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不是官话,但罗乐奇迹般听懂了。
贺大朗听不懂苗话,但大致能猜到守卫问的是什么,回道:“我们是长日村的,求见罗大当家!”
回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寨门下。
守卫扯着嗓子回了一句知道,罗乐抬头,隐约能看到火把间人走动的影子。
守卫声音一惊一乍的,罗乐左胳膊上的王蛇抬头左右看了看,罗乐以为它被吓到,抬手摸摸它的脑袋以作安抚。
这一趟罗乐只带了这一条蛇,倒不是她不愿意把剩下四条都带上,而是那两条成年蛇太大,罗乐有点不敢让它们盘在身上,而三条小蛇都长得有罗乐胳膊粗了,再不像之前那样可以当做手镯把玩,于是她选了一条最小的带了过来。
不一会儿,寨门开了一条小缝,里面的人用苗话问道:“你们是长日村的?”
贺大朗听不懂,悻悻看向一旁玩蛇的罗乐。
罗乐听懂了,条件反射似的用苗话回了句是。
紧接着,寨门开得更大了些,露出同样穿着苗装、身形健硕的中年人,是守夜头领罗实关,他毫不掩饰对罗乐质疑的视线,试探道:“你是罗三什么人?”
罗乐回:“他是我爹。”
罗实关声音很是冷淡:“他没这么大的儿子。”
“我是女的……”罗乐解释道,“这身衣服是我爹的。”
罗实关眯眼睛上下打量了会儿罗乐。
罗乐很是坦然,但王蛇就受不了这种充满敌意的视线,她立起身子张嘴做攻击姿态,罗乐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了它的嘴。
罗乐小声警告它:“别闹!”
王蛇眼睛转了转,蛇脸上莫名透露出委屈。
听不懂罗乐和山寨人的对话,一旁的贺大朗汗水流了下来,他是两年前跟着罗三来过,现下寨里的人怕是早忘了他是谁,这会儿想帮罗乐都没办法。
罗实关忽然又问:“你的苗话跟谁学的?”
罗乐坦然:“不知道。”
罗实关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
罗乐歪头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官话夹着苗话解释道:“年前发烧烧坏了脑子,忘了很多事情。”
或许是同情罗乐,又或许是有别的原因,得到这个回答后,罗实关开门把人迎了进去,他没有派人带罗乐她们进山寨,而是把她们安置在寨门附近专门用来巡逻休息的地方。
这边有好几个空房,贺大朗和罗乐没有安置在一处。
这边有床,巡逻的人又给罗乐送来了热水,罗乐洗漱后就休息了。跑了许久的驴,她早疲惫了。
倒不是罗乐心大,而是她不觉得这些人会把她怎么样。虽然罗实关的态度有些冷淡,但巡逻的年轻人们对她还是挺友好的。
罗乐不知道的是,在她睡了之后,罗实关带着一位中年妇人找了过来,但王蛇没有休息,盘在门口为罗乐守夜,这才没让人打扰到罗乐。
苗白凤远远看着门口的蛇,轻声问道:“她真是那么说?”
罗实关叹气:“不然,我也不会半夜让你过来……算了,回去吧。”
翌日。
罗乐是被喧闹声吵醒的。
“还看戏呢!这不是寨子里的蛇,别被菜花弄死了!”
“谁敢上啊,哎哟,这王蛇气性真大,怎么又喷毒了!”
“快躲开,粘上可不得了!”
罗乐起身,房间里空荡荡的,只觉大事不妙!
她连忙出去,只见一条肥肥的菜花蛇把王蛇紧紧裹住,眼看着越收越紧!
罗乐三两步上前,不分敌我,把它们踢飞出去。
只一瞬,王蛇得了空隙,瞬间跑了出来,缠上罗乐的小腿肚。
菜花蛇见状,立着身体要攻击罗乐,被巡逻的山寨青年一把抱住:“这是山寨的客人,别闹了!”
然后询问罗乐关于王蛇的情况,知道王蛇只是受到惊吓后,对罗乐道歉:“昨天二叔守夜,他的菜花才有空出来玩,我这就把它带走。”
贺大朗一夜未眠。他听见一群人叽里呱啦,又亲眼看见蛇蛇对打,整个人不安到了极点,连忙凑到罗乐身边:“你没事吧?”
“没事。”
贺大朗黑眼圈很重:“没事就好……对了,你听得懂苗话?”
罗乐点头,说起来,若不是来这里一趟,她还不知道自己不仅听得懂苗话,还能用苗话正常交流。
贺大朗挠头:“那你有跟他们说粮税的事吗?”
“昨天太晚,还没来得及。”
两人说这话,刚才的苗族小伙跑来找罗乐:“喂,你养了几条王蛇?”
罗乐怎么也没想到,剩下四条蛇竟然翻山越岭跟了过来,这会儿盘在山寨寨门的二楼上,让巡逻的人很是头疼。
“我说菜花今天怎么这么暴躁,原来是有别的东西闯了过来。”
带罗乐去找王蛇的青年叫罗君池,是今日的巡逻队队长,“你瞧瞧,是你的蛇吗?”
