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贴纸闷毙
    阿呆不识水性,只是一味地扑腾,那黑驴似乎被摔晕了,在溪里半天没有起来,最后阿呆和黑驴还是被东厂的太监给拉上来的。

    天气有些凉,阿呆全身湿漉漉的,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却见魏福忠早就换了外衣,披上了件黑色的披风。

    “多谢了!”阿呆并未多想,只是起身打算告辞,谁知两把长剑却比上了他的脖子,剑口锋利,似乎他一动,小命就没了。

    “你竟敢冲撞干爹,真是不想活了!惊扰了干爹,就算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递茶的小太监顿时来了精神,指着阿呆的鼻子说道,他的脸色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看来是魏福忠手下的心腹太监。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你干爹都没说话,哪轮得到你来插嘴?”任凭阿呆反应再迟钝,也认出了这些人来自东厂,既然这狐假虎威的小太监认那人为干爹,就说明那人在东厂的地位不低。

    “干爹,您说该如何是好呢?”小太监将腰弯成了九十度,乖乖听着魏福忠的吩咐。

    阿呆有些瞧不起他,这小太监长相清秀,细皮嫩肉,应该不是苦出身,可是他卑躬屈膝的姿态却让人尤为不爽,简直是一副天生的奴才样。

    魏福忠从袖中拿出一个做工精美的枣木烟杆,烟嘴镶嵌着玛瑙,小太监赶忙给他点上,魏福忠吸了一口,吐出薄雾,他的声音在烟雾中不甚清晰,有种冷冽之感。

    “你可知道我这外袍是谁赐的?”

    阿呆摇摇头,道:“不知。”

    “是当今圣上。”魏福忠眉头一皱,凛然道:“既是圣上所赐,你这小吏却将它弄脏了,真是叫人难办啊。”

    阿呆盯着魏福忠,却见他继续说:“咱家的衣服,弄脏了弄破了,自然不打紧,可若是圣上御赐的,你就是弄掉一个线头,都是不可轻饶的,更何况是这一大片水渍?”

    “那……我帮你洗干净不就成了?”

    阿呆说着就要去拿衣服,脖上的两把长剑却比得更紧了。

    “你说怎么办吧?”阿呆到底是直肠子,不会拐弯,面对这种情况也有些失策。

    “这件事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只是今儿个初一,是咱家吃斋念佛的日子,不宜见血。”

    魏福忠抽了几口烟,将烟雾吐在阿呆的脸上,阿呆被这烟熏得直咳嗽,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魏福忠缓缓道:“大明新从高丽国得了一批宣纸,本是用来糊窗户的,可若是你能帮我试一试这宣纸的好坏,那么这件事,我便在圣上面前替你摆平了,你觉得如何啊?”

    就这么简单?

    阿呆赶忙点头,用袖子抹了把脸,道:“我就说你长得不像坏人,看来我看人的眼光真准,那好吧,我随你去哪里看这些宣纸呢?”

    “巧了,今儿个我就带了。”魏福忠朝小太监微微抬头,小太监连忙叫人将宣纸拿出,这纸微微泛黄,被裁成了相同的小块,魏福忠似乎有一种怪癖,所有的东西必须相同大小,甚至连太监站的位置间隔都要相同。

    “怎么试呢?”

    阿呆觉得十分新奇,魏福忠却朝随从使了个眼色,继而对阿呆说:“你乖乖按咱家说的去做就好了。”

    人群中走出另一名太监,圆滚滚的身子,像个水桶,他搬出一把长椅,阿呆被几个太监架着,推到椅子上睡下,太监将他的手脚绑住,胖太监按住他的头部。

    “不是说试宣纸吗?怎么把我绑起来了?”

    阿呆不明觉厉,难道试宣纸还要先把他给绑起来吗?却见魏福忠微笑道:“万事俱备,那我们便开始吧。”

    小太监露出一丝阴森森的笑,把阿呆看得毛骨悚然,只见他将高丽纸沾水,贴在阿呆的口鼻处,又拿出第二层,也贴在了他的口鼻处……

    枣树下的景暄和暗叫不好,阿呆哪里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贴纸闷毙”,专门由太监施行,犯人开始还通气,可是湿纸一张张贴上,一步步使人缺氧,最可怕的是,犯人的眼睛能看,耳朵能听,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窒息加剧,恐惧感不断加强,可以说,犯人是一点一点看着自己被折磨走向死亡的,当然,犯人最后会活活窒息而死。

    想不到过了这些年,魏福忠的手段愈加毒辣,他不喜欢见血,却有一万种方法杀人于无形,这是比直接杀死他们更让人畏惧的。

    阿呆的脸憋得通红,已经呈猪肝色,魏福忠眼中却露出一丝光,那丝光夹杂着疯狂、兴奋、阴郁、变态……这一瞬间,景暄和仿佛看到了一个恶魔。

    不行,若是再这样下去,阿呆会被闷死的!

