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仁堂内。
林宫正和楚嬷嬷赶到的时候,宴归白正在用朝食,今日初四,不必赶早去开大朝会,只待辰正时分到都堂议政即可。
“何事?”宴归白缓缓咽下最后一口燕窝鸡丝粥,端起一盏青瓷冰纹盖碗,饮过一口茶后方才问道。
林宫正恭敬行了一礼道:“太妃娘娘遣奴婢来,乃是为了替王爷筹备宴席之事,原应替王爷分忧,却不想一时鲁莽,让王爷与娘子起了龃龉,是奴婢之过,还请王爷责罚。”
“叮——”宴归白盖上茶碗,眉尖一抬,指尖朝楚嬷嬷凌空一指,状似随意道:“你来说。”
楚嬷嬷早已吓得跪倒在地上,强作镇定,语气却难掩慌乱,双唇微颤道:“沈娘子带着小公子昨日约巳时前出了门,奴婢、奴婢以为她们就是寻常出门,哪、哪晓得到了现在还、还没有回来……”
“昨日为何不报?”宴归白面容上隐隐露出几分愠色,眼底一片森然。
“沈娘子一出去就是大半天,奴婢也没想到,娘子竟然敢胆大到、到夜不归宿……”楚嬷嬷低着头,小声回着话,自然也看不到宴归白越来越沉的脸色。
“胆大?”宴归白冷笑一声,“有你胆子大吗?”
他略做示意,便有一个身影自某个不为人察的角落现身。
只见来人低头拱手间,便将昨日楚嬷嬷在芳菲苑中对沈牧洵所言一一复述,甚至连语气都一模一样。说完之后,一个转身,便又消失无踪。
这下不仅是楚嬷嬷,便连林宫正的后背都渗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来。
“我竟不知这宸王府由你来做主了!拉下去,依规矩处置。”
宴归白言语间丝毫不提林宫正,但对楚嬷嬷的处置却犹如打在林宫正的脸上一般,激得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好不尴尬。
“宫正这几日辛苦了,”宴归白微一颔首,“王府不比宫内,这几日宫正松泛松泛,再过几日,我陪宫正同去延寿宫。”
宴归白眼神稍稍示意,流光含笑而上:“我送宫正回青梧院吧,还要劳烦宫正将剩下的事宜交接予我。”
想为他效力的人不知凡几,这个不听话换一个便好。只是看在太妃的面上,宴归白不想给林宫正难堪罢了。
林宫正将将走出归仁堂的那一刻,与匆匆进门的云从擦肩而过。
“王爷!沈娘子和小公子回来了!”
云从的身影自门外匆匆而进,二门外正被按在椿凳上挨板子的楚嬷嬷挣扎着抬起头来,似有不甘地紧紧盯着随后而来的沈牧洵和端端,急切地想要在两人身上寻出一丝不妥来,便是板子落在身上,依旧还是咬着牙硬挺着。
沈牧洵不知楚嬷嬷为何被打,只当是与她无关,身形微微一侧,挡住端端的视线,仍旧是往书房走去。
倒是在门口时,与林宫正擦肩而过。
林宫正慢下脚步,觑眼瞧着,只见沈牧洵上着宽袖绿衫,下穿团花长裙,肩披一领素纱帔子,头上挽一个朝天髻,簪一支鎏金银双蝶玉步摇钗,她一眼便认出这些衣裳钗鬟皆为民间所制,绝非王府所有。
她心里想着事儿,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流光虚扶她一下,笑道:“宫正要交代的事情怕是不少吧,未免耽搁,委屈宫正快行几步了。”
林宫正这才回过神来,眼神不由自主地朝书房内看去,却只能见到沈牧洵那一闪而过的衣角了。
一进门,端端瞧见宴归白深沉近墨的眸色,忍不住缩了缩头,娘亲昨天没回来,归归果然生气了,想起来时路上沈牧洵的嘱咐,他轻轻扯了扯云从的袖子,仰起头问:“云从哥哥,你可以带我去芳菲苑取下纸鸢吗?”
云从得了宴归白的眼神示意,这才应了下来:“小公子客气了,请。”
归仁堂内很快便只剩下沈牧洵与宴归白两个人了。
“彻夜不归?嗯?”宴归白薄唇微抿,下颌线崩得紧紧的,一向进退有度的他,此刻带上了隐隐的怒气。
看着他逼近的身影,沈牧洵不由自主退后一步,倔强反问:“我夜宿何处,与王爷何干?”
“哦?”宴归白深深地看向她,鸦羽般的睫翼在他眼中投下一片阴影,“不是说是我的表妹吗?”
他特意在“表妹”二字上加了重音,缓缓念出时每一声都仿佛弹在了沈牧洵的脸上。
看他生气得仿佛理所应当,沈牧洵竟然生出了一丝心虚,毕竟是她拿着他气极之言当成尚方宝剑,堂而皇之地出府过夜,“表兄日理万机,我也不好多做叨扰,所以今日特来向表兄辞行。”
“不准。”
沈牧洵愕然地抬起头来。
他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林宫正马上要回宫,开宴近在眼前,你不能走。”宴归白理直气壮。
?
