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回到九年前,某个欺世盗名的故事还尚未诞生。
“抱歉啊宝贝,爸爸妈妈不是有意爽约的。等月末内阁会议结束之后,爸爸妈妈一定陪你过一个真正的,只有咱们三口人的亲子周末,想做什么都可以,好不好?”
慈善晚宴的主舞台后台,穿着燕尾服的中年男子抬手摸了摸十七岁的瞿清许的头发,愧疚地叹了口气。一旁穿着晚礼服的女子同样无奈地苦笑:
“卿卿,这次财政司的活动,我和你爸爸不出席说不过去……一会儿上台之后,你代表爸爸妈妈从名单里选一个咱们家的帮扶对象,啊。”
厚重的帷幕外,宾客和媒体的声音如嗡鸣的洪流。少年低头盯着脚上那双擦得锃亮的矮跟皮鞋,咬了咬唇,眸光黯淡。
“知道了,爸,妈。”少年复又抬头,对着慈爱的、满脸歉意的父母懂事地报以一笑,“爸妈工作忙,咱们仨能在这种活动上聚一聚,和在家里也没差的。”
女人的眼眶有些红了,碍于脸上的妆,始终不敢让眼泪真掉下来,只能上前和瞿清许匆匆拥抱了一下。很快有礼仪小姐领着三个人上台,迈上舞台的一瞬间,台下无数闪光灯不约而同咔嚓咔嚓地发动起来,炫目的灯光如流星雨般几乎晃花了少年的眼。
“下面请国安总局瞿永昌先生及其家眷……”
台下一张张圆桌旁围坐着的人纷纷开始鼓掌。瞿清许看着站在晚宴主持人身侧,得体地微笑着致辞的父母,不绝于耳的掌声与相机的快门声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般,随着沦陷的思绪愈来愈远。
打记事起,不着家就是父母的生活常态。瞿清许在同龄小孩都羡慕的衣食无忧、无人管束的放养状态下长大,物质上的供给从未短缺过,唯独他一次次索求父母的陪伴,得到的永远是冲突的工作行程,以及他们内疚却终究转身离去的背影。
落空太多次,失望就成了习惯。到了十七岁,瞿清许已经能够说服自己别太贪心,调整好心态反过来安慰爽约的父母了。
“小瞿公子,你来为爸爸妈妈选出这次你家资助的贫困生吧?”
少年回过神,对主持人温和一笑,转过身向荧幕看去。
大屏幕上跳出几排青少年的照片,男女都有,岁数目测从七八岁到十来岁不等。这次慈善晚宴的主题是爱心助学,所有受邀的联邦官员家庭都可以选择一个指定的贫困生,为其提供为期三年的助学金。
下了台,爸爸妈妈就又不得不离开他,去和主办方以及其他政府要员打招呼了,搞不好今天依然是自己一个人坐司机的车回家。瞿清许面儿上答应,心里其实对这种活动兴致缺缺,目光在诸多照片上一扫而过,视线忽的一顿,定格在一张板着脸的少年面孔上。
为了给“金主”留下好印象,照片上的孩子们无论年龄大小,一律笑得花儿一样甜。唯独角落里那个照片上的男孩儿,十来岁的样子,黑色的短发和那倔强的脸一样桀骜不驯地支棱着,铅灰色的双眸瞪着镜头,嘴角不讨喜地往下耷拉。
看到那张臭脸的一刻,瞿清许先是一愣,继而险些忍俊不禁。
赛过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笑一下又不会掉块肉,干嘛不讨大家个开心?
