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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61 章 调查

    按常理来说,床上多了个一米九快二百斤的庞然大物,郑秋白一定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这是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任何改变的睡眠习惯。

    他的卧室,是他的专属领地,很难包容其它存在,哪怕那是给他讲睡前故事的舒澜。

    上辈子叶静潭也为了这件事同郑秋白之间发生过争执,显然他无法容忍自己每次都像个被点来街头的鸭子一般,完事就得提起裤子被郑秋白赶下床。

    可别的事情郑爷都能做包容大度的那一方,独独这件事不行就是不行。

    他总不能为了叶静潭,违背自己的天性,整宿整宿不睡觉吧?

    这简直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了,是湮灭人道了。

    对于霍峋,郑爷闭眼时想的是只破例这一次,改明儿还叫霍峋拎上他的枕头,从哪来的回哪去。

    能忍这一次,都是他对霍少爷的真心和怜惜了。

    原本孕初期,郑秋白的睡眠状态就不算好,夜里多梦,一晚上会莫名其妙醒过来无数次,从前他可一觉就能睡到日上三竿。

    赵院长说这都正常,但不建议他服用安神类药物,有些精神类安眠药对胎儿也会产生负面影响,实在觉得休息不好,可以白天补眠。

    这孩子就是如今郑爷的命门,他怎么样都能凑合,宝宝一定要万事大吉。

    被霍峋从后面抱住的时候,郑秋白也不太适应,这真比亲嘴上床还新鲜,实打实是第一次。

    他自己的体温从怀孕一个多月起就一直偏高,但霍少爷大概是年轻身体好,怀抱比郑爷自己的身子还热,好似一团呼哧呼哧会喘气的火球。

    霍峋的胳膊也沉沉的,相当重,郑爷抱起他压着自己肚子的手,放到了胸口处。

    “怎么了?”

    “肚子上有痒痒肉。”这理由相当合理。

    霍峋摸摸肚子的动作变成摸摸郑秋白的胸口,半晌他又觉得这个动作稍微有点耍流氓,于是克制爪子,安分守己起来。

    郑秋白调整好姿势,确定不会意外碰到宝宝,才安心闭上眼。

    上一秒,他还在想用什么样的借口叫霍峋第二天晚上住回客房才得体又不伤人,下一秒,他在日上三竿的时候睁开了眼。郑爷是被窗帘缝隙射进来的阳光晃醒的。

    不过昨晚的睡眠质量足够他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完全没有任何起床气。

    真是自打怀孕,就再没有睡过这样好的觉了。

    郑秋白愿意把这一晚上称作奇迹。

    等他支起身子,另外半张床已经空了,只有床单上的褶皱能够证明这里曾经躺过一个人。

    霍峋一直比郑蝴蝶起床早,甚至从他起床到郑爷甘愿下床的时间,完全足够霍少爷外出运动健身、处理工作上的麻烦事、再看看报纸看看股市行情,然后给郑秋白带一份早午餐回家。

    今天霍峋买回来的早午餐是紫菜虾皮小馄饨,这家小馄饨他慢跑时经过的一家老门脸,当真是香气扑鼻,惹的空腹晨练的霍少爷频频回头。

    馄饨老板都已经头发花白了,他说自己活了多大岁数,就包了多久的小馄饨,两块钱一小碗,三块五一大碗,用料实在,童叟无欺,附近街坊都是他家的回头客。

    于是霍峋买了两大碗的量,还从家门口的油条摊子买了麻团油饼油条一起带回家,他拎着大包小包掏钥匙开门时,已经醒过来洗漱完毕的郑爷也正好从卫生间出来。

    只见郑蝴蝶鼻翼翕动,自然而然向门口换拖鞋的霍少爷走来,“什么东西,这么香?”

    “今天晨练的时候发现的一家小馄饨,感觉挺好吃,就买回来给你尝尝。”霍峋拎着塑料袋进了厨房,轻车熟路从橱柜里拿出碗筷,把塑料袋里的食物一一转移阵地。

    以往按照郑秋白的操作,都是直接连食物带塑料袋一起放碗里,吃完一提就扔,方便快捷还省的洗碗。

    霍峋看到后,非像个老头子一样说带着塑料袋吃不卫生,无论如何都要放到碗里去,转头包揽了事后洗碗的活计,只叫郑秋白扔两个垃圾袋,这才纠正了郑蝴蝶的饮食习惯。

    郑爷早起刚吃过一堆必要的补充剂和营养品,现在满嘴胶囊味,急需一点热腾腾香喷喷的食物安慰,“小馄饨?我家门口还有这种早餐店?”

    “不是咱家门口,是北河小区门口。”

    “北河小区?”这地址可都快到北二环去了,郑秋白瞠目结舌,对霍峋的体力有了新的认识,“你一个晨练,要跑那么远?”门口不就有个中心公园,多的是老头老太太在那打太极耍剑,也多的是人晨练。

    “到那也不算远,跑一个来回正好锻炼身体,下次我带你一起?”霍峋觉得郑秋白只靠吃补品和禁.欲,还是行不通,想要健康强壮的体魄,运动起来是必须的。

    “谢谢你,但这就不用了。”郑爷皮笑肉不笑。

    能围着公园跑一圈,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碗里的馄饨依旧鲜香,虾皮和紫菜浸泡在热汤里,喝一口,郑秋满意的眯起眼。

    就是小馄饨有点遭殃,一路拎回来,难免让原本就塌软的面皮彻底失去了韧性,好几个破皮露馅的。

    霍少爷看着眼前一碗面片丸子汤,顿了顿道:“下次我开车去,这样来回快点。”

    “没关系,能吃就行。”郑秋白不挑,这么好吃的东西,还不用他亲自跑到北二环去买,已经该知足了。

    郑秋白低头用勺子挖起一粒馄饨馅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生姜味道带来的熟悉作呕感就驱使他扔掉了勺子,捂着嘴跑进了卫生间。

    前阵子他按照医嘱开始吃维生素b,这东西对孕吐有效,只要不是碰到太刺激反胃的东西,吐的次数真少了许多。

    没想到,今天就被这藏在馄饨馅里的姜给算计了。

    孕吐没有太好受的,一吐起来那真是要把胃掏空,心肝脾肺都要吐出来,严重的还能呕出血,怪吓人,也怪辛苦的。

    郑秋白浑身虚软从马桶前爬起来时,霍峋已经快把门砸烂了,这种时候,郑爷都没忘记锁门,因为他吐起来的样子实在不好看。

    打开门,郑爷的脸上汗涔涔的,唇上毫无血色,霍少爷的脸也一片白,这是吓的。

    “你怎么了?”霍峋都快以为那小馄饨里面有毒了,郑秋白的反应,活像是吃了什么剧毒物。

    “不喜欢生姜的味道,所以吐了。”

    “只是因为这个?”霍峋揽住郑蝴蝶的腰,把人带到沙发上坐下,“你这么讨厌姜吗?是不是身体哪里还有其他不舒服?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吧?”万一是食物哪里有不干净的地方,吃食物中毒了怎么办?

