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透过雕花窗，清明又微弱，淡淡的一片，是五瓣梅。
裴萝靠在床边，手指慵懒拨着挂帐金钩垂下的浅金色穗子，小腹隐隐作痛。
裴云庭正在厨房忙碌着熬红糖姜汤。
昨夜……还是差一点。
一切都准备好了，没成想月事也悄悄准备好提前来了，不得不作罢推后。
裴萝体质不差，常年接触草药，月事来时并不会怎么难受，顶多是全身虚弱无力，即便如此，也缩成了一团，在绣有并蒂莲的红色床帐里，枕着裴云庭的手，满脸懊恼又忍不住难受。
脑袋上男子的宽大右手拨开她浓密微乱的黑发，裴萝往他的手心里蹭了蹭，闭上濡湿的眼睛。
裴云庭抱着她为她暖了一夜肚子。
裴萝迷迷糊糊睡过去时，小腹上的手还在轻轻地挪动，手很大，覆盖着每一处，帮她减缓蔓延的酸麻痛楚。
一夜不怎么安稳，一大早，裴云庭就钻进了厨房，连梅香和竹韵都给惊了。
门口出现一个人影，裴云庭着一身墨色常衣，袖子随意挽着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碗。
裴萝闻见一股浓重的红糖姜汤的气味，沉默着接过来，握在手里暖热手掌，喝了一口，口感腻甜。
“七天。”她说。
裴云庭语气轻松：“七天而已。”
裴萝转了转眼珠，又道：“可是还有别的不方便，七天月事后还有一段时间，特别容易怀孕，你不想要孩子所以你也不能碰我，再然后我心情会不好，需要调整，大概得七天，之后……”
裴云庭从第一句就听出来她明显是憋着坏故意折腾他，听她说完，微微挑眉：“之后如何？”
“下一次月事。”
“……”
裴云庭扯出一个干笑，耐心地同她掰扯：“所以在一个月内，又是这又是那，王妃留给本王的时间有多少？”
裴萝不答，继续喝手里的姜汤。糖太多了，姜放的也多，又甜又辣，直剌嗓子，跟某个人曾经给她做过的姜汤莫名相似。
手这么笨，果然是同一个人。裴萝喝完，把碗塞进裴云庭手里。
“我会挤时间。”她道。
“行。”裴云庭也淡然，“我陪你一起，本王没有月事，不会怀孕，也不会心情不好，我有的是时间，全都是夫人的，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倾身往前，脸几乎贴在裴萝脸上，鼻尖处相抵，低喃出几个字：“夫人放心吧，本王很能忍，所以耐性极好。”
他刻着咬重中间两个字，分明是故意的，提醒她此耐性非彼耐性。
呼吸的气息微甜，带着股枣香，和缓地打在裴萝脸上，说话时会一点一点地碰到她的鼻子，啄小米一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裴萝脑袋陡然一个不对劲，想到些什么，小腹突然猛地一抽，涌出一股热流。
“……”
果然还是得老实，美色伤身，不能乱想。
却又偏偏多想了一念，微微动动上身，在裴云庭唇上碰了一下，看见他眨了下眼睛居然恍惚了，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动。
其实只是个很浅很浅的吻，或者该叫做触碰才对。
“夫君？”裴萝轻声，他方才回过神，耳廓微红。
“何事？”
“没事，就是想叫你。”裴萝眯眼，胸口堆积有很多想法，很多话，想要说出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一直笑。
“裴云庭。”
“裴，云，庭。”她一字一字道。
脑门上覆了一只手，裴云庭眉头微蹙：“发烧了？”
裴萝“唔”了一声，提建议：“你以后再熬，少放些姜，好辣。”
裴云庭思考片刻，道：“夫人亲我一下，就答应你。”
裴萝捂嘴，故作矜持：“这……不合适吧！你堂堂男子汉怎么能占我便宜呢？”
话音未落，脸上落了一个吻。
“是你占我的便宜。”裴云庭耍无赖，“你的脸亲了我。”
裴萝：……
啊呸，不要脸。
几日后，月事基本过去，也到了腊月中，明日就是宫宴。
身为王妃，服制不能随意，有特定的样式，与王爷的职位彼此呼应。
裴云庭的官服是紫色圆领袍，裴萝的衣裙也为紫色，转动时，衣袖裙摆微微蓬开，潇洒飘逸，原本凝滞呆顿的紫色竟也跟着灵动起来，如拂动的雾岚。
梅香竹韵跟着赞叹，裴萝背后却传来一声不怎么满意的轻“啧”。
她回过头：“怎么？哪里不好看？”
裴萝缓步过来，坐到桌边看着她：“要不夫人就说身体不适，别去了！”
裴萝不解：“为什么？”
倒是梅香这次反应快，道：“王爷其实是担心王妃太美吧，到时候世家公子那么多，少不了有人多看上两眼……”
竹韵接口：“王爷吃醋了！”
裴云庭并未出言驳斥，默认事实就是这么回事，裴萝无言，走过来坐在他对面，一旁两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齐齐行礼退下。
