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思甜
    钟洺挖出来的沙虫到头来全给了苏乙。

    “小仔害怕,我二姑家里的姐儿和哥儿肯定也害怕,所以我懒得往回带了,一共也没几个。”

    苏乙数了数,一共七只。

    沙虫体长,几只就够一斤。

    “等卖出去,我把这几只的钱分给你。”

    钟洺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也行。”

    苏乙见他答应了,有些高兴,转而又听钟洺道:“你都什么时辰去乡里,我好像没遇上过你。”

    “多是晌午后,我上午要在船上帮忙干活,或是去捕虾子,做虾酱,但也不是每天都去。”

    苏乙答完,钟洺想起二姑好像提过一嘴,说乙哥儿会做虾酱,味道好得很,估计是卢家的方子。

    钟洺却觉得不太可能,以刘兰草的脾性,若真是有这么个赚钱的好方子,她怎舍得教给苏乙,八成还会藏着掖着,生怕苏乙偷学了去。

    一问之下,苏乙果然道:“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方子,舅母她曾让我教给雨哥儿,雨哥儿嫌虾酱臭烘烘的,不肯学,后来这事便不提了。”

    钟洺冷笑道:“怕是你那舅母想明白,左右你卖酱挣的铜子也是进她的荷包,何必让她亲生的哥儿受这累。”

    苏乙没有否认。

    “当爹娘的,自是偏爱亲生孩儿的。”

    他早就认清这一点,在这世上,他没了爹爹,其实早就没了家。

    这话继续说下去,难免惹人伤怀。

    钟洺眼看天色不早,小潮退不了太久,他也该往回走。

    “下回有机会,我们也尝尝你的虾酱。”

    他说笑一句,叫来小弟一同离开,回头时见苏乙还在原地,正朝这个方向挥手。

    钟洺提醒小弟一句,钟涵转过身,和他一道挥手,回应一番。

    即使离得远,钟洺也觉得苏乙当是笑了。

    他太瘦,日子过得苦楚,面相却不见多少苦意,笑起来的时候眉眼淡秀,若是养胖些,换身鲜亮衣裳,肯定是个模样周正的小哥儿。

    走出好远的距离,钟洺恍觉自己还在想苏乙。

    偏偏钟涵挑在这个时候突然道:“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再找苏乙哥哥顽。”

    他抬手轻刮一下小弟鼻头,“你喜欢苏乙哥哥?”

    钟涵用力点头。

    “喜欢。”

    ……

    苏乙回到卢家船上,天已经蒙蒙黑,同去赶海的刘兰草和卢雨早就在船上安坐,见了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怎的这么晚才回,上哪处野去了?谁家小哥儿和你似的天黑了还在外头转悠,也不怕人家传些闲话,你不要名声,我们家还要。”

    刘兰草说到这里,冷哼一声。

    “真是翅膀硬了,不过是帮着指认了个贼,眼看就要抖起来,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舅母说话总是夹枪带棒,苏乙都想问问她一天到晚哪里来的这么多力气。

    他把手中的木桶往船板上一放,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海滩上人太多,没什么好东西,所以走得远了些。”

    卢雨撇着嘴上来看,发现这一桶居然几乎是满的,有七八个掌心大的白贝,还有几只青蟹和海螺、肚脐螺,两只不小的带子,缝里填着蛤蜊和一把海带。

    倒是不比他和娘两人加在一起的差。

    即使如此,嘴上仍道:“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苏乙哪里不知他的德性,并不多话,把东西放下就去了船尾。

    刘兰草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吃了饭,灶上只剩一摞脏碗,锅里剩了个米粉底子,汤多粉少,还有半条坑洼洼的鱼,估计是卢雨或是卢风吃剩的。

    米粉还有余温,苏乙倒出来连汤带水地囫囵吃了,半条鱼没要,直接倒进海里。

    他今天之所以回来得晚,是因为自己在海滩石头上烧了两只大蟹子,掀开都是黄,吃了个饱。

    过去他是不敢这么做的,可自从认识钟洺,却好像就多长了个胆子,反复在心里默念着我不欠谁的,我凭什么要亏待自己,多念几遍,就生出一股豪气来,半点不客气地把最值钱最大的两个螃蟹吃进肚子里。

    刷碗时,他借着夜色遮掩,吃了一粒钟洺送的药丸,盼着明天睡醒,风寒就彻底好了。

    过去他不觉得日复一日地活着有什么意思,新的一天无非意味着新的疲累,可现今他会想,兴许明日又能见到钟洺、小涵哥儿和小猫多多。

    长久压抑的心如同散去阴云的天幕,透进一丝太阳。

    更晚时候,他洗完最后两件衣裳和一条被单,搭晾在船顶牵出来的绳子上,又打了水洗漱一番。

    进船舱歇息前,他敏锐地听见卢雨似在和刘兰草说小话,于是没急着推门而入,意外的,他听见了钟洺的名字。

    “娘,我当真中意钟洺!”

