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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玫瑰跪倒在符叶身边,只觉得自己手脚打结,不知道该先把符叶扶起来,还是该冲进妖管局大厅喊人帮忙。

    青衫开遍红梅,血迹触目惊心,他甚至怀疑妖怪身体里有多少血液,才能供应上这般流法。

    “符叶...”

    他说话的尾音直打颤,鼻尖泛酸。

    虽只见过几面,但莫名的,他对符叶很是亲近。说他胆怯也好,说他没见识、无能也罢,看到朋友命悬一线,他实难稳得住阵脚。

    伴随着呼哧呼哧的焦急换气,赵玫瑰将草绿色麻袋抗在肩上,咬牙托起符叶往妖管局大厅跑。

    “救救她!”

    人群静止一瞬,或惊讶或好奇的视线投过来,随即变为窃窃私语,低声议论是不是死在妖管局门前的。

    赵玫瑰惶恐无措:“谁能救救她!”

    保安熊三朝这边走的脚步简直是救命稻草,赵玫瑰不敢耽搁连忙迎上去,只是熊三还没走近,他余光又瞧见下楼的喻观寒,他额前的碎发凌乱,显然是急匆匆奔跑所致。

    赵玫瑰立刻改变主意。

    甚至不需要他呼喊,喻观寒就直奔他的方向,神情显然是了然情况的。

    因为那张俊脸遍布阴霾,蚀骨般寒冷,惹得附近不明所以的妖怪也纷纷让路,免得触霉头。

    “把她给我。”

    赵玫瑰紧随喻观寒的脚步,抱紧编织袋,忧心瞧他怀中如同睡着的符叶,无助地瘪瘪嘴。

    三楼走廊洁净光亮,宽敞幽静,衬得他们泛着焦急的脚步声更加响亮。喻观寒连办公室的门都来不及关,就扬声叫沉浸在词典释义中的温浊玉,对方差点蹦起来。

    “快来瞧瞧符叶!”

    “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温浊玉掀起符叶的衣领,布料与伤口黏连,拉扯着皮肉也紧绷几分,惹得符叶眉间泛起涟漪,挣脱不开噩梦似的,小幅度摇摇头。

    见状,喻观寒捏紧手心。

    蕴含着生命力的绿色光芒轻柔包裹住符叶颈间的伤口,缓缓覆于其上,犹如一道看不见的棉线,缝合伤口后,抚平割裂的皮肤,丝毫创口都没留下。

    “伤口能治好,但她流血太多,还要养养。”

    温浊玉说完,拧开矿泉水瓶,一口气灌下去大半。想来万事万物都遵循守恒的定律,符叶的伤口肉眼可见修复,温浊玉的长发也相应的寸寸缩短。

    如茂密树木修剪枝丫,长发从腰砍到背,稀疏也十分明显。听完喻观寒的道谢,她面色如常囫囵捋一把头发,再次开口。

    “到底是什么事儿?”

    蹲在折叠床边,手拿湿巾,轻柔给符叶清理血迹的喻观寒闻言看向赵玫瑰:“我也好奇,她让你去送衣服,之后你们出了门?”

    赵玫瑰挠挠鼻尖:“呃...我们其实...”

    瞧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喻观寒就了然于胸,他们定是又去怀清路“探险”了,他失落地垂下眼眸。

    本以为探查过吴家,符叶能稍觉安心,给他点时间来揪出吴成海的破绽,所以他才放松警惕,送符叶回家补眠。

    没想到,她反而选择勇往直前,直面吴成海。

    温浊玉好奇:“你这编织袋里是什么?”

    赵玫瑰连忙侧侧身体,企图用胳膊挡住,颇有点语无伦次:“什么也不是,不能给你,这是符叶的,必须亲手交给她,其他谁来也不行。”

    “你先回去吧,我会守着她的。”喻观寒并未抬头,低声说道。

    *

    重规叠矩,死生有常。

    人的一生好似钟摆回荡,生与死皆游离表盘之外。

    荡到尽头,自有时间相送,拨弄指针,使人满载欢愉迎接新的一程,如此反复便是轮回的意义。

    妖却不同,走到结尾,只会融进漫漫长夜,再不被时间所察觉。

    铺天盖地的浓重雾气将符叶淹没,不见来路,无迹可寻。意识到生命的终结,符叶咬住嘴唇,颇为不甘。

    怨乏善可陈;怨旅途短暂,脆弱易逝;更怨终结突如其来,未尽之事太多。

    颓唐之际,浓雾深处突兀响起树叶摩挲的沙沙声,阵风掠过,打破平静,使得纯白之海生机涌现。在她目光所不能及之处,好似有生灵存在。

    一缕白茶香气幽幽传来,指引她前行。

    “咚——”

