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暑热依旧,树上聒噪的蝉不停地叫着。
徐娅坐在窗前看化学书,被蝉叫吵得不行,扭头往外喊:“张妈,那些蝉吵死了,你买点杀虫剂去灭一灭!”
张妈正打扫卫生,闻言走到徐娅的房门边,叹气道:“小姐,夏天的蝉哪里杀得完,你平时在热闹的聚会上都能看得进书,这两天是怎么了?”
怎么了?
徐娅垂眼,没有答话。
是了,自上周搬到这个镇子以后,她就烦躁异常。
张妈不明白她被徐父安排到这里继续念高中意味着什么,她自己却是晓得的。
徐娅咬紧了下唇。
张妈最后还是按着徐娅的要求去买了杀虫剂。她在徐娅还小的时候就在徐家帮佣,人虽算不上聪明,但贵在勤劳忠心。
徐父每月给徐娅巨额的生活费,还把张妈安排给她,也算是最后的仁慈了。
徐娅等夜深了,空气里白日攒下的暑气消了,才拿着杀虫剂下了楼。
尽管如此,还是很热,刚走到楼下的花园,她的裙子后背已经汗湿了。
徐娅觉得热得难受,可是她不想明天看书时还要被蝉鸣吵到,于是还是决定继续执行她的杀蝉计划。
小镇夜晚娱乐场所不多,大多数人九十点钟就已经歇下了,所以这会儿小区花园里静悄悄的。
徐娅找到离自己房间窗户最近的那棵树,仰头仔细听了一会儿。
吵得要命,肯定有很多蝉藏在里面。
徐娅摇了摇手里的杀虫剂,眯眼“盯”了一会儿隐藏在树里的那些蝉。
然后抓着树枝开始往上爬。
放在从前,徐娅做不出爬树这种事。
她是徐家大小姐,言行举止都是按大家闺秀来教养的。
但这几天不一样,这几天是徐娅的发疯期。
反正也没人看见,徐娅这么想着,更心安理得地爬上了树。
踩稳在树枝上,找到蝉鸣的方向,徐娅冷笑一声,按下杀虫剂开始喷。
一边喷还一边喃喃:“让你们吵我看书,我送你们归西!”
恶狠狠的,仿佛要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愤怒都发泄在这些虫子身上似的。
正放肆地快乐杀虫,脚底下突然传来一个男声:“你在做什么?”
徐娅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直接从树上摔了下来。
她一屁股摔在花坛的泥里,尾椎骨被震得生疼,龇牙咧嘴地倒吸口冷气。
好在本就爬的不高,最多两米,这一摔痛归痛,倒也没摔出什么事。
只是手里的杀虫剂咕噜噜滚了出去。
一只脚踩住了那要滚远的杀虫剂,那人捡起杀虫剂瞅了瞅,然后走到徐娅面前,居高临下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我当干什么呢,原来是有人虐杀小动物啊。”
“注意你的用词!”徐娅又疼又气,瞪着眼睛抬头训斥,“杀虫子天经地义,怎么就虐杀小动物了!”
这一抬头,徐娅才发现害她摔了个屁股蹲的人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
少年身量很高,体型偏清瘦,肩却很宽,五官在背光的环境下有些模糊,却能隐约看出高挺的鼻子和一双眼皮狭窄、凉薄的眼。
他穿着件黑短袖,一条黑七分裤,一双塑料拖鞋,双手插着兜,正垂眸瞅着她。
“我没见过你。”少年问道,“你是新搬来的住户?”
“关你什么事!”徐娅最近本就心情不好,这人害她摔了一跤,更是气得冒火,她站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泥巴,向少年伸出手,“把杀虫剂还我!”
少年抬了抬下巴,示意徐娅看花坛上插着的指示牌:“小区花园里的植物是公共财产,不允许攀爬踩踏,你想杀虫得跟物业说。”
徐娅被气笑了:“我当什么人呢,原来是个多管闲事的卫道士!”
少年扬了扬眉,似乎有些诧异,“卫道士”这种词有一天会被按在他头上。
徐娅见少年不动作,直接伸手抢走了他手里的杀虫剂。
动作相当凶猛。
少年低头看着一瞬间就空了的手,感叹似的:“你好凶啊。”
还每个字拖得长长的。
徐娅自小被夸举止有教养,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还头一次被说凶,气得手都抖了。
“神经病!”半天,徐娅终于憋出一个骂人的词。
少年非但没生气,反而被逗笑了。
“这词儿比卫道士听着顺耳点。”
被骂还能笑出来,果真是个神经病。
徐娅撇了撇嘴,不想继续纠缠,转身想继续她的杀虫大业。
那少年发现徐娅又踏进花坛,像是要再爬一次树,再杀一次蝉,诧异:“都摔了一次了,还要继续虐杀小动物啊?”
