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又大动肝火?
我妈又犯什么错了?
“爸、妈,发生什么事了?”
艾荔荔悬着心,迎面见两只狗一溜烟跑过,她把自行车靠墙放,望见父母站在天井右上角的房门口:
“荔、荔荔。”钱二妮眼泪鼻涕齐流,被丈夫臭骂,缩着脖子哭,想逃离却不敢挪动脚步,看见女儿犹如看见救星,求助伸出手。
艾荔荔匆匆赶到,掏出手帕为母亲擦泪,“妈,怎么了?”
“符、符纸,破、破了。”钱二妮瑟缩,抬手指了指角落房门:
门板上,经年累月贴就的镇宅符,密密麻麻,新旧不一,厚达半寸。
符纸层的一角,翘起,坠了下来。
明黄色的新符纸剥落,露出底下的旧符,已褪色泛白。
艾荔荔瞥了一眼,登时了解父亲发怒的原因,“是因为符纸啊。”
老艾怒视妻子,烦躁对女儿说:“你妈干的好事!年初请大师来做的平安道场,大师亲手画的镇宅符,被她给撕了!”
钱二妮委屈否认,“不、不是,是狗,狗!”
“你犯错,赖在狗身上?狗都比你聪明懂事!”老艾跳脚,气头上习惯性口不择言,“蠢货,明明是你吃饱了闲得发慌,一天到晚追鸡逗狗,如果不是你把狗逗引到这门口,它们会过来吗?”
钱二妮急欲辩解,却因智力低下和口吃,磕磕巴巴,“不、不是,我、没。”
“闭嘴!没用的傻子,笨手笨脚,除了败家,还会什么?!”老艾气得拉长了脸。
再傻,也是我亲妈。
你气头上说话总是这么难听,没想过会伤害亲人吗?
这种场面,艾荔荔从小到大见多了,却始终听不惯,幼时不敢吱声,长大了开始维护母亲,制止道:“爸,行了,别骂了,看把我妈给吓的!”
她观察门板,推测道:“应该不是人为破坏的。你看,符纸层层叠叠,贴了几十层,底下的浆糊早就失效了,失去粘性,日积月累,被新符纸给拽掉了。”
“咦,这门是不是长蛀——”艾荔荔靠近几步,却被父亲猛地拉住:
“娣娣!不能过去。”
老艾如临大敌,一把拽回女儿,警惕盯着符纸脱落后显露的斑驳旧木门,仿佛在对抗虚空中的无形之物,“娣娣,记住,千万别打开这扇门。”
艾荔荔皱眉,却顺势停下,“放心,我不开门,是想说,好像长蛀虫了。看,有两个虫眼。”
“蛀虫?”老艾小心翼翼靠近,定睛细看,懊恼说:“对,长蛀虫了,麻烦,必须换门,不然整个家的木材会被蛀虫啃光。”
花甲老人,退回妻女身边,环顾天井四周,扼腕长叹,“当年,你太爷爷发家之后,建造了这座宅子,在当时风光得很,谁知,一代不如一代,家道败落了。爸愧对列祖列宗。”
青砖灰瓦的宅子,虽陈旧,却齐整宽敞,历经五十余年风雨而屹立不倒,可见当年建造时的精心。
艾荔荔拍了拍仍啜泣的母亲背部,宽慰道:“住了几十年了,不差再多住几年,等我毕业后找到工作,就开始攒钱,咱们一起努力,争取尽快翻修,盖新房子。”
“你能为家里做打算,爸就放心了。”老艾欣慰之余,却说:“但爸老了,你妈又指望不上,这个家,将来得靠你。”
艾荔荔的责任感油然而生,“知道!”
“只要你听话,听爸和你舅舅的安排,盖新房子不难。”老艾板着脸,“怕就怕,你不听安排。”
艾荔荔牵着母亲,压水井打水,取了毛巾,让她洗脸,轻快说:“知道啦,我尽量听,对的肯定会听。先把那扇门换了,神神秘秘的,从来不准我进去,现在长蛀虫了,需要我——”
“爸会处理!用不着你。”
老艾振作,掏出手机,致电大舅子,“喂,阿斌啊,出了点事,又得麻烦你……”
另一边
钱二妮满腹委屈,手比划着,笨拙解释,“我、没碰,符纸掉、掉了。”
“我相信你。”艾荔荔安抚母亲,“符纸贴得太多,厚重,自己掉下来的。以后不能用浆糊了,改用强力胶,牢牢固定住。”
钱二妮依偎在女儿怀里,抽抽搭搭。
“不哭了,走,做饭去。”
艾荔荔小时候,对出身,不是没失望埋怨过,但随着年龄增长,逐渐接受了家境,接纳了父母。
女儿带领母亲在厨房做饭。
艾荔荔一边淘米,一边提醒:“妈,你择豆角、青菜。”
钱二妮颠颠儿忙活,卖力择菜。虽然干活不利索,天天犯错,但听指挥。
米刚洗好,手机铃声响起,艾荔荔接通:
“姑。”
“娣娣,吃饭了没?”
“没,刚开始做饭。”
“你爸妈呢?”
“我爸在跟我舅商量换门的事,我妈在帮忙做饭。”
马珍问:“难怪你爸手机一直占线。换什么门?大门吗?”
