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事，段千欢心知今日的花灯是看不成了，便想着送莫如许回莫府。
实话说，近几日发生的事太多，死的都是同莫如许交往紧密之人，段千欢有些担心莫如许的状态，但他也知这事难以释怀，他也没法子出口安慰。
偷偷看了一眼莫如许，就见她扯着一张弯唇，那笑容刻在她脸上，像是一张木雕面具，怎么看怎么难受。
自出医馆便是这副模样了。
他内心叹口气，而后道：“我送你回莫府吧，小月姑娘的事儿我来处理，你可放心。”
莫如许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带笑开口道：“回莫府？我为何要回莫府，我们说好一起去看花灯，答应的事可不能毁约。”
“我们走吧，去看花灯。”
想到什么，她又抬起头看段千欢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我现在很冷静。”
段千欢知道她很冷静，但就是太冷静了，反倒让他有些慌。
白初初离开时莫如许尚能表现出情绪，但如今，除了最开始在山奈医馆的异样，眼下莫如许竟恢复了平稳。
越是正常越不正常。
段千欢脚步顿住，伸手抓住了莫如许的手臂，不让她继续往前走，莫如许顺从段千欢的力道停了下来，他低头仔细看莫如许。
他眉头一皱，严肃道：“你需要休息。”
“不，我不需要。”段千欢话音刚落莫如许便脱口而出。
她躲开段千欢的视线又道：“走吧，天都暗了，若是去晚了都占不到座位了。”说着便去拉段千欢的手往前走。
“我们不会去晚，什么时候去都能看到。”段千欢虽然跟着莫如许起了步，嘴上却这样道。
莫如许笑：“那也要早点去。”
“……”段千欢沉默地看莫如许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挣扎，随她去了。
他能明白莫如许的意思，她越在意越冷静，这样表现那就意味着她真的将顾家放在了心上，先谋而后动，莫如许在盘算。
段千欢不建议莫如许同顾家对上，那是庞然大物，莫如许一人根本动不了他们家的根基，顾家的事不夸张地说便是整个大周朝的事，顾忠手中掌管的商业版图关乎整个大周朝的经济命脉，不能轻易动，更别说其他方面。
他想知道莫如许对于顾家的看法到底是如何的，是为两位姑娘挣个公道，赔礼道歉还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这很关键，但他问不出口。
汝河很美，湖上全都放满了灯，橘黄色火光将周围的冬凌化开，花灯顺从地沿着水道流入护城河。街边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残雪留在地面，白底橘光，倒是氤氲出一副好画卷。
吆喝声嬉笑声萦绕在耳边，嘈杂的背景乐，段千欢却只能看到眼前的那个人。
莫如许方才拉着段千欢的手便一直没松开，像是没注意到两人的状态，路上有同段千欢与莫如许两人相同的情侣，才子佳人，甜蜜幸福的笑容徜徉在夜华中。
“冰糖——葫芦诶——”
“冰糖葫芦——”
莫如许身边走过一个拿着一棒冰糖葫芦的老者，一把年纪却中气十足，吆喝的声音隔着远远的距离便能听到，段千欢见莫如许看这位老人，还以为她想吃，便买了两串。
莫如许看了一眼，接过去咬了一口，嘶的一声，道：“这个很甜的，你尝尝？”
说完便将自己手中的冰糖葫芦递给段千欢，段千欢一愣，而后低头去咬了一个下来，但是刚一咬破脸色就一变，有点酸，莫如许看他被酸到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看着开心极了。
段千欢见她这样，虽然觉得酸但还是将山楂嚼碎咽了下去，也觉得挺甜的。
两人拉着手沿着湖边慢悠悠地走，这里有很多猜灯谜的游戏，但莫如许却不想过去参与，只是同段千欢散步，同时看旁人玩乐，虽没做什么，但却也觉得开心。
莫如许看众人玩乐看的入神，也没注意到她身边站的人一直看着她，眼神温暖，里面的寒冰早已融化成一滩春水。
莫如许买了一盏河灯同段千欢一起站在湖边准备放进去，她看向段千欢的那盏严肃的兔子灯，又看了一眼低头认真写东西的段千欢，诡异地觉得有点像，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段千欢写好便看到莫如许在一旁偷偷地笑，“你笑什么？”
莫如许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好玩的。”
段千欢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但看她开心，他也跟着开心。
“你写的什么啊？”看着河灯顺着水飘远，莫如许问身旁的段千欢。
