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 26 章酒楼
    一路上,裴萝看到街上多了很多黑衣守卫,皆手握长剑,面容肃穆冷酷。

    曲木解释道:“是路修明将军今早一大早派来的,责令我们务必保护好齐王殿下。”

    裴萝知道此人,路将军是镇守边关的铁血大将,驻地距离此地也不过几十里。正是因为这位将军,这地才得如此安宁。

    街上人流熙攘,叫卖声此起彼伏,仿若昨夜之事从未发生过。

    “真好。”她道。

    曲木发出一声疑问。

    裴萝笑了笑:“我是说……”指指来来往往的人群,“我觉得,能好好活着,可真好。”

    这可是一些人用生命守护来的世间。

    曲木微怔,转过头,她嘴角仍带着一抹浅笑,望向眼前繁华,恍然似那遥远悲悯的神,痴爱人世。

    “是啊!”

    他接了一句,裴萝看向他,只笑不语。

    “怎么?”曲木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起来,直摸脸,“我脸上脏了?”

    裴萝摇头:“没有,很英俊很潇洒。”又说,“只是若齐王殿下有事,目前局势势必动荡,为了我们这些人,还烦请你们保护好齐王殿下。”说罢往前走去。

    曲木疾步跟上:“自然。”

    裴萝猜的不错,是因为昨晚的事,赵光才又开始犯病。

    曲木立在大堂门口,观望裴萝施针。细细的银针在她手里十分听话,不多时,赵光明显神情舒展,他也跟着稍稍松了口气。

    “谢云大夫。”赵光有气无力,也不顾忌有外人在场,随口嘟囔了一句,“这祖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

    话音刚落,曲木压低声音,接口提醒:“大人,祖宗他……来了!”

    门口一道白影闪过,裴云庭走进来,通身白衣胜雪,发上金冠耀目,活脱脱一只开屏的白孔雀,裴萝眼角处闪了一下。

    很快她发现,闪到的并不只是她,清楚听到赵光咕哝了一句“老天爷”……

    小心地把手里的针收好,裴萝过来堂下行礼告辞。

    赵光努力摆出笑脸:“齐……”

    “走吧!”裴云庭对裴萝淡声说。

    他仿佛看不见室内还有其他人,裴萝只能点了下头,也没说话,同他一起出去,留身后曲木跟赵光面面相觑。

    “这怎么……”

    曲木:“怕是听见了。”

    “……”

    完了。

    出来到大街上,裴萝察觉到哪里不对,身边这人实在是太惹眼,连带着她也成了个观赏对象。

    关于赵光的担忧烦闷,裴萝其实能理解。

    官大一级就能压死人,更何况是大晏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素来又脾气不太好,万一哪点不合心意,下面的人就是灭顶之灾。再加上昨晚的事,幸好人没事,否则只怕赵光不仅要头疼,怕是要头掉。

    只是这般一直神经紧绷,谁都受不了。

    但她知道,裴云庭并非如传言那般,而他坚持留在这里,她怕是也脱不了干系,起码担一半。

    “吃早饭了吗?”裴云庭突然问。

    裴萝道:“还没有。”

    裴云庭不再说,脚步一转带她进了最近的一家酒楼,大手一挥挑了个包厢,伙计殷勤跟过来。

    “清淡为主,快些上。”

    伙计答应着去了,包厢里只剩两人。裴萝也不绕弯子,先开口:“你的调职令请了吗?”

    裴云庭偏头看她,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没有。”

    裴萝心里定了定,又道:“那你先别请。”

    他表情奇怪:“为何?你真的就那么不想让我留下?”

    “不是!”她脱口而出,“我没有!”

    瞥见裴云庭促狭的目光,裴萝垂下眼:“你先听我说。”

    裴云庭安静下来听她说,裴萝不慌不忙一一道来:“一则,你在这里让人额外费心,你看连路将军的兵都给你调过来了,二则,赵大人他头疾本就严重,今日更甚,只怕接下来会越来越严重,三则。”有些支吾,“三……”

    他更想知道三是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恢复初时的平稳,道:“三是,如果你受伤了,我会担心,换句话说,只有回到京城天子脚下,你才能安全,我才放心。”

    “你明白了吗?”说完这句话,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睛朝他看过来。

    裴云庭不说话,只是看她,眼里渐渐浮起一层复杂情绪。明明不喜欢,却如此关心我?裴萝,你这样子,你让我该怎么做?

    渐渐地,凝滞转化成一丝苦笑,他道:“裴萝,你可知道你都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她坦然道,“我很清楚,所以你必须回去,越早越好。”

    “不走。”裴云庭道。

    “你……”裴萝一时没想到他竟会拒绝的如此干脆,实在没办法,又道,“如果我和你一起回去,可否?”

    “不可。”

    “……”

    有人在外敲门,打断了她的话,是酒楼伙计带着人过来送菜,豆腐笋丝包子,山药鸡丝粥,枣泥甜饼,以及几样叫不出名的清口小菜,摆了半桌。

    裴云庭慢悠悠吃包子。

    粥飘出诱人香气,裴萝也不再客气,拿起勺子小口喝粥,绵软适口,倒是勾起了腹中的馋虫。

    吃的差不多了,方才把刚才的话题重新续上,裴云庭问她:“你若跟我回去,想要什么身份?”