可众多喜笑颜开的面孔里,唯独这张愣头愣脑、仿佛不会读空气的照片,让少年心里油然而生起一股久违的真实感。于是瞿清许转身,面向主持人与台下的诸多宾客,抬手一指。
“选定了,就是这个叫……”
大屏幕调出那男孩儿的照片到正中央,瞿清许回头确认完,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
“叫闻序的,我们要资助的人,就是他。”
*
慈善晚宴结束,瞿清许的父母如预想那般没来得及和他道别便匆匆离开。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父母的不告而别上,至于因自己一念之差而选中的那个“幸运儿”,很快便被抛诸脑后。
直到一个月后的那天。
午休铃声响起,教学楼内潮水般密密麻麻地涌出一大群学生。瞿清许戴着学生会的徽章,照例在楼内巡视纪律。
“穷光蛋,跑到这儿躲着来啦?听主任说你父母已经来递交你的退学申请了,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往常天台都是这份平平无奇的巡视工作的收尾,可今日刚一推开楼顶的门,几个人影便映入眼帘,随之传来的还有语带不屑的呵斥声。
看样子应该是碰上学校里那几个横行霸道的惯犯又来“教训”人了。瞿清许眉心微蹙,没有立刻作声,远远眺望向天台边上围做一圈的那群身影。
有人阴阳怪气地笑出声:“一天天拽得像大爷似的,借你作业看一眼都不肯,这回怎么样,还不是没学上了嘛,啊,闻序?”
——闻序?
那似曾相识的名字道出口的瞬间,尘封的记忆掀动,瞿清许眸光一沉,便听到包围圈中央一声低低的冷笑:
“那也也比你们这些不学无术,仗势欺人的富二代要强些。怎么,学校的功课不及格,回家被爹娘打屁股了?”
“我丨操丨你大爷的!”其中一个显然禁不起挑衅,一点就炸,“你小子真是欠打!哥几个今天不把你揍得满地找牙,老子就跟你姓!”
眼瞅着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学生就要向落单的人扑过去,瞿清许心里都倏地一紧——都已经被团团围住了,怎么还这样嘴上不饶人!
“喂!”他快步上前,“学生会,你们这些人干什么……”
“——哎唷!”
乓乓几声结结实实的闷响,为首的那个男生一声惨叫,捂着脸倒在地上。又有两个仗着人多的,虎头虎脑冲上去把那被包围的少年一左一右擒住,可那少年身子一矮,沉下膝盖猛地一扫,左边那个立时失去重心一屁股摔在地上;少年解除了禁锢的手臂高高抡起,一拳下去,另外那个也嗷的一声放开手连连后退,鼻子底下顿时流下鲜血来!
剩下那两三个男生见状,顿时僵在原地,谁也不敢上前。瞿清许也愣了,跟着刹住脚步,吃惊地看着这始料未及的场面,反应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自己的原本来意:
“重山中学校规禁止打架斗殴!你们几个——”
以多欺少四个字与眼下少年的豪华战绩着实有点不相称,瞿清许话到嘴边兜了个圈子:“前几天刚见到你们中有人被通报批评,再这样下去可就要叫家长来把你们领回家去反思了。现在赶紧走,不然我就如实和主任上报!”
“是瞿会长……”
那几个有幸没挨着揍的一回头,见是学生会的瞿清许,脸色也纷纷一变,赶忙把地上疼得打滚的几个人扶起来,头也不敢回地狼狈离开了。瞿清许盯着那一伙不良学生灰溜溜地下了天台,这才转过身。
“同学,你没事吧?”
