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牵着她转了个弯儿,经过一处百余米的两座山峰夹峙的一线天狭道,便出了谷地。
“将军,山里的那契丹使者如何处置?”夭夭想一想,仰面问道。她的脑袋尚不到那人的胸部,甫一问完,一张大手就落在了她头上。老赵看着她顶着三个包包的脑门儿,实在是可爱得很,便安抚地摸了两下,柔声说:“你莫怕,那契丹蛮子不肯走,已被我监押起来,不会闹出什么乱子的。”
——她总算肯与自己正常交谈了。
至于两家的关系,这事儿说来话长。
他叫赵楮,是通化将军府赵氏的长房嫡子。赵家本为范阳郡的守将,“安史之乱”时护送符离县主一家来到这白山黑水之间,安顿下来后,便一直男婚女嫁,互为藩篱,至今已联姻了近两百年。而世封的县主则无一例外会成为他赵氏的嫡系宗妇。
只是最近的三十多年内,许是流年不利,白山连续两代主君都没能生下嫡出的女儿,他等到十几年也不见动静,只好匆匆娶了杨老族长的侄孙女,生了儿子赵熠后,凤凰蛋一般的白夭夭才横空出世。眼看着两家联姻又有了指望,欣喜若狂的赵老爹数次欲将夭夭接到通化由他亲自教养,都快要派兵去硬抢了,可恨那杨老族长护得紧,只派他两个儿子日日堵着山门,防贼防盗一般地防着赵家人。
夭夭长到十来岁,虽顶着“县主”的光环却依旧不喜读书,只知道漫山遍野地游玩胡闹,混得不成样子。杨老族长觉察到事情的严重性,便向夭夭郑重说明了白赵两家世代联姻的事,那任性的小祖宗听罢,以为是要嫁给能当她爹的赵楮,便赌气装聋作哑,不肯开口说话了。杨老族长无奈,只得将这事通报给了通化将军府,说这一代的白山县主不愿意同赵家联姻。赵老爹一听之下十分惶恐,便时常催儿子来白山哄夭夭。于是,赵楮每个月都要来白山一两趟,带着一路上打来的山鸡、野兔送她,她吃便吃,玩便玩,礼物也照收不误,就是紧闭着一张嘴,不肯与他说半个字。这次契丹人兵围白河口,还是他循例带着亲随来看她,好巧不巧撞上的。
“那使者没办成事,带来的人也被你打散,回去了只怕也是个死。是人便不会坐以待毙,”夭夭哼了一声,闷闷地说道,“那人在白山待了十来天,如今又赖着不肯走,只怕是别有所图。”赵楮见她思维缜密,说话也成熟稳重的许多,便深深打量了她一眼,只觉得她乍经生死,内里似乎换了一个人;只是面上语笑嫣然,举止娇憨,还是他熟悉的夭夭。
赵楮久经战阵,经验丰富,早也想到了这个关键处,便派人监押了那使者,搜身后才发现这蛮子衣衫内偷偷画了白山部的地形图,便直接扒了下来烧毁了,又下狠鞭挞,那契丹使者才老实了些。他将这发现说与夭夭听,夭夭只是淡然地“嗯”了一声,咬着牙说道;“即便如此,那契丹使者也留不得了,做细作的,脑子都好使。”
正说话间,迎面奔来两位年轻的俊秀小校,赵楮牵着夭夭肃然站立,听二人回话。
“将军,那契丹使者在帐中乱嚷,说他是大详隐司(又叫“大惕隐司”,本来掌管契丹王族政教,后军事职能渐强)下辖的军将,若久不送他回去或是有个好歹,康王一定会倾辽阳之兵,来攻打白山和....和.....”
“和什么?”赵楮问。
“和通化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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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语气愤然,又道,“那契丹使者还说,哪怕是白山的小县主有婚约或是嫁了人,康王对小县主也是志在必得。”
手被他紧握了一下,夭夭吃痛地“嗯”了一声。
当夜,赵楮等夭夭睡熟后,便将那出言不逊的契丹蛮子自监房提了出来,先痛快地抽了二十马鞭,蛮子被打得叫不出人声,满脸满身血痕累累。之后便与他松了绑,令十几个亲随押到一线天外“放走”,那蛮子跌跌撞撞,一路摸进了白狼坳......第二天,蛮子的尸身被族里照顾狼群的老猎人发现,彼时他浑身的鲜血已被白狼舔舐殆尽,尸体大睁着两眼,死状极为恐怖。看守白狼坳的老猎人说,白狼们并未撕咬他,蛮子是被活活吓破了胆才死的。
这事儿说小也小,说大也大,说到底是异邦的使者,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呢,于是便当成正经事儿来报给赵楮,问他契丹人的尸体怎么处理。
这时,书房内夭夭正垫着高凳子爬在墙上四处找《孙子兵法》,想临时抱佛脚;赵楮看她爬上爬下的乱忙,忍不住要笑,嘲笑道:“你又认不得字,还要看兵书呢?快下来吧,这事儿有我呢。”
夭夭翻了个白眼,肚子里来回想难道要在这里装文盲不成?又伸着胳膊要去翻检最上面几本书,拿到手里竟是一套落了灰的《三国志》以及一本封皮陈旧的《齐民要术》,夭夭赶忙唤小桃来接;又想起要寻前朝的史书好温习温习历史,看了几遍却寻不到,赵楮在身后站着饶有兴趣地瞧她,忍不住道:“那些兵书在南边你父亲的书房里。你若想学字,待我有空了亲自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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