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男人停下脚步,没什么情绪地看着程笑,半晌后平静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他说话时微微挑了下眉梢,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俊目锋冷犹如刀刻,面似冠玉却又英气逼人。
饶是这仙宫里的神仙一个赛一个的养眼,看清来人容貌的瞬间,程笑心中也不免打了个突,再开口时语调温和了不少:“以前写的也可以先拿过来凑个数。”
毕竟工作总结这种东西,写得怎么样是能力问题,但交不交就是态度问题了。
对方看了他一眼,面上依然无波无澜,“没写过。”
程笑一怔,动了动唇正要说点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响彻云霄的钟声。
“要迟到了。”男人丢下一句话,迈步绕过他的胳膊,头也不回地朝殿门走去。
——东皇钟响三声还不到的,就要被扣全勤了。
程笑不敢再耽搁,一挥袖收起案上的卷轴,紧随那人身后进殿,匆忙道:“你叫什么名字?”
太微垣占地千顷,一应座次按照神格排位,数百道或坐或卧的仙影浮于云端。
对方转眼间就消失在斑驳陆离的流光之中,只余下冷冽的嗓音响在耳畔:
“张从云。”
-
仙宫例会和人间例会,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端坐在太微垣最顶层的是创世神,他们生于洪荒时期,神迹可以追溯到数万年前,但大多数已经在大劫中陨落,只余下少数几位仍在司掌俗务,比如雪神姑射就是其中之一。
次高层是由封神榜分封的三教正神,他们继承了洪荒诸神的神格,算是二代神,比如闻仲传承自雷神,金光圣母则接下了电祖的衣钵。
再往下还有三代神、四代神……按照神话传说出现的年代排序,等级森严壁垒分明。
而类似程笑这种叫不上名号的散仙,只得坐在最底层,兢兢业业地熬资历熬年限。
会议开始,首先是各个重点岗位做述职述廉报告,并设定下个月的业绩目标。
由于仙宫不分部门,在编在岗的神仙又人数众多,因此每个月都是由仙宫代理人抽签决定述职述廉人员。
陆续有几个神仙做完汇报,程笑依然没认出来仙宫代理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甚至没见到他的本来面目。
但被抽查到的神仙倒是各个如雷贯耳,无论是位于座次顶层还是底层,发言的时候皆有追光亮起,排面很足。
程笑暗自庆幸,心想这个仙宫代理人倒是实打实的一视同仁,遇到这种不搞特殊对待的领导,HR的工作要好做许多。
大殿中央立着一面淡金色的光屏,和他曾见过的评分细则光屏有些相似,只不过尺寸大上数倍,宛如IMAX影院屏幕。
光屏上放映PPT似的渐次浮现出汇报神仙的名字,360度立体环绕声可以传遍每个角落。
“接下来,请仙宫书记官通报五月份绩效考核结果。”
仙宫代理人的声音有些失真的沙哑,听不出性别和年纪,仿佛凭空出现在耳边。
殿内顿时鸦雀不闻,一束追光打在程笑的头顶,他展开手上的绩效分析报告,沉声念到:
“第一名,花神女夷,九十二分。”
……
“第一百五十七名,仙宫书记官程笑,五十六分。”
“第一百五十八名,扶桑神木张从云,四十九分。”
话音落下,满堂哗然。
身旁晋升不过十年的小仙官扯了扯程笑的袍袖,小声道:“程仙,你疯啦?扶桑神君哪是我们惹得起的?!”
“完了,又疯了一个,小程怕是不想干了。”
“先前都还挺有眼力劲的,怎么这会儿想不开拉着扶桑神君垫背……”
众仙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用唾沫星子把程笑淹死。
见到这场面,程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这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无意间在太岁头上动了土。
一抓一个关系户。
好在程笑心理素质强悍,即使千夫所指,面上依然不露声色。
他正想传音问问身侧的小仙官,这个扶桑神君是什么来头,忽然一道灵光闪过脑海,程笑倏地僵坐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山海经》记载: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
这恐怕是大夏最古老的神话学文献了,扶桑神木若是源出于此,那张从云就是盘古开天辟地后的躯干所化,与伏羲大神和女娲娘娘同辈,比在座的大多数神仙高了不知多少辈分。
程笑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人不仅姗姗来迟踩点进场,还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从来不写工作总结。
想来是原主自觉给他遮掩了不少摸鱼划水的记录,其他神仙也都对这位老祖宗敢怒不敢言。
偏偏天宫代理人不懂看人眼色,只会恪尽职守地实行按劳分配的制度,闻言冷冰冰地说道:“请扶桑神君做表态发言。”
喧闹的大殿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众仙瞬间噤口不言,纷纷神情肃穆地装木头人。
程笑的额角流下了冷汗,他紧紧攥着手中的卷轴,过了许久才听见那块真正的神木开口说道:“我没什么想说的。”
他的声音从太微垣的高处轻飘飘地落下来,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冷诮和倨傲。
不仅是众仙,连仙宫代理人也是一怔,沉默片刻后一字一顿地说道:“排名末位,不予神力。”
这次张从云连理都懒得理。
程笑低下头,只见绩效考核表上一阵金光涌动,月份自动跳转至六月,卷轴上书写的所有数字尽数被抹去,眨眼间又是一张崭新的表格。
与此同时,数百道光线从大殿中央的立屏中抽离出来,有些金光烁烁,有些光泽黯淡,朝四面八方浮涌而去,径直没入每个神仙的额心。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舒爽的叹息,整个大殿内的氛围都轻松了微许。
程笑也接收到了一道流光,只是那光的颜色近乎透明,拖尾也只有淡淡的一抹。
光束融进体内的瞬间,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冲洗过经脉,程笑立时感觉骨头都轻了几斤,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气。
