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鹤怜的审讯已经结束了，没有确切的证据，他不久就会被放出来。你也该回去了，谢淮安。”宋鸣玉握着隐隐作痛的手腕，许是先前的打斗中伤到了筋脉。依然蒙着面的男子还未醒过来，谢淮安就被下了逐客令。
“所以我只是来岭南做你的工具，用完就扔？”谢淮安手腕上的衣带也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宋鸣玉并不否认，坦然道:“最开始我就说了，这是一个交易。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也替你保护了宋鹤怜。”
谢淮安眼角抽搐着，气极反笑:“不留我在这多待几日？”
宋鸣玉一脸不解，“我留你作甚？我是来这里短暂休憩的，留你在这与我作对，让我睡不安宁？”泼墨的云团逐渐挤压在一起，看起来都能囫囵个吞下去。砍断的树桩上缠缠绕绕的年轮看得谢淮安眼睛发花，他扯着唇角嗤了一声，睫羽也耷拉下来，神情怏怏喃喃道:“不一样了....”
“你叽里咕噜什么呢？”
谢淮安摇头，那些事已经太杳渺，如今再提起反而像是在打人情牌，更显别有用心。
“哟，宋娘子，没想到你到的那么快。”万俟玉檀的声音出现在后方，二人一起回头，只见万俟玉檀灰头土脸如丧考妣。宋鸣玉面见他时，脸上会挂起不易察觉的笑。谢淮安虎口收紧了些，万俟玉檀脸上被抓花了一道，怎么看，都是怀中那个小娘子的手笔。而那个男孩，则安静地由他将自己夹在腋窝下。
“你以后找我买东西，我一定要给你加价四倍。哎哟....老子的脸。”
万俟玉檀呲着牙，恨不得将怀中的女孩直接扔出去。宋鸣玉扭过头盯着还未醒来的蒙面杀手，不论怎么样，都还是得将他放回去。她没想到陆嘉羡已经这么不信任她，竟然自己直接派人来杀谢淮安。但是目前来说，对陆嘉羡威胁更大的明明是宋鹤怜，为什么他会想要杀谢淮安。
宋鸣玉的目光像是一把冰锥能直接刺入胸膛，这人身长七尺有余，陆嘉羡什么时候开始用矮子了？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毁了仙童楼只是第一个目的，第二个.....需得把谢淮安这个麻烦送走。
两刻钟后——
“我说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宋鸣玉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她双手环臂斜靠着橱柜，唯一能坐着的地方被那两个小崽子抢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自己摘下了人皮面具，宋鸣玉便觉得那小妮子总盯着自己看，可一把视线挑过去，她便是在闭目养神。
另一个男孩已经睡沉了，这样看来，当真是不该发这一善心。现在，又多了两个麻烦。肩膀的伤口虽然已经包扎，但只要动作幅度稍微大一些，都会扯得生疼。
简陋的竹屋突然挤进来这么多人，显得更加狭仄。万俟玉檀依然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见众人沉默，便打着哈哈破冰:“宋赤霄，你带这么一个人进仙童楼，也不怕他被那些人参上一折。”
“别这么喊我。”
“知道你不喜欢陆嘉羡，但他给你取的字，确实可见他对你的用心。”
赤霄乃剑名，陆嘉羡盼着她能替他划开皇城的遮羞布，但现在看来，他已经偏离了最初所想。谢淮安的额发因垂首遮住了狭眸，眼底翻涌的暗色将星星点点的碎光湮没。他的手按在剑鞘上，修长疏朗的眉眼下，薄唇紧抿。宋鸣玉与万俟玉檀靠得近，而谢淮安离他们足足有三尺。他神色郁郁，窗外翠竹丛丛，有光落在竹上，又反射于窗框，将他侧脸都映亮。睫羽在眼睑处投下阴翳，他蓦地抬面，宋鸣玉并没有在看他，盯久了，目光便粘腻得让人不得不注意。
良久，宋鸣玉才转向谢淮安，她研磨着指腹，褪去人皮面具以后的那张脸，看起来人畜无害。圆润如羊脂玉的脸盘上挂着娇艳的五官，杏脸桃腮，剪水秋瞳。然而脸上的烧伤在仙童楼起火后又开始瘙痒，宋鸣玉虬指挠痒，但这一举动在谢淮安看来反而更像心虚。按理来说，那个蒙面的杀手昏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宋鸣玉不杀他，是为了审讯，可即便那男子没醒，宋鸣玉也会用各种手法把他弄醒。
除非宋鸣玉本就没有审讯他的打算，只是想找个理由将他放走。
谢淮安微微昂首睨着宋鸣玉，回想起在假山听到的一切，谢淮安才恍然大悟。他面色淡淡，眼里更是看不出什么情绪。这些人或许是陆嘉羡派来杀自己的，他早就知道了宋鸣玉的行踪，也猜到了自己同她一起。而这些人既然是陆嘉羡的手下，宋鸣玉便不能一网打尽。尤其是此人，应该是陆嘉羡最看好的死士。