徐娅懒得跟他说话,也懒得争辩“虐杀小动物”这顶帽子。
少年见徐娅不理他,懒洋洋站一边看了会儿徐娅毫无章法、十分吃力的爬树动作。
啧,膝盖都被树皮擦破了,还扭着一股劲儿往上爬,真是个执着的人。
少年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亮的位置,估摸着这会儿都快十二点了,于是突然说道:“喂,穿裙子爬树,底下什么都看到了。”
徐娅正抱着根树枝想抬脚爬上去,闻言愣了愣,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少年嘴里的“看到”指的是看到什么。
她瞬间涨红了脸,骂道:“神经病!变态!”
少年点了点头:“词汇量有所增加。”
徐娅继续骂:“转过去,不许看!”
少年笑:“你让我转我就转啊?”
徐娅:“……无耻!”
少年:“不想被看光就下来啊。”
徐娅想到今晚吵人的蝉没杀死一只,反而一直被突如其来的神经病欺负,简直要气哭了。
当然,气哭只是个形容词,徐娅是不可能允许自己轻易哭出来的。
特别是当着讨厌的人。
少年见徐娅不说话,但也没下来的意思,继续说道:“对了,你发现没,你穿着白裙子。”
徐娅转头恶狠狠瞪了后下方的少年一眼:“我穿什么关你屁事!”
好粗俗的用词,徐娅内心批评了自己一句。
真是被这神经病气疯了。
“你爬树流这么多汗,裙子都透了。”少年淡定地继续说道。
徐娅愣住了。
整个人僵在那,抱着树干的手差点松开掉下来。
好在她反应快,紧急时刻又立刻抱回了树枝。
相同的错误不能一晚上犯两次,相同的树不能在同一个人面前摔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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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娅为自己机敏的手脚点了个赞。
“快回家吧。”那少年从兜里掏出手机,一边转着把玩,一边懒洋洋抬头看她,“不然我就拍照了。”
徐娅大骂:“无耻!神经病!变态!”
“你是不是只会这三个词啊?”
徐娅最终没能抵抗住羞耻心,杀蝉大业中道崩殂,憋着一肚子火回家了。
接下来两天,她每天都在想,再让她遇到那个神经病,她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然后就是这么巧,徐娅很快就又碰到那少年了。
第三天是新学期开学,徐娅作为塘西高中高二3班的转校生,打算在新学期开学的首次露面中,来个华丽出场。
好弥补她这两个月以来一直受挫的自尊心。
徐娅很认真地选了衣服,打理了长发,还准备了自我介绍词。
走进教室,班主任说完“这位是来自沪市的徐娅同学,同学们鼓掌欢迎。来,徐娅同学你也来做下自我介绍,让同学们快速了解你”,徐娅抬头挺胸走到讲台上,用无比标准的语调,无比优美的声音,刚说完“同学们好,我是徐娅……”就卡住了。
为什么卡住了?
因为徐娅看到这个教室的最后排,坐着个眼熟的人。
那人也看到她了,他一手支着侧脸,歪着脑袋和她对视,许久,露出个笑。
徐娅觉得,这绝对是一个带着轻蔑意味的笑容!
三天前晚上愤怒的初见瞬间浮上心头,那种生气的感觉直冲脑门子,让徐娅都忘了她今天本来准备以“美丽优雅转校生”的形象登场。
台下的同学见她突然不说话,在底下偷偷议论起来:
“我姑妈是教导处的,前两天就听她说这学期我们班会来一个转校生,是大城市来的,听说她爸陪她来办转学的时候开的是林肯呢!”
“林肯是什么?”
“土鳖,是一种豪车,很贵的!”
“哇,那她家是不是很有钱啊?”
“肯定有钱啊!”
“这么有钱的人为什么突然转学到我们这种小地方的高中,教学质量又不怎么样,升学率也不高……”
“这……这我怎么知道!”
徐娅缓过神来,听到了底下同学的议论,眸色沉了沉,随即很快调整了面上的状态。
挺胸、无意识扬起了头,下巴高高的,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我叫徐娅,先前在国内最好的私立高中雷捷公学念书,成绩年级前三十,会五种国家的语言,得过三好学生、最佳辩手、校体操比赛冠军,我相信无论哪一方面我都会让大家赞叹不已,今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这自我介绍炫耀得过于直白,而语气里更是扑面而来的优越感。
一时间全班所有学生都愣了下,连方才议论她的那几个同学都忘了自己要议论什么。
老师也愣了下,他挠挠头,觉得应该说点什么给突然一片寂静的教室热热场子。
就在这时,有慢悠悠的鼓掌声响起。
坐在教室最后面的少年一边鼓掌一边赞叹:“那你好优秀啊!”
依旧是那种拖长每个字的语调。
徐娅一顿,眯着眼与那少年对视。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气得发抖,脸上的表情却愈发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