“如果你不喜欢我过去，不去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怎么喜欢人多。”她语气平静道，“只是到时候，你一个人面子上会不会不好看？”
裴云庭握住她的手，凝重未解，却没说什么，抚了抚她的脸颊，眉头松开，“当然要去！我这么美的夫人，要让所有人都看看！”
十分自得。
裴萝忍不住笑意，反手握住他的手指：“我又不会乱跑，进宫赴宴而已，不会有事的。”忽又想起一事来，“这都几日了，王府那边安安静静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要回去看看？”
“安静点不好吗？眼不见为净，免得让你心烦。”裴云庭不以为意，“不用管。”
有事的怕是齐王府，不是人。
裴萝也不多说了，硬拉着他起身：“出去晒太阳！”
蝴蝶一样舞动在他面前，笑靥如花般，裴云庭想抓住蝴蝶，于是他握紧了手里的手，与她一起来到太阳下。
光芒普照，猫狗游戏，响声叮当。
闭上眼睛，裴云庭眼前是淡淡的红光。肩头微沉，是裴萝靠了过来。
“我此生最爱的两件事，夫君知道是什么吗？”
裴云庭摇头。
“你和毒。”裴萝轻声道，“其中，最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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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爱裴云庭，无可比拟。
然而齐王府里却并不是真的那么安静，连日来浔桑只要见到阿狸，就以救命报恩为名，一直缠着问他府中各种花，阿狸干脆躲去了城防营的住处。
天气好恰逢休息，就回了府，想整理一些常用的书带过去。
府里很安静，但根本不可能。只要静悄悄，必定有个人在作妖。
通叔指了指后院：“那几棵梅花树快给剪秃了！”言罢叹了口气。
姐姐姐夫不在，阿狸觉得他有必要守住王府的清净。过来后院，还没走到梅林就听到了低低的说话声。
缓步靠近，地上蹲着一个女孩子，粉色的裙子垂落在砖上，正对着手里的几颗蛋咕叨：“不用急，我马上就送你们回家。”
阿狸抱住手臂，看浔桑站起身，揣着几颗蛋爬树。
装模作样爬了半天，还立在树底下，脚都没抬起来，浔桑转过身，展示手里的蛋：“小狸猫，你能不能帮帮它们？”指指树梢上一个鸟窝。
阿狸过来看了一眼：“这是蛇蛋。”
浔桑手中的蛋直接吓掉了，落在阿狸手掌中央。
椭圆的蛋一头尖一头圆，花纹独特。
“况且。”他抬头看了一眼高处的树枝，“我不会爬树。”捏着几枚蛇蛋，“这种蛇特别记仇，你摸了它的蛋，留下了气味，哪里捡的最好快点送回去，否则小心它半夜来找你！”
“啊！！！”浔桑后退了好几步，“你拿的，要找也是找你！”
这就开始没良心了。
说罢，浔桑还是指了指墙角一个不怎么明显的干草窠：“那儿！”
阿狸把蛇蛋小心地放了回去，又盖好上面的干草，才直起身，瞥见浔桑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见他起来，露出一个笑容。
“喂！”
她跟在他后面：“小狸猫，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你觉得是我打扰了你姐姐，可你也看见了，我根本就打扰不了，都没人理我！”
阿狸放缓脚步：“没有。”回头看她，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你太吵了，齐王殿下他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太烦人，你还是快回家吧！”
浔桑摊手：“我可是奉旨来的，怎么能说走就走？那岂不是抗旨？”
她又道：“不过，我来之前的确很崇拜齐王殿下，啊，就是你姐夫，可是我来到这里，看到你姐姐，你姐姐又美又厉害，我觉得我比不上她，我也不想嫁给一个大我十岁的男人，还是做妾！”
“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不适合齐王殿下，他这人也不适合我，还是留在幻想里比较好。”一脸心有余悸，“我可要不起。”
絮絮叨叨。
“小狸猫，其实我觉得，你比齐王殿下可好多了！你不喜欢我，但我喜欢你！”浔桑快步走到阿狸前头，一边走一边看他，“啊，对了，你前几日给我讲的花，我都记得可清楚了，今日你再给我讲一些吧！”
“没空。”
“那明日？”
“也没空。”
“那也没关系，总有一日你会有空！”她信誓旦旦，“我等你有空，我可以跟你姐姐做朋友，等着你！”
阿狸扶住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