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鸿门宴
    “将军有何高见?”

    忽然宾客之中有一道粗粝的嗓音发出疑问,裴玄朗手握着酒杯,没有看这人一眼,顿了片刻,看向韩玟:

    “高见一字也没有,拙见倒是有些。”

    他的眼神一一落在在场宾客身上,有的对上他的眼神,不由得虎躯一震,更有甚者直接从坐上跌下来,又颤颤巍巍地起身,老脸急速蹿红,不敢看人。

    裴玄朗继续说:

    “定王,此地的情况,您应当比我了解,理应及时上报朝廷,您虽是闲赋在此,但是撒手不管,不知陛下会怎生处理,此事趁早解决为妙。”

    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而他对面之人旁侧有一人见缝插针。

    “裴将军这话委实可笑,我可记得不久之前,将军可是派人前来索要了一批女子入军营。”

    这人是袁冲,生得人高马大,续了一把虬髯胡须,人看上去尚可,实则是个假把式。

    裴玄朗此前到定王府也曾见过此人,不过尔尔罢了,作为定王府的幕僚,多番依仗着定王的势力为非作歹,其弟甚至犯下命案,当时他路过此地被一女子拦住去路,指控袁冲之弟袁林。

    越级告状自古有之,但是告到武官面前还不多见,裴玄朗直接将人送入官府,直到冤案平反再回京。

    也是因此和袁冲起了梁子,泉州粮草懈怠,想必也有这人的手笔。

    裴玄朗白了这人一眼。

    “那些女子都已回到家中,我并未让人动她们分毫,你们不妨去查查,看这些人到了何处。”

    他的暗卫很少出现过差错,那晚他亲眼看着人离开,一定不会有事,这些女子现下已经安全了。

    裴玄朗抖抖手臂,对面的人无不吓得半蹲着站立起来,若是旁人见此情景也就收手了,偏这袁冲是个不怕事的,持剑走到最中间的位置上,这时他的属下上前来,似乎想要规劝一二,反被他疾言厉色以待。

    “你,给哦,我下去查,那些人都是记录在案的,马上去!”

    这人越说越激动口中喘着粗气,大肚腩也抖了几下。

    他的下属得了命令也不敢怠慢踉踉跄跄地退下。

    一时间场上的气愤有些为妙,好好的一个宴会,一直在谈军妓之事。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裴玄朗说道:

    “王爷,我提议,不妨取缔军妓之制,泉州的民生伤不起了。”

    此话一出,喧闹声更甚了,泉州美人天下之最,这情色交易最是赚钱,这军妓也是如此,近年大小战争不断,朝廷反腐力度加大,这军妓交易十分隐秘,一般不会有人觉察到。

    韩玟眼睛微眯,眸色深沉,难不成这个裴玄朗知道了什么不成?

    他的拳头不断捏紧,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我不同意!”

    声音来自韩玟右侧,名叫韩生,是个红脸短髯的胖子,两只眼睛小但有神,一瞪管叫三岁顽童一月睡不好觉。

    “王爷……”

    他起身朝着韩玟行礼,然后大跨出去,走到裴玄朗身前,拔剑相向。

    “你这小子,说的什么混账话,军妓自古有之,凭什么废弃,军中男儿个个血气方刚,在外打仗一打就一年半载,玩两个女人怎么了?你不玩儿还让别人不玩!”

    青楼自古有之,将士们整日上战场杀敌,那些女子就会躺床上收钱,他们不过动几个姿色尚好的妓女,这龟毛将军竟然不乐意?

    韩生看,这小子也不见得是什么好货,公然带女人进军营的人竟然要他们废弃军妓之制,简直是贻笑大方。

    裴玄朗抬头,随后站了起来,他身材高大,比着胖子还高出一个头,走到和胖子一样的位置上,众人才发现,这裴玄朗看着长得很匀称,实则身材十分高大,一身布衣打扮也没有半点莽气,反倒贵气十足。

    “你打的什么仗?竟然打了一年半载,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军妓,每个战场都送去?抑或是说,定王府竟然做了偷人的买卖?”