    “我当然是你找来的神医啊!”

    他毫不犹豫泼她冷水:“神医?我信,可是你觉得他会信吗?本王身边岂是谁都可以靠近,突然出现的女人难道不值得查上一查?你能瞒多久?”

    裴萝指指自己:“可我都已经这样了!”

    裴云庭的表情告诉她,易容也没用。

    “诏令已出,君无戏言,皇上想要的人,没有要不到的,否则就是丢面子,哪怕是找个假的关进后宫一辈子不见,也得把此事办了。”

    裴萝彻底没了辙:“那我不走,你带着庆林赶快回去吧!”

    这是又开始撵他,老毛病了,裴云庭也不觉得气:“你倒是猜猜,本王在这里的事,此刻皇上知不知道?”

    裴萝说不出来,索性不理人,拿了一块枣泥饼垂头咬下一口,嚼嚼嚼……

    面前多了一杯水。

    “此事目前还有最后一个解法。”裴云庭故意装神秘,她示意他说。

    “你快点找个人嫁了。”

    “……”

    裴萝低头吃饼,裴云庭也不同她说话,等她吃完伸手再拿,直接把盘子整个端走:“牙不想要了?”

    她够不到,干脆不吃了。

    “嫁就嫁,我有人嫁,前几日,林哥还跟我说,曲木好像挺合适。”裴萝低声,嗫嚅一般,说着想走,“我这就去找他问问。”

    “站住。”

    已走到门口,她老实站住。

    身后裴云庭很是无奈:“我的意思你真就听不明白吗?你以为你嫁给一个小衙役,用一辈子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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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脸,皇上就能松口放过你?你究竟知不知道,这天下都是皇上的?”

    “还有,你打算就一直这么骗下去?”

    静寂里,裴萝没有回头,冷硬回道:“我不给人做妾。”

    妾?他的意思她听懂了,以为嫁给他就要做妾,宁愿嫁个小衙役窝一辈子也不要他。

    “不做妾。”裴云庭唤她,“先过来。”

    裴萝过来,坐在方才的位置,拿起勺子搅着空荡荡的碗底,睫毛底下眼神飘忽。

    裴云庭注视着面前不肯抬头的人,缓缓道:“我带你回京,会说你与我早在上巳之时已定情,在老师的见证下成婚,如此以来传于天下人耳中,便是皇上强夺弟妻,于礼制不合,幽幽众口难堵,想必他不会再行纠缠。”

    “是妻,不是妾。”

    此话一出,观她一副不怎么乐意的模样,心也跟着悄悄悬了起来,直扑通。

    他佯装着淡定,等她的回应。

    裴萝对上他的眼,分明说的有理,也没委屈了她,却笑不出来:“此事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

    “那又如何,你若不同意,便是白想。”裴云庭对她道,“我尊重你的意见,你不愿也没什么,直说就是,本王再想办法,无论如何,你相信我。”

    “我既找到了你,便不会袖手旁观。”

    裴萝想她当然信,而嫁给他这件事,也并非不可。她一跃枝头有什么委屈?该委屈的怕是娶了她的人才是。

    “你怎知我不愿意?”她说,眼眸微黯,“若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我又不傻,当然要抓住,再说我出来这么久没有消息,老师师母阿狸他们肯定着急了,我想回家了。”

    裴云庭跟着舒心几许,道:“且休息几日,我陪你先回灵医谷。”

    “好。”

    “在那之前,先说说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服毒。”

    “……”他气的笑了出来,“你有本事!”

    “我有……”裴萝想解释,看到他一副吃人的愤怒模样,语调不自觉低下,“分寸……”

    “赶紧解毒,明日就给本王变回来,听见没有?”恶虎咆哮一样,“说话!”

    裴萝低低地发出一声“哦”。

    安静坐了一会儿,桌上的饭食逐渐冷却。

    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许久没有声音,裴萝偷偷抬起眼,正好撞进裴云庭眼里,他手肘搭在桌上,一只手掌懒散地支着下巴,正在专注地看她。

    裴萝匆忙转开眼,手心发麻。

    “我吃过饭了,我先走了。”她几乎是逃窜地起身,奔过去拉开门,“咣”地一脑门狠狠撞在门框上。

    裴云庭:……

    她已经跑不见了。

    裴萝终于能冷静下来时,正有一个小女孩拉着她的袖子,喊她“姐姐”,七八岁的模样,圆圆的脸,煞是可爱。

    “姐姐你能带我回家吗?我找不到家了!”

    裴萝决定帮她,跟着小女孩往前,走进一条胡同,女孩不见了,迎面是几个陌生男人。

    她知道自己被骗了。

    “就是她?这么丑?还以为是个大美人!那王爷是瞎了吗?”

    “会不会是搞错了?”

    “管他呢!快点动手,少废话!”

    这些人与昨夜的黑衣人有关。

    裴萝自背后悄悄将包里的一包粉末握于手心。

    一条浅白痕迹拖长蜿蜒,终是随着纷杂的脚步彻底消失在阴暗的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