再抬头看看周围仙人如痴如醉的反应,他大概明白了,这就是一月一度“发工资”的环节。
仙宫没有流通货币,所谓的“工资”就是仙宫代理人给予的神力,按照当月绩效发放,多劳多得。
程笑仅仅得到了这么微不足道的一缕,就感到如获新生,很难想象排名靠前的那些神仙会有多么快乐。
太微垣中央,仙宫代理人开始做总结发言。
这种冗长的领导讲话毫无营养,程笑兴致缺缺,转过头就迫不及待地去试验刚到手的神力了。
玉雕狼毫在他指间转了两圈,倏而变成尾羽火红的丹雀,扑棱着手指长度的小翅膀,歪着脑袋轻啄他的手心。
可当他尝试将丹雀变大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法成功。
小丹雀望着程笑的眼神充满迷茫,一仙一雀对视片刻,程笑终于长叹一声,认清了自己穿越后也是仙宫底层社畜、赚的神力还不够花的事实。
-
一个时辰后,月度例会接近尾声。
程笑将卷轴和小丹雀拢进袍袖,擎等着散场令下掉头走人,就听见仙宫代理人冷冷地说道:
“请绩效考核末三位的仙僚留下,其余人散会。”
刚迈出去的脚步不得已又收了回来,程笑苦着脸,郁闷地跟身边脚底抹油的同僚们道别。
一刻钟不到,太微垣就清场了,绚丽缤纷的神光散去,天边的流云重新聚了过来,缓慢漂浮在大殿周围。
一阵清风吹过面颊,程笑眯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就见到张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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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悄然无息地站到了他的身侧。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袖口被什么东西扯了两下,随后袍袖一轻,只见小丹雀扑簌着翅膀,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张从云的肩头。
程笑:“……?”
张从云转过头,先是看了看毫无攻击性的小肥啾,又对上程笑一言难尽的目光,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他的五官线条原本属于锋利冷然那一挂的,但此时唇角微微挑起来一点,整个面容就好似温柔生动了起来,给人惊心动魄的冲击感。
但见他抬起小臂,小丹雀心领神会,乖巧地从他肩头滑下,落在他的手背上,埋起脑袋梳理绒毛。
程笑受了一记美颜暴击,对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彻底没脾气了,但也不敢伸出手抢回来,只好瞪它一眼,侧过头去不说话了。
那边倒数第三名的仙人也踏着浮云走过来了,正是一场雪也没降下的姑射仙子。
“让诸位留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纪律要再次强调下。”仙宫代理人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大夏不养闲神。”
方才人多的时候程笑没有注意,现在四周寂静,这声音倒让他感觉有些熟悉。
不是音色或者语调,而是声波穿透耳膜时激起的麻痒感,与他曾经在物理实验室做光电实验时、电流漫过皮肤的感觉十分相似。
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姑射叹了口气:“上仙,不是我想偷懒,可是这个月份真的没有地方需要降雪啊……”
仙宫代理人的语气没有起伏:“办法都是想出来的,没有需求可以创造需求。”
姑射失声道:“那怎么行!这个天气降雪要死多少人……”
仙宫代理人打断她:“别的仙僚都行,为什么就你不行?”
程笑:“……”
万万没想到,仙宫也流行职场PUA。
HR准则其一:明确自己的打工人身份,不要做精神资本家。
程笑捏了捏手指关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接话道:“别人都行,那你让别人去啊!”
姑射一怔,转过头愣愣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话既然说出口了,程笑也不装了,颔首抱臂,攻击性更上一层楼:“还有人死了,你怎么不死?”
听到这话,仙宫代理人卡壳了好一会儿,殿内一片死寂,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
这时,一道冷淡的嗓音响起:“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走了。”
张从云说完,转身就走,眨眼间就站到了太微垣门口。
“扶桑!”仙宫代理人拔高了音量,那声音简直就像砂纸在耳骨上磨,“就算是你,百年不履职也会神力尽失!”
而张从云的脚步没有半点停顿,下一刻,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流云之中。
程笑赶忙追了上去。
-
一路狂奔至南天门,程笑终于追上那位顺走了丹雀的老祖宗。
张从云身姿挺拔地站在玉阶下,微风吹起他宽大的袍袖,玄色袖摆下露出半截冷白的手腕。
他侧过头,原本冷厉的颌面线条在日光的晕染中柔和了不少,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去吧。”
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只见小丹雀的身形骤然暴涨,眨眼间抽长出遮天蔽日的金红双翅,一根根羽毛上似有流火蔓烧。
它仰头发出一声清唳的长啸,一振翅就足以聚起小型的飓风,随即一个猛子扎进了绵厚的云层之中。
程笑目瞪口呆地看着丹雀远去的背影,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要去哪?”
“去凡间。”张从云垂下袍袖,言罢就自顾自地走进茫茫云海。
“等等我——!”
眼见流云迅速聚拢,程笑拔腿就跑,迎着旭日和烈风冲出了南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