    “你胡说什么?什么偷人的买卖,定王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信誉极好。”

    他一边说着,额头冒着冷汗,不敢和裴玄朗对视,不知为何,他觉得这男人好像有读心术似的。

    裴玄朗说道:

    “你并未否定,看来是真的了,都说军营不许女子入内,但是军妓除外,受伤的士兵理应静养,你们如此行事是否别有用心?你们对军妓的要求似乎颇高,哼!怎么了,行军打仗还有闲工夫风花雪月?色令智昏这个道理你们不是不明白,然而你们却不收敛。这是为何?”

    韩生握剑的手逐渐发抖,裴玄朗趁其不备一脚踢中他的手腕,剑“咣当”一声落下来。

    眼看着局势越发不妙,韩玟起身上前来劝导:

    “裴将军,将士们不就是玩玩而已,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这般,你的好意本官心领了,但是本王却是没法应允你,这泉州也并非本官管辖之地啊……”

    裴玄朗伸手阻断他继续说话,这时沈时溪右手端着茶过来放到他手里,裴玄朗抿了一口。

    “哼!玩儿,都是写良家女子,她们无罪,凭什么受这些罪?就算有罪,也该死得坦荡、公正些,阁下莫不是从石头里拱出来的?您的母亲知道你这般孝顺吗?”

    韩玟还没有回应,韩生就冲上来,这人当真是不怕死,手腕都一动不能动了。

    “小子,你少和老子咬文嚼字的,识相的,赶紧退兵,我们泉州八郡也不是吃素的,你敢无礼,我们也会还回去的。”

    语气尤其恶劣,他手里竟然带着他那两板斧头,斧头齐齐落地,地面被震得抖了一下。

    裴玄朗这才正眼瞧了他一眼,不过也就是一眼罢了,随后抽出随身携带的利剑,割了这人的手腕。

    血液飙溅出来,场上一片恐慌。

    “救命啊,救命啊!”

    喊这话的却不是韩生,武将之间的对决却把一众谋士吓得屁滚尿流的。

    裴玄朗嗤笑一声过后,说道:

    “本将军并没有开战之意,你们泉州势大,还能大得过朝廷吗?我若有敌意便不会只带一个人前来……”

    一阵脚步声传来,原来是韩生派下去的属下到了。

    “禀告大人,那几个女子确实回到家中,不过一行人分几个方向,带着状纸上京了,说是要状告您助纣为虐……”

    “我?”

    袁冲懵圈了,怎么会告他呢?

    那小男人补了一句。

    “不,不是你,是王爷!”

    他说完,目光投向韩玟,然后低下头。

    韩玟说到这:

    “这……这与本王何干?几个刁民竟敢如此行事,一定要把他们给抓回来。”

    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裴玄朗道:

    “事情还没结束呢,王爷还认为是我的不是吗?我来此的缘由之一,便是逃出生天的军妓在京中告御状,我虽无圣旨,但是我有陛下亲赐的尚方宝剑在此,我看谁敢阻拦。”

    利剑拔出寒光四射。

    “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些人喊得很响亮。

    裴玄朗说道:

    “今日便到此结束,本将军先行离开。”

    说完,他忽然觉得身边空空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时溪竟然不见了。

    *

    话说沈时溪腹中内急,出了院子,但是这个王府也太大了一点,她走着走着就到了后院了,这边都是女眷在活动。

    “我要不去问个路?”

    面前刚走过几个女子,但是她又望而却步,万一被那些个人发现可就糟了,就在她迷茫之际,突然就不想出恭了。

    她根据方才自己走过的路重新回去,刚才出来的时候脑袋一热,其实不应该这样的,要是遇到危险都自保不了。

    沈时溪才要进去,忽然正面碰上了沈之棠。

    “你……”

    她立马稳住,可不能暴露身份啊,谁料沈之棠白了她一眼,说道:

    “哈哈,沈时溪,你还没死啊。”

    “你,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你。”

    她刻意压着嗓子,一定不能暴露,不能暴露!

    沈之棠拿着一张手绢捂着脸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你……”

    “就我怎么了?”

    沈时溪问道。

    沈之棠这才收起笑容。

    “你终于承认了,哼!原来你是通过装男人才避免了一劫,看来你也不笨嘛,不过你的命运是改变不了的,我会亲手送你到地狱,让你知道厉害。”

    她将自己的目的展露无遗。

    沈时溪着急忙慌地看着周围,说道:

    “这里是定王府,你说了又不算。”

    “哈哈哈哈,我说了是不算,但是父亲是太守,顾叔叔也入朝为官,而你不过是一介商贾之女了,没法和我斗了。”

    沈时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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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发懵,这又是什么情况?难道吕氏改嫁了?改嫁太守?

