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屏息而立。
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慧然法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叹了口气，道：“今日是祭祖之日，圣上和皇后代表着天下万民，若祭祖顺利，自然是大吉。”
“但青鸾啼血，自古便被视为不祥之兆。只怕先祖认为显露啼血之人有不妥之处，方才显灵于衣袍之上，以示警戒。”慧然法师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穿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荣贵妃睁大了双眼，美目死死的盯着慧然法师，几欲将其吞拆入腹，却碍于皇帝在身前，只能膝行向皇帝脚下，拉住他的袍角，连连摇头：“不，不是的，皇上，他在胡说......”
白晟宁也死死的盯着慧然法师，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慧然法师是皇后的人呢？竟是隐瞒得这么好，一点痕迹都没有。
皇帝并未理会脚下的荣贵妃，听了慧然法师的话后，眉头紧锁。
所有人很清楚祭祖之礼的重要，皇族中人对先祖更是敬重非常，总是盼着皇族的列祖列宗能庇佑子孙后代，保后代江山永垂不朽。
祭礼上出丑倒也罢了，竟还有神鸟啼血这等不详之照，此事非同小可。
下面已经有礼官和钦天监之人跪下请罪了。
看似请罪，实则让皇帝重处那真正不详之人。
更有甚者，竟然公然指责皇帝的决定逾越了礼制，让本不应该涉足祭台的贵妃登上祭坛，触怒先祖之灵。
皇帝的脸色越发的阴沉难看了。
台下的白晟宁看着那中间出列跪着的几人，眼底一片冷嘲，此事说和皇后一党没有关系，他死都不信。
荣贵妃身上的热气还没有散去，但心底的寒意却从心脏一直蔓延到全身了。
上祭台一事，她求皇帝求了许久，皇帝一开始是不同意的，甚至开口斥责，但后来不知为何，竟然松口答应了，就连她自己也很意外。
可得宠的贵妃上祭台与帝后一同祭拜，也不是皇家首次这么做了，正是因为前人有过此例，她才敢开口请求的啊。
当时礼部和御史台的那些老头子可没有说什么逾距之事，现在一出事，这就是她最大的罪过！
她怎会不知在祭祀典礼上出纰漏乃是大罪，她原先不也是想让皇后在这种场合出丑吗？此时出丑的人变成了自己，更别说还是神鸟啼血这样的大不敬、大不祥之罪。
荣贵妃哭得哽咽：“皇上，皇上，一定有人在臣妾的礼服上做了手脚，那妖僧定然是被人收买了，在胡说八道！”
皇帝白文策的目光低垂，看向跪在脚下的荣贵妃身上的裙尾，血迹还有微微扩散的痕迹，眼底的神色变得更冷了，口里吐出的话语像是温柔的询问，然而却没有一丝温度：“说说，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在你的礼服上做手脚？难道在场诸人都是瞎的吗？之前怎么没人发现你的礼服上带血？”语气从温柔到狠厉。
荣贵妃想说，是皇后害她，可皇后刚刚才为皇帝挡过箭，现在还在抢救呢。
她害怕了，自她入宫以来，颇得圣宠，只要她在明面上对皇后过得去，皇帝也不怎么管她，对她从来都是宠爱有加的，因此她才选了象征着祥瑞和忠贞的青鸾鸟作为礼服。
可是现在，那个高高在上俯视睥睨着她的男人，眼底的冷漠一览无余。
白晟宁出列祈求道：“父皇，这其中定然有蹊跷，这衣裙想来是有古怪的，不如让另外之人穿上，看看其他人有没有这样的现象。”
皇帝冰冷的眼眸看向跪着的第四子，却没有说话。
又陆续有几人出列，斥责慧然法师所说的乃是怪力乱神，不可当真。
慧然法师的衣着因为刚刚的变故变得有点凌乱，但此时此刻，他依然保持着平静柔和的姿态，此时开口道：“四皇子所说着情况也不无可能。”
皇帝道：“大师有什么见解？”
慧然法师还是双手合十，微微低头道：“若是如贵妃娘娘和四皇子所说，是有人动了手脚，那么皇后脱下礼服，血迹应该还是会存在，或者也可以让其他人穿上，看血迹是否依然在上面；可若是......”
