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四十餐
    深夜的街头拉面摊,屋台棚顶四角各挂着一只横骨灯笼。

    灯笼亮着暖黄色的光,圆柱形笼体上,一侧写着该摊主营的餐品“拉面”,另一侧则写着该摊经营者的姓氏“九木”。

    除此以外,围绕屋台用餐区的揽客垂帘上,还写着显眼的“煎饺”、“天妇罗”、“腌菜”等餐品。

    平日客满时,该摊位设有三张客用长椅,可同时接待九位食客用餐。

    但今夜气温偏低,摊主也从上了年纪的老九木,突然替换成了年轻手生的小九木,出餐速度很慢。

    为了确保食客们的就餐体验,新摊主无奈只得将长椅减去两张,剩一张可并排坐下三位食客的长椅待客。

    然而,许是路过的常客们怀疑新摊主的料理水平,当晚仅存的这张客用长椅上,始终坐不满三人。

    就比如现在,长椅上只坐了两个穿衣风格迥异的男人,以及一只隔在他们中间的黑色通勤背包。

    面容有些憔悴的中年男人,穿着便于活动的夹克外套,他接过小九木摊主递来的腌菜,搭配眼前比以往多了一块叉烧的拉面,哧溜哧溜地嗦了一大口面。

    而后在新摊主直勾勾的注视下,夹克男咽下口中的食物,冲对方竖起大拇指,扬声评价了一句:“好吃!”

    受到食客肯定的年轻摊主,脸上紧绷的神色,肉眼可见地一松,他旋即朝对方鞠躬道:“多谢您的鼓励,安井先生。”

    “小恭调制的拉面汤汁,味道是较你叔叔调的偏淡了一些,”来吃加班夜宵的安井警部,拿起摆在桌板上的调味酱油,往面碗里淋了一圈,“不过淡有淡的好处嘛,至少大晚上吃起来呃……‘健康’!嗯,没错,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嫌淡就直说呗,越绕弯子越伤人,酱油都被您用掉小半瓶了,”一身黑西装的油头青年食客,捏着一块柠檬,在刚炸好的鸡肉块上浇了些解腻的酸甜汁水,他抬眼看向守在未出锅煎饺旁看火候的摊主,提点道,“像我们这种深夜食客,无论喝不喝酒,多半都喜欢偏咸偏辣,偏高油脂的吃食,健康是次要的,短暂的满足和愉悦才是首要的。”

    九木恭掀开煎锅的锅盖,往锅里添了一勺水,又迅速将锅盖扣了回去,以增加锅内的水蒸气,好尽快蒸熟煎饺的肉馅。

    他领悟完油头西装男的提醒,颔首谢道:“受教了,藤村先生。”

    年仅二十一岁的九木恭,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横滨人,对青年食客这副一看就知其是港口Mafia成员的装扮并不陌生。

    来者是客,只要不吃霸王餐或故意找茬闹事,他就能把这类出手阔绰的Mafia成员,当成普通食客进行招待。

    藤村山明这边点的煎饺还没出锅,坐他隔壁的安井,就已捧着碗咕咚咕咚地喝完了最后一滴冒着热气的面汤,当真是令旁人既羡慕又担心的“钢喉铁胃”,进食速度太快了。

    安井打着饱嗝放下面碗,从夹克内掏出一只半旧的钱包,打开在里面翻找了两下,忽地动作一顿,抽出一张万円面额的纸钞,递向了摊主。

    “恐怕要给你添麻烦了,小恭,”安井面露惭愧地询问道,“大额钞票你这里方便找零吗?今天大叔刚从银行取的工资,全是大面值的,身上也没带零钱,你看这……”

    “不麻烦,街口有家便利店,您稍等片刻,我过去换一下零钱。”说罢,九木恭接过钱,将煎锅所用的燃气炉火调小,然后跑离了摊车。

    使计支走了摊主,安井用牙签剔着牙,转头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他才沉声同警方卧底“藤村”交流情报道:“总感觉今天街头巷尾的气氛很躁动呢,你知道这其中的原由吗?”

    “可能大伙儿都在为‘十亿円’的年终奋斗目标开动脑筋罢,”藤村拿筷子尖端戳着瓷碟中的鸡块,解释道,“老爷子许诺说十亿円能问他兑换一个干部或者干部候补的位置,对此动心的人很多,年前怕是安生不得了。”

    安井闻言,咬着牙签轻啧了一声:“那人真是越老越嫌日子过得不够热闹啊……”他偏头吐了嘴里的牙签,追问道,“你跟的那个女杀手呢?她对这‘十亿円’兑奖券有想法吗?”

    “有,”藤村将自己的计划,向他的长官简要阐述道,“所以我打算助她上位,成为对方的心腹,今后也好借此接近组织的核心事务。”

    安井略一思考,就点头应允了下属的行动方案:“可以,就照你的想法继续推进任务吧,”他听到九木恭跑回来的动静,起身提了提裤腰,悄声对藤村做了最后的叮嘱,“少往风口浪尖上站,机灵点,把命保住。”

    “走时把背包带上,”藤村为他的计划迈出了第一步,“年前有‘空位’,年后才有得‘补’。”

    安井听懂了藤村的暗示,他垂眼瞥向长椅上外观普通且常见的黑色通勤背包,明白里面放着的东西,其重要程度足以帮助警方逮捕港口Mafia的一位……

    “干部”。

    暴力团成员的级别越高,获取其犯罪证据的难度也就越大。

    从年轻摊主手中接过找零,安井放好钱夹跟对方道了一句“感谢招待”,随后他拉起夹克外套的拉链,提上那只装载了部下“三年”心血的背包,按捺着内心的激动,稳步离开了……

    “让您久等了!”九木恭将刚出锅的喷香煎饺盛盘送到了藤村的面前,“请慢用。”

    然而,不待藤村动筷,一道浑厚粗豪的男声,随着趁垂帘掀起而钻入摊车用餐区的寒冷夜风,攀上了他瞬间变得僵硬起来的后背。

    “哦?藤村你这碟煎饺还蛮香的,是什么馅儿的?”