    景暄和回想穿越后与阿呆的相处,两人不止有同袍之谊,甚至还出生入死过,阿呆虽然胆小,可是他为人憨厚耿直,做事一丝不苟,可以说,阿呆不仅是景暄和的下属,更是她最信任的同僚,所以,她自当挺身而出。

    “魏公公,小人有要事禀报!”一声清朗的之音出现在魏福忠身后,魏福忠不由得向后望去,一名穿黛蓝色常服的少年推开人群,缓缓朝他走来。

    阳光落在少年的身后,让他有种磊落的感觉,眼神明亮坚定,令人不可逼视,这一瞬间,仿佛万千的光华尽数落入了他的眸中。

    “大胆!”小太监双手叉腰,挡在魏福忠面前。

    “让他过来。”魏福忠淡淡道,心想,从这少年的打扮上看,应该是锦衣卫的人,他与锦衣卫指挥使周承恩向来面和心不和,可是同朝为官,却不好撕破脸。

    小太监只得让开,愤恨地瞪了那少年一眼。

    作男装打扮的景暄和快步走到阿呆身边,将他口鼻上的湿纸拿下,施礼道:“小人看管属下不利,惊扰了厂公,实在该死,可我这属下是个老好人,平常做了好事也不声张,这次他明明帮了厂公您一个大忙,却让您误会了。”

    “哦?”魏福忠收了那丝光,他本对这少年擅自拿下湿纸的行为很不满,可听他这么一说,倒有些感兴趣了。

    景暄和道:“厂公,刚才您小憩的时候,有一只蜘蛛向您爬来,您的随从没有注意,这蜘蛛就快爬到您身上了,多亏我这呆头呆脑的属下一撞,才将蜘蛛撞到了一旁。”

    魏福忠没有说话,他身旁的小太监却高声道:“休得满口胡言,哪里有蜘蛛?分明就是你这不良人随口捏造!”

    “这位公公,说话可要讲良心,你说我捏造,有什么证据?”景暄和看着那小太监,只觉得心中蔓延开酸意,她定了定心神,移开目光,说:“现在那蜘蛛,已经爬到那位公公身上了。”

    景暄和一指,胖太监吓了一跳,只见自己的腿上正有一只蜘蛛缓缓向上爬,因为与衣服颜色相近,不仔细看竟没看出来。

    胖太监腿都吓软了,拼命地将身上的蜘蛛抖了下来,这蜘蛛一看就是有毒,若是被咬一口,还不知会怎样。

    “原来是误会一场啊。”魏福忠笑笑,抽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问景暄和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景暄和,现在锦衣卫当差。”她没有透露更多,只是面上挂出公式性的笑容。

    “原来如此。”魏福忠摆摆手,道:“时间不早了,你去吧,不要耽误公务。”

    “谢厂公开恩。”她隐去了笑容,却见魏福忠丝毫没有放开阿呆的意思,便试探着问道:“那我这属下?”

    魏福忠说:“这世上有千百种人,有人恩怨分明,有人以德报怨,可咱家偏偏是另一种人,有恩不一定记得,若是结了仇,那可是必报无疑。”

    “厂公这是什么意思?”

    “这小吏先让咱家带回东厂吧,若是他命大,明日咱家自会派人送他回来。”

    景暄和呼吸一滞,若是让魏福忠将阿呆带回东厂,还不知用什么方法处置他呢,绝对不行,可是现在她势单力薄,即使道理全在她这边,只要魏福忠说个不字,她又能如何?

