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忽而微雨。
宋家后院的凉亭里,一卷金光烁烁的玉简在案上徐徐铺开。
程笑已经换回了云袖宽袍,玉雕狼毫在手中转了两圈,闲闲地点在绩效考核表上。
距离上一次的仙宫例会已过去了十日,许多神仙的绩效指标栏上已浮现出大小不一的数字,彰显着他们各自的工作进度。
程笑再次感慨于仙宫代理人的贴心,连考核表都是全自动的,这发明要是放在现世,高低能评个诺贝尔HR奖。
他在空中“唰唰”地划了几下,径直翻到最末页,笔尖在最末尾的那一行停顿了一下,而后行云流水地写下几个数字。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张从云的名字一跃而上,倏然跳至首页,方才把毛笔一搁,满意道:“以防宋辞这个月修不成正仙,我先给你把绩效评分改了。”
HR准则其二:不是不卖人情,是灵活的卖,动态的卖,辩证的卖。是调卖,调到值得的人再卖。
绩效考核表被推到张从云的面前,他没去看上头密密麻麻的数字,而是顺着那只执卷的手往上望去,目光定在程笑的脸上,无可无不可地挑了下眉:“那你呢?”
这卷薄薄的册子堪比阴曹地府的生死薄,他们两人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程笑改了他的评分,就等于亲手将自己送到了斩仙台上。
但程笑只是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地说道:“我也想改我的,但这不是改不了嘛。”
张从云:“那为什么要给我改?”
程笑眨了下眼睛,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没头没尾地问道:“转世讲究平衡,对吧?”
今日在赌坊门口遇到赵公明,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仙宫的贬谪方式想来应当是彻底洗去神格。
赵公明以纳财宜利受封正神,被贬后买卖求财的性格没变,招宝纳珍的运势却全然消失,以至于沦落到穷困潦倒之境地。
再联想到张从云的身上,这位清高漂亮的祖宗若是转世投胎,要么被阴谋算计压断脊梁,要么耽湎于红尘沾满泥泞。
无论是哪种下场,程笑都不愿意看到,于是他改分改得毫无负担。
去他妈的仙宫法则。
张从云沉默片刻,没有言谢也没有应答,半晌朝程笑招了招手。
程笑不明所以,但还是倾身向前,抬起下巴看着他。
夜色沉沉,一豆灯火在缥缈的雨丝中忽明忽灭。
二人隔着石案对视良久,张从云的手指擦过程笑的鬓角,将凌乱的碎发拨到耳后,嗓音很轻地说道:“三奇加会,宝光已至证道之巅,她很快就会晋仙。”
程笑一怔,下意识地动了动唇,随即又意识到天命可算不可说,便猛地咬住舌尖,堪堪将满腹疑虑咽下去。
张从云皱了一下眉头,顺着他的侧颊摸到下颌,微微抬起些许,拇指抵住紧抿的唇瓣,低声道:“松口。”
冰凉又粗糙的指腹顶开牙关,程笑的呼吸陡然乱了,喉头涩然,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她、她要是真有好运,怎么会小小年纪就经历这么多风霜……”
说到一半,他倏地一顿,一把抓住张从云的手腕,顺着修长的指骨往上摸去。
对方的手指上还沾染着他舌间潮湿的气息,一道血痂横亘于指尖,落在苍白的皮肤上宛如凋谢的花。
仙体与凡体不同,即使受些小伤也不会留下痕迹,只有伤及根基的伤口才会凝久不消。
程笑瞬间想起了宋辞面呈死状的模样,旋即明白了那不是她的什么欧皇命数,而是有人以血为媒,生生将她从冥界拉回了阳间。
“心头血……”他喃喃道,“原来她的好运是遇见你。”
“她的好运是遇见你。”张从云勾了下唇角,复读机似的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顿了一会儿又道,“也不止你我,当年为她取名的道士,应当是姜太公。”
程笑疑惑:“你怎么知道?”
“辞别生死途,悟虚无,归蓬壶。”张从云屈起手指,刮了下他的手心,“姜太公予她‘辞’字,是希望她能勘破人世虚妄,早日辞凡晋仙。”
“原来如此。”程笑恍然,随即又觉得这些神仙的心思真是玄之又玄,让他修上几百年也达不到这种信手拈来的文化水平。
他琢磨着那些唬人的道家话术,打算给宋辞营造点学术氛围,冷不防手指一凉,一道略显沉哑的嗓音道:“还不松手?”
程笑蓦地回神,这才发现自己还登徒子似的抓着人家不放,他好似被烫到般甩开手腕,惊慌之下力道太大,差点又给张从云磕到石案上,连忙道歉:“对不起……”
对方还没说话,他又匆匆找补道:“疼不疼?要不要给你吹吹气?”
