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目击者提供的线索,那“鲛女”身形苗条,戴着面纱,这五名女子确实符合条件。
她们都是河边村的人,有两个是走街串巷的小贩,一个是酒楼的厨娘,还有两个是秦楼楚馆里的歌女,都满足夜间可自由行动的条件。
可是第三个条件,仇视男性,就有点难说了。
前面三个女子都没有过什么感情纠葛,另外两个歌女倒各有一段故事,而且她们身材高挑而瘦削,确实很像书生们说的“鲛女”,所以景暄和将排查的重点放在她们两个身上。
奇怪的是,一人却有不在场证据,她在案发时对着客人唱了一晚上的曲子,那一桌子的客人均可以为她作证。
所以就只有一人了。
那姑娘叫娇蕊,人如其名,如娇柔的花蕊一般,她是歌女里的头牌,以前在秦淮河边卖唱,后来不知为何来到了河边村。
她梳着低髻加网纱抹额,配上珠翠偏凤,一颦一笑皆是风景,显得柔美精致,只是性情比较高傲,冷冷的,也不喜欢说话。
景暄和来到她面前,她也只是福了一福,再没有其他言语。
“娇蕊姑娘,你就没有什么想为自己辩解的吗?”景暄和问道。
娇蕊摇摇头:“不是奴家干的就不是奴家干的,多说无益,大人有什么想问的,我便回答,除此之外,也没有言语的必要了。”
这里是望月楼的顶楼,青天白日的没有月亮,却能看到整个河边村的风景。
此刻天上挂着太阳,阳光洒在通惠河上,波光粼粼,商船如织,一派繁荣的景象。
景暄和派人给娇蕊拿了一把椅子,自己也坐下,和她说话。
娇蕊似乎有些惊讶,寻常的官差态度都是高高在上,鼻孔里出气瞧不起人的,可是眼前的人却还注意到给她拿把椅子,倒是有些特别。
“娇蕊姑娘,滕思延死亡的那一日,也就是七月初一,你在干什么?越详细越好。”景暄和直入正题道。
娇蕊答道:“那一日我病了,在家里躺着,没干别的,就是养病罢了。”
“可有人为你作证?”
娇蕊摇头:“没有,我住在离望月楼不远的地方,楼里妈妈听说我病了,便要我在家休息,那日不见客。”
没有人证……
倒是有些棘手。
“那五月初八和四月十九呢?你又在干什么?”
这是另外两名死者死亡的日子。
娇蕊揉了揉太阳穴,凤仙花浸润的红色指甲显得娇艳,“时间太远了,那些时候通惠河有一些往来的商贾,我便去船上唱曲儿了,可是他们来往于四海八方,早就不在顺天府了,所以也不能给我作证。”
“一般姑娘去唱曲子会有小厮陪着吧,他们是否看到你上船了?”
“我一向不喜欢人打扰,去唱曲儿也是自己背着琵琶便去了,这是我的规矩,就算别人看不惯也无所谓。”
景暄和点点头,娇蕊很有特点,只是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却很伤脑筋了。
这时,阿呆突然说:“那些书生都听到过鲛女的歌声,何不再将他们请来,听听娇蕊姑娘的歌声和鲛女是不是一样?”
这个呆子,关键时刻还有点想法嘛……
他昨日肚子痛,今日刚刚好,便和锦衣卫四兄弟一起过来了。
“就按他说的这么办!”景暄和一拍巴掌,决定了。
***
书生们鱼贯而入,隔着一道帘子,娇蕊开始清唱了起来。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如月光下安静的芦苇,并不是走娇媚的那一种风格,而是让人的心灵不自觉地随着歌声沉静下来。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一曲听罢,娇蕊离开了顶楼,回房去了。
景暄和发给他们每人一张纸条,让他们写下自己的看法,娇蕊的歌声和“鲛女”是不是一样的。
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想他们被同伴影响,而是给出自己认为正确的答案。
将他们纸条一一收上来,景暄和惊奇地发现,全部人都写的“否”。
褐衣书生说:“娇蕊姑娘的歌声有些低沉,可是鲛女的声音却亮一些,很明显不是一个人。”
“会不会是娇蕊姑娘故意变换了声色呢?”
望月楼的妈妈这时说:“不可能的,娇蕊以前声音很亮,有一把顶好的嗓子,后来为情所伤,终日饮酒,伤了嗓子,可她还是要生活,便离开金陵回到了此处,也就是她的老家,又研究了如今的唱法,所以决计不可能再唱得清亮。”
原来如此……
可若真是这样,五名女子尽数可以排除,这一天半的功夫岂不是白耽误了?!