后面的话慧然法师没有说出来。
但在场众人都很清楚，若是脱下衣服之后，血迹消失了，那就证明，荣贵妃的确是他所说的不祥之人、且为先祖所怪罪。若是这样，便是连皇帝这个应允荣贵妃上祭台的人，都有可能会遭遇非议。
此话听着是极为公正的。
便是白晟宁，也在此刻对他的身份有了质疑，难道他不是皇后的人？
皇帝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依大师所言。”
荣贵妃更是毫无二话，已然忘记刚刚喊他妖僧的时候了。她自信自己绝对不是所谓的“不祥之人”，而是那衣服被人做了手脚，当下便忙不迭的去偏殿换衣服去了。
皇帝依然面无表情，对着一旁的贴身太监说道：“你带两个宫女去伺候贵妃更衣。”
荣贵妃脸色一白，这是不信她，怕她在换礼服的时候动什么手脚了。
她刚刚的确是这么想的，皇帝这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她。但事已至此，她只能期盼那衣服在脱下来之后还在，或者别人穿也是有血迹的。
她可不信真的有先祖显灵。
祭坛下面的人看着今日的情形，无论是刚刚天子遇刺，还是祭祖之时的青鸾啼血，今日必然是一场风波。当下皆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什么响动。
看着荣贵妃带着三两人急匆匆的去了偏殿，后面还跟着皇帝的贴身太监得福公公，皆默然静候。接下来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让人胆战心惊。
场上只能听到风吹动白幡的声音。
不知过来多久，得福领着一个浑身打颤的宫女回到了现场，他的脸上也挂着惊惶之色，领着后面那宫人跪下，连头都不敢抬。
随后，便是换了一身靛青色礼服的荣贵妃被人扶着走了过来。
面上的妆容和衣着都重新整理过，但却无法掩饰她眼中的惧怕和诧异。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得福上前也不敢说话，只喊了一声：“皇上......”只跪在地上，便再无下文。
皇帝也不需要他在说话，他有眼睛，自己会看。
那身着青鸾礼服的小宫女已经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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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两股战战，匍匐在地上不敢说话，几欲昏厥。
皇帝的角度能很直接的看到那裙摆的尾部。
青鸾鸟的图案栩栩如生，华美异常，却不失端庄，黑色珍珠镶嵌在神鸟的眼部，熠熠发光，已然不见了血痕。
台下离得近的朝臣和命妇也看见了，也包括周锦悦。
周锦悦也很吃惊，虽然皇后说让她安心祭祀，准备看戏，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礼服是怎么回事。
更别说，先前的刺客了。
姨母应当不至于用这么极端的方法......吧......周锦悦把这个念头甩出脑后。应当不至于，且不说皇帝和皇后多年夫妻，刺杀皇帝可是灭门的大罪，此时还未到穷途末路之时，皇后应当不会这样做。
周锦悦确信，荣贵妃身上的礼服是做过手脚的，她看着荣贵妃花容失色，几乎是浑身发软的被宫人拖着回到祭坛，眼底也没有一丝同情之色。
若是皇后今日穿上了那有问题的礼服，大约也是现在一样的下场吧。
明毅帝表情漠然：“荣氏，你可死心了？”
已经直呼荣氏了。
这声音如同利刃刺入荣贵妃的心口，吓得她跌坐在地，浓丽的胭脂也掩盖不了她此刻苍白的面色：“不，不是的......定然是皇后害我......”荣贵妃已经混乱了，她认定是皇后害她，全然忘却了皇后此时不在现场。
皇帝怒目圆睁：“你还敢攀扯皇后！！梓潼此时命悬一线，如何害你！！这血迹只有你穿上才会出现，你还敢狡辩？”明毅帝的眼神更加冰冷：“说起来也是奇怪，为何皇后受伤了，你无人庇护，却一点油皮都没破？”
太子和皇帝都在抵挡流矢，自顾不暇，自然无人管在一旁的荣贵妃，可巧的是，荣贵妃仅仅只是出汗了，因为烟雾无法视物，衣服稍微有点乱，竟是一支箭都没有射中她。
当然，也可以勉强解释为她站得位置不如皇后和太子离他近，但这么多箭矢，浓烟滚滚，竟然一只都没有偏向她的方向吗？
荣贵妃一惊，皇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要受伤或者死了才好吗？顿时心中绝望又痛苦。
四皇子白晟宁听不下去了。
皇帝再说下去，就要怀疑这刺客与荣贵妃有关了，或者直接怀疑到他的头上。
白晟宁上前一步沉声打断了皇帝的无端猜疑：“父皇，此时还是应当尽快完成祭礼，好专心救治母后才是。”却对荣贵妃一事决口不提。
他不提，台下百官可没忘记。
礼部的一个官员上前一步，正是刚刚斥责皇帝无视礼法让贵妃上台的官员之一。
“皇上，不光贵妃之过，皇帝违反礼制，让荣氏女登祭台，恐此举也惹怒了神灵，还请皇上向先祖告罪......”
白晟宁心下定了一定，这下，皇帝应当不会继续怀疑刺客之事与他有关了。
白文策不怒反笑：“爱卿的意思是，让朕下罪己诏？！”
那个官员不敢吭声了。
任谁都能看出来，皇帝已经濒临暴怒的边缘，纷纷为那不怕死的同僚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