    “没有,我吐完就好了。”郑秋白摆摆手,不想让霍峋继续慌张,“真的没事儿,只是不喜欢那个味道。”

    “你不要骗我。”霍峋压低了眉,看清郑蝴蝶苍白的脸,心上紧张到一抽一抽的,“真的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真的没事,你怎么吓成这样。”郑秋白拉过霍峋冰凉的手,“不至于吧?”

    霍峋高度关注郑秋白的身体健康,对此相当在意,他不想让郑秋白生病进医院。

    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又一次把他忘了怎么办。

    “至于。”霍少爷抽回手,倒了一杯温水回来,“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霍峋并不知道他上辈子的结局如何,但他清楚,从郑秋白遗忘他、与叶静潭携手离开那一刻,他的心就像是被浇灌了百草枯的树木。

    那是一种灼烧般的绝望,叫他在梦里,也几乎要呕出血来。

    霍峋的眼睛是真的红了,似乎马上就要掉下泪。

    郑秋白一边心疼,一边觉得他这反应太大,忙用手摸摸霍少爷的小脸蛋,哭笑不得,“我只是吃错东西吐了,不是要死了,你哭什么?”

    真不至于!

    “你不许胡说。”

    “好好好,那你别哭了,去吃饭吧,我也饿了。”

    霍峋不肯,端起碗进了厨房,把馄饨通通处理了,“你叫阿良哥买点新的送过来,不吃这个了。”

    他再也不要吃馄饨了。

    无辜的馄饨,就这样承担了霍少爷的愠怒。

    傍晚,郑秋白照例去上班,霍峋开车送完他,接到了陈禾的电话。

    大嫂这通电话就是为了通知霍少爷记得回家,“爸妈要回来了,小淳今天晚上到家,你大哥的生日也要到了,咱们一家人好久没团聚,你可一定要回来。”

    陈禾没提让霍峋把朋友带回来的事,主要是她那不懂事的丈夫对这件事情反应太大,差点就要把书房掀了。

    知道的,是陈禾要见自己未来的弟妹,不知道的,还得以为陈禾是要把连环杀人犯往家里边儿引呢。

    为此两人真是红了脸,生好大一场气。

    要不是有小陈从中劝和,陈禾都想回娘家了。

    如果,只是霍峥过生日,霍峋真不一定回去,在他眼里当下还是郑秋白最重要,白天郑蝴蝶不舒服吐了一遭,霍少爷现在还惦记着,十足老妈子。

    奈何霍淳回来了,霍家二老也回来了,于情于理,他这个当弟弟当儿子的,都得去露个脸。

    “我知道了大嫂,看看吧,如果我这边没什么事的话,抽个空我就回去了。”

    “这样最好。”陈禾说完,又支支吾吾起来,“小峋,大嫂还是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

    “你现在这个朋友,人怎么样呐?你们两个关系还好吗?”陈禾从小陈那听了些只言片语,知道霍峋在谈的,是个经营夜场,迎来送往的交际花,那身边的男人简直不计其数。

    陈禾这才理解了霍峥的反应,她也怕霍峋还小,觉得这好像是谈恋爱了,其实是被对方戏耍的团团转。

    这样的女人,霍峋这种毛头小子,降不住。

    而且霍家,的确也不会轻松点头叫这样的媳妇进门。

    “他人很好,我们两个关系也还好,大嫂,你还有别的要问吗?”

    两个“好”字,足以体现霍峋的执迷不悟。

    陈禾跟霍峥那种强硬派不同,绝不会破口大骂,只是温柔叮嘱:“没别的了,那你注意安全,记得早点回家。”

    挂断电话,陈禾对着丈夫摇摇头。

    “哼,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现在已经被下迷魂药了,谁说的话他也不带听的,就认准了内个人!”霍峥扶额。

    他原本准备放手叫霍峋同那男人玩两年,说不定等霍峋读完硕士,开阔了眼界,自己就知道放弃了。

    可谁叫霍老大昨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霍峋自从十九岁去到港湾读书,一直到二十几岁自己创业,这期间再也没有跟家里人联系过,单方面恩断义绝了。

    人在港湾,霍峥就是想把弟弟抓回来都没那么长的手,只能一边骂霍峋白眼狼,一边想方设法得到弟弟的消息。

    从下属搜罗来的只言片语里,霍老大知道,霍峋并非一年到尾都在港湾待着,他有时候也会回到内地,但从没回过京市,次次去的都是燕城。

    燕城,燕城,燕城都快成为霍峥心上一根刺了!

    不用下属说,霍峥就清楚这小犊子跑燕城去是干什么的,肯定是去看那个姓郑的!

    都已经这么多年了,霍峋都已经20多岁了,还没放下呢?

    而后,霍峥接到了五六年来,霍峋第一通主动打给他的电话。

    这电话简直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可霍峥还是接了,就为了听一听霍峋能搞出什么幺蛾子。

    话筒那边的霍老五张口就要一架*用直升机,要能直飞港湾,节省时间,原地起降的。

    目的地,燕城。

    这小犊子的狮子大开口真给霍峥一下子气醒了,大半夜,霍老大吃了好几把降压药才稳定下情绪。

    毫不夸张的讲,他恨不得踹死梦里那个霍老五,可走进现实里,他很难不怀疑让霍峋和那个姓郑的搞两年对象,是一个绝对错误的决定。

    要是霍峋没有腻味,反倒越陷越深了可怎么办?

    霍峥一直觉得,这是他们霍家的家事不愿意牵扯一个外人进来,毕竟关起门来,他怎么治霍峋都是这小子该的。

    但明摆着,目前的情况就是把霍峋打死,这小子化成鬼魂儿也是一门心思的往燕城飘。

    没办法,霍老大只能从郑秋白身上下手。

    霍峥找来小陈,命令他去把郑秋白这个人从小到大,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统统调查清楚。

    小陈办事一向靠谱,当初他在燕城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把霍峋和郑秋白消失玉米地一夜的真相通通还原出来,如今这点事,更不在话下。

    只是他的调查结果相当惊人,先前那份调查资料只包括郑秋白的人际关系,但这次的调查出来的东西可不一般,它包含了郑秋白从小到大的就诊记录。

    最新的,是上个月,郑秋白在京市私立医院就诊的保密治疗记录。

    这东西弄到手,小陈还是稍微费了点功夫。

    可当他事先看完里面的内容,却不知道这玩意该怎么交到霍峥手里,才不至于让他们领导一口气喘不上晕过去。

    小陈这边犹豫,霍峥那边却开始催了,“就查个人,这么久你都还没动静?”

    “不是领导,我查到了,但是,有些情况很特殊,可能不太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小陈跟了霍峥六年,早磨练到舌灿莲花的地步了,这支支吾吾的模样,实在不多见。

    霍峥蹙眉,“闭着嘴干什么?你大声说就是了!”

