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就像失控一般,坐着轮椅破门而出,闹出很大的声响,把门外的方锦书都给吓了一跳。
“他这是……中邪了不成?”
方锦书看他神色慌乱,坐轮椅撞开了书房的门,然后就在里面胡乱翻找,急的像猴一样,甚至直接将书柜里的书丢在了地上,几乎快要把书房给翻烂了。
她脸上布满愁云,苏清请假去医院看望妈妈了,工作都压在她身上,上午叮叮咣咣干完一大堆,下午居然还要抽空打扫书房!
她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走进去问:“你在找什么呀,怎么翻的那么乱?”
能不能别乱翻了!
崔书桐头也不抬:“我在找一些旧相片。”
“旧相片?”方锦书疑惑地皱眉,记得他之前也整天在书房捣鼓一些东西,也是说要找几张过去的相片。
不就几张同学照,至于这么大费周章么?
但她没有多问,继续出去忙碌,麦姐曾经教育过她,在这种人家做事,就是一个字都不能多问。
直到下午吃饭时,他还是窝在书房,迟迟不肯出来。
方锦书进去叫人,看见里面被翻的不成样子,地上堆了很多书,一地狼藉。
而他坐在轮椅上,伸长了手去够书柜上层的东西,却怎么都够不到,方锦书越过地上的“书山”,帮他拿了下来,那是一块未开封的墨条,原来他要练字。
“你是要练字吗?”
崔书桐没有回答,眼睛盯着墨条后面的相册本:“你顺便把那本相册给我拿下来。”
方锦书拿下来,递到他手里,好奇地凑了上来:“这里面就是你的同学录吗?”
他可算是找到了,下午能不能不要乱翻了!
崔书桐没有回答,而是调换轮椅转了个方向,阻挡住她的视线,看着她手上的墨条,转念一想,找了个理由引开她。
“我想练字,你会研墨吗,去帮我准备一下纸笔。”
这人怎么突然来了兴趣练字?方锦书犹犹豫豫:“可是,你不吃午饭了吗?”
“我想先练字。”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冰冷。
方锦书只好遵命,帮他铺开宣纸,轻轻用镇尺压住了,之后又拆开墨条,在砚台上滴了一滴清水,帮他研墨。
她研墨的动作不缓不慢,看着不像是新手的样子,崔书桐仔细认真,一张张翻着手里的相册。
不经意瞥过来一眼,好奇地问:“你小时候练过书法?”
方锦书摇头:“没有练过。”
“那你磨得可真好,不像是新手。”崔书桐抱着手里的相册,仔细翻阅了起来。
方锦书磨了一会,发现墨汁有些不对劲:“你是不是没开砚?”
未开封的砚台表面有蜡封,需要先“开砚”,不然墨条和砚台的接触面是光滑的,不容易下墨。
他这人,练字很认真,勤快起来是真勤快,但懒起来也是真懒,连“开砚”这一步都懒得做,用他的话来说:反正你拿着墨条磨几天也差不多了。
方锦书叹息一声,重新洗干净砚台,在上面滴了一些清水,又从柜子里找出了800目的砂纸帮他开砚。
做这些事情时,她随口说了一句:“你以前练字的时候就有这个坏习惯,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是没改掉。”
修长的素手正在一张张翻阅相片,视线留在某一页,翻页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练字留下的坏习惯?”
下一秒,他的视线从相册移开,抬头看向她,语气有些严肃:“锦书,我再问你一遍,我们从前到底有没有见过?”
她磨砂的动作停了下来,显然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虽然不敢回头看他,却能感受到身后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锁着她。
寂静无声的书房,钟表静静漫步,两人默默对峙。
他翻着手里的相册,突然试探性叫了一声:“圆圆!”
方锦书身子一滞,直接楞在原地,手指微微颤抖,心砰砰跳得厉害,因为“圆圆”是她的小名。
崔书桐驾驶轮椅到她面前,仔细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杏眼里是纯黑的瞳孔,平常很少见到的。
他想起一些模糊久远的画面,已经泛黄的记忆中,有个小女孩对他眨着明亮的大眼睛,也是像她现在这样,乖乖地站在桌子前,帮他研墨。
那个小女孩是张梅的女儿。
他试探性开口:“有位之前在我家干活的张姐,你认识她吗?她有一个女……”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她“呀”了一声,砚也被她失手打翻在地,好在地上铺了一层毛毯,没有摔坏。
方锦书连忙蹲下来清理,结结巴巴解释:“我……我不认识你说的人。”
她可没忘记来到崔家前,张梅和麦姐再三叮嘱她,千万不能让崔家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然是要被开除的。
见她死活不承认,崔书桐从旧相册掏出一张相片,放在面前和她仔细对比了一下。
“你还说不认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嗯?”