“不,是东北角那间上锁的门。”
艾荔荔简要告知缘由,趁机问:“姑,那个房间为什么一直锁门?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啊?”
马珍沉默片刻,含糊答:“没什么东西,锁着就锁着吧。反正剩下的房间够你们一家三口住。”
艾荔荔又问:“你小时候,进去过吗?”
马珍已年过半百,沉默中回忆起了往事,“记不清了。”
“可是,我听我爸说,姑姑10岁时跟着奶奶改嫁搬去北疆。”艾荔荔好奇已久,试探问:“难道,在姑姑小时候,那个房间就已经上锁了?”
“那倒没有。换门的事,你别管,否则你爸会生气的。”马珍转移话题,“姑寄回去两床棉被和一些吃的,等运到了,你记得去拿。”
艾荔荔见姑姑不肯透露,识趣停止打探,“又寄了棉被和好吃的呀?姑姑真好!”
“被子睡久了不暖和,新棉花弹了两床,一床6斤,另一床8八斤。”马珍笑说:“6斤的给你,8斤的给你爸妈。”
“谢谢姑!”
马珍担忧道:“你爸说,最近经常做噩梦,半夜惊醒了就再也睡不着觉,精神差,脾气就大,你要多体谅包容。”
“我明白的。”
“娣娣,你不小了,以后做事不能任性。听说,你老带着你妈往医院跑,没病做检查,浪费钱。”
艾荔荔叫屈:“哪有!明明只去过两次,第一次检查出没怀孕,第二次检查血糖血脂,医生建议我妈清淡健康饮食,数值已经在临界点了。”
马珍不以为意,“你妈是懒人得懒病,要多关心你爸,他太辛苦。”
艾荔荔下意识维护母亲,“我妈每天也有帮忙干活的。”她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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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父异母的兄妹,一南一北,分离四十多年,仅在侄女满月时回过一次娘家,兄妹感情居然没淡?难得。
这天,秦家亦不安宁。
秦朗回到家,保姆吴英听见动静,立即从厨房出来,欲言又止。
“阿姨,怎么了?”
“小朗啊,你妈妈今天有点不对劲。”保姆小心翼翼告知:“她早早回来,眼睛通红,我以为她又身体不舒服,一问,又说没事。你快上楼看看。”
秦朗吓一跳,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放下书包,跑去敲书房的门,“妈,我回来了。妈?”
韩燕却不在书房,声音从卧房响起,“妈在这儿。”
他转向卧房,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韩燕站在窗前接电话,侧身靠墙,眼睛红肿,嗓音哭得嘶哑,强颜欢笑,“哎唷,妈,你和爸,尽管放心!秦东海跟我提离婚,不是一年两年了,五年前他就要求离婚。”
“当时如果不是公婆阻拦,真离了,约定等孩子高考后再说,结果他等不及,居然把离婚协议书寄到了学校。”
秦朗望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份离婚协议,听了两句,默默带上房门,却听母亲说:
“我洗把脸,空了再聊。嗯,是小朗,放学回来了。”
韩燕探头望向门外,“儿子,来,陪你姥姥、姥爷聊聊天。”她递过手机,去洗手间洗脸,整理仪容。
秦朗接过手机,作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开口:
“姥姥。”
“小朗。”秦朗的外婆义愤填膺,控诉道:“你知道你爸多过分吗?他居然,把离婚协议书,寄到了你妈单位!”
“秦东海简直不是人,他明知你妈妈有抑郁症,还狠狠刺激她,用心险恶。”
“燕儿得抑郁症,全是他害的。”秦朗外公亦愤怒,“他出轨,还有脸闹离婚?!当年我就感觉他油滑不稳重,反对婚事,看在他下跪苦求的份上,才勉强同意。”
“早知道就反对到底。”秦朗外婆咬牙切齿,“虽然秦家有几个臭钱,但我们家也不差,就燕儿一个宝贝女儿,谁稀罕离婚补偿了?呸!”
“哼,给再多补偿,也不离!他想结婚就结婚、想离婚就离婚?做梦!”
“可怜你妈妈,被欺负得,背井离乡,跑大山里支教。她打小娇生惯养,出去不久,居然学会烧菜了。”
“苦命的燕儿,被秦东海害惨了。”
……
外公外婆抨击父亲,小辈不好附和,也不便反对。
左右为难。
秦朗习以为常,静静倾听。
直到两位老人发泄一通情绪,恢复冷静,才轮到他说话,“姥姥、姥爷,等国庆节,我们就回去,到时让我妈烧两个菜,露一手。其实,她在采屏县,状态比在家时好多了,脸色红润,能吃能睡,天天钻研如何提高教学水平。”
两位老人欣慰且心疼,反复嘱咐:“姥姥给报销机票!等国庆节,你们一下飞机就回来,不要去你奶奶家,避免撞见你爸,又提离婚的事,故意叫你妈妈伤心难堪。”
秦朗耐心应答,挂完电话,他刚想去寻人,转身却看见了母亲。
韩燕双臂抱住自己,骨骼青筋凸显,瘦弱恓惶,憔悴疲惫,幽幽开口:
“儿子,如果,我和你爸离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