不等罗乐回答,两大两小冲着罗乐就跑过来了,围着她转了好多圈。
罗君池笑:“没想到你这么小,还能把蛇训得那么好。那你把它们好好带着吧,别让它们乱跑,要是再惹菜花不高兴,我就帮不了你了。”
罗乐连声答应。
领着蛇回到晚上休息的地方时,里面除了贺大朗,还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昨日见过的罗实关,还有一位中年妇人。
苗白凤见罗乐进来,连忙上前拉住她,左右细细查看,然后隔着衣袖握住罗乐的手腕,泪眼婆娑:“好孩子……像,真像……”
她身侧的三条小蛇对苗白凤的忽然亲近很是不爽,想上前驱赶,结果被两条大王蛇圈着离开了房间。
罗乐:……
两条大王蛇难道认识她?
苗白凤看出罗乐眼底的疑惑,自我介绍道:“我是你表姑。”
然后拉着罗乐到罗实关面前:“这是你关二伯。”
罗乐乖巧喊人。
罗实关一改昨晚的冷淡,严肃的脸扯出一抹笑:“哎,乐姐儿是吧?”
听惯了别人叫她阿乐,忽然听见这陌生的称呼,罗乐有些不习惯,只是她伪装惯了,倒没让面前两人察觉到什么不对。
苗白凤知道罗乐生过病,特意带了苗药过来:“真怪啊,我听老人们说过,当初固阿公这么大的时候就有过因为发烧失忆的经历……
你爹刚跑镖那会儿,也是你这么大,也因为这样病过,那个时候,还是我和你关二伯守着你爹养病的呢!没想到你也这样……”
罗乐整个人微微僵硬:……
难道这就是听见她发烧失忆了之后,把她迎进门的理由?
罗实关打断了苗白凤的感慨:“行了,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然后问罗乐,连夜来罗家寨有什么事。
或许是两人态度温和,罗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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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地觉得可以信任,将信拿了出来。但她向来小心,并没有直接把信递给罗实关,而是先将长日村涨税的告诉他,然后提出自己的想法:“这封信,我想亲手交给大当家……”
罗实关点头:“原来是这样……行吧,我现在就带你过去。”
苗白凤摸摸罗乐的脑袋:“你呀,怎么还这么客气呢?等会儿见了面,记得叫泰大伯。”
罗乐笑着应下。
巡逻的罗君池见他们回院坝,跑过来问罗实关,能不能把菜花放出来。
罗实关没同意,警告道:“别整天想着偷懒,瞧你君乐妹妹,这么点人就开始操心家里的事情了。”
罗君池嬉皮笑脸应下,但人没走,凑到罗乐身侧道:“原来你就是君乐?”
罗乐假笑:“叫我阿乐就好。”
罗乐这才知道,她在罗家寨竟然是上了族谱的,还有字辈,大名罗君乐。
罗君池笑着喊了声阿乐,然后大手一挥,熟练地搭在了她的肩上:“等会儿我爹要是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就趴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哭,他最怕咱们家小姑娘撒娇了,准能成事!”
罗乐:……
这……不好吧?
许是担心罗乐头一次来寨子里放不开,罗君池先跑去了院坝,等罗乐几人到那边时,正好看见他带着一个穿着苗装的少女从屋里出来。
罗实关拧眉:“我们有正事,你带灿姐儿过来干嘛?”
罗君池死皮白赖道:“阿乐第一次来,我找个同龄的过来陪她,有什么问题?”
不等罗实关发火,罗君池率先跑开了:“二叔,二婶,我巡逻去了!”
罗君灿则亲昵地挽上罗乐的胳膊:“二叔,你放心好了,我又不会闹事。”
罗实关顾忌罗乐在场,不好赶人,只口头警告罗君灿不许插话。
罗家寨接客大堂很是壮观,整个房屋都是用上百年的木头打造的,大堂上里悬挂木雕图腾,看着非常庄严。
罗实泰正在书房里处理事务,因着罗乐是自家人,不需要那些繁文缛节,他让罗实关直接带人进了大堂后面的书房。
与健壮的罗实关相比,罗实泰身形便瘦弱许多,但也能让人看得出,这是位练家子。
别看罗君灿在外面跟罗实关嬉皮笑脸,这会儿到了罗实泰面前,人收敛许多,乖宝宝似的喊了声爹,然后笑着站在罗乐身边,跟颁奖的礼仪小姐似的。
罗实泰似乎对罗君灿这样的表现很满意,在听到罗乐叫了他一声大伯,严肃的脸微微一松,皮笑肉不笑地跟罗乐打招呼。
虽然是展示善意,但可能是日常严肃惯了,笑容很不自然,瞧着有些吓人,把一旁的罗君灿都惊得抖了抖。
感受到罗家寨最高掌权人的善意,罗乐对人家的笑容倒是没什么要求,泰然自若地讲述了长日村遭遇的事情,还有自己的述求。
罗乐口齿清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述得很有条理,甚至还夹杂了她对于粮税上涨的担忧,倒让罗实泰大吃一惊。
罗实泰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罗乐,然后接过了她手里的信,拆开查看信件内容后,摇摇头:“哪里用得了这个?”
然后把信重新装了回去,还给罗乐:“贺毅果然是老了,有你过来,借粮这种小事,哪里用得上这封信……”
他沉思片刻,嘱咐罗乐道:“君乐,这封信就由你来保管,今后除非生死大事,不要再把它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