张从云撇了下嘴角,脸色介于无奈和无语之间:“你贵庚了?”
程笑头一次在他脸上见到这样的表情,惊慌顿时变成了新奇有趣,他眉眼一弯,低下头朝他手指上吹了一口气,悠然道:“你不懂,这叫心理疗法。有没有用姑且不论,重要的是你知道有人在关心你。”
张从云垂着眼眸,没有对这番相当超前的心理学歪理发表评价。
程笑就接着说道:“我小时候就没这条件,磕了碰了只能自己吹吹。”
听到这话,张从云一顿,问道:“你在凡间的时候?”
“啊。”程笑差点忘了,对于原主来说,孩提时代已经过去了数百年。
他立刻换了个移花接木的话术:“就是那会儿,我娘基本上就是放养,很多时候只有我自己在家……”
于是他只好自娱自乐,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喜欢上了物理学。
凉亭外雨声潇潇,那盏油灯渐渐烧到了尽头,一抹星火却始终没有熄灭。
张从云坐在飘摇的火光里,一言不发地看着程笑,舒展平和的线条从眼睑拉到眼尾,眼神里没有惯常的冷漠和怜悯,近乎温柔。
程笑望着他的眉眼,恍惚中觉得对方一挑眉一阖眼处处都牵动着他的心弦,仿佛他就该做这么一场灯火葳蕤的梦,梦里就该有这么一张玉山照人的脸。
不知不觉间,他说了许多从前的事情,说到最后竟然迷迷糊糊地趴在案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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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程笑掀开眼皮,揉了揉微微酸僵的脖颈,忽然感觉到温暖柔软的绒毛擦过发梢,顺着脊背往下滑落。
他连忙伸手一捞,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火绒的斗篷,前襟处还插着几根纷华靡丽的鸟羽。
他脸色一变,立刻抬起手腕去查探袖珍洞天里的丹雀。
小丹雀正在打盹,骤然被他吵醒,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不耐烦地冲他“啾”了一声。
程笑松了一口气,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它的小脑瓜,得到丹雀扑棱着翅膀甩在手背的一巴掌,随即他将斗篷拢进怀里,走出凉亭去找张从云。
张从云正陪着宋辞坐在堂屋里吃早饭,案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五六碟小食,宋辞坐姿挺拔,捻起一块菱花糕,送到嘴边,矜持地咬了一小口。
她两腮鼓动,咀嚼频率徐缓,酥皮入口连渣都没掉,与昨日狼吞虎咽的模样判若两人。
见到程笑抱着斗篷走进来,宋辞脸上无所适从的神情方才松动了几分。
她咽下嘴里的糕点,伸出手将食碟往前推了些,如释重负般招呼道:“吃吗?”
“不吃。”程笑自然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沉默拘谨的氛围,他走到张从云身边坐下,把斗篷往他怀里一塞,朝宋辞一笑,“你惹到我们的金主爸爸了?”
被问到的宋辞手里还捻着半块甜糕,嘴唇微张,面露茫然,显然不在状态。
这时,有人帮她做出了回答:“没有。”
张从云展开火绒斗篷,双手捏住毛茸茸的衣领,手臂绕过他的肩颈,转而又给他披上了:“外边雨大,穿上吧。”
说完,他用两根手指挑起前襟的环扣,将那几簇鲜妍亮丽的羽毛插进去,又拢了下颈后的兜帽,给程笑裹了个严严实实。
程笑连续两天穿着对方挑选的衣服,顿时觉得自己变成了任人打扮的芭比娃娃,正想拨开领口闷热的绒毛透透气,身侧突然传来宋辞语调夸张的赞叹:“真好看!”
他挑眉望过去,后者眨巴着眼睛,立刻献上自己的小梳妆镜。
镜中的少年人乌发红衣,眉梢轻扬,湛然双目含着笑意,风流蕴藉之态如美酒沉杯,尚未品出涩意已然回甘,叫人心神俱醉。
不得不说,某位祖宗虽然自己万年不变只着玄衣,审美水平倒是登峰造极,很有些奇迹暖暖资深玩家的味道。
程笑对自己的形象还算满意,他摸了下胸前的羽毛,纯粹无瑕的苍青色泽,数道赤色花纹蜿蜒其上,雍容华贵派头十足:“这是什么鸟的羽毛?”
张从云平静答道:“毕方。”
“啊。”两道惊诧的声音同时响起。
毕方早在数千年前就陨落了,程笑万万没有想到,这几根羽毛不仅来自于货真价实的上古神鸟,而且还是个稀世古董。
而宋辞的语调里更多的则是疑惑,即使是沙泽郡最负盛名的仙门修士,也没有谁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如此价值连城的宝物。
她搁下手中的糕点,咽了下口水,目光幽幽地盯着程笑,半晌有些踌躇地开口问道:“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