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亦偏过头,窗外依然一片漆黑,亦没有刚才猝然冒出的小女孩的身影。
他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视线。
列车行驶在黑暗中,仿佛没有尽头,若按照正常情况,此时应该早就驶出隧道了,从某一方面来讲,何尝不是行驶在深渊诡异的巢穴之中,林万鹏的分析并没错。
游戏面板上,代表存活倒计时的数字跳过了一格,五点整!
……竟然才过去了一个小时,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余下一半不到的人数,精神无疑已经被摧残得差不多,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哦不对,说错了,这里面的人应该不包括秋白亦和两位老玩家,比起恐惧,更多的则是戒备。
毕竟能成为老玩家,心理素质那一关或多或少是没问题的,况且老玩家都无比清楚一点,控制不住精神崩溃的人,早就已经死在了副本之中。
但还好,他们总结出了规律,而诡异杀人也是有限制的。
不过……
秋白亦抬头,看了一圈剩下的人数,微微蹙眉,觉得有点不对劲,大多数死亡的人都是在第二次袭击中被无差别攻击,然而其他两次却都是只杀一个人。
秋白亦眉头拧紧,若每次只能杀一人的话,还说得过去,至少还看得到通关的希望,但现在……
从目前仅剩的人数中,不管是杀一个人,还是无差别杀人,若没有自保能力,接下来至少还有十几次袭击,他们人都不够分的,直接就等着团灭吧。
秋白亦看向游戏面板,副本难度处显示的两颗星,微微抿唇。
就像林万鹏所说的,这是一个难度只有二星的副本,不应该没有生还的机会吧?
虽然他没有经历过深渊副本,但玩过游戏都知道,难度越低越有机会通关这点还是懂的。
所以,让他最不理解的还是无差别杀人,有这点在,压根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甚至基本不用等到林万鹏假设的乘客暴走的情况出现。
当然,若是卫庸和林万鹏这两位老玩家,或许可以撑过存活时间也说不定,但在乘客也暴走的情况下——想想这辆列车上的乘客数量,生还的几率也很渺茫啊。
即便官方的情报中表示存在着无解的死局,尤其是逃亡类型副本,但前提是副本难度至少四颗星。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二星难度与无差别杀人出现明显冲突,就算有限制在,谁又能迅速反应过来,并立即找出诡异杀人的限制呢?只怕还没来得及找到生路,就已经被团灭的几率更大一点吧?
——所以依然是一个死局。
秋白亦揉了揉发胀的脑门,实在想得头疼。
忽然,他微微一顿。
……不对,他干嘛要为难自己?
秋白亦摊开掌心,看着自己清瘦纤长没什么血肉的手指,连骨骼都清晰可见,指腹有点微微的红,是擦拭血液留下的痕迹。
说到底,他这个病秧子竟能存活到现在,就挺不可思议的。
他也不觉得自己能撑过接下来的五个小时,既然如此,冲突也好,死局也罢,思考得再多最终都逃脱不了一个死字。
秋白亦平复下心绪,不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倏地,眼前一黑。
秋白亦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眸子,眼前却依旧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那种,未待他下意识地想自己是不是突发病情成了一个瞎子,耳边便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黑暗中,他的手臂蓦然被紧紧抓住,用力之大都让他感到了一丝痛觉,不过秋白亦面色不变,只安抚地拍了拍身侧颤抖不已的李晓芸。
约莫一分钟不到,遽然熄灭的灯光再次亮起,映出乘客们毫无变化的面庞,似乎刚才熄灭的灯光和尖叫并不存在一样。
秋白亦鼻翼微动,空气中的血腥味好像更加浓郁了。
而抬眼一扫,很快就定位到了尖叫声的来源,但很不幸的是,成了一团扭曲的麻花状的尸体,摊在座位上,血液缓缓流淌而下。
与之坐在一起的另一个玩家,瞬间屁滚尿流地跌坐在过道上,一脸惊惶,张开嘴只能发出嗬嗬嗬的声音,显然被吓到失声。
毕竟只差毫厘,扭曲的麻花就有可能会变成他自己。
所有人皆沉默地看着这一幕,该惊恐的惊恐,该凝重的凝重,场面安静得几乎要窒息,而依旧嘻嘻哈哈的乘客,就仿佛在讽刺他们一样。
李晓芸脸色煞白,这时才反应过来被自己紧紧抓着的秋白亦的手臂,连忙松开,小声地道歉,只是语气仍止不住有些发颤。
“抱、抱歉……”
秋白亦摇头表示没事,他盯着那具麻花状的尸体,神色略微思忖。
这次,只有一个牺牲者。
林万鹏喉结滚动,似乎感觉烟瘾有点犯了,伸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就这么咬着烟蒂,闻着烟丝的味道,皱起的眉头并未松懈下来。
他侧过头,视线落在同样沉默的卫庸身上,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眼神有些暗沉。
秋白亦能注意到的异常,作为老玩家的林万鹏不可能留意不到,但他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撑过存活时间!