    小陈抬眼,最终还是选择闭嘴,把手上的文件袋放到了霍峥眼前。

    关于他们领导弟弟如今疯狂痴迷的男人其实是个‘残疾怪物’,这男人现在肚子里还有个父亲不详小胎儿这种事——就是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大声说出来。

    第 62 章 孩子

    过几天要回家的事,霍峋夜里上床睡觉时跟郑秋白提了。

    这种晚上睡前讲小话商量事的举动,在霍少爷眼里,和夫妻之间吹枕边风尤为相似,搞得他又暗地里高兴了半天。

    沉浸在‘婚后生活’的幻想中的霍峋,抱着郑蝴蝶的肩膀不撒手,粘人的很,“我也不想回去,但是我爸妈都已经从外地回来了,我姐也难得有机会回国待一阵。”

    霍峋想和自己已经年迈的父母提前透个底儿,他的坦诚好过隐瞒到最后东窗事发,二老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精神和身体都相当坚毅,不会因为这最小的儿子即将断子绝孙就气出好歹来。

    而且就算出了什么意外,家里还有个做医生的在,救人都是顺手的事儿。

    借着这次机会,霍峋将先前整理杂物室时发现一部分病例悄悄收集了起来,准备一起带到京市,叫霍淳仔细看看,倘若霍淳不够擅长,就叫她出国时记得带走,帮忙引荐几位擅长这方面的学术专家。

    郑秋白的身体始终是霍峋心上的一个死结,倘若能有机会彻底‘治好’,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哪怕那两个方向最终只有二选一的机会,霍峋也无所谓。

    他喜欢的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只是郑秋白。

    郑蝴蝶是什么样子,他喜欢的人就是什么样子的。

    至于霍老大的生日,那完全不是霍峋需要回家理由。

    不提也罢。

    靠着人肉床垫儿的郑爷对此没有任何意见,霍峋要回家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打了个哈欠,开始犯困,还是强撑着回应:“你回吧,这种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也不用和我讲。”

    这语气里没有半点儿挽留和不情愿的意味。

    同样,其实郑秋白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怕霍峋走了,他这几天的高质量睡眠还能不能继续保持。

    睡个好觉对于孕期的郑秋白来说很重要,这也是他绝口不提叫霍峋搬出主卧的原因。

    他非常能接纳床上多一个一米九、快二百斤的人形抱枕,安神催眠款。

    毕竟晚上睡的好,白天郑爷的情绪就更加稳定,很少出现因为激素起伏程度剧烈、心情转变迅速、变脸如翻书的情况,处理工作也更加得心应手。

    他最近正在看一些地段好的铺面,少不了和些奸懒馋滑的人打交道,一个好脾气和不计较的心态尤为重要。

    闻言不满的霍少爷直把脑袋往郑蝴蝶的脖颈里钻,鼻尖嗅到那从白花花皮.肉深处散发的沐浴乳香味儿,继而哼哧哼哧用牙咬开郑爷天丝睡衣的陶瓷纽扣,张嘴叼在那轮廓清晰的锁骨上,重重啃一口后,暗暗磨牙。

    郑爷被咬的一个激灵,连觉都醒了一半,他下意识伸手拍了一巴掌霍峋的大脑袋,又气又骂:“你属狗的?”

    黑暗中,霍峋的一双眼睛却很亮,“你还知道我属狗?”

    “……”之前不知道,现在是知道了。

    郑秋白打心底觉得这生肖符合霍峋的脾性,简直一模一样的。

    “我要回京市,你都不会舍不得我吗?你对我太冷漠了!”霍峋凑过去亲郑秋白的唇角,一下又一下,像小鸡啄米,“我根本不想回去,我舍不得你。”

    霍少爷心底有个不切实际的念头,那就是买根锯不断的铁链,一头栓他,一头栓郑秋白,两人至多只能分开一条铁链的长度。

    这是霍峋不会感到不安的最佳距离。

    郑秋白并不知道霍峋每次被带回京市后遭遇的狂风暴雨,也不清楚霍峋已经患上了分离焦虑,他当霍少爷又在撒娇。

    没错,在他眼里霍峋不止喜欢做家务,还喜欢撒娇。

    不过这话放到霍家人或任何一个见识过霍少冷脸的外人跟前儿,都不带有人信的,得是个弥天大谎。

    它是郑秋白眼前儿,独一份儿的脾性。

    郑爷也不觉得霍峋这样爱撒娇有什么问题,这不就是他们这种年轻人在感情中该有的幼稚和青涩吗?

    如今郑秋白已经深谙为霍少爷顺毛的法则,摸摸脑袋,抱一抱,说几句‘我也会想你’、‘你一定要早点回来’,就让原本还闷闷不乐的霍少爷,直到进入梦乡时,嘴角都翘翘的,像月牙。

    霍峋原计划周四启程,没成想刚到周二,霍源就主动给他打来了电话,开口叫他快点动身,最好今晚之前赶回京市来,家里出事了。

    霍源不是满嘴跑火车的霍嵘,更不会为了叫霍峋回家编瞎话,于是霍少爷下意识问:“出什么事了?”

    霍老二语气沉重,“小陈打电话来说大哥在单位晕倒了,我现在正往医院那边赶。”

    “他怎么进医院了?”霍峋攥紧了电话,心上一紧,到底是亲哥。

    “我也不清楚,所以你趁早回来,大嫂和老三估计也要到医院去,家里现在只有小妹陪着爹妈,你回来帮帮忙,记得别说漏嘴。”

    小陈知道两位老领导如今都回到霍家了,于是通风报信的电话没敢往霍宅打,转头懂事地分别打给了陈禾与霍源,告知霍峥在单位晕倒的具体情况。

    现在人已经抓紧时间,保密送往军区医院了。

    这样的大领导躺着进来,上至院长下至医生,都严阵以待,生怕出什么漏子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先赶到医院的陈禾还没问出口自己的丈夫为什么变成这样,眼泪已经先一步掉下来了。

    小陈一边给领导夫人递纸巾,一边跟医生沟通。

    因为当时办公室里面只有他和霍峥两个人,而他也亲眼看到了霍峥面对那份文件时的脸色,逐渐从狐疑切换为震惊震惊最终到勃然大怒的全过程。

    “我们领导今天遇上点儿急事,起身时拍了下桌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昏过去了。”

    霍峥有高血压的老毛病,这样的身体最忌讳的就是频繁动怒暴躁,偏偏这阵子,霍老大是梦里也生气,梦外也生气,这火拱火,直接给他整得急火攻心,血压飙升,降压药都无能为力了。

    医生给霍峥做检查的间隙,霍嵘和霍源一前一后都赶到了,这一家人当然要把小陈围起来,询问事件发生的前因后果。

    “到底是什么事,能把我大哥气成这样?”这得是多大的事,才能把人气晕过去?

    “对啊,什么情况啊这是?”霍嵘站到陈禾身边,“大嫂,您也先别哭了,我听医生说,我大哥这不是脑梗、脑溢血那种并发症,不是大问题,醒过来就没事了。”

    小陈低着头,歉疚地背下了一大口黑锅,“是我们的问题,任务没做好,领导也是为我们着急。”

    谁叫霍峥看完那堆文件后讲的第一句话,就是让小陈把着些事情都烂在肚子里,不许传出任何一点风声,除了霍峥和小陈,不能再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领导的话在先,小陈一个做下属的,无论如何都要听命行事。

    小陈这话,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信。

    单位的事情,霍峥就是再生气,也不至于生这种窝火无处发泄的气,把自己气出个三长两短,犯不上。

    靠边站着的霍嵘直蹙眉,第六感让他觉得这件事情,说不定得跟霍峋有点关系,整个霍家,能让霍峥动肝火到这个地步的,就只有一个霍老五。

    思索片刻,霍嵘对霍源说出去抽根烟,转头去走廊给郑秋白打电话。

    霍嵘虽然去求得郑秋白的原谅,却不觉得自己需要跟霍峋道歉,反过头来,他这弟弟应该给他磕几个才算懂事。

    霍三少还是那句话,要不是他,霍峋这小子跟郑秋白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别说谈恋爱了,见面都等下辈子去吧。

    电话接通的很快,“喂,秋白,是我,霍峋搁你身边呢么?”