中午的阳光正当时,明晃晃打在那浑身紧绷的少年脸上,竟一时花了他的眼,叫他失了言辞。
天台围栏前面站着个高个子少年,灰皙色的校服外套因为刚刚的冲突有些发皱,衬衫领口扣子拽开了,领带也被扯松挂在脖颈上。那少年像是尚未脱离迎战状态的敏捷的豹子,宽阔的肩背因为用力而微微耸起,凌乱的黑发遮掩下,铅灰色的眸子直勾勾地望向瞿清许的眼睛。
唯有对视上的头一秒,那少年眸光一动,抿紧了唇,浑身散发着的桀骜的戾色却无声地消敛几分。
瞿清许终于认出,这是一个月前慈善晚宴上,自己亲手挑中获得了瞿家对口帮扶资格的少年。
眼见对方胸膛还微微起伏着,挽起袖口的手臂上蜿蜒的青筋迸起,瞿清许试探着唤他:
“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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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学弟,这样的校园霸凌持续多久了?我是学生会会长,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
被唤作闻序的少年剑眉一皱,语气些微不解:
“谁校园霸凌,我吗?是他们看我不爽找我约架的。不过无所谓,要处分随意,打都打了,这事儿敢作就敢当。”
瞿清许:“……”
闻序身后的天台下方,三两结伴的学生早都走远了,教学楼附近一时安静得只剩下遥远的风声。
瞿清许看着闻序。少了镜头的修剪,面前的少年那立体的五官与分明的面部线条更加直观而有冲击力地显现在他眼中,整个人却活像一只警觉的刺猬,虚张声势的凶狠之下,实则是充满极度的不安全感。
他突然想起刚刚那挑衅的不良学生的话。
“你要退学了?”瞿清许问,“可你不是刚刚获得了来到重山中学借读的资格,还拿了一年的助学金吗?”
闻序看他的眼光发狠:“你怎么知道的?”
瞿清许忙抬手安抚炸毛的猫似的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学弟你别误会!其实……说了你别介意,当时联邦政府在重山中学试点推行的这个助学计划,我家正好参与了,而且当时指名你的人,就是我。你家是没收到助学金吗,为什么还会供不起你上学呢?”
闻序微微一怔便别开脸,线条刚硬的颈间动了动,喉结上下一滚。
“……是我爸妈。”半晌,他哑着嗓子道,“他们这次投资亏得血本无归,我的助学金都不够填这窟窿,只能等还了钱再考虑供我上学的事……”
瞿清许瞪大了眼:“你父母怎么能这么做?!这是资助你上高中的钱,等他们还完债不一定要到什么时候,可错过上学的年纪一切就来不及了!”
闻序忽然眼底一暗,望着对面那一脸单纯而又理所当然的神情的少年,嘲讽一笑。
“辍学也好,早点打工赚钱贴补家用,不至于每天回家被指着鼻子骂败家的废物。”闻序说,“这就是我们这种人的命,你不懂。”
天台后远眺便能看到首都郊外,远山隐没在层云下,湿润的南风模糊了重山叠影。瞿清许心里忽的一空,失重般向下坠落,莫名不甘心地握紧了拳。
“没人生来就是这样不公的命。”
闻序盯着他,眼里完整地倒映出面前俊俏挺拔的omega,少年黑色的短发被暖风轻拂,柔软的发丝微微飘动,墨一般漆黑的瞳孔却认真地凝望着他,仿佛这一刻,他们眼底只有彼此。
“你不用递交退学申请了,”瞿清许正色道,“回去我会告诉我爸爸,让他们停止给你父母发放明后年的助学金,以后你的学费会直接交到重山中学。”
闻序的眼睛猝然瞪大了。刚刚还以一敌多都不放在心上的男孩儿磕巴了一下,抬手揉了揉鼻子,挪开视线。
“你……我和你根本不认识,你干嘛管我到这个份儿上?”
瞿清许把他的局促和掩饰都看在眼里,不由觉得有趣,轻轻笑了声:
“我认得你啊。慈善晚宴那天,我可是在几十个候选人里一眼相中了你,还记住了你的名字呢。”
末了他特意补了一句:“闻序学弟。”
不知是这平平无奇的称谓还是那声意味不明的笑扰乱了心弦,闻序一个激灵,若是人类长尾巴,恐怕现下他屁股后面的那一根早就炸开了花。他忙不迭把手揣进兜里,低头拔腿就走。
“多管闲事。劝你离我远点,别沾上太多是非。”
撂下这生硬的一句,青年绕过瞿清许,走到消防通道门口。瞿清许跟着回过身:
“哎!不道谢就算了,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
砰的一声,沉重的铁门弹回门框上。天台陷入一片寂静,偶尔从楼下传来嗡嗡的蝉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