只要活过接下来的四个多小时,就能够成功通关了。
林万鹏看了眼自己的游戏面板上,背包一栏中的某个物品,然后恶狠狠地咬了咬嘴里的烟蒂。
隐藏在暗处的诡异似乎也懂得看人下菜的道理,就在余下玩家绷紧了一根弦的神经中,仿佛戏弄一般,接连三四次,遇害者都是除了老玩家以外的新人。
之所以说是三四次,是因为有一次新人尤其反应迅速地躲了过去,惊魂不定的神情,剧烈鼓动的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估计这一辈子的反应全都用在了这一次的躲避上。
那只诡异一击不成,倒也没有继续追击,反而是退了回去。
由此可见,诡异确实一次只能杀一人,而一击杀不死的话便会退去。
这样看来,这才是二星该有的难度,只除了……第二次的无差别杀人——究竟有多么的不合理,将游戏平衡硬生生打破。
秋白亦也是比较幸运的,没有被盯上,包括坐他旁边的李晓芸,只是一路目睹了其他人的惨状,只怕内心的恐惧已经积累到了阈值。
秋白亦看着她惨白没有血色的脸,双眼空洞无神,那种像是在等待死亡降临、没有一丝存活下去的希望的绝望感。
秋白亦微皱眉,突然抬手,毫不客气地捏了一把她惨白僵硬的脸颊。
似乎疼痛感令李晓芸无神的眼眸有了些许触动,缓缓转过头,入目一张清隽好看之极的容貌瞬间冲击着摇摇欲坠的心神。
李晓芸恍惚了一下,麻木的心脏恍若重新注入活力。
她张了张口,未出声,视野中近在咫尺的青年却好似微微地笑了一下,那鲜活明艳的笑容仿佛于刹那之间点亮了灰暗的内心世界。
对她说:“……不要让恐惧战胜自己……”
不要让恐惧战胜自己……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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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心里下意识地默念着这一句话,反复几次,无神的眼渐渐地恢复了色彩,然后一个激灵,终于清醒了过来。
“谢、谢谢!”
李晓芸哆嗦着嘴唇道谢,也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的心理问题,不由一阵后怕,如果她还是那副被吓傻的模样,结果可想而知,本来还有一点点的生存几率,直接就可以归零了。
只是在眼角余光接触到那些死状恐怖的尸体时,脸又白了一度,但到底不再是那一副麻木无望的神情。
秋白亦见她神色好转,便点了点头。
顺手而为之事,能帮一点是一点吧,虽然他自己也不见得能活过这个副本。
半场游戏下来,回想最开始得知只要存活6小时的庆幸,甚至还有心思嬉笑,再对比现在,车厢内满是血迹与七零八落的尸骸的恐怖场景,以及仅剩缪缪几人的生还者,接下来还要面对不知多少次的死亡袭击……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讥讽。
秋白亦视线微顿,目光中,一具已经看不出面目的扭曲尸体横陈在过道,对方恼羞成怒的面孔与狠话似乎还回荡在脑海之中,如今却再也无法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了。
游戏面板上的倒计时依然在一点点地减少。
而首次躲过了致命袭击的玩家,仿佛给予了剩下一人除秋白亦和李晓芸以外的新人莫大的勇气,迸发出对生的渴望,意识到好像也并不是完全无法避开——进而爆发出了无穷的潜力。
没错,算是安全期间的15分钟过去后,诡异的袭击不约而至,目标正是那名新人玩家!
他瞳孔缩紧,喘着粗气,汗流浃背,高度集中的精神与那条件反射般瞬息做出的反应让他脑门阵阵发晕,但……脸上却情不自禁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大大的笑容!
“——我做到了!我躲开了!哈哈哈!!”
这一幕,无不令在场几人微微动容。
林万鹏咬着凹凸不平的烟蒂,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赏,随即却视线一偏,落在了他前排的座位——秋白亦和李晓芸,神色微动。
其实从目前诡异的这几次袭击中,就隐约可以看出另外一点:没有遭遇过袭击的玩家,更容易吸引来诡异的攻击!
比如秋白亦,在第三次袭击中被迷惑险些走出车厢,接下来便再也没有被盯上了。
又又比如第八次首次躲过了袭击的玩家,而第九次的袭击却又选了另外一个新人……如此类推。
照这么来的话,林万鹏眯了眯眼,目光最终定在了李晓芸的身上。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和卫庸会率先遭遇诡异的袭击。
他看了眼倒计时:03:28:17,末尾的秒数在不断跳动缩减。
“你叫李晓芸是吧,待会儿注意着点儿。”
突然听到自己名字的李晓芸明显一愣,然后遁着声音扭头,就见坐在后面一排位置的男人正眼神沉沉地看着自己。
许是已经绝望过一次了,这一瞬间,李晓芸的头脑竟前所未有的清醒过来。
她恍然好似明白了什么,微微抬头,环视了一圈车厢内剩余缪缪的几个玩家,看到刚才拼死躲开袭击而露出了劫后余生笑容的那个人……
最终,她缓缓转头,见旁边秋白亦同样眼神复杂地望着自己,莫名地,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再一次丢脸的模样。
李晓芸动了动稍显僵硬的嘴唇,一抹怅然的浅笑浮现而出,仿佛即将要凋零的花朵儿,在绽放出最后璀璨的光芒。
“我要死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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