    “你中意管什么用,你是头一天生在白水澳,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人?那等人家,你嫁过去生孩子之前还得先帮着养小叔子,纯等着喝西北风!一天天,真是气死我算了,要不是你舅母告诉我,我还不知你起了这等心思。”

    卢雨在心里暗骂刘顺水,什么大嘴巴,还能让这事教舅母听了去。

    “可是钟洺水性好,挣得多,且不都说他已学好了……”

    “我呸,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傻愣愣的年轻哥儿和姐儿罢了,说句不好听的,狗改不了吃屎。咱们村澳多少好人家的汉子你不选,偏看上钟洺,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我还不知你就是看上他那张面皮……”

    卢雨大概被戳中心思,默了一瞬,刘兰草又斥他几句。

    “你又不是苏乙那等嫁不出的老哥儿,平白自降什么身价,江家置了新船才娶走你大姐,到了你这里,反倒去倒贴一个浪荡穷汉子,你信不信,这事传出去,你大姐在江家都要跟着丢脸面。”

    这之后,卢雨彻底不说话了。

    几息后,舱内隐约有啜泣声传出,苏乙暗暗咋舌,意识到这是卢雨被骂哭了。

    这确实是记忆中刘兰草难得说重话的时候,以至于后面声音都压不住,被苏乙听了个分明。

    同时他也惊讶于卢雨原来瞧上了钟洺,不过细想也并不意外。

    那样高大英俊的汉子,谁不心许。

    不是卢雨,也会是别家漂亮能干的姐儿或哥儿。

    他设想着钟洺与人结亲的场景,心绪驳杂,如一团乱麻。

    在外面又等了好半天,待卢雨哭完才推门进船舱,窝进属于自己的狭小地界,团成一团躺下。

    睡

    药丸的清苦气还弥漫在口中,他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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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糖,遂含着苦意入,一想到药是钟洺送的,又觉得苦也是甜的。

    第二日,钟家几艘船天刚蒙蒙亮就离了岸,赶大潮去了海里打桩网蛰。

    多了一艘船便多了两个桩,累得各个气喘如牛。

    幸而蛰讯正旺,随便张一网子都是丰收,收获的最大一只蛰大如车盖,引得附近的船都过来看。

    “这一只蛰,得有个几百斤!”

    “谁说不是,好几年没见过这么大的蛰了,今次真长了见识。”

    种地的农户据天时定收成,水上人也一样,虽说各色渔汛年年有,但数量多少并无定数。

    大海蜇分了四五节才捞上船,在舱里分拣时,三四个人一起上手。

    头身分离,一摸一包水,两只手兜着也往下漏。

    几船蛰带回来,已是巳时左右。

    钟洺另提了个网兜,里面装了几十个鲍鱼,今天海里海蜇太多,不易下潜,他只就近转了转,找到一座满是石底鲍的礁石,撬了个痛快,正好给闵掌柜交个差。

    能抽鱼筋的大鱼没能遇见,他跟六叔公打听,六叔公直接道:“你怎忘了海里还有鲟鱼,赶上大的能有个几尺长,足够你用。”

    经六叔公一提醒,钟洺恍然大悟,“还真是忘了。”

    海里的鱼太多,有时候捕上来都不知叫什么,需问六叔公这等老把式才行,长久不见,哪里能想得到。

    鲟鱼的鱼筋美味,曾是九越县的贡品,能入御膳,私底下海边人都叫鲟鱼鲟龙,将其鱼筋叫做龙筋。

    听这名字,就知哪怕和鲨鱼筋比也差不太多。

    不过这种鱼多趴在海底,水浅的地方没有,想寻一条,还得专门找个机会撑船出远海。

    看来鱼枪近日是做不出来,钟洺暂收了心思。

    既做出来是要长久用的,也就不急于一时。

    扒蛰、运蛰,在竹棚、矾池和铁锅间来回跑,钟洺浑身是汗,干脆和不少汉子一样脱了上衣,只搭一条汗巾子在脖子上。

    海边人没有陆上人那么多讲究,汉子打赤膊,哥儿姐儿露个胳膊或小腿,湿了衣服皆是常事,没什么不能看的。

    他一使力气,肌肉绷紧,腹部块垒分明,不知又惹了多少双眼睛热辣辣地瞧。

    心里记挂着忙完去圩集送鲍鱼,钟洺运步如飞,看得有人忍不住就近同钟春霞道:“我发现你们家阿洺但凡肯下力气正经做事,一个人能顶两个用,看这体格,是个能撑起门户的。”

    钟春霞知晓这妇人有个适龄的哥儿,也到了说亲的岁数,猜测应当不是没话找话。

    事实证明她所料不错,妇人唤来在船上另一边扒蛰的小哥儿,“这是我家灵哥儿,灵哥儿,这是你春霞姨。”

    被称作灵哥儿的小哥儿叫了人,钟春霞打眼看了两下,盈着笑夸了几句。

    待小哥儿走远了,她同妇人道:“是个好孩子,我也知你意思,但我那侄儿的性子你也晓得,我可不敢越过他做什么主,待我问过他,再给你回个话。”

    另一厢,钟洺在矾池边上往里倒蛰皮,哗啦啦一顿响后,遇见了正往这头来的刘顺水。

    两人打了个招呼,刘顺水再度喊他去家里吃酒。

    “咱们好些日子没聚了,我还叫了守财哥和虎子,你们三个一家的,晚上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