    “霍峋已经开车回京市了,不在我身边,你找他,就给他打电话。”

    “我不找他,他回来了就成,家里忙成一锅粥了。”

    郑秋白刚也听着急忙慌离开的霍少爷说了一嘴,“听说你大哥住院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大事,就是气昏过去了,看样子挺吓人,他本身就有高血压,自己还不知道控制脾气。”霍嵘‘啧啧’道:“就是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事发火,从来只有霍峋能把他气成这样。”

    小辈里,霍峥最重视的就是霍峋,因而霍峋有点什么,总能轻易叫霍老大暴跳如雷。

    郑爷哪还能听不出来这人话里有话,“你想问什么?”

    “我就是想问,霍峋没在燕城瞎折腾别的吧?又或者,你和他之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情况吧?”

    孩子不在眼前,家长总是怕他学坏。

    霍嵘寻思,小弟现在是又玩股票又喜欢男人,要是在沾上点不该沾的东西,那就真是“五毒俱全”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霍峋身上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郑爷身上有个藏着掖着的大宝贝。

    “喂,秋白?你还在听吗?”

    “霍峋一直很听话,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其他的,有事你就说,没事我还忙,先挂了。”

    “那也没事了,你忙,回聊。”

    郑秋白一把挂断霍嵘的电话,指尖落在摩托罗拉的背板上,无意识节奏快速地敲击起来。

    只怪霍嵘多嘴多舌,惹得他也跟着不安,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霍家老大的病,别同他跟霍峋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更别牵扯上他肚子里的孩子。

    *

    霍峋第一时间赶回京市,按照霍源的安排,回了家,他那一对身体康健的父母,一位在后院侍弄陈禾置办的几株芙蓉花;另一位在书房写字,听到儿子回来了,下楼的步伐健步如飞。

    “爸。”

    “哎!快看看谁回来了,你这小子,正是该埋头苦干的时候,怎么比我们两个领退休金的还能跑。”须发花白的霍老一铁掌拍向小儿子的后背,声如洪钟,“你大哥这阵子,没揍你吧?”

    “没有。”没揍,但是没少关禁闭。

    “你那股市还玩着呢?”

    “嗯。”

    “好样的!老子就知道你小子打也打不改。”霍老了解他每一个孩子的脾性,“但老大他就爱揍人,这毛病也是没得改。”

    带着草帽的霍夫人同霍淳一起从后院拎着花锄回来,“那还不是你当年打小峥揍太狠了。”

    教育方式是遗传的。

    霍峥小时候也没少挨揍,那时候也就流行棍棒底下出孝子。

    但到了霍峋,霍家二老都是高龄得子了,年轻时候的风行早消失了,更多的是对幼子的怜惜和有心无力,他们的确没法像是照顾其余几个孩子时那般有时间和精力了。

    当时霍老的仕途,正逢一个大坎儿。

    也是为这个,才把霍峋的户口上在大儿子夫妻的名下,连带着小儿子的教育,也彻彻底底放了出去。

    因而霍峋同父母,其实更像祖孙的关系,爸爸妈妈带着去游乐场,吃快餐,开家长会这些童年该有的记忆,他都没有,这样的亲子关系实在特殊,也实在比不得寻常人家的关系亲近。

    “爸妈,咱别再外面站着讲话了,太阳好晒!”家里唯一的女儿一喊热,一行人当即往屋里挪,霍夫人叫人本来早上熬好的绿豆汤盛出来,正好清热解暑。霍淳有意落在最后,怼怼弟弟的胳膊,“怎么样?”

    霍峋当她问的是大哥的病情,摇头低声:“不知道,刚刚打电话,二哥说还没醒。”

    “我没问你大哥的事情,”霍淳一挑眉,她也和霍嵘通了电话,听了霍峥的检查结果,早不担心了,“我是问你谈恋爱的事儿。”

    霍淳同霍嵘是龙凤胎,这兄妹两个长得自然是像的不能再像,不过虽然五官近似,但霍淳一看就是高知分子,漂亮大气,静若处子,不像霍嵘那么贱皮子且一脸风流相。

    霍峋也更喜欢这位姐姐,小时候霍淳是唯一一个抢他电视机,他却不生气的兄弟姐妹。

    上辈子,霍淳也总坐飞机专程到港湾来看他,两人之间始终有不少的联系,而霍少爷那堆感情上的烦心事,最后最清楚的人,也是霍淳。

    面对霍淳的询问,霍峋实话实说:“我们两个之间很好,而且我也认准他了,这辈子,我绝对不会和他分开。”

    霍淳闻言,竖起个大拇哥,看看,这就是从小跟她一起看罗曼蒂克电影的好处,培养出好大一个深情种。

    “好,姐姐支持你。”

    霍家第一个,听到霍峋的恋情,没有任何质问,也没有任何讽刺,只有满满支持的人终于出现了。

    霍淳觉得,霍峋喜欢的另一半身体上有那种残缺,他们两个人能在一起,能够坦然的接纳彼此,接受对方的爱,已经很辛苦很需要勇气了。

    那作为家人,她不想再叫弟弟困苦的爱情更加艰难。

    她该雪中送炭锦上添花,而不是落井下石。

    霍峋也找了个时间,把包里手抄的病历塞给了霍淳,说明了他的打算。

    霍淳简单翻了翻,点头应下,“没问题,我把这些东西传真到国外,我有一个朋友的导师,在这方面有不少论文,但是这个毛病要治起来肯定是一项大工程,要很长的时间和很充足的准备,你确定他愿意吗?”

    霍峋不确定,郑秋白从未在他面前流露出有关身体方面的脆弱。

    “我当然尊重他的想法和决定,但前提是这个病不要影响他以后的身体健康。”

    “也对,健康最重要。”

    “姐,他最近好像胃也不舒服,前几天吃了一点不喜欢的姜末,吐了好长时间,整个人吐完好像脱了一层皮一样,这明显不正常吧?”

    霍淳:“……我建议去做个胃镜。”

    “哦。”霍峋点头,“但他除了吐,其它都挺好,吃的比以前多了,也知道保养和保暖了。”

    郑蝴蝶吹空调睡觉的时候都知道穿睡衣了,不再是光溜溜系个浴袍。

    霍少爷摸着,还觉得这人的腰也比以前粗了点,软了点。

    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他也不敢说,怕郑秋白被他一说,闹着要减肥和节食。

    霍峋嘀嘀咕咕起来没完,还以为是来找自己咨询正经事的霍淳听出来了,这是过来给她显摆恩爱呢。

    于是霍淳借口要做明天去医院观摩手术的准备了,毫不犹豫把弟弟推出了卧室。

    她支持霍峋谈恋爱,但她一个忙得起飞的学术狗,不想听小情侣们甜腻腻的恋爱日常,她恨她当初毅然决然钻进忙碌的学术里,罗曼蒂克真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傍晚时,医院传来了好消息,霍峥醒了,不过出院可能还得稳定两天再说。

    霍淳和霍峋晚饭后借口出门消食,瞒过二老也到了医院。

    医院里的陈禾已经把丈夫训斥过一遍了,这次是福大命大,没气出个好歹来,要是万一气成个偏瘫口歪眼斜全身不遂的,那她可要回娘家了。

    这话三分怨气,三分担心,剩下都是开玩笑。

    小陈都捧场地乐了两下。

    挂水的霍峥却依然眉头紧皱。

    霍峋那点子破事,就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他心上,叫他半点不能放松,晚间量血压时又被警告了。

    可这事,他没办法在家人面前表露,也没有办法倾诉。

    好好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就能怀孕?怎么那肚子里面,还能揣个小屁孩儿?