眼看着时间已到正午,需得想另外的方法才行。
她坐在河边,手上拿着一个窝窝头,半天却没吃一口,似是心绪不佳。
“老大,你怎么了?”阿呆来到她身边,坐了下来,手中也拿着一个窝窝头。
“吃不下去,没胃口,也许我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景暄和叹了口气,又自嘲一笑:“算了,大不了就卷铺盖回衙门去,从头做起呗。”
“老大,你去哪里,阿呆就去哪里!阿呆誓死跟随老大!”
“说什么胡话?好不容易将你升到了北镇抚司,在周指挥使坐下当个文官小吏也比回衙门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要好吧?再说了,每个月的月银都不同,你不是每个月都要拿银子孝顺父母么?”
“那可不一样,阿呆脑子不好,总是被人欺负,他们说我傻,只有老大在身边,才会护着我,不让我被欺负。”
“可是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你啊,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连自身都难保了。”
“老大,你一直都很有能力的,这次只是运气不好罢了,说来也真奇怪啊,我觉得你的思路没有一点问题,可是怎么就找不到凶犯呢?”
景暄和用手托着腮,“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虽然我很少用犯罪心理侧写,可是我也觉得这思路没有问题呀。”顿了顿,“肯定是哪个环节出错了,肯定是的!”
“依我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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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疑难的案子就像一团乱麻,之所以错综复杂,就因为打了些死结,这些结或大或小,可若是我们能将关键的大结解开,那后面的小结自是不在话下,破案便水到渠成了。可解开大结总需要时间,有时还需要灵感,若是一味苦思冥想倒适得其反了。”
“我也清楚你说的,可是如今十万火急,时间有限,我也不能白白地坐着等着灵感自己来吧。”
她一向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此刻虽然焦虑,也没失了信心。
远处,锦衣卫四兄弟买了一只烤羊,又架在火上烤了一下,气味诱人,飘散了过来。
高大虎突然走过来,提议道:“景大人,阿呆,你们何不与我们一同吃烤羊?说不定吃着吃着就有思路了,如今你们吃些干巴巴的窝窝头,自然不会有思绪。”
“老大,我们一起过去吧。”阿呆咽了一口唾沫,这烤羊实在是太香了,肚子里的馋虫都像被勾起来了。
景暄和颔首,与他们一同去了。
众人围坐在烤羊边,张二越拿起一把刀子,将羊肉切开,分给了大家。
吃着香喷喷的羊肉,众人觉得美味无比,简直连话都不想讲了。
“来,喝点小酒!”齐三陌拿出带着的好酒。
景暄和看到这酒,却回忆起昨晚的场景,心下微赧,赶忙说不用了,还不忘提醒他们说,等下还要查案,可别喝多了。
“那是自然!”齐三陌擦了擦嘴,笑着说。
不知不觉就开始谈论家乡的东西,大家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高大虎率先说:“我祖辈是辽东的,那里有一段长城,很是壮阔,而且那处多马市,有各式各样的骏马,若在平原上疾驰,简直是人生一大快意之事!”
阿呆道:“辽东不是有女真人出售貂皮、人参、蜂蜜什么的嘛,汉族商人则是贩卖丝绸和陶瓷,最热闹的便是往来的街市了。”
“咦,你不是在顺天府长大的吗?怎么对辽东如此了解呀?”张二越疑惑道。
阿呆傻傻地“哦”了一声,“小时候和父母去辽东过一趟,探望亲戚,所以有一点了解。”
“对了,万大人不就在辽东长大吗?”张二越笑着望了景暄和一眼。
目光暧昧不明。
“怎么突然聊起他来了,你们真是的。”景暄和挥挥手,“你们这些男人,怎么也这么八卦?”
“这世上只要是人,就难免有一颗八卦之心,和性别和可没有关系。”齐三陌哈哈一笑。
性别……
景暄和皱眉,连嘴里的羊肉都食不知味了。
“老大,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阿呆看她神情有异,发问道。
似乎灵光一闪。
“我们之前一直排查的是河边村的女子们,会不会……从这里开始就错了,落入了凶手精心设计的陷阱。”
“你的意思是……”
“‘鲛人’也许不是女的。”景暄和目光清明,定定地说。
是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