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 7、铃木星夏的双面人生
    甚至不需要捂上耳朵,只要两个人互相为彼此背书,人就能一厢情愿地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关于你的问题,他们不需要做出任何解答。

    “就是她们做的。”

    “我的孙子也是差点被害死。”

    孩子的反驳声在流言蜚语和实际的关押中也单薄无比,但也不比她们的衣衫和性命更脆弱。

    你明白,愚昧的小地方就是会养蛊一样孕育奇怪的思潮和排挤。

    这两个小怪物,她们都不配被称呼属于人类的姓名。

    夏油杰终于说了话,他看上去前所未有的疲乏:“诸位,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先出去,到--”

    你看见他瞧联络人的迷茫目光,这个时候恰当地提醒:“阴谷。他的姓氏。”

    “啊,对,阴谷先生家里再说,好吗?”

    紧锁房门的钥匙被他管理,而且从白天的情况来看,阴谷清隆也负责村庄对外的交流,想来也颇受信赖,在村里有一定威望。

    你们于是暂时又给这个难得在夜里亮灯的小屋带来了黑暗。

    走之前,你朝两个孩子滚去了矿泉水和你自己都看不上的干粮。

    依偎在一起的小兽,紧紧被扼住的咽喉,破落但仍难逃脱的牢笼,总不免让你回想到以前的苦日子,然后再联想到饥饿。

    权当给背包减点重量,你又不需要它们。

    夏油杰的试图礼貌交涉失败了,不过你能瞧得见他也没仔细措辞话术。他以前说话会更有说服力,现在么,你认为他大概也隐隐发现道理讲不通。

    而且他还在用余光看你,似乎有顾忌。

    这就奇怪了,他想做什么?

    接着,你们没办法达成村民的诉求:把两个人类袚除,但他还是义愤填膺地申明自己一定和妖孽不共戴天。你摇了摇头,跟在夏油杰后头走了。

    不用住在这种简陋的地方也是好事。

    他给辅助监督打了电话,除了对方溢于言表的褒奖,就是需要稍事等待的消息,大概需要1小时。这会道路通畅,但结束的比预期早太多,赶来需要时间。

    你们踏上了这个村庄里唯一向外的小径。

    晚风吹过田垄,作物依偎着发出沙沙声响。

    夏油杰问你:“关于那两个女孩,星夏,你怎么看?”

    答案十分简单:“不看,我大概一生都不会来这里了。”

    “……”

    从沉默中,你就知道自己没有说出他赞同的话。

    你就问:“那你想怎么样呢,前辈?”

    “我啊,我觉得她们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这样。”

    “哦。”你这么说,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回想起去年夏天的时候你们的初遇,好像也是这样。他还是有许多善心,又都是这样闷热的晚上,还都是调查任务。

    只不过这次的咒术师多了一个去年还混迹在街头的你。

    总体来说,做咒术师这件事颇有好处,你还挺感激他。

    想至此,你又加了一句:“那两个女孩应该也是咒术师,只是父母去世了,无人领养。我们可以在报告上提及这件事情。你又是特级,说话有分量,到时候她们再大些也可以到高专,再然后,她们也能和你一样,有明确的路径。”

    如果夏油杰是在说这个的话,那他应该愿意采纳。

    不过……他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含糊不清的笑,你不认为这是开心的时候会出的声。

    “你以为,我在想的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吗?”

    这幅中二病的腔调是做哪样啊?

    “喏,这里没别人,时间充裕,你请讲。”你不和他计较,还愿闻其详。

    夏油杰皱着眉头,也许是因为你满不在乎的态度,也许是因为他即将说出的话。

    你们一前一后走进通往十字路口的林地,茂密的枝丫隔绝了月光,你点燃一簇火苗,在前照亮。

    “你不觉得这个世界太丑陋了吗,星夏?随时都有会害咒术师陷入危险的情况。可我们,可我们,对比凡人是那么强。”

    “这一切,所有的任务,救援、调查、和咒灵死斗,到底是为了什么?”