    来者身上带着一股令藤村头晕目眩、手脚冰凉的酒臭味,对方自顾自地跨腿越过长椅的椅面,紧挨着他坐了下来。

    “今晚在‘一次会’上没喝尽兴酒,正找能续摊的地方呢,”不请自来的“酒鬼”,是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的“土屋仁次郎”,他抻臂揽住藤村的肩头,喷吐着让对方频频蹙眉的呛鼻酒气,哼笑道,“就闻到这里飘出一阵……”

    “条子独有的‘臭味’。”

    “啊……藤村~”土屋用手背拍了拍藤村失去血色的脸颊,“你小子可真会‘藏’啊……”

    可正当藤村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如何趁拥有液化异能力的土屋不备,拔出腋下枪|套中的手|枪,赶在遭受港口Mafia残酷刑讯前,完成自我了断时——

    那土屋竟突然双手并用,将他紧紧地拥抱进了怀里,并且附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呜咽道:“害我苦苦找了你近三年……才终于……终于在今夜确定了你的身份……”

    “让我们联手送濑户透他们进局子罢,藤村!”

    “我的——”

    “同伴!”

    土屋搂着尚未搞清楚状况的藤村,目光狠厉地斜眸朝杵在料理台前不识趣的面生摊主,横去了一眼。

    后者接收到Mafia醉汉的眼神警告,二话不说就弯腰提起脚旁的厨余垃圾桶,借着去倒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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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名义,快步走出了这辆充当他夜间副业的摊车。

    但小九木摊主没有走远,他寻了一处安全的地方,掏出手机向离开没多久的刑警食客——“安井先生”,打电话求助,试图救回那个继承自他叔叔的拉面摊……

    【Andre:叮~恭喜玩家首位可攻略对象好感值达到40,完成结缘任务4『意气相投』,任务奖励:爱染香1片(使用者吸入熏香后,会与第一眼看到的对象迅速坠入爱河,该效果可持续6小时),命名卡1张,可攻略总人数4→5,请问是否立刻解锁结缘任务5『惺惺相惜』?】

    【Andre:叮~恭喜玩家完成限时攻略活动,解锁玩家交流频道,频道交流上限3次/日。】

    小径灯光昏暗,尾崎红叶还没来得及细看系统弹出的消息内容,站在她身前的游戏角色『森鸥外』,就转回头,嗓音里含着不知是真是假的笑意,道了一句——

    “开个玩笑而已,红叶君可千万别当真呐~”

    森鸥外迈动双腿,一面朝着停车场的方向继续前行,一面同跟上来的尾崎红叶交谈道:“眼下组织中暗潮涌动,向我抛出橄榄枝的……并不止红叶君你一个。”

    “若我在有意或者无意间拂了某些人的意、碍了某些人的眼、动了某些人的盘中餐,”森缓了一口气,分析道,“对方挨过Boss打的预防针,也许无法明着对我不利,但他们免不了会在暗地里对我的身边人动歪心思。”

    “这一次是濑户看不惯你跟我走得太近,便放‘鸭泽宫’出来挑拨离间,那下一次呢?”森踩着掉落在小径路面上的枯叶,讲出了他的担忧,“又会是谁?将用何种手段?对我所珍视的哪一人——”

    “下手呢?”

    这瞎话说得森鸥外自己都要深信不疑了。

    他临时起意搬家那会儿,星见老爷子还没提“十亿円”这茬事呢!

    但唯有如此……

    森才能唬住尾崎。

    才能及时扑灭他心头那簇燃得相当不合时宜的火苗。

    其实,早在情窦初开的求学时期,森鸥外就对自己的喜好十分了解了。

    他向来中意强势坚韧的异性。

    尽管森鸥外在原世界线中接管港口Mafia后,由先代提拔的干部尾崎红叶,与之前相较,对他的态度变客气了不少,但碰上对方不认同森的做法时,尾崎依旧会坚持己见,并在两人独处时,阴阳怪气地数落他专断强横,满脑子塞得都是花花绿绿的小裙子,以及甜度腻死人的小蛋糕——转都转不动。

    诶……?

    思及此处,森鸥外才蓦然意识到尾崎当面内涵Ace对组织缺乏归属感时,对方也只是在重复Ace发言中,关键词句的末尾,添加一个声调拐了两三拐的语气助词,以示讥嘲。

    怎着一对上他这个“首领”,尾崎的用词量就忽地激增了呢?

    “您连夜搬家的理由,就这?”尾崎向后仰了仰上半身,将走在前面的『森鸥外』,从头到脚的扫视了两遍。

    末了,她收回视线,皮笑肉不笑地嗤笑一声,加快步速,越过了对方,抛下一句:“有闲心瞻前顾后、畏这怕那的,还不如好好去养养您这比树上麻雀还要小上几分的胆子呢。”

    唔……

    森鸥外提着糕点落在了最后,心说尾崎怼他的这两句——

    嗯,还真是越品越对味儿了。

    而会这样想的自己,也是真的……

    无药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