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门外，主舱室的空间凛冽而空阔，空气里有一种数重过滤之后过度清洁的味道。主控台上，坐着三个似乎永远不会回头的身影，仿佛沉默的审判官，默默看着一切狼狈和失败，让人压力陡生，无所遁形。
杜珽看着这一切，心忽然猛的又重新抽紧，仿佛某种猛禽的尖牙利爪卷土重来。而且这次它来得更加凶猛，仿佛一根越绞越紧的绳索，深深勒住了她，她不得不喘息般地深深吸了口气，走出了主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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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找胡立很容易，因为他多数时候都在训练舱，然而站在右一舱门口，杜珽却迟疑起来。她想起了先前的争吵，被可能面临的嘲讽拦住了脚。想了又想，她决定放弃，刚转身要走，训练舱的门打开了，一身汗意的胡立走了出来。
胡立刚训练完，准备回休息舱洗漱，谁知一出舱门，就看到了一脸迟疑的杜珽。
胡立视而不见，他越过杜珽，向休息舱走去。汗意淡淡弥漫过来，又逐渐远去。看着胡立峥嵘有力的肩背，杜珽忽然愤恨起来，她赶上去，拦在了胡立身前。
“昨天晚上，你抢过我的感应头盔，做了什么？”
胡立面容冷淡，充耳不闻，越过她继续向前走，杜珽的愤怒到达了顶点：“你故意的！”
当时除了她，还有两名辅助架构师，他不去拿他们的感应头盔，故意来拿她的！
胡立停住脚，终于露出了一抹讥讽：“我怎么是故意的？明明当时，只有你力竭而退。”
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让杜珽如遭重击，她微微睁大双眼，苍白的面孔上，清楚地写出了四个字：羞愧难当。
胡立看着她，终于转过视线，再度绕行而去。在经过杜珽身边时，他说：“你紧张什么？我是辅助架构，你是系统架构，和你比，我不也还不够资格吗？”
这是上次吵架杜珽说过的话，现在，胡立又原样给她送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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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之后，胡立换了身衣服，走入主舱室，来到小会议室门口，他敲了敲门。
看到胡立，蔡进很高兴，笑着让他进来，又让胡立在自己旁边坐下。
“找你来，是想和你说说昨天的事情。昨天幸亏有你，不然后果难料。”
相对于蔡进的高兴，胡立表现得很平静：“您过奖了。当时您的空间已经构建成功，我不过是侥幸略尽薄力而已。”
蔡进一愣，这是他第一次与胡立交流，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说话风格。胡立话里的姿态摆得很低，低到蔡进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把胡立的肩膀拍了又拍，终于说：“不要谦虚。”
他怕胡立继续客套下去，立即又问：“你的精神力这么强，之前怎么没显露出来？”
“可能之前没有碰上过类似紧急情况吧。”胡立说。
这话说得蔡进一笑，他还是更习惯这样的对话，也觉得这样的话才是胡立这个年纪该说的。
他拍了拍胡立的肩膀：“不要紧，锥立囊中，就算之前没机会，这回也一次显露出来了。”
胡立淡淡笑了笑。
对于他的沉静，蔡进很欣赏。他之所以找胡立来，主要是为了表示感谢，但现在看着胡立，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头涌起。
“我打算向站里建议，你有这么强的实力，可以考虑留站。当然，我人微言轻，可能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不论如何，至少该让站里看到你的表现。你觉得怎么样？”
胡立的反应依然清淡，他说：“谢谢蔡师，但留站这件事，我不强求。”
所谓不强求，就是想要而不敢强行争取，蔡进越发心软起来：“该争取时还是要争取。你放心，我肯定会在报告里极力推荐你的。”
胡立还想说什么，他是真的对留站没有什么执念，他甚至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站，但他知道蔡进是一片好意，也知道这个推荐自己实至名归。
他站起来，说：“谢谢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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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说不强求，但从会议室出来后，胡立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淡淡情绪，他本打算继续去训练，但走到训练舱门口，忽然又改了念头，于是干脆转身，沿着主通道，向餐厅走去。
餐厅里昏暗安静，他站在那个角落里，靠着舷窗，仰头闭上了眼睛。
从他入站的第一天起，他就不怎么喜欢这个前哨。也许是因为主官的个人风格太强烈，又或许是主舱室的舱壁颜色和日夜亮着的灯光给人的感觉太过凛冽，总而言之，这里有着一种他不喜欢的疏离感。
当然也有不疏离的时候，但那样的热闹和簇拥，不属于他。
之前他的心里已经做好了计划：按部就班的完成实习，然后等待统一分配。但刚刚蔡进的感谢，忽然让他的心中起了一丝波动：似乎，在这里他未尝不能获得想要的注目和钦佩。