    随着沉闷响声,云开雾散。

    眼前野花缤纷,树木葱郁,一眼过去探不出深浅。密林拥着剔透如镜的湖水,静静守卫,绘出这世外虚无之地的桃花源。

    湖边,背对她的婀娜身影捡起一块石头掂掂。

    “咚——”

    浓雾之中听到的,就是这女子投石进湖水的闷响。

    合该靠近细究,但瞧着她的青衫,符叶望而却步,生怕走近,转过来的却是她自己的脸庞,仅是想象就够惊悚。

    “唉...”陌生的声线婉转哀叹,俯身捡石头。

    随即她像是才注意到符叶,扬起脸来,神采飞扬,眸光流转:“过来让我瞧瞧,二十七。”

    二十七?

    不明白她为何这样称呼自己,但怪异的是,符叶不觉得抵触,反而乖乖照做。

    “咚——”

    离得近才发觉,这陌生的青衫女子并非投石,准确来说,她在砸鱼。

    无数的鲤鱼在湖面翻腾,水花四溅,太过密集,导致这场景说不出来的反胃。

    瞧符叶的抵触神情,青衫女子扬起唇角,安慰道:“仙女湖就是这样,鲤鱼泛滥,习惯就好。”

    “这是仙女湖?!”

    符叶愕然睁大眼睛,环顾四周。树海澎湃,风中夹杂淡淡的松脂味,往远看,天空纯净如洗,辽阔高远,甚是美丽,却也甚是怪异。

    “横烟山在哪儿...”

    那绵延百里,高耸入云,盘坐山巅便可看尽苍穹的横烟山消失不见。

    “别急,对你来说,这是几千年前的仙女湖,那时还未有横烟山呢。”

    杏眼水波流转,审视符叶后纳闷眨眨眼,不敢相信:“你的神力好弱。”

    “是啊,我...”符叶顿住,怀疑自己的听觉,“神力?”

    风吹拂两道青色的裙角,她们脸上的疑惑如出一辙,符叶颈间骤然刺痛,疼痛难忍地捂住脖颈,小小吸气。

    “你说神力?”

    “嗯,二十六没有教你吗?”瞧符叶茫然,她补充道,“二十六叫符越,他没跟你说神力的事情?”

    符叶缓慢摇头,搜刮脑海深处,确信自己没有神力相关的记忆。

    “他跟我说,要做善事,做好事,泥胚化为金身,便能成为真正的山神。”

    “哼。”

    话是没错,但历代的山神传承,无不是悉心教导,教新任山神如何积攒神力,如何使用神力,授之以渔。仅强调做善事,不痛不痒。

    暗骂符越不靠谱,青衫女子正色道:“听着,二十七,做善事即是修神力,你的本体既然是妖,神力便会化为流光,陪伴你的妖芯,需要神力的时候,将它引入你的妖芯即可。”

    周身涌起暖流,符叶紧绷的脊背变得松弛,莫名想要席地而躺,朦胧间,陌生的青衫女子语气沉重:“更重要的是,莫忘自己作为山神的职责,要时刻记在心里。”

    符叶喃喃问:“什么职责?”

    这问题惹得对方拂袖,刹那间天地变色,巨响中,崩塌之势摧枯拉朽,碎石悲鸣。

    正要将怒斥宣之于口,又听符叶惋惜:“可惜我并未做好横烟山的山神,以后也没机会再体会山神的职责所在,我恐怕要死了。”

    “谁允许你死的?!”

    “快给我回去,守好横烟山!”

    她扬袖,符叶消失不见。气呼呼的青衫女子砸鱼的兴致全无,干脆坐在湖边,撑着脸咕哝后半句:“...我好不容易挑出来的小妖怪,怎么能说死就死。”

    感官归位,映入眼帘的,是喻观寒缀着泪痣的眼睛。

    明明注视着符叶,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瞳仁失焦,落寞难掩。视线相合,足足两秒,他才回过神似的,扭脸躲避。

    符叶手臂酸软,坐起身环顾办公室,除一言不发的喻观寒,再无旁人。

    “小白来过吗?”