    夏油杰的声音在你后面,随着呼吸起伏断续高低,火光明暗是遭遇了风,而他的错乱但激情则是因为他内心的震荡。

    他说的所有事情都没办法引起你的共鸣,不是说夏油缺乏作为演说家调动情绪的能力,而是这些话题在你这都不是问题,你不在乎。因此也给出了平淡回答,照本宣科。

    你学了一年了,背也背得出来:“保护普通人。”

    “正是如此!”你能从那阵高昂的声音中听出厌烦语气。

    “哦?你终于不掩饰自己其实不喜欢普通人这件事情了?”好吧,这仍然不是什么大事。

    想要欺骗自己他人拥有不存在的高尚品质是难以为继的,夏油杰的认知又往前走了一步。

    “星夏,你总是这么聪明,一下就明白了我想说的话。”这句又无异于喟叹,不知为何,你好像听见了一场剧目的和缓前奏。

    果然,接着就是娓娓道来的旁白。

    “咒术师保护了非咒术师,却让自己这一高尚的职业和初衷腹背受敌,如果说这是合理的,那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岂非完全在这个混乱污秽的世界中失去了意义?”

    “如果你我顺着这条通往终点的路一步一步走去--这场马拉松,它的尽头是同伴的尸体--我们难道也不能发出质疑?”

    “而我,星夏,在想通之前,苦难就如乌云一样折磨我。我根本没有办法摆脱这种不可避免的阴霾的纠缠,直到如今。”

    “七海也是,他先前问我,难道我们就非要像油料一样被榨干不可?现在我有答案了,为何我们不能对迄今为止接受的一切发起否定和反击?”

    文采不错。你想,如果夏油杰决定退学这可不关你事,但他能不能不要是在任务之后立刻提出……否则,就会搞得好像你在把高专为数不多的生源一个个赶走一样。

    绝无此事!

    你微笑着回头看他,他的脸庞被火光照的炽烈又兴奋,立体的五官投下一片片油画阴影。

    “有道理,我支持你。”你随随便便就说出了你会在一个小时内恨不得吞回去的话,你还接着鼓励:“不管旁人是如何评议,你只要依照心中所想做事就行。

    不过,我应该还是会继续做咒术师。你知道的,七海已经走了,要是我再走,就只有灰原一个人了。”

    接下来,直到回到澹月流辉的露天地面上,夏油都紧紧跟在你身后,他没有再说话。他又陷入了一个人的思考。

    你猜测他是在考虑退学后的去向,也可能在考虑要把同学中的谁踢出通讯录--高中生的学生时代大多都是这样,毕业了,聚会的时候合时宜地流点泪喝点酒,说些什么永远都是朋友的场面话,然后再也不联系。

    除非需要帮忙。

    夏油杰恐怕会第一个杜绝和你的一起来往。

    你也在胡思乱想中得到这个结论,他曾经喜欢过你,等他醒悟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大概就会嗤笑自己过往的流露真情,然后迅速划归黑历史。

    永久尘封。

    今晚,你又错估了一次。你举头望月的时间稍微有些久了,夏油由低转高最后甚至算是放声的大笑让你不得不又看看他想干什么。

    他像是听见了令人捧腹大笑的笑话一样爽朗明媚,眼中还有一丝明悟的光彩。

    这个表情你曾经熟悉,夏油杰瞠目于光中。

    “……”

    接着,他神经质地停止了笑,正了脸色,你是第一个听见夏油杰这么说的人,他的神采是这么透露的。

    他第一个告诉你,对你告解,对你承诺,对你立下他说要追寻的目标,他眼中再无倦怠疲惫,有的是势在必得的骄傲:

    “星夏,你又弄错了。我不是想要像七海一样逃走。相反,人类各有各的卑鄙,因此咒灵横行于世,我要做的是从源头遏止这一切,我希望既定的轨迹得以转圜。”

    你突然想到他在上个月和另一个特级咒术师的闲聊,那个时候他还不愿意和你说话--他已经有很久不愿意和你说话了。从你和五条交往,从你直言不讳梦中为真,今晚的月光好像让时光倒流一样,或者说模糊了现实和梦的边境。

    夏油杰对你畅所欲言。

    那天,他和九十九由基怎么说来着?

    【那把非咒术师都杀光不就行了吗?】

    如果你现在叹气的话,恐怕肺活量不足以支撑你想吁出去的气体容积。

    他怎么脑回路变成这样了?