宋鸣玉掀睫端详着谢淮安的神情，这人从以前就是个情绪不外露的家伙。但若是太平淡，反而像是在掩盖什么。两股视线就这样交缠在一起，宋鸣玉率先开口:“我无意赶你走，只是要杀你的人还以为你是在岭南，一次不成定然会卷土重来，你跟着万俟玉檀走，他总能找到一些奇怪的小路，等你回到汉阳，我便也开始启程。”
“行。”谢淮安干脆利落地吐出这个字。
原本还以为要苦口婆心劝说的宋鸣玉刚张开嘴又闭合，将原本劝说的话咽了回去以后，宋鸣玉清了清嗓示意万俟玉檀:“你们两个的身手加在一起，也不怕追杀的那些人了。最大的那个我已经抓住了，接下来的事情与你们无关，快走罢。”
谢淮安不再开口，万俟玉檀哼哧一笑，他眉尾轻挑，明明就两步的距离，却叫他走出个步步生莲似的。万俟玉檀揽住宋鸣玉的后颈将她带入怀中，左手轻轻拍着她的后颈:“好霄霄，此次一别，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可千万要想我啊，我还——欸！”
万俟玉檀的衣领被谢淮安攥住，“别把你们胡人的陋习带到这边，男女授受不亲。”
万俟玉檀被谢淮安拽到离宋鸣玉三尺后，谢淮安才松了手。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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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玉掌心覆在后颈拿住那张纸条随后收拳将纸条藏入袖中。
忽而，窗框发出一声巨响。宋鸣玉循声看过去，一只麻雀撞在了窗框上，奄奄一息地摔下去。
她瞳孔一震，皓齿不知何时咬住了下唇。但她只游离了须臾便又恢复了常态，谢淮安的注意被那只麻雀吸引了过去，他走出门查看，并没有什么异常后，才拽着万俟玉檀离开。
宋鸣玉的视线早已经落在了躺在榻上睡着的那两个孩子身上，她翻掌扣住桌角支撑身体。
原本才转晴的天逐渐又变得灰暗，而仙童楼的黑烟就像是云梯连着苍穹，云层泼洒下的墨汁就这样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雨打在竹叶上，泥泞的小路也变得湿滑无比。
索性谢淮安临走前带了伞，不然这个时候他若是赶回来，事情就麻烦起来了。
宋鸣玉踱至门前，土腥味扑鼻而来。那只奄奄一息的麻雀被宋鸣玉捡了回来，取出密信时，身后的人突然咳嗽了两声。宋鸣玉眼神一厉，将他踹翻在地。她一把揪下那人的面罩，在看见他的脸以后，宋鸣玉愕住了。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郎，刚刚被她踹到了鼻子，鲜血直流。宋鸣玉踩住他的胸膛，少年紧咬着牙关，宋鸣玉这才发觉最开始自己在屋檐下避雨时，有一个少年郎冒雨往家中跑着，途中停下来看了自己好几眼。
“是你？”宋鸣玉的力度逐渐轻了下来。
但不等她继续盘问，半掩着的门就被一只手轻轻推开。
陆嘉羡的肩上还有雨珠正慢慢地洇透布料，他低下头步入屋中，鹰隼一样的眸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
“阿玉，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男人的嗓音不同于谢淮安的低沉，他的嗓音暗哑，就像盘旋于此的乌鸦在嗥叫。他漫不经心地扫去身上的水汽，玄色鹤氅下的藏青直裰是五年前宋鸣玉初见他时，他穿的那套。陆嘉羡的目光波澜不惊地扫过榻上的那两个孩子，再盯着被宋鸣玉踩在脚下的少年。他忽地笑出声，“沈承影，看来你已经领教过她的本事了。”
陆嘉羡倏地低头，将袖中的小匣子取了出来。他凝着宋鸣玉圆润的耳垂，忽道:“阿玉，你过去便不曾佩戴过耳饰。前两次的事情，你做的很干净。当时我便说要奖励你，本想借着入宫教导太子的机会将它给予你，谁知道你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来岭南了。”
陆嘉羡的步伐很慢，但每一步都踩在宋鸣玉的心上。她的手捏的很紧，渗出细汗来。
他的指腹揉捏着宋鸣玉的耳垂，陆嘉羡取出匣子里的金镶宝耳坠，珠宝相碰发出叮当的声响。
宋鸣玉身体僵在原地，直到耳垂强烈的刺痛感传来。粗大的耳针就这样扎入耳垂，很快血珠就顺着耳垂流往颈侧。捂着胸口站起来的沈承影看着那么粗的耳针就这样一点一点地穿过宋鸣玉的耳垂，而她只是紧攥着自己的袖口，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