    这实在是太邪门了。

    且这事关霍峋的颜面,脑袋上戴了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他弟弟才十九岁,这传出去,不得让外人都笑掉大牙去。

    没错,霍峥带着偏见,他压根不觉得,那肚子里装的能是霍峋的孩子,霍峋才十九岁,能有这种本事吗?

    吃过病号饭,霍峥又催,“老四老五什么时候来?”“刚刚不就告诉你了,他们刚出门,怎么也要半小时才能到。”陈禾看丈夫这是病了一遭,心底慌了,知道找人了。

    霍峥点头,又道:“今天晚上,让霍峋留下来给我陪床。”

    “不是有护工也有保镖?还要让家里人留下?家里还有二老呢。”

    “所以你们都回去,就让霍峋留下,对爹妈就说,他朋友出去玩儿了,在外面住一天。”

    霍嵘插嘴:“大哥,您这是厚此薄彼呀,怎么就只让霍峋陪?为啥啊,他能给你端屎端尿啊?”做梦嘞。

    “……”霍峥的法令纹一抖一抖,最终,霍老大屈服了,“我想他了!成吧!我就想他留下来陪我!”

    霍峥脸都气红了。

    这话一说出来,整间特护病房都安静了。

    霍老大,是比霍峋还不会说软和话的人,哪怕是面对妻子。

    这真是生一次病就开窍了!

    “这当然行。”陈禾笑眯眯的,她乐意看到丈夫的转变。

    等霍峋和霍淳到了,霍源和霍嵘先一步回家陪父母。

    陈禾转头拉过霍峋,“峋峋啊,你今天晚上没事的话,就留下来陪陪你大哥吧,鬼门关走一遭,他也知道害怕了。”

    “放心,晚上去厕所什么的,都有护工,不用你忙。”

    霍峋虽然有那么一点儿不情愿,但下午他给郑秋白打电话汇报的时候,郑蝴蝶嘱咐在家里面好好做儿子,懂事点,别整出柜那套花花肠子。

    霍少爷的小伎俩被识破,只好听话做人,应下了陈禾的要求。

    他没忘给郑秋白发一条短信,讲清楚今晚大概不能打电话了,让郑秋白早点睡。

    得到回复,霍峋才安心踏进病房。

    陈禾跟霍淳九点钟走的,留的太晚,怕霍家二老察觉什么。

    霍峋靠在看护床上,跟霍峥一起看无聊的中.央台电视剧,他俩之间,除了吵架动手,也没什么其他话题好聊,于是一直保持安静。

    最终,霍峥忍不住了,虽然他觉得那个人肚子里的孩子不能是霍峋的,但这种事,还是得问一问。

    于是他摆摆手,让保镖和护工都出去,关好门。

    这一通做下来,霍峋已经警觉起来了,“你想干嘛?”

    最近他也没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为什么又要在医院关起门揍他?

    “霍峋,我不揍你,你坐下。”霍峥盘腿坐起,“我就问你个事情,你如实给我交代。”

    霍峋冷下脸,“到底怎么了?”

    “你和燕城那个人,没有搞出什么不该搞的东西吧?”

    霍峋没听懂,什么是该搞的东西,什么是不该搞的东西?

    霍峥咬牙,见霍峋不像是装模作样,直拍大腿,“孩子!我问你们两个有没有搞出孩子!”

    孩子?

    这两个字促使霍峋的大脑飞速运转。

    不过他下意识以为,霍峥这是找人监视他和郑秋白的生活,甚至发觉了郑秋白身体上的端倪。

    这就意味着,郑秋白不愿提起的身体缺陷,被更多人窥探。

    霍峋当即怒上心头,阴沉道:“你怎么能让人私下调查他?”

    第 63 章 绿帽子

    霍峥的举动毫无疑问踩在了霍峋的底线上,霍少爷唯恐上辈子霍嵘做的恶事,这辈子换成他大哥来实行。

    万一真的换霍老大做那个棒打鸳鸯、威胁逼迫郑秋白的罪魁祸首,那么霍峋将要面对的,无疑是比上辈子更惨烈的分别。

    “明明我已经答应去读书了,你现在这又是要搞什么鬼?”霍峋面色阴云密布,显然,霍峥这样做已经是言而无信,不可理喻了,“别太过分!”

    “你当我调查他是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霍峥拧眉,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从梦中得到了警示,如今早就反悔了。

    但很快,霍峥在胞弟愤愤的视线中,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新的支点,他冷笑一声:“和一个连底细都不清楚的人胡搞在一起,你不怕出事,我还怕你出事牵连全家!”

    “你个有辱门楣的东西!出去看看,谁家的儿子像你这样犯浑?”霍老大那些同僚家的小辈,个个乖顺,家里一早给铺好了路,按部就班走就是,性格也是温温吞吞,不显山不露水。

    除了早几年前薛家出过一个人尽皆知的混账,这种闹得家里天翻地覆,放到外面叫家族颜面尽失的疯子,霍峋正巧是第一个。

    霍家这种家庭到底和一般富贵人家不太一样,无论是行事作风还是整体性的家族观念,那都不是普通老百姓家能理解的。

    当然,生活在其中的霍峋也从未理解过这古怪又严苛的家风。

    他不止一刻希望自己不是霍家的儿子,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只是想要逃出霍家,远比一般一世祖想离开父母自立门户困难的多,这不只是经济能否独立的问题,而在于头顶姓氏与身份地位的特殊性。

    这就像是一道枷锁,束缚霍峋一生,远不止他的爱情。

    霍峋攥紧拳头,他气愤,却也知道,和霍峥对着吼毫无作用,最终沉下心,认真道:“我早说过,我就是这样了,你们不能接受,又怕我耽误这家里的其它人,大可以直接和我断绝关系——”

    巧了,当年薛家同薛仲棠,也是闹到了要登报断绝关系的地步。

    彼时谁都知道薛仲棠已是弃子,他过得再荒唐,也牵连不到薛家其它人的仕途,更不会被视作薛老的把柄和软肋。

    可霍峋和薛仲棠怎么能相提并论?

    霍峥也不是薛老那般铁石心肠无情无义的角色。

    他只是粗鲁了些,不会同小辈和睦相处。

    小弟一番断绝关系的话,就如看不见的飞剑,将霍大哥的心捅了个稀巴烂。

    霍老大双目赤红,“霍峋!你再说一遍?”就为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不知道怀了哪个野男人孩子的男人,他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霍家全家人摆在他面前,虽然比不过区区一个怀孕的男人?