沈牧洵推脱:“这……”
宸王府请客,与她何干?
“具体事务交给流光,你只需在开宴那日招待宾客即可。”
“可是……”
“那日承恩公府也会来人。”宴归白似有不耐,少有人敢这样再三拒绝他,“皇后对你这个表妹可是好奇的紧。”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事是她惹出来的,她就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等到沈牧洵回到芳菲苑的时候,这才想起方才她被宴归白绕了进去,竟未与他定下离府的日子。
“娘亲,我们是不是要走了啊?”端端拿着纸鸢满头大汗地扑进她的怀里,似有些不舍。
沈牧洵揉了揉端端的脑袋,有些无奈:“恐怕我们还得待几日。”
端端点点头,想起宴归白,又问道:“归归还在生气吗?”
沈牧洵心内忍不住腹诽,她不知道宴归白气到底消了没有,但总之,被这样留下来,她有些生气。
“你看你玩得浑身是汗,赶紧洗澡去!”
四喜打了满满一个浴桶的水,小孩子见到水总是欢喜的,还不待沈牧洵说什么,便一个猛子扎了进去,顿时水就溅了一地。
幸而天气已入了暑,日头西垂,余热未消,沈牧洵由着他玩了一会。
忽而,端端从水里冒出了头,两只肉肉的手臂搭在浴桶边缘,歪着脑袋问:“娘亲,我们的家以后就在这里了吗?”
“你喜欢这里?”
沈端端重重点了点头:“这里有娘亲,有归归,有四喜,有云从,大家都很喜欢我。”甚至看上去很讨厌的林宫正有时候都会冲他露出慈爱的表情。
沈牧洵怔了一怔:“之前有谁不喜欢你吗?”
端端撇了撇嘴,又把头埋进了水里,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闷闷的声音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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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人。”
沈牧洵的心不由得坠了一坠,沉沉的,压得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不由得回想起孕期的种种,一个闺阁小姐,污了佛门清净地,还未婚先孕,生父不明,与青梅竹马的婚约也被废了,在曾氏有意阻挠之下,她欲堕而不能,直至最后她认了命,生下沈端端,从此母子相依为命罢了。
而她的父亲,沈学清自然将端端视为沈家之耻,至于曾氏与沈牧宁更不消说,便是哄端端的时候也不过是为了嘲讽她,下人们自然是见风使舵,不过面上称呼他一句小少爷罢了。
“你不必讨他们的欢心。”宴归白不知听了多久,满身寒霜地走近来,顺手从架子上取下一块雪白棉巾,将端端从水里捞出来一把裹住,大步流星地往内院走去。
“归归!”说来也怪,旁人看到端肃矜傲的宴归白,恨不得头钻到地缝中去,偏沈端端全然不惧那张他那张冷脸,回回都是眉飞色舞地迎上来。
小孩子一顿玩闹下来,换衣服的时候,端端小肚子就忍不住咕噜咕噜叫了起来。不消沈牧洵吩咐,膳房里的人就将晚膳摆在了芳菲苑里。
见沈端端一连吃了两块樱桃肉,宴归白夹了一筷子芦笋到他碗里:“不许挑食。”
端端夹起芦笋,苦着小脸,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直到听见宴归白接下来的话,他的眼睛瞬时就亮了。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沈牧洵立时放下了筷子,正要开口辩驳什么,却又听他道:“食不言。”
看了看此刻正埋头吃芦笋的端端,沈牧洵纠结片刻,决定还是选一个端端不在场的时机,再与宴归白好好说清楚。
饭后,宴归白又带着端端去花园里散步消食,等到回房的时候,端端已然趴在宴归白的肩头睡着了。
看着宴归白轻轻将沈端端抱在床上,替他掖好被角后甚至拍了拍端端的背,沈牧洵开口道:“王爷不该哄他的,小孩子比大人更容易当真。”
“这里不是他的家,难道沈家才是?”宴归白眉头微皱,起身走向外室,“你若愿意,你也可以留下。”
……
“王爷说笑,哪有表妹是以表兄家为家的,”沈牧洵气急,脱口而出,“若你娶了王妃,我又该如何自处?做你后院里的一名侍妾吗?”
宴归白脚步一顿,蓦然转身,静静地凝视着她,神色沉吟。
沈牧洵只觉身坠冰窟,她不该一时心软答应宴归白留下来的,端端还小,纵然现在舍不得生父,但是只消过几年,慢慢就会忘记这个人,庄家生意遍布天下,她可以寻一个地方安户落脚。
“宴归白,你休想!”
她不能再留下来,她要带着端端,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个宸王府!
惊惧无比的她竟浑然不觉此刻自己已是泪流满面,抬脚便要去内室抱上端端。
情急之下,宴归白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他刚睡着,你待如何?”
沈牧洵用力甩开他的手:“我要带他走,我要离开这里。”
宴归白右手被她挣开,立时换了左手撑在墙上,将她困在这方寸之地。
初听到她的话,他是有一丝心动,但是看到她眼泪簌簌而下,一向冷静自持的他,竟觉得一股燥意自心头涌起。
她,就这么嫌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