    虽说似乎九十九由基确实肯定了这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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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可行性,不过后面不也说了吗?她还没那么疯。

    怎么他就突然疯癫了一样呢。

    如果你装作仍然不清楚,事情会好得多,但夏油杰知道,你知道--你已知晓。

    你叹了口气:“唉,说起来要是岩守女士在的话,或许你们也会有点共同语言。”

    在今夜,过往的一些事情屡屡跑到你脑海,让你不得不思考,是不是它们的联系真就有几分紧密,当你知道了一件事情,另一件立刻就重现。

    斯人已逝,你对死亡的态度一向如此--一盏已经灭掉的灯不至于犯晦气,她也不再是你讨厌的人。

    你可以像提起天气和午餐一样引用她的言语。

    在夏油杰因为你将一个新人纳入聊天而发愣的时候,你给他讲了上帝筛选和大洪水的故事,主要是以否定的感情色彩来叙述。

    “她都把自己的脑袋装到别人的尸体里了,你不会想像她一样疯吧?”

    说起这个,夏油杰也觉得是你想多了。

    “你还真是轻易就能打破我酝酿许久的激情。”他的抱怨里也夹杂戏谑,也就是这几个小时,你眼前的人已经脱胎换骨,而你没察觉到这个过程。

    从什么时候起呢?

    这问题不算困扰,但也萦绕住你。

    他说:“本来这件事就源自星夏你的臆断。悟,还有我,我们谁也没看见你说的那条线。而且……冥小姐的乌鸦跟在她后面许多天,不也毫无发现?”

    “什么乌鸦?”

    这倒是稀奇,夏油杰这会对你解冻了社交关系,他不明所以地因你疑问而低头,对着你的眼睛说:“你不知道吗,冥冥的生得术式是乌鸦操术。她们共享视野,有飞鸟为耳目,相当适合跟踪监督。”

    他还又说了些话,诸如冥冥的需求和五条悟的富足资产刚好能对上,而他们也是此前就合作过的,颗粒度对齐,因此这次也找了她。

    但不重要,他的声音模糊不清,而且如风呼啸一样离你远去了。

    人类在做事的时候难免有疏忽,见不到翔于高天或停在背后很远的鸟类。

    昨天的小巷里,电线杆上,寻常的风景是什么?

    当岩守因为你的话回头,再转过来的时候,她的惊讶,她当时想说的话……未竟的言语。

    【铃木同学,原以为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不过看起来……】

    她要说的恐怕是【看起来,今天不是玩打手背游戏的好时候。】

    更确切地说,也许直白的讲法应该为“有内鬼,交易终止。”

    然后你做了什么呢?

    你想,这是个动手的好机会,不管岩守在想什么,你做好自己这部分就足够。

    然后你说了句“我活了这么多年当然很聪明。”

    然后你还问她缘何如此震惊。

    然后,然后……流沙裹挟着她和她头颅和她的一切,沉入无人能及的漫宿谷地。

    现在,你的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你的嘴唇颤抖,能感受到上下唇偶然碰到一起的轻微触碰,口中的唾液也变得酸苦。

    如果让你形容自己现在的表情,即便没有镜子,你也知道它堪称失态。

    比别人矮的好处也就在于此了,当你低下头,夏油杰瞧不见你的脸。

    你低低地言语:“噢,是乌鸦啊。”

    真相摆在面前的时候,你不会挥舞着双手逃避。

    京都在晚上突然发生要保密的大事件,是什么事情能惊动到你的男朋友呢?

    冥冥啊,这个女人,你见过她一次,也从旁人的口中三番听见她名字。

    她纵使喜欢金钱,也明白什么是做不成生意也要上报的大事。

    审时度势,理应如此。

    除了你没人认为岩守举止反常。

    而你,在一个除了野猫和乌鸦没人会经过的地方,用即便是咒术师也难以想象的手段,带走了一个正在为高专效力的辅助监督。

    五条悟给你发送的最后一条消息,在今天下午。

    他说要给你带礼物,然后杳无音讯。

    ----

    夏油杰问了你几次怎么了,你摇摇头,以问题再回他:“对了,说到乌鸦操术,你知道这具体是怎么运作的吗?”

    当他告诉你这东西还能实时存储并且外接到电视上的时候,你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