,仍在熟睡之中。
骆美宁越下了车架,正准备唤嬷嬷碧华上来讲昙鸾扶下去,手便被人一把自旁边拽住。
“果然!三官大帝保佑,城隍神保佑,转机果然在此!”
骆美宁抽了两下都没能将手从人那里抽出,下车后定睛一看:童雅芝!
竟然是仓兜坳祖师观黄假道豢养在观里的大老婆。
她眸光似火,门口灯火囊括满目。
童雅芝拽着骆美宁的袖子不放,她似畏惧吴府的一众人马,露出个阴恻恻的笑,“你倒是会攀龙附凤,我有要事要同你论道论道,你若不肯,我就将你做过的丑事都扬出去!”
骆美宁笑了,“丑事?什么丑事?”
彼时离开仓兜坳祖师观,为黄介村人做法事,那两根短签,不是童雅芝与另外几人刻意摇出来的么?还能怪她什么?
“您说笑了,我哪里认得您?”
“你拿的是赓蕙的度牒,是吧?”童雅芝掐着骆美宁的手腕,“你好狠的心呐,竟然将整个观都烧了!”
“哦?是我烧的?证据在哪里?”
童雅芝指了指她自己,“我就是证据。”
骆美宁任她将自己往偏僻处带了两步,又给嬷嬷碧华回了句‘稍待’。
“口说无凭。”
“三公之家,你竟有这般本事?”童雅芝心中还是没有万分底气,可她不斗狠,她与黄道士都得玩完。
“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晓得了,吴宗明立碑,你替他们家做了场法事?”童雅芝眯了眯眼,“捞了多少油水?”
骆美宁笑了,她百分百肯定童雅芝没任何道理——她自祖师观内便是如此,“你真有趣,竟能一路北上来往两京...赓蕙呢?”
骆美宁反手将童雅芝腕子拽住了,与她使剑花时类似,童雅芝也不曾学过什么功夫,被这么一扭一转,只知道疼得厉害、麻得人都站不稳,便只能侧着身子,怪异地佝偻着。
“还不是你,一把火将道观炬了,赓蕙她被浓烟呛死了!”童雅芝低声嚷嚷,“你放开我,我要叫了,把你干的坏事都抖出去。”
“慎言,姐姐。”骆美宁也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她赌道,“您是为天元斗法大会来的呢,还是为了寻衅滋事来的?”
童雅芝仍然嘴硬,骂咧咧怪她没有一点大小、尊卑,胆敢这么对自己。
骆美宁这才松了紧攥她的手,笑道,“大小?尊卑?您是以何种身份来同我说此种话?”
“观中主母。”
骆美宁发出一声嗤笑,忽然似想到些什么,“主母大人,来,妹妹告诉你个秘密。”
童雅芝抿抿唇,“什么秘密?”
“祖师观被烧那日,我在南方始安,与皇嗣办事,你以为还在观里呢?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来?”
“皇...皇嗣?”童雅芝哆嗦了一下,“你莫唬我,皇嗣皆在两京之中,为何南下。”
骆美宁露出个莫测的笑容,“不如你我一起去陛下面前对峙?”
童雅芝爱胡说八道,骆美宁更敢,她借着脑海里残存的只言片语,即使是编造谎言,依然是半真半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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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州南,河间王霍方时仍命‘九千岁’带来的羽卫为攻城先锋。
他二人联军已在汝州南面迁延蹉跎了几日——这汝州城城墙比前几城更高,军中云梯不够长度,还需更多木料接济。
由于改成距两京甚近,城门亦是特质,平素攻城锤五下城门必倒,而汝州却不行。
“你们为先锋,定势如破竹,将汝州城同前几城一般拿下。”
‘九千岁’却面露难色,“王爷,自出河间地带,你我北上连拿三城,我一行羽卫若仍做先锋军,彼时两京无人攻打。”
他顿了顿,“我敢说,无人能比我这只羽卫更懂皇城,不仅仅是都京盛京了,还有其中皇宫密道。”
霍方时还真被劝得有些意动,可他如何也不信老皇帝身边的狗腿子真会全心全意臣服自己,“千岁大人多虑了,您手下羽卫各个精悍,武艺超群绝伦。”
“您当真喜欢说些玩笑话,什么我们羽卫超群绝伦...”‘九千岁’又顿了顿,“您留在常覅的守军将领难道不是万仞山的剑道魁首?”
“害。”霍方时摆摆手,“你谈他们呀,虽然偶尔练练身体,或许有些小手段,可在我军中拢共不过百人罢了,算得了什么?”
‘九千岁’沉吟半晌,最终还是妥协道,“不若将你我两军混编吧,攻城之战、分为批批小队人马,让我手下羽卫做先锋、若能登城,小兵再乘势而上。”
“啧...混编?”
霍方时笑了,他拢共有一十二万人马,其中五万守河间,七万随他出山,其中几城恰好降兵弥补伤亡,‘九千岁’手中羽卫再如何精锐,除去前二次攻城伤残外,满打满算不过千人。
既被编入,不妨就成他的。
“倒也不是不可。”霍方时佯作思考。
“报——急报!”
“何事来扰?”
“溢州失守。”
霍方时冷哼一声,将酒盏朝地下一掷,“昭王那个好东西干的事吧?”
传令小兵仍急喘着,他嘴边还有话,可一股脑道出来怕河间王气急,只期望九千岁能向往常一样边劝边说。
“溢州不大,城墙也破败,离他始安那般近,易势很正常。”‘九千岁’果然出言相劝。
“昭王也要反?”霍方时哼哼两声,“他已动兵马,又何必在这一舆同我互咬?不若...同他暂且结盟。”
他一手搭在酒壶上次次轻叩着,“他王府里不是还有个未嫁的侄女儿?”
‘九千岁’淡笑的嘴角有一瞬僵硬,很快又恢复如常。
霍方时只当他犯了色心,笑道,“千岁大人若是想,就嫁予你也不错啊。”
他心中嬉笑,想也没用,你没那个能耐呢。
“呃——昭王手里有昭夏皇帝的起兵勤王的诏书,他说他是缉拿反贼,以清君侧。”
传令小兵手指颤了几下,无令也不敢离去。
便是话音刚落,‘九千岁’拿起自己手中的那只瓷盏朝往传令小兵额上一砸,“混账!还有什么话不能一口气说完?”
小兵额头被咋的乌青,“回千岁的话,没了。”
“滚吧!”
霍方时这才将已经搭在剑柄上的手收了回来,“起兵勤王?哈哈哈哈哈哈...狗皇帝发此诏书,是以为自己的皇位坐得很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