方锦书从他手上接过相片,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一脸稚气未脱,满眼都是少不更事的天真。
那时正值少年意气风发的崔书桐,就站在她身旁,亲昵地牵着她的手。
深埋已久的记忆魔盒被重启,尘封多年的记忆纷至沓来,往事一幕幕涌上了脑海。
方锦书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这些相片,你一直都保存着吗?”
“当然了。”
他重新将相片塞进原位,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再次抬起头时,眼里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情感,男人对自己带大的小孩,总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他坐在轮椅上,看着她的眼睛,笑着唤了一声:“圆圆!”
“嗯嗯!”方锦书应了一声。
崔书桐心满意足,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和她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故人归,别来无恙呀。
大概是十岁那年的事情了,那时候方锦书的父母正在闹离婚。
在外地工作的父亲出轨了别的女人,回家就和张梅闹离婚,甚至为了争抢房产和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大打出手。
奶奶提前将方锦书的哥哥带回了老家,却对亲孙女不管不问,张梅伤心欲绝,又怕方父再来作妖,走投无路之下,只好将小锦书藏进了崔家。
小小的人儿初入崔家,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水汪汪的眸子盯着人时,像是要把人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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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去。
因她生得美,性格又乖巧,很快便获得了崔家所有人的喜欢,包括崔书桐。
他比她年长几岁,是一个知心大哥哥,不仅每周带她去海边散心,还帮她疏导心理压力,生怕小姑娘会因为家庭破裂而抑郁。
可是有这么好的大哥哥,她怎么会抑郁呢?
那会崔书桐被崔老爷子逼着学书法,每次练完书法回来后,都会温习一下功课,久而久之,小方锦书也学会了帮他研墨。
她的眼睛是少见的黑瞳,一脸认真地盯着墨汁,杏眼圆睁的样子就像一只猫头鹰,又憨又傻。
在崔书桐的鼓励下,方锦书从父母离婚的阴霾走了出来,就连离开崔家时,都是笑着的。
“真没想到,你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崔书桐看着相片,感慨岁月如梭,怪不得那些老人喜欢看相片回忆往事。
方锦书噗嗤笑出声:“疏桐哥,你还年轻着呢!”犯不着为岁月感怀伤悲。
“圆圆,那后来呢?”崔书桐好奇地问,“后来你妈妈离婚后,是不是带着你和哥哥一起生活?”
那时崔书桐尚且年幼,只记得孙丽荣帮张姐找了鼎鼎有名的律师,并不知道具体的。
方锦书摇摇头:“疏桐哥,我哥哥被判给了我爸,我被判给了我妈,后来我妈独自带着我生活。”
“这样啊。”
他不再提这些伤心往事,眼底露出心疼,转念又想起一件事:“既然你来我家工作了,怎么不告诉我你的身份?”
要是能早点知道她是圆圆,他之前也就不会对她那么差了。
“是我妈不让说,”方锦书决定实情相告,“我妈说,如果被你们知道了我的身份,就会被辞退的。”
“张姐是这么交代你的?”崔书桐皱了皱眉。
对上他的视线,方锦书诚实地点点头,问起心里好奇了很久的问题:“疏桐哥,我妈为什么会辞职啊?”
虽然张梅告诉她,在崔家的工作压力太大,若真是压力太大,这份工作她怎么会干了十多年呢?
她觉得妈妈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更古怪的是,张梅在崔家做了十几年保姆,就算辞职不干了,和崔家也是有感情在的,为什么害怕崔家人知道她的身份?
自从她来到崔家,这个问题就一直萦绕脑海,成了解不开的心结,令她不安。
但崔书桐是知道底细的人,脑子拐了几道弯,就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怪不得张姐会这么叮嘱她。
张姐哪里是离职,明明是犯了天大的错误,惹得父亲大发雷霆,才被孙丽荣辞退的,他比谁都清楚里面的内幕。
他抬起头,眼底染上一抹暗色,张姐说的没错,若被家里人知道锦书就是张梅的女儿,按照母亲的性格,是一定会辞退方锦书的。
所以他只能说:“不能告诉你,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瞎打听。”语气就像小时候那样严厉。
“切!”居然还把自己当成小孩子,这人不就比她大了几岁!很了不起吗!
方锦书撇撇嘴,扭过头就不理他了。
没想到崔书桐不管她这小脾气,语气很严肃:“记住,家里除了我和麦姐,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是圆圆。”
怎么连他也这样警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