    唯有她的声音在空气中荡漾,瞧喻观寒纹丝不动,她换个问法:“你有没有看见赵玫瑰。”

    俗话说,事不过三。

    他既然不愿应答,也不必再交谈,符叶慢吞吞系鞋带,准备自己去寻找小白。

    折叠床靠墙放置,喻观寒一声不吭站起身,将凳子拉到床尾,堵住这片空地的出口,冷脸抱胳膊的模样简直是“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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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论相貌,他很符合剑眉星目四字,只是此刻心情不佳,嘴角绷紧,透过清澈眼珠,传递而出的只有阴郁。

    “耍我很好玩吧?”

    她确实隐瞒,却远远谈不上“耍”,戏耍与玩弄包含的贬义太浓,这绝不是她的本心。

    “想想我就觉得自己可笑。”喻观寒深深叹气,“之前你跟赵玫瑰骗我,我就很不高兴,但我忍下来了,没想到你故态复萌。”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把你牵扯进来。”

    “牵扯?”

    “你这样找补,真有意思,牵扯赵玫瑰可以,但牵扯我不可以?”

    “那只是碰巧遇见他。”

    符叶迈步向前,察觉到喻观寒半点挪位置的意思也无,干脆拂拂衣袖,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望着他。

    “让开。”

    “在你心里,连认识几天的赵玫瑰也比我亲近吗?”他的眼底泛起哀怨,“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你今天这样的做法真是太伤我的心了,看到你受伤,你觉得我好受吗?”

    星星点点的细碎眼泪拥着他的深棕瞳仁,符叶茫然眨眨眼,如此荒诞无稽的质问,连解答都不必要,她的声线瞬间冷硬。

    “我要出去。”

    喻观寒绝望:“你不明白吗?符叶,我不需要你跟我撇清关系,我根本不在乎别的,在我心里,什么都没你重要...你把我排除在外,比杀了我还难受。”

    “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些,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喻观寒短促叹气,他的这份在乎,没有随着死亡而逝去的在乎,不过是积岁的苔藓,即便袒露心迹,结局也只有碾落成泥,真是悲哀。

    他沉默着将位置让开,这还没完,手握门把手的符叶又回头瞧他。

    “我已经跟温浊玉商量好,月末的时候,搬到她家去,她把卧室租给我。”

    “...随你。”

    “感谢你收留,日后我攒下钱来,必会报答的。”

    喻观寒没有出声,只是凝视窗外。秋意正浓的十月,满园花落,萧索寂寥,他的胸腔中,也有什么逐渐冰冷起来,迎来肃杀的冬季。

    *

    2020年10月6日13:30分。

    妖管局二楼,对外联络科。

    门窗皆敞开,穿堂风飒飒吹拂。红木桌后的对外联络科科长解开绳结,瞟一眼编织袋中的土块与白骨,就屏息将袋口扎紧,笑眯眯坐回沙发,扬手先给符叶添一杯茶。

    “你什么时候入职呀?”

    茉莉花茶的香气荡漾,符叶端起纸杯,仅是闻闻香味就暂且放下:“说是证件办完,再来入职。”

    “哎呦,那得11月份。”

    申主任面容和蔼,本就不算大的眼睛笑眯眯,几乎变成缝:“事故处理科与我这对外联络科都在二楼,咱们两个部门是邻居啊,以后没事儿多来串串门,热闹热闹。”

    符叶身旁,赵玫瑰滋溜溜嘬最后一口茶,短暂吸引二人的视线,符叶又回到正题。

    “申主任,保安熊三告诉我,这件事需要找你解决。”

    “当然,涉及到人类相关的事件,都是由对外联络科办理的。”

    申主任慢条斯理捏起茶壶盖,续上热水,在热气氤氲里和蔼说道:“但我得提醒你一句,你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吧?”

    “知道。”

    人类杀掉妖怪,活活剖出妖芯,甚至利用不知名的方式生出妖力,轻而易举便能得到妖怪的力量,这对于大多数妖怪来说,都是匪夷所思的恐怖故事。

    匪夷所思在于力量悬殊。

    妖怪大多以妖力自傲,即便生活在人群中,循规守矩也不过是害怕妖管局严苛的条款责罚,并不重视人的力量。

    然而就是这忽视的力量,可能会藏在暗处,予你致命一击。

    申主任为难:“这事要是真的,传开来,我怕引起妖怪对人类的仇视,那就违背妖管局的初衷了,我们还是希望人类与妖怪能友好相处。”

    涉及到尸骨的鉴定,申主任呼叫外援杨医生,并在等待的时间与符叶闲聊家常:“你跟李局是不是有亲戚关系呀?”

    令符叶错愕的是,匆匆赶来的杨医生仅是观察片刻,就望着申主任,斩钉截铁回复。

    “不是狼的骨头,是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