    “老大,这位公公刚才是和我闹着玩的,就让我和他去东厂吧,他绝对不会害我的。”阿呆到现在还为魏福忠说话。

    “闭嘴。”景暄和撇过头,低声骂道,原来说人笨得去死是有道理的。

    正在僵持中,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太监的长音。

    “圣谕到——”

    魏福忠听到这三个字,赶忙在小太监的搀扶下起身。

    “魏公公,皇上午睡刚醒,好像染了些风寒,急着传魏公公回宫呢。”

    “奴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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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起身。”魏福忠赶忙道,又沉吟了一下,对景暄和说:“现在咱家有要事在身,不容耽搁,你们先告退吧。”

    景暄和一听“你们”,不禁大喜,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赶忙解开帮着阿呆的绳索,与阿呆一同告退,魏福忠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背影上,似乎在思索什么。

    回宫的轿子中,小太监端上一盏蜜枣,这些枣子十分红润,色泽晶莹,一看就是最上品。

    “干爹,别为这些莽夫生气,这是南直隶刚进贡到宫里的金丝琥珀蜜枣,两京一十三省中,就属这儿的蜜枣又大又甜,还请干爹享用!”

    魏福忠拿起一颗枣,有些恍惚地说:“曾经也有人在我最落魄的时候给了我三颗蜜枣,可以说,就是靠那三颗蜜枣,才支撑着我走到了现在。”

    小太监连忙说是。

    “那是我第一次吃那么好的东西,当时我就在想,要是每天我都能吃到这样的佳肴,该有多快乐啊,谁想现在,天天吃,倒觉得腻了呢。”

    “干爹洪福齐天,区区几个蜜枣又算什么,往后还有数不尽的珍肴佳品,供干爹享用呢。”

    魏福忠将烟杆放在一边,抬眸道:“如果说,给我这三颗蜜枣的人,是你姐姐呢?”

    小太监顿时愣在当场,他惊愕地抬头,只对上一双带着散漫微笑的眼眸。

    ***

    去建宁寺的途中,景暄和一路都没有说话。

    阿呆问:“老大,不会是我惹你生气了吧,你要打要骂就发泄出来,不要不说话啊。”

    “不关你的事。”

    “那你的表情为什么这么难过?阿呆从来没见你这样难过的样子。”

    景暄和扯开一抹笑容,道:“我看起来很难过吗?”

    “是啊,老大你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每次你难过的时候,眼睛就像在下雨。”

    “你这呆子懂什么?”景暄和摇摇头,说:“你可知道,刚才那位公公是谁?”

    阿呆平静道:“不就是号称九千岁的东厂督主魏福忠吗?”

    “你知道?”

    阿呆的回答倒让景暄和惊讶了,如果他知道,为何还敢与魏福忠同归呢?要知道,死在魏福忠手下的冤魂,简直是不计其数。

    “那人不光架子大,衣服还是圣上御赐的,大家对他都噤若寒蝉,也只有魏福忠敢这样吧。”

    “你就不怕吗?”

    “怕什么?事情是我一个人惹出的,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阿呆不想把老大也牵连进来,进了东厂,最多也就是一死吧,难道还有比死更可怕的吗?”

    “当然有,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景暄和顿了顿,道:“曾经有四个平民在暗室里喝酒谈心,一人大骂魏福忠,其他三人战战兢兢,不敢说话,还未骂完,便有东厂番子冲进来,将四人带走,当着魏福忠的面将那人剥了皮,其他三人失魂落魄,差点被吓成了疯子。难道这样,你还不怕么?”

    “怕,可是怕又有什么用?”阿呆舔了下嘴唇,道:“老大能够牺牲培养了很长时间的蜘蛛,来救我的命,阿呆已经很感激了,能帮我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

    景暄和看着这双黑眸,突然笑了:“看来我得重新认识一下你了,这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又蠢又笨的阿呆么?”

    阿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自己在难过什么了吧?”

    景暄和沉吟了一下,道:“如果你找了很久的人,有一天却发现,他变成了你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你还会认他吗?”

    “你说的是亲人还是朋友?”

    “有区别吗?”

    “当然有。”阿呆煞有介事道:“如果是朋友,那么我会尊重他的选择,因为每个人想法不一样,要走的路也不同,可若是亲人,就不一样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无论选择如何,总归应该殊途同归的。”

    景暄和叹息了一声,道:“说得对,不过我现在想一个人静静。”

    一扬马鞭,白马嘶吼了一声,加快速度,将阿呆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老大,你又欺负我!”阿呆瘪着嘴巴,只怪坐下的黑驴脑子太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