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裴云庭又跟路修明比划了多半天,方才晃着回王府。
天色已晚,雪越下越大,沿路已覆了白。
裴云庭手持一伞,缓行于雪中,腰间系的香囊随着走动轻轻摆来摆去,不时打在腿上。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它,借此睹物思人。
前方到王府门前,灯笼通明,通叔手里拿着一件黑色大氅,快步过来给他披上。
走到院里,一猫一狗正在闹腾扑雪,玩得十分欢快,满地爪印,铃铛声清脆,倒是没那么清寂了。
裴云庭有些出神。
晚上做了一个梦,竟梦到时间倒回到了相遇之前,那个时候还没有她,所有有关的痕迹也都消失了,他立在雪中,满目洁白,神思怅惘,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
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裴云庭披了件衣服到廊上看雪。
雪还在下,地上已经积的很厚,院中银装素裹,微冷的气息拂面而来,裴云庭伸出手,一片六角雪花落于掌心。很快就化了,水珠也消失了,在这世间,它再无处可寻。
消失了便没有了。即便有别的雪,也不再是它。
所幸的是,在茫茫人世间,她一直都是她,他也一直都是他。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间开始莫名伤感起来,裴云庭扶住额,扯出一抹苦笑。
阿萝,你看,你还是得赶紧回来才是,若再不回来,我跟那些一贯看不上我们这些武将的磨叽酸儒们可就没什么区别了,这可不是本王想要的。
万籁俱寂,无人回应,只有雪静静落着。
翌日清晨,裴云庭躺在床上还未睁眼,隐约听见外头有女子的声音传来,带着一阵笑声,很是欢快。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坐了起来,眼前满屋都是被外间白雪反射的光亮,通透的直晃眼,不用看都知道雪有多厚。
笑声还在,不是做梦。她真回来了?巨大的喜悦促使他马上就要出去,却在下一刻停了下来。
她可从来没这么笑过,这是得有多开心?
等等,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回来?雪那么大,路又难走,怎么回来的?
越想越奇怪,带着疑惑也揣着一丝幻想,裴云庭套了件外袍过来前院。
一眼看过来,差点当场瞎了。
五个穿红着绿的少女正朝他奔过来,长长的裙裾在白雪上拖过一道痕迹,立于面前,妆容精致,如黄莺出谷般,齐声对他道:“齐王殿下早!”身后是几个刚堆出来的歪歪扭扭的雪人。
裴云庭磨着牙,瞅了眼立在一边的通叔,眼神不善:“这是怎么回事?”
通叔后背直冒冷汗,解释道:“啊,这几位是……皇上今早特地送来的,说让王爷照顾!”放低声音,“……没办法只能先放进来,由王爷定夺。”
“定夺?”裴云庭扫了眼眼前立着的少女,有羞涩垂头的,也有大胆地偷看他的,各种风格都有。
不得不承认萧止考虑的的确周到,任他喜欢什么类型都能找到相对应的。周到,且足够不要脸,居然趁裴萝不在时公然给他身边塞人。
少女很好,年华也好容貌也好,只是裴云庭不想多看一眼,他已见过最好的,又怎么能看入眼不如她的人?何必误人年华?
况且裴萝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知道此事,他定会和这群人一块被她做成花肥。
裴云庭想起来,今年初春时节的内宫选秀,皇上一个也没要,后来就下了旨,逼的裴萝不得不逃婚,如今成婚也这么久了,萧止对她的心思竟还不肯消停。
“哪里来的就送回哪里去吧!”裴云庭转过身,“家里没地方住,也没饭吃,养不起。”
少女们默默地环视了一圈偌大的王府,眼神复杂。
通叔道:“是。”
“可是……可是奴才们若是就这么回去,会被打死的!”一个少女突然哭起来,“我们也实在是无处可去了,求齐王殿下收了我们吧,哪怕是做洒扫的丫头也可以,我们不挑,住茅草也行,吃的也很少,不难养!”
几人连声附和,哭成一片求他收留。
裴云庭心知肚明,若是真如她们所说,留下她们,哪怕什么也没发生,外界会怎么传?裴萝在劳心劳力地救治百姓,他在这边干什么?
那人兵不血刃,他家破妻离,尸骨无存。
“也没活干,全都送回去,告诉皇上,若是她们有事,有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裴云庭对通叔说道,淡淡抬眼望向洒了金光的房檐,琉璃脊兽正闪烁着光泽,“去吧!”