    据她所知,太守宇文皓天已经有妻子了,如果说吕氏改嫁,那她不就是个庶出吗?

    “你,你娘改嫁了?”

    “我没有必要和你解释。”

    沈之棠一拍手,从四周围上来几个婆子,她们个个凶神恶煞的。

    “请小姐吩咐。”

    “把这个假扮男人混入军营的罪人给我拉下去,将她的衣服扒下来,游街示众。”

    声音带着一些兴奋,几个婆子被吓得不轻。

    “这会不会有点不合适?换上女装行吗?”

    沈之棠转身,眼睛瞪得鼓鼓的。

    “你是主子我是主子,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是是是,小人知道,这就带她下去!”

    她们一拥而上,沈时溪大声呼救:

    “裴玄朗……”

    最后一个字才出口,她的嘴巴就被捂上了。

    沈之棠得意地走过来。

    “哼!我的好姐姐,好好享受吧!”

    沈时溪摇摇头,她心一横咬住断其中一个婆子的手。

    “啊!”

    “沈之棠,我们好歹是姐妹,我从来就没有对不起你,你放了我吧!”

    “你还真是天真呢,沈时溪,我想让你知道一件事,你看如何?”

    她一把揪住沈时溪的头发,力气很大,沈时溪觉得自己一大半头发都要被撤下来一样。

    “你究竟要做什么?”

    “嗯?很简单,你是不是很恨父亲,因为他迎接我娘进门。”

    沈之棠嘴角噙着笑,沈时溪不明白这人在乐什么,难道看着她遭殃,就很快活吗?

    沈时溪说道:

    “不,我一点也不记恨父亲,真的,我也是真心把你当作妹妹看的,从小到大,我什么都让着你的,你想想,是不是啊?父亲要罚你,我还帮你求情,你想想啊。”

    这个时候只能捡些好听的敷衍一下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要说的是,父亲和我娘才是相识在先的,而且你知道吗?你娘压根儿就没有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又突然狂笑起来,看得沈时溪一头雾水的,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我娘,我亲眼看着她下葬的,不可能,不可能!”

    “你娘现在就算是不死,也和死差不多了。”

    沈之棠说道。

    沈时溪激动地摇头。

    “不,不可能,你乱说的,我娘到底怎么了?”

    “你娘纪琳年冠群芳,就算是年过四十,风姿一样不减,原本父亲不想动她的,但是她发现父亲的秘密了呗,所以你娘就被父亲以万两黄金卖出去了,所以才有那场葬礼,才有你上京咯,本以为你会和你娘一样沦落风尘,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命这么硬,这样都没事,不过没关系,你和那个将军,你已经委身于他,没了清白,你也嫁不了二公子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丝绢给自己散热。

    “二公子?”

    沈时溪又模糊了,这又是谁啊?

    “哈哈哈哈哈哈……你不会连自己心爱之人都忘了?不就是靖远侯府的二公子?对了,里边那位将军似乎姓裴。”

    沈之棠指着里面,而后继续:

    “听说靖远侯府大公子裴玄朗英明神武,难道就是他?”

    嘴角的笑意戛然而止,眼中流露出一抹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你运气这么好?那可是裴玄朗,大齐最勇猛的将军,你说,你和他进展到哪一步了?”

    她怎么能不气愤呢,那可是裴玄朗,裴侯爷的二位公子,各有千秋,她怎么也够不上的贵人,怎么都给沈时溪遇上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只当我是兄弟,真的!”

    这会子沈时溪可不敢得罪她,“妹妹,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帮你牵线搭桥,那个,可不可以先放开,这样怪难受的!”

    沈时溪被弄得全身酸痛真的一点也受不了了。

    沈之棠道:

    “你以为我是笨蛋?你一脱困,头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你们几个还不把人给我拖下去!”

    “是!”

    那些婆子开始发力,沈时溪感觉自己像要被五马分尸一样难受。

    “妹妹,你真的不想吗?”

    “给我利索点!”

    那些人一鼓作气将沈时溪抬起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