    “再说几遍都是一样的,我宁可我不姓霍。”霍峋语速缓慢却坚定,他一早就明白,这不是荣耀,是枷锁。

    “我看你真是疯了。”霍老大彻底气笑了,他意识到自己其实从一开始就错了,错的失败。

    他不该听老一的话,将霍峋带回家里好吃好喝关着,更不该心软把人放出来,而是应当早在一开始,就直接把他送进精神病院。

    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分不出是非对错,这就是有病,就要治!

    霍峋靠着这个姓氏,从小享受着优渥的生活、良好的环境、绝佳的师资教育和医疗体系,出入的净是京市需要核验身份背景的顶尖儿场所,多少比他年长的人见到他,都要忌惮他身后的霍家,尊称一声霍少。

    连同他在燕城被下药那点子事,也被霍家雷厉风行地报复了回去,将言家那等地头蛇摁进了下辈子都爬不起来的泥地里。

    倘若霍峋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孩,他何德何能有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后盾?

    别说在股市里投机倒把玩男人,在这里站着同霍峥颐指气使了,他连能不能顺利读书上大学,成为个对社会有用的螺丝钉,都是一个未知数。

    好处都享受了,“这时候你不愿意姓霍了?你做梦!”

    霍老大明摆着是要开始胡搅蛮缠了,可其实拥有这一切的,并不是霍峋,而是霍家最小的孩子。

    无论这个人是谁,它都应当被这样养育,如此长大成人,活的好似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顺风顺水。

    且倘若这个人是霍源那样柔和的性子又或者霍嵘那般会耍赖撒娇的,更甚至,直接是其他人家有德行又听话的板正继承人,那么眼前的一切都不至于闹到这样难看的地步。

    奈何都不是。

    它正好是霍峋,是认准一件事打也打不改、天生叛逆不甘心被家庭束缚的霍峋,是已经在枷锁之下失败过一次、独自品尝六年孤苦的霍峋。

    偏偏如今的霍少爷没有足以和霍家抗衡的权柄,他也无法像上辈子一般,毫无牵挂地躲到港湾去,他如今有一条割舍不下、死也不会放手的软肋。

    他受够了。

    “那你开个价吧,要多少钱,才能够买回我的人生?”

    霍峋只有钱,且无论霍峥张口要多少,他都有办法挣出来。

    这话将霍峥险些再次气晕,他口不择言道:“你个混账!你就打定主意要跟那个男人一生一世了?就为了一个怀孕的怪物,这个家你都不要了!?戴这么大一顶绿帽子!你将来一定会后悔!”

    怪物,怀孕,绿帽子,后悔,这些陌生而荒谬的字眼冲击着霍峋的理智,他原本已经逐渐镇定下来的情绪再度翻涌。

    “你说什么?”这一刻,霍老大今晚突然提起‘孩子’这个问题的真正原由,已经清楚地串成线,浮现在霍峋的脑袋里,“他怀孕了?”

    “你果然不知道!”霍峥就知道,霍峋一定是被蒙在鼓里内个被戴绿帽儿的!

    不然,那个男人怎么会连怀了孩子这种大事儿都藏着掖着不告诉他?

    以霍峋的身份,对这种夜场出身的人来说,已经是傍上大的了!

    这孩子的出现对他而言,只会是套牢一个男人的工具,哪怕是两个男人之间,也是同样的道理。

    可郑秋白现在的隐瞒意味着什么?

    无非就是心虚!

    “他早怀上了,却到现在都没告诉你!那就证明这孩子,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就那样不正经的人,只有你巴巴上去戴绿帽,帮别人养老婆孩子……”

    这种事情,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都接受不了。

    面对霍峥的挑唆,大脑混乱的霍峋迸发了一声怒喝:“你闭嘴!”

    他还在消化一件事,那就是郑秋白怀孕了。

    这些天来那些不同寻常的习惯和不太对劲的表现,似乎都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孕吐,早醒,贪吃……这是连霍峋一个年轻男人都知道的怀孕表现,可他从未往这个方向去想,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甚至从不愿意去假设倘若郑秋白能怀上他们的孩子该多好。

    因为霍峋明白,怀孕毫无疑问会对郑蝴蝶不太寻常的身体产生负担,他和天然拥有孕育胎儿权利的女人,到底还是不一样。

    这一定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还是一件,有可能让他失去郑蝴蝶的事。

    在霍峥纠结弟弟到底戴了多大一顶绿帽的时候,霍峋下意识想到的,却是郑秋白的身体会不会被这个孩子影响。

    继而是反思,郑秋白为什么会选择对他隐瞒这么大一件事。

    这隐瞒,是对他还不够信任,还是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到达那个地步?

    亦或者,霍峋到现在,都还是郑秋白可以随时放弃的累赘物件?

    霍峋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突突直跳,他好生气,也好难过,头疼欲裂。

    比起这份几乎要烧毁他五脏六腑的悲哀愠怒,刚刚霍峥带给他的气愤,似乎不值一提了。

    霍峥见状,道:“和他断了。”

    霍峋酝酿风暴的眼睛骤然瞪大,继而毫不犹豫拒绝道:“不可能!”

    “这你还不断!你等什么呢!?你才十九岁?大好年华!你就不能找个正经人?非要上赶着给人当后爹?”

    “谁说我是后爹?”

    “?”

    “谁告诉你,那不是我的孩子?”

    “那是你的孩子?”这次轮到霍峥睁大眼睛了。

    “那是我的孩子!”

    实话实说,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霍少爷自己心里也没底儿,郑秋白的防备,的确让他感到不安忐忑。

    且这是上辈子没有发生的事情,霍峋只怕孩子爸爸还在暗处觊觎,同郑蝴蝶藕断丝连,等着挖他墙角。

    可就算这个孩子压根不是他的,他也无所谓,这种寻常男人在意的雄性生.殖象征以及爱情附属品,他压根不在意。

    倘若在意这种东西,上辈子的时候他就不会苦哈哈地蹲在港湾,偷偷摸摸,连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都没有的爱郑秋白五六年。

    霍峋有一套自洽的逻辑,这个孩子是郑秋白的,而郑秋白从现在到未来都只能是他的,那这个孩子,同样就是霍峋的。

    如果它有幸生下来,只要郑蝴蝶不会飞到别的野男人身边,霍峋就会因为爱郑秋白,承担起一个合格父亲的责任。

    “它是我的孩子,还有,你不要再做那些无用功了,无论怎样,我都不会和他分开的,你大可以直接跟我断绝关系。”这是霍峋最后的通牒。

    霍老大看着弟弟扬长而去的背影,坐在病床上傻眼了。

    这算什么?

    他真要有一个小侄子或者小侄女了?

