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
    今年雨水多,天比往年冷的早些。短袖一脱,就得裹件薄袄子。最近水库开始动工了,虽说进了新社会,可不少人还是旧思想。

    但凡动土,那得寻摸阴阳先生算个好日子,挖第一铲土,挖土人的属相,这些都有讲究。

    苏淼苏焱两姐妹站在人群最后头,一切行动都随了大流。

    “姐,张癞子讲闫鹏飞要和他前妻复婚嘞?你真要嫁他?”苏焱小声把张癞子透漏出来的消息一字不差得告知了姐姐。

    “嗯。我只嫁他。”苏淼说的斩钉截铁,这就有些奇怪了。

    苏焱不由怀疑似的打量打量亲姐姐。

    这人不会也有什么奇遇吧?她故意说了穿越重生者碰头暗号,姐姐没有任何反应,表现得太镇定寻常,这让苏焱又有些不确信了。

    难道这就是男女主的缘分?

    爱的吸引力?

    咦,好可怕!

    苏焱正胡思乱想嘞,亲妈柳彩霞穿过人群找到了姐俩。

    她朝姐妹俩嘴里各塞了颗糖,笑道:“这是供果,吃了保平安的。”

    苏焱环顾四周,发现妇人们都含笑看着儿女们吃着供品,就连方红梅也往春芽嘴里塞了半颗糖。

    响了锣,放了炮,白龙镇的大型水利工程正式开工。

    原先只是动员村民们参与,后来因着工期紧任务重,一级一级政策压下来,动员就变成了强制。

    苏淼与苏焱姐妹俩也不得不挑着扁担将土挑到坝梗处。

    做农活,不忙的时候还能歇一歇。

    挖大型水库,简直让人看不到头。

    没有挖土机,没有卡车,所有都靠老百姓一担子一担子挑,这也太可怕了。

    苏焱累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柳彩霞心疼的不行,她跺脚懊恼道:“早知道让你嫁康平得了。”

    男人嘛,年轻时候见着漂亮姑娘,有些花花心思也正常。

    等结了婚生了孩子,心思定下来就都好了。

    苏焱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反驳了,她决定找找方法。

    这么大个工程一点机械化都没有?太不合理了。

    ......

    白龙水库属于县一级重点水利工程,时不时就有记者过来采访写稿。这日苏焱逮着前来采访的记者问道:“同志,我有一个想法。”

    记者见了苏焱,直接被惊着了。

    这姑娘太漂亮了,简直比电影明星还美。

    因为劳动,眼前姑娘整张脸通红通红的,并不是那种深红色,黑红色,而是桃尖尖那种粉嫩嫩色。眼睛湿漉漉的,不知是天生的,还是由汗染湿的,阳光下跟宝石似的晶莹剔透,挺翘的鼻子,让女性都害羞的胸脯,再配上纤细的腰肢,笔直修长的双腿,全身上下竟然挑不出一点毛病。

    牛记者心中可惜着,这么朵娇花长在乡下,一生怕是有吃不完的苦。

    这么一想,她又起了同情心,对着苏焱也多了几分耐心。她问苏焱道:“同志,你是想拍照么?你放心,我保管把你拍地美美的。”

    乡下姑娘想要拍张照片留恋很正常。

    这些日子,不少胆大的姑娘找她拍照。

    她从不公器私用,但眼前这位姑娘太美了,她愿意破例。

    苏焱拿着脖子上的棉布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缓了口气道:“不是拍照。我是想问问记者同志,你想不想写一份有些新意的文章来?”

    “你们的报纸我都看了。各家报纸内容都大同小异,几乎都是描述现状,歌颂劳动,再添上几例感人事例激烈群众。当然了,忘我的劳动精神,舍己的奉献精神,团结互助,为了集体拼搏奋斗,这些都是值得赞扬的,也是值得报道的。”

    “只是每次都是同一种套路,牛记者,您不觉得缺点什么么?”

    牛记者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好像每次动员人民群众,都是差不多的流程。

    “那依你看,怎样写才与众不同?”

    “我个人觉得,既然咱们进了新社会,自然要用新眼光,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你们看到了现状,却没有提供方法,个人的,专业的建议都没有,那么再好的文章也显得空泛了。”

    “我认为一篇完整的优秀的文章,不仅要描述现象,还得道明本质,想出方法。以歌颂苦难的方式激烈群众,就好比一碗鸡汤,再有营养也不抵饱啊,而且喝多了还会觉得腻。”

    牛记者被逗笑了,但细细一想也有道理。她顺着苏焱的话开始思考起来,末末了叹道:“说到底还是咱们国家太落后了。”

    “若跟国外似的实现机械化,就算是半机械化,大伙儿也能轻松些。”

    见牛记者说到点子上了,苏焱狠松口气,她道:“对对对,就跟脱谷机似的,不仅省事还高效。”

    “牛记者,我觉得咱们白龙水库完全可以成为机械化水利工程试点嘛。”

    “科技化,机械化,未来化,这样的文章才能给人以希望,不是么?”