段千欢：“这个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切，小气鬼。”莫如许嘴一撇，却也没再问。
段千欢含笑看着一旁的莫如许，他许的愿望很简单，那便是希望身边的人永远开心，不要总是那么紧绷，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一直陪着莫如许。
可到底是开心不起来，很快段千欢便将莫如许送回了莫府，到了莫府门口，莫如许看着雪白的地面，脚尖一直在踢雪，段千欢在她面前给她说些宽慰的话，左不过是让她好好休息，注意保暖。
说完那些话，段千欢沉默许久，最终长叹口气，道：“所以，你还是想去送小月姑娘最后一程，既然想去又为何不说呢。”
莫如许脚一顿，抿唇继续低头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拉住段千欢的衣袖，小幅度摇了摇。
段千欢见此心中像是被温泉泡了似的，又暖又胀。
“……那走吧，现在这时辰应该还来得及。”段千欢道，说着便拉着莫如许重新上了马车，准备去埋葬小月的地方。
莫如许低声道：“谢谢你啊。”
段千欢又是一叹气，却没说话，他有些发愁。
小月姑娘是被赵家丢出来的，应是想着她必死无疑，也没派人来找她，随她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妾被主家厌弃在这个时代是十分正常的，莫如许他们也没有理由去找赵家理论，更没有理由去为小月姑娘讨个公平，因为风尘女子甚至不算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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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的人。
小月的墓碑同白初初的在一块，两人到了另一界也能相互陪伴着，他们来时小月的棺已经封棺了，莫如许只能看着她的棺材融于大地，同大地相合在一处。
段千欢以为莫如许会同两人说些什么，哪知她一句话没说，便跟着段千欢一道回了京城，路上没等段千欢问，她便开口将实话相告：
“千欢，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并不打算做什么，我知顾家的权势，不会以卵击石。”
段千欢：“我不是想让你认，只是这事需要从长计议。”
何况，为了两个风尘女子便同顾家这样的庞然大物结仇，在大周朝的确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些荒谬。
莫如许点头，“我没那么傻，也不会冲动，你放心好了，我也不会做傻事。”
顾家既然在万寿那天动手刺杀皇帝，有一便有二，黄鼠狼改不了吃鸡的本性，她不信他们不会再次动手。
如今她就算同皇帝说实话，这话听着也荒谬，这可是顾家，周朝公认的忠心耿耿，怎可能因为莫如许的一句话便对顾家产生怀疑。
更何况，莫如许是从白初初以及花庭那边拿到的消息，这本身就足够她进入牢狱。
*
第二日，莫如许起身去往山奈医馆，路上经过莫如兰的小院，这才想起来，她已经好多日没见过莫如兰，想了想，中途拐个弯进入了莫如兰的小院。
莫如兰并没有在练剑，莫如许仔细看，也没有水何的踪影，她往内部走了走，这里还是素雅装饰，只不过却没有人影，雪中萧瑟，给这小院增添了一分凉意。
她心中疑惑，正要离开，就听见一个清冷声音响在上头，“你在看什么。”
此话一出，莫如许被吓了一跳，抬头往上看，便看到莫如兰坐在房梁上，一身利落的侠衣，一只腿垂在空中摇摆，方才莫如许没向上看，自然没注意到头顶上还有人。
看到莫如兰穿成这样的装扮，说实话莫如许是有些复杂的，这是莫如兰沉迷于秦王之前的装扮，那时候她们之间虽仍不合，但不至于剑拔弩张，每一句话都恨不得往对方伤口上戳。
但这已经年代久远，莫如兰很适合这种装扮，看起来英姿飒爽，像是一只欲展翅翱翔的雄鹰，如今眼皮懒懒地垂着看莫如许，还真是有那么几分帅气。
莫如许当场被抓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只是又打量一下莫如兰，道：“没什么，随便看看，……你这身衣服挺适合你的。”
莫如兰闻言皱眉，而后直接跳了下来，将莫如许吓了一跳，忙不迭向后退了好几步。
莫如兰环视她一周，嘴巴一张，出口成脏：“你有病吧，一大清早往我这儿晃悠，不去绣你的新娘服到我这儿来找存在感。”
“……”很好，这句话彻底将莫如许对莫如兰的滤镜打碎，她脸一垮，淡淡看了莫如兰一眼，什么也不稀的说扭头就走，动作干净利落，毫不留恋。
走之前一句话替她留在这里，“你才有病，大清早不睡觉跑到房梁上吹冷风，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