    *

    郑爷难得独守空房,只是不出所料,他有点儿不习惯这个床的宽大尺寸了,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这上面再躺一个霍峋的拥挤程度,才是恰到好处适合他入眠的大小。

    实在是不困,郑秋白选择不再为难自己数羊,爬起来从家里的碟片簿里翻出来阿良先前买的胎教音乐盘,放进CD机里。

    因为霍峋住在家里的缘故,他给宝宝做胎教都只能在办公室锁好门做,还要担心有员工过来敲门,一直提心吊胆的,这样的胎教,只怕做完了效果也不会好。

    趁霍峋回家的日子,郑秋白得好好给肚子里的娃补补课。

    第一次做爸爸的郑爷认为,教育就要从胎教抓起,可不能落别的小胎儿太远。

    胎教音乐轻缓,缥缈,温柔流淌在室内。

    郑秋白摸着自己的肚皮,按照育儿书指导,尝试和肚子里的宝宝对话,其实这更像是自言自语,有点蠢,但他还是小声说了:

    “你要茁壮成长,健康康康。”

    “爸爸希望你能顺利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会尽全力养育照顾你的。”

    郑秋白顿了顿,摸摸小腹正经道:“不过,你可能和别的小朋友不太一样,你只会有我一个爸爸,没有妈妈。”

    “这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前通知你一声,毕竟不是小事。”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没意见了。”

    除了轻飘飘的叮咚音乐,再没有其他声音,郑秋白满意翘起唇角,他就知道,他肚子里的孩子,肯定跟他是一条心的。

    这不,宝宝对于这件事,没有任何意见。

    在舒缓的胎教音乐里,郑爷靠在沙发上心满意足地摸着自己的肚皮做胎教,一直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他一个人在家,躺在沙发上,自然没有田螺小子抱他回屋,或者给他条被子。

    对着客厅的中央空调吹了大半夜,第一天爬起来时,郑秋白只觉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右眼狂跳。

    完了,不妙。

    等阿良带着早餐赶到时,郑爷的鼻音已经浓重至极,一听就不大对劲儿,人也烧的满面通红,浑身发软地瘫在床上。

    郑秋白发烧了,他自己也知道,但他没敢吃药,怕有的西药对孩子不好,硬着头皮喝了两口粥,先只靠物理降温的法子,看看能不能退下去点。

    但显然,老天爷要惩罚他晚上睡觉不保暖,这烧,分毫没有要退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厉害。

    第 64 章 后妈

    孕期发烧,除非是体内有炎症引起的高烧医生会建议酌情使用药物,像郑秋白这种刚刚好三十八度一,跑到医院验血白细胞指标正常,除了回家抗一抗,多用物理降温的法子,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郑爷的人生命途多舛,大病不断,连带上辈子一起算,感冒发烧这样的小毛病找上他的时候那是屈指可数。

    如今也是早不来晚不来,只赶着关键的时期上门,偏偏这这怀孕期间的高烧,就是比平时更难熬,人也更虚弱,脸色活像个痨病鬼。

    郑秋白一个头重脚轻、四肢无力的病号,要他从床上爬起来,用酒精给自己擦身,实在是一件困难事。

    他也不好意思张口对忙前忙后的阿良寻求帮助,这涉及到一点做老板的尊严和羞耻心。

    在阿良主动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时,郑爷甚至会打肿脸充胖子,脑袋上顶着湿哒哒的帕子,脸颊通红的说自己已经好不少了。

    这种生病的脆弱时刻,口干舌燥又大脑发昏的郑爷难免会下意识想,如果霍峋在他身边就好了。

    在自己周围寥寥无几的人选中左右挑拣,能够叫郑秋白放心坦诚相见,不需要顾虑自己展露出去的弱点会不会引人生厌又或者成为他人手中把柄的存在,好像只有一个霍峋。

    不过就算翻开手机,郑秋白的电话也没有主动拨出去,他只是看了看通讯录里的联络人,继而返回手机桌面,玩起了打发时间的贪吃蛇。

    理智告诉他这点小事没必要惊动远在京市陪伴家人的霍峋,就是有点着凉发烧,一会多喝点热水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万一叫霍峋知道了,兴许还要把着急到跳脚,直接从京市蹦回燕城。

    像是能感知郑秋白的思念一般,临近中午,霍峋掐准时间打了两通电话过来,奈何郑爷的鼻音太过浓重,不方便接听,摁断后转头眯着眼发起了短信。

    霍峋的态度没有什么异样,听郑秋白说人在外面看铺面,准备签合同,稍微有点忙之后,也就不执着于打电话了,他从善如流给郑秋白发起短信。

    新的短信接连不断,霍少爷想到什么说什么,大多是讲住在家里的无聊小事,字里行间都在表达对郑蝴蝶的思念,就像先前他被关禁闭的日子一般。

    头晕眼花的郑爷努力打起精神回消息,他的生活显然不像霍峋有这么多值得提起的新鲜事,回复的体量就稍显单薄。

    不过在霍峥一如既往撒娇发言,询问郑秋白【你有没有想我?】时。

    郑爷回复:【有】。

    这答案实在是言简意赅,一点不缠绵暧昧,但能够坦荡承认,而不是插科打诨忽悠过去,已经是郑爷的理智被高烧蒸发一半去的结果了。

    很快,霍峥回了个:【XD】。

    【我很快就回去了。】

    第一条郑秋白没看懂什么意思,第二条让他感到一丝安慰,同时希望能在霍峋回家前顺利退烧。

    当天下午,店里还有些事,郑秋白今晚注定是去不了,但阿良得回去一趟,和薛柔一起办事儿。

    郑爷摆摆手,冲满脸担心的阿良道:“放心吧,我好差不多了,你今晚也早点下班回家,明天没事就不用来了。”

    郑秋白上午就叫阿良走人回去休息,但阿良不肯,硬生生在沙发上坐到了下午临上班的功夫。

    他实在是觉得他们家小老板可怜,生病了身边都没个家属陪着。

    “我还是得来,您身边没个靠谱的人,我不放心。”阿良又道:“要是晚上有什么事,您给我打电话就行。”

    郑秋白拗不过,点头答应。

    不过阿良前脚刚走,后脚叶聿风就打了电话来,这叶少爷也算是半个能做郑秋白家属的存在。

    他一听就觉得郑秋白的嗓音不对劲,“你生病了?”

    “有点发烧,你打过来有事吗?”郑爷靠在床上,抱着个两千毫升的保温杯,一下午喝了半肚子水,到吃饭点儿了,他仍旧一点都不饿。

    “我当然有事找你才会打过来,你在哪呢?这事当面说合适,我也顺路去看看你,你别一个人病晕在家里。”

    叶少爷在港湾看过不少社会新闻,有那种领社会保障金的孤僻独居老人突发恶疾死在家里,得等尸体臭了,才能被邻居发现。

    又可怜,又悲惨。

    虽然郑秋白不是孤寡老人,但他是独居呀,上大学后就主动搬了出来,不肯和相处多年的叶家人共同生活,那也是相当孤僻了。叶聿风的担心,很合理。

    郑爷现在就想一个人安安生生躺着,用手机跟霍峋聊聊天,可不等他拒绝,叶聿风已经咋咋呼呼在电话那头呼唤叶伯的名字了,“叶伯,让厨房开火,做点病人餐来,郑秋白一个人在家病了,我不放心,一会要去看他——”

    聒噪的声音由远及近,叶聿风问:“对了,你现在住在哪里来着?”