    牛记者一想,嗨,这事儿搞不好还真行。就在上个月,抚县仿制出一批苏联机械式单斗挖掘机。若是此次水利工程配上该挖掘机,也算一大进步。

    牛记者有了思路,急匆匆就走了。

    苏焱擦了擦汗,祈祷事情能跟自己预想的那般顺利。

    她实在是不善于写文章,不然早自己投稿了。

    专业事还得专业人弄。

    嗯,牛记者的文章顺利报道,并且引来很大的议论声。她引用苏焱的三个化,被省领导开会点名表扬,甚至视为后续发展方向。倒是也有讨论用白龙水库做试点工程,但一周下来也没个确切的消息。

    对此,苏焱趴在家里的饭桌上连连叹气,忍不住嚎道:“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议论声大有个屁用哇,没见一点实惠。

    林云深抬头好奇道:“怎么了?什么事情做嫁衣裳了?”

    “我的机械式单斗挖掘机呀。”苏焱是真的伤心了,没有挖掘机,光靠两腿两肩膀,这日子啥时候能到个头?

    林云深不解道:“可是就算给你挖掘机,你也不一定会开吧?”

    “会,我肯定会。”

    “我堵上身家性命,后半生幸福,肯定也得会。”

    不然她怕自己熬不过当挑工的苦,得去受婚姻的苦了。

    一时苦,一辈子苦,她都有些吃不消。

    “这样啊,那我打电话试试。”林云深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都没变,跟说今日真凉快没什么区别。

    也是这个时候,苏焱才晓得林云深的家世。

    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林云深说话慢吞吞的,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上午说打电话,下午电话就回过来了。

    “苏焱妹妹,市里和机械厂那边都回复了。昨日开会已经将白龙水库作为县试点工程。市里也跟厂里对接详谈了。厂里回复说可以抽一台挖掘机出来,但是有条件,得我们自己配备司机,厂里的司机都外派出去了。”

    “我跟市里推荐你去机械厂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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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市里同意了。不过市里同时也安排了三位男同志。”

    “厂里那边说现阶段很忙,只肯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里,谁学的好,挖掘机就给谁开。”

    苏焱听明白了,其实这跟婉拒差不多,但厂里又得卖林云深家的面子,所以给了个看似折中的方法,实则想要刁难她,让她知难而退。

    市里主要培养的应该是那三位男同志。

    不过这都不是事儿,又不是让她造挖掘机。

    苏焱信心满满,跃跃欲试。

    她不怕考验,她怕的是没考验的机会。

    “云深姐,谢谢你。”苏焱一高兴,竟把柳云深给举了起来。

    柳云深抬了抬眼镜,轻笑道:“我相信你肯定可以的。”

    “苏焱妹子,给咱女同胞加把油,争口气!”

    ......

    柳彩霞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还是县城。二闺女口中的抚县她都不知道在哪儿,只晓得靠北边,光坐火车就得十七八个小时。

    人说穷家富路,二闺女去这么远的地儿,还要一个月,柳彩霞实在是不放心。这些日子,她跟村里人借了些鸡蛋,全煮熟了给苏焱带着。此外还炒了些面粉,摊了些锅巴,还炒了花生煮了毛豆,七七八八弄了一大包。

    最后想了想,她还将婆婆留的遗物,一个银镯子给了苏焱,并忧心道:“焱焱,人在外和气生财。若是遇着难事了,就把这镯子卖了。”

    “妈,我带着瑞士刀嘞。”

    “你那刀太快了,用的时候注意点。”

    “要是遇着恶人,也别手软。”

    苏焱还未出门嘞,柳彩霞就快愁白了头发。

    为了安抚亲妈,苏焱只能都顺她的意思。

    次日早上,苏焱背着个竹篓出了远门。柳彩霞擦着眼泪骂道:“该死的康平,见一个爱一个的混子。”

    他要是一一当当的,闺女和他都结婚了。

    哪里还需要跑那么远学开什么挖掘机。

    ......

    相较于柳彩霞的焦虑不安,苏焱可淡定多了。她嫌亲妈带的东西太多,边走边吃。说来这一路是真累人。

    先是走山路到镇上,然后坐公交车到县里。县里没有火车站,还得买张到市里的短途汽车票。好不容易到市里了吧,汽车站与火车站一个南一个北,又得倒腾一下午的公交车。

    等苏焱成功挤上火车,好么,都快成逃荒的了。

    她头发散的乱七八糟,身上的背篓也被挤折了,布鞋被人踩了一脚,只能当拖鞋穿着走。

    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下,东西还没放好,坐外头的大妈就用屁股挤苏焱,想再凑个位置给人坐。

    苏焱使着力气寸步不想让,可抬头看到是个年轻的女人带个孩子,她心里大大的叹了口气。

    “姑娘,你去哪儿?孩子还这么小?”外座的大妈一脸热心得想要帮她抱下孩子。年轻的姑娘明显很有警惕性,她侧身谢过,单手卸下行礼。

    “去找我男人。”女人坐下后先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又给她喂了点水,斜抱着她哄她睡觉。

    “嗨,我也是去找我儿子。我儿子是军人,刚打了胜仗回来,不过受了点小伤,我去照顾照顾他。”

    “我男人也是军人,我带孩子去随军的。”一听是军人家属,女人肉眼可见的放松不少。

    两人一交流,嗨,竟然还是一个部队的。

    这下子,话匣子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