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是子时才回来的石居,换了衣服稍作洗漱后便直奔书房处理公务。小梅、小桃轻手轻脚地送了些酒食进去,伺候他用了些,又蹑手蹑脚地走出来,往夭夭屋里送了一壶新沏好的雪梨茶,另去厨下拿了些零碎肉块喂了白灵,便各自回房睡了。
彼时,夭夭正做着好梦,连白灵走进来寻窝睡觉也没察觉。
白山的秋夜还是有些冷的,夭夭蜷在被窝内如婴儿一般熟睡着,八角琉璃灯的辉光洒落在女孩儿精致的脸庞上,柔和且静谧;名贵的三星建兰临窗而开,星子一般的花蕊暗暗透出些清新且幽微的香气来。
良夜如斯,实是令人沉湎如醉。
丛林狼白灵在食盆内饮了水,便轻脚走至屋内,于床边亲昵地拱了拱夭夭露在被外的一只手,那意思是叫夭夭起来抚摸它;夭夭睡梦间只觉有个大家伙上了床,正拿鼻子湿乎乎地蹭着自己的脸,一股子血腥膻气温热地冲入鼻内,白灵见她不醒伸出长舌刚要去舔,便被惊醒的夭夭伸手一把握住了嘴,一人一狼大眼瞪小眼地紧张对视。白灵犹哼哼哧哧地要与主人亲近,夭夭见了,好气又好笑:这狗子其实更喜欢老赵些,天天跟着他在军营里乱逛,如不要钱的保镖一般;今日对自己这般热情,估计是心虚了。
“快走开,你这个白眼狼。”夭夭低声喝止,笑着拍了拍狼耳朵。又悄声下了床洗掉手上白灵毛发上的土腥气,慢慢地净了面。往外看时,只见书房里烛火通明,静静地一丝声音也无。夭夭心中一喜:他还未睡,机会来了!于是赶紧来在妆镜前仔细整饬了一番,看了一遍,又觉深更半夜描眉点唇的甚是刻意,便又将脸上的淡妆重新洗了,只留了一张白润润的清水面孔;夭夭思索了一阵儿,在妆盒内拣了最普通的一根青玉扁头云纹簪子,绾了一个温婉的垂云髻,留了一半头发拖在脑后,望之既清雅斯文,又不失少女的明媚活泼。
妆饰已毕,夭夭有些紧张地提着裙角,曳步迤逦转入书房,果见他正端坐着埋首于公务,虽是夜间独自办公,男人犹束发结冠,浑身的衣饰一丝不乱,高高的书案上掌着一盏纱罩夜灯,照得半个书房明晃晃的;小山样的案牍堆垒在一边,大约是已经处理完毕的。
夭夭看了一遍,禁不住心里暗暗称赞; 老赵见她进来,也不起身迎她,只微笑地问了一声“这个时辰怎么醒了”,便蘸了蘸笔继续写了起来。
“夜深了,我来看看你。”夭夭来在书案前立定,见他神色淡淡的,也不抬眼看一下自己,心思竟全在那一册册的案牍上,虽微有些失落,却并不认真介怀,只低声说道,“既然将军忙着,我就不扰你了。”
“既来了,便过来为我伺候笔墨吧。”老赵含笑望了女孩儿一眼,提笔点了点那快要干涸的砚台。
“唔。好。”夭夭欢快应道,便朝他身边挪了几步,先将清水往砚池内灌了薄薄的一层,书房用的墨是中原的徽墨名品——松滋侯,此墨墨色润泽,写字作画皆可历数十年而长新。夭夭取了墨锭在手上,捏着墨身在砚池里试着研磨了数下,那长长的墨锭却不甚服手,几乎要滑脱了。老赵写了几行字,要去蘸笔,却发现那墨汁稀稀拉拉的不甚堪用;夭夭手指累得生疼,见不出墨汁子,便一把握住墨锭往砚池内用力研磨,急得额头直冒汗。
“嗐,这个磨墨,也是有学问的,用的是肘腕的力道,用力要灵活、均匀,重按轻转,方能出好墨,哪有你这般硬来的?”老赵笑着说罢,便欠欠身揽过腰来抱她在怀内,握住她的手捏住墨锭,耐心地教她如何使力,如何前后左右回环转磨,如此不上片时,那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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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池内新出的墨汁便积了厚厚的一层。
赵楮便松开了她的手,重又提笔饱蘸浓墨,埋头写将起来。
“给我倒些茶水来。”老赵看她默默地守在一边站着,一副魂不守舍、扭捏不安的样子,十分有趣,便笑着吩咐道。“哦。”夭夭依言为他奉了茶,老赵喝罢,又点了点那砚台,示意她继续伺候笔墨。
如此熬到将近丑时,事儿才算做完了,老赵搁了笔,仔细打量了一番守在身边的女孩儿,才看出她为了见自己,竟是花了许多心思的,不禁有些歉然,握着手温和笑道:“辛苦你陪了我这些时候,快去睡吧。”
夭夭此时又累又困,疲乏已极,又被他一通使唤,早没了来时的那点子情趣,听他说可以睡了,便如大赦一般地抽回手,露出一脸喜色,强打精神笑道:“将军如此辛苦,只恨我不懂军务,无法分担一二,实在是惭愧得很。唔,我去睡了,将军请自便。”夭夭说罢,踢了一脚书案边假寐的白灵,狗子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拖着大尾巴站起身跟她回屋去了。
夭夭独自拥被而卧,愤愤地抚了抚白灵的大脑袋,自言自语道:“咱们不生气,不生气,不跟不解风情的大直男生气。嗐,他一忙起来就不顾人,我以后是要嫁他的,只怕要叫你多陪我玩了。”狗子哼唧了一声,拱了拱她的手,吐吐舌头表示赞同。“你也觉得他过分是吧?”夭夭摸了摸白灵毛茸茸的大脑袋,任它眯着眼睛在床沿上趴着,想一想,不禁有些泪湿,便拿了绢子抹一抹脸颊,勉强安慰自己,”若是没有他大包大揽的理事,咱们也没有这么安逸的日子,不是
吗?可我也没闲着啊!”如此胡思乱想,更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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