况且，留在这个站总比去一个新站要好，至少可以免却磨合。
他想着这些，甚至忽然想好了去处：蔡进组。
刚好，他也缺一个好的辅助架构生。
他闭着双眼，眼睫却不断微微翕动。忽然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径直向里，却在将要靠近时忽然消失，他睁开眼，看到了昏暗中的杜珽。
杜珽没想到他也在这里，当即转身要走，胡立一笑：“不是来找我的吗？怎么又要走？”
“别自作多情。”杜珽没好气。她只是心中烦闷，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一待。
胡立又一笑，再度仰头闭上了双眼。
他这副冷峭看她到底走不走的样子让杜珽恼火，但她竟真的没有走，只是靠外站着。
舷窗外，前哨静静漂浮在无尽深空之中。
安静中，杜珽忽然开口：“蔡师找你说了什么？”
胡立没有说话。杜珽越发疑心起来，故意问：“不能说？”
胡立仍闭着双眼，问：“你想留站吗？”
“废话。”谁不想留站？
胡立一笑，终于睁开双眼看向杜珽，满怀戏谑：“打算怎么留？靠追上谌定，让他为你在站里美言？”
杜珽蓦地羞恼起来：“我打算怎么样，用不着你来置喙！”
“确实。人能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是件好事。”胡立耸了耸肩，又懒洋洋靠在了舷窗上。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杜珽的火气腾地冒了起来：“轮得到你来评判优势不优势？我最大的优势，是我是系统架构！”
胡立哦了一声，“原来你还记得你是系统架构，我以为你早忘了，光想着怎么去勾引谌定了。”
杜珽腾地冲上来，甩手就朝胡立打过去，却被胡立扬手握住，反剪着再次摁在了栏杆上。
胡立死死按住杜珽，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你还没资格打我。”
杜珽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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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被迫的姿势被扣了在栏杆上，她深深愤怒，拼命挣扎，昏暗中传来闷闷的骨骼撞击声。
胡立慢慢松开了手。在挣脱的瞬间，杜珽啪的一巴掌打在了胡立的脸上。胡立没有躲，他抬手摸了摸被打的脸颊，没有说话。
那一巴掌打上去的时候，杜珽心里一惊，她没想到胡立没躲。打中了之后，心底到底有些过意不去，以前自己再怎么胡搅蛮缠，却没有真正打过人，但让她道歉又绝无可能，毕竟，事情的起因，全因为胡立嘴欠。
她握着被掐痛的手臂，转身就走，胡立却说：“走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杜珽恨得一扭头：“你还想怎么样？！”
胡立依然摩挲着自己的嘴角：“不怎么样，就是想和你谈一个合作。”
合作？她和他？杜珽呵的一笑。
胡立并不管她的嘲讽，他放下手，看着杜珽：“你不是想留站吗？现在你已经有了两条路，一，靠自己的实力，二，靠谌定的美言力保，你觉得这两条路，哪条路走得通？”
杜珽不说话。
“哪一条都不通，哪一条都没底，对吧？”胡立替她说出了答案。
昏暗中，杜珽的眼睛里又泛起了恼怒的波光。
“现在我要和你谈的，是第三条路。那就是，你我合作。”
胡立所说的合作，是从现在开始，每次实习生独立操作出站，在遇到异常引力场时，他和杜珽一起同时激发精神力，共同构建空间。
“只要我们独立击退过一次异常引力场，留站这件事就稳了。”
当初谌定就是在这种情况提前完成了入列。
杜珽没有说话，她对胡立充满了怀疑。“你凭什么觉得你...可以构建空间？”
他一个辅助架构，怎么去构建空间？
“凭我在昨晚的表现，凭蔡进想推荐我留站。”
杜珽一惊，蔡进找胡立，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不过这不是重点，留不留站我根本不在意。重点是，你接不接受这个合作。”
杜珽迅速冷静下来，她开始分析胡立的意图和这个提议的真实性。
“既然不在意留站，为什么又要合作？”
“因为你啊。”胡立散漫一笑，“我们是朋友，虽然在你心里我们顶多算利益关系，但我是认你这个朋友的。你想留站，正好我有这个能力，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胡立微笑的神情，杜珽皱起眉头。她想了想，指出了其中的漏洞。
“如果失败了怎么办？而且，就算你和我一起构建空间，但系统会记录每个人激发的时间，次数和强度，到时候，就算真正击退了异常引力场，这笔功劳也会算到你头上去。”
“如果失败，那合作自动解除。至于你担心的第二个问题，系统虽然会记录激发时间和强度，却不能区分两个架构师同时操作时的内容。况且，空间由你构建，虽然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但框架还是你的。毕竟，我再强，也不过是个辅助架构。”
最后一句话，让人听不出真假。胡立总是这样，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让人捉摸不定。
她想了又想，说：“如此，我不就虚有其名，成了你的傀儡吗？”而且是一直绑定在一起的傀儡。
胡立笑了：“但至少，可以达成你留站的愿望。”
“考虑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