通叔乞求地看向众位女子,她们已不得不走。
乱七八糟的喧闹消失,王府恢复安宁。
大雪天出行不便,可不必入宫朝会,裴云庭索性闭门谢客一日,躲入书房清净。
书桌花瓶里插着一枝今日新摘的梅花,枝上还有几粒花苞未绽。
皇宫之中,萧止已无心去理被裴云庭遣送回来的人,挥了挥手让人带下去安排,他手里拿着份折子,脸色越来越沉。
昨日,本已好转的疫情不知为何突然再度加重,泉水县县令没救回来,凌遇也扛不住倒下了,这份折子正是裴萝代凌遇执笔写就。
上面写,第二波瘟疫比第一波更为凶猛,且有所变化,解药需时日重新研制。
萧止对于裴萝的性情也算是有所了解,替人写折是欺君大罪,若非必要她绝不会这么做,想来是身边已没有几个全乎人。
另外,她定是知道或者说相信他不会因此而治罪于她,才敢如此大胆。
为什么她会相信?她不是一直都极讨厌他?还是说只是一试,赌他一定不会跟她计较?萧止手里捏着奏折,想不明白。
玄雀城连下了两天的漫天大雪,飘到烟川地界变成了湿漉漉的雨加雪,又湿又冷。
裴萝敛心静气,把一小碗药汁放在白鼠面前。带来的兔子已经死光了,还剩两只小鼠。
雪白的小尖脑袋上,两只黑豆一样的眼睛,又圆又亮,眼下处蔓延着暗红色的花纹,可怜兮兮地看着她,不肯喝,裴萝手指轻抚过白鼠背上的绒毛,小白鼠终是低下了头。
然而还是不行。
两个时辰后,白鼠浑身滚烫地蹬了腿。
忽然有哭声传来,是珠珠,裴萝手猛地一颤。
“阿狸哥哥,我娘亲她……她快死了,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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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救救她!”小女孩的哭声很低,口无遮拦,说着或许连自己都还不懂的话。
裴萝从屋里走出去,正对上阿狸无奈的表情和珠珠满脸眼泪。
“去把人先背过来吧!”裴萝对阿狸道,“放在一块儿,好看顾。”又把想跟着一起去的珠珠叫到自己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珠珠不过去,你娘亲……”她温柔一笑,“会没事的!”
珠珠用力又认真地点头:“嗯!”
一只小手伸过来握住裴萝的手,软软的,湿湿的,她低头,撞进珠珠眼里,眸子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裴萝鼻尖发酸,对面就是放置病人的屋子,那里现在躺了很多人,有巡抚,有侍卫,有太医,也有普通百姓,她没有把握,目光掠过重重湿雾,眼中一缕无措停留良久,终是悄然地隐退。
这一关是人命。
阿狸把珠珠的娘亲背回来,放在大屋的窗边,好让她能看到女儿,才过来找裴萝,走到墙边看见草从里多了一个原本没有的小土堆,尖尖的,心里一沉。
又失败了。
面前的门紧关着,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声,随即沉寂下去。
小药炉咕嘟咕嘟地响,沸腾的蒸汽顶起锅盖,裴萝探手抓起笼子里最后一只小白鼠,细长鼠尾勾住她的手指。
它最终还是缓慢地爬过去,垂下脑袋。
渐渐地,染了疫毒的白鼠眼睛开始变色,痛苦地爬来爬去,眼下生出淤血状花纹,裴萝把药喂进去。
她想,还有她自己,是最后一次。
阿狸在门口坐下,敲了敲酸疼的肩膀,愣愣地出了会儿神,想起那年第一次见到裴萝的情景。是个瘦弱的女孩子,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却有着一双非常亮的眼睛,像猫,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记得,以为是自家养的猫成了精来救他。
这几年跟着她一路走一路看,已经渐渐地把过去的事淡忘了,即便是到了这种地步,他发现自己居然也没有太多恐惧。
天渐渐黑下来,雨加雪停了,潮湿冰冷的气息却缭绕不去,从脚底板开始,冻得人四肢发麻。
眼睛里发痒,有什么在脑袋里四处奔涌,阿狸眼前发黑,听到里面有什么打翻的声音,一时着急想站起来,却站立不稳身体往一边倒去。
眼前的门打开,一只手及时拉住了他,靠在自己肩头。
“看。”裴萝示意他往桌上看,“它还活着!”
门打开带来的风吹动烛光,四下散乱,纷纭不清的光里,一个白色的小东西眼瞳血色未去,在桌子上慢慢地爬动,吱吱叫着。
“放心吧。”她道,抚了抚怀中少年滚烫的额头,“有我在,好好休息!”
服下新研制的药,病人们的症状有了明显的缓解,轻症恢复更快,有了他们帮忙,裴萝也有了点时间,坐下来写记录,写好后又给裴云庭写了一封信,信中道,以毒攻毒,为最末之法,却未必不可取,而此次正是另辟蹊径用了毒。
毒也药也,一念之间。
写好搁下笔,将信装进信封里仔细封好,又给小白鼠喂了食,裴萝走出院子,眼前一道光正拨开云层。
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