    “……”

    郑秋白就是不告诉也没用,操劳多年的叶伯尚且记得舒澜住处的准确地址,叶聿风很快就拎着三只保温桶上门了。

    保温桶里面是叶宅大厨做的清粥小菜和人参鸡汤,还有叶伯给洗给切的水果拼盘,摆盘比金玉庭里的水果师傅还精致。

    叶聿风在这之中起到的,是一个搬运工的作用,但他依旧把这一切的功劳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快看我都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伸手不打笑脸人,郑爷错开身让他进屋,脚步虚浮的坐回沙发里,“厨房里有热水,要喝水你就自己倒,桌上零食你想吃就拿。”

    叶少爷在屋里光明正大绕了一圈儿,才端着一杯水从厨房出来,他盯上了郑秋白充斥病容的脸,直白道:“你脸色好难看,去医院没?要不我现在让叶家的医生过来?”

    “去了,就是着凉发烧了,歇两天就好了,别费功夫。”郑秋白靠在沙发上,半合上眼,“直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叶聿风一屁股在郑秋白身边,沉重的力道使郑秋白被迫晃了晃,脑袋都嗡嗡的,“我该知道什么?”

    “该去扫墓了!你妈和我爸的墓!”

    叶少爷是来找郑秋白一起去扫墓的,这月底是叶长流的祭日,而叶长流和舒澜正好埋在同一个坟里。

    虽然生前俩人没扯证,但这也是舒澜临终前点头答应的事情,是叶长流一早就记在遗嘱上让人特别操办的,彻底绝了叶老爷子为两人分开迁坟的打算。

    去年扫墓,叶聿风这个孝子还给他爹和舒阿姨偷偷摸摸烧了张假证。

    郑秋白闻言才记起来这档子事。

    舒澜的祭日在冬天,至于叶长流的祭日,上辈子郑秋白从认识叶静潭起,就没去专门为叶长流扫墓了,那时候的他,对这位长辈还是有愧疚。

    叶长流从没有亏待过郑秋白和舒澜,对他和叶聿风更是一视同仁,按理说,他该是站在叶聿风这边的人才对。

    只可惜上辈子走错了路。

    “叶家其它人不去吗?”年轻时的郑秋白就是扫墓,也会和叶家人分开批次,减少碰见,以免又被那堆亲戚指指点点。

    “我才不要和他们去坟前搞那些虚情假意有的没的。”

    叶聿风同样不想和他那堆儿没有心肝的冷血亲戚一起,他不愿意看这些人在他父亲的忌日大谈生意与合作,更别提那堆人里面还有个不要脸上叶静潭。

    他一直知道,往年郑秋白去扫墓也都是和叶家人的大部队错开,今年他们两个人正好能作伴,也叫叶长流泉下有之他的两个儿子总算是打破了芥蒂,活的像对兄弟了。

    郑爷眯着眼,还没等他点头,叶聿风没抹发胶的脑袋先一步轻轻顶到了他的肩上,松软的毛发触感鲜明。

    叶少爷这是拿出来了他对待叶老太太的杀手锏,“哥,你就和我一起去呗!”

    “……呕。”郑秋白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差不多的年纪,差不多的说话方式,霍峋撒娇他欣然接受,叶聿风他想一巴掌扇飞,“你没骨头吗?离我远点。”

    “喂,郑秋白,不至于吧!”叶少爷直起身子,脸也红了,气得,“我有那么恶心吗?”

    郑爷瞥他,点点头,在叶聿风发疯前,他先发制人:“我知道了,你要去的前一天给我打电话。”

    “这还差不多。”叶聿风目的达成,正襟危坐,不过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转头在房子里四下打量起来。

    从玄关的鞋架和厨房成对餐具中掌握蛛丝马迹的叶少爷眉头一皱,“你这儿还住着别人吗?”

    “你有对象了?”还是个男人。

    “……”

    “真有了?是谁?你和上次那个姓霍的不玩了?”叶聿风当那个霍峋是郑秋白的小情儿,毕竟他之前晚上打电话过来,这俩人是能浴后擦头发的关系,更甚至,那哥们帮郑秋白吃了一肚子药还分文不取。

    如果没有那层关系,叶聿风觉得那小子也太忠仆了,简直是阿良二号。

    “你打听这些干什么?”郑秋白头疼。

    “我这不是关心你,我听人说,你现在都不怎么出现在金玉庭了,这一看就是家里有人管了,怎么,我也得见见吧。”好歹是一家人,这肯定要帮忙掌掌眼。

    叶聿风知道郑秋白身边一直都没有个固定角色,这种生活状态,对他们这样的年轻来说也正常。

    不过在叶少爷看来,郑秋白不适合这样的生活,他身边原本留下的人就已经够少了,来了又走的人也太多了,这样迟早要坏菜。

    孤独是吞噬人的沙漠。

    叶聿风是受不了这种日子,他走到哪,都要呼朋引友才行,且他身边,也有许多相识十多年以上的狐朋狗友。

    如果郑秋白身边能有个稳定的对象,甭管是男是女了,只要是个靠谱的好人,叶聿风愿意力排众议,出资赞助为他们两个办一场盛大婚礼,仪式感十足地将他这位手足托付给对方。

    至少那样,郑秋白不会继续孤独下去。

    对上叶聿风诚恳的绿豆眼,郑爷确认这人说的‘办婚礼’不是在开玩笑后,他只剩下了把叶聿风赶出去这一个想法。

    叶聿风扒着门框,“你看看你这个脾气,怎么不识好人心,有什么事都藏着掖着,只会把对你好的人往外推!人心都是肉长得,谁都会伤心好不好!?”

    一把关上大门的郑爷觉得叶聿风这话似曾相识,霍峋就常说他也会伤心。

    不过,霍峋伤心,郑秋白是真会心疼。

    叶聿风伤心,那是他真活该,郑爷铁石心肠的很。

    *

    同郑秋白分享整整一天新鲜事的霍峋其实是编了一整天的瞎话,佯装他这边好似一切正常。

    当时从医院离开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回到燕城去找郑秋白对质,他需要一个理由,需要郑蝴蝶对他坦诚,需要确定他对郑蝴蝶同样重要。

    但很快,他清楚意识到这样做毫无疑问是鲁莽且不经大脑的,一件事,郑秋白不愿意告诉他,一定有郑秋白的道理。

    贸然去问,不单单会暴露霍峥做的恶事,说不定还要引起郑蝴蝶对他和霍家的反感,万一再落得上辈子那样的境地,霍峋就是想当后爹都当不成了。

    于是当天晚上,李晌扫榻相迎无处可去的霍少爷。“你人到京市,不回家住,来我家住干什么?”

    “回不去。”霍家二老都以为霍峋今天住在朋友家,不过这只是霍峋来找李晌的理由之一,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请教李晌,这个他身边唯一一个谈过正经恋爱的兄弟。

    霍峋遮遮掩掩,把孩子的事省略了,替换成郑秋白如今瞒着他某件大事,这件大事或许还牵扯第三个人。

    李晌归纳总结,“所以是你哥的下属抓到他出轨了,觉得他给你戴绿帽了?”

    “他没有出轨。”霍峋义正辞严帮郑秋白辩护,哪个孩子出现在他和郑秋白正式同居之前,怎么说,这都不能算是出轨,只能算,郑蝴蝶曾有过的露水情缘。

    而且真要说起来,那时候建议霍峋和其它人一起做妾的,还是眼前的李晌呢!

    “这件事对我而言不重要,我能接受,我只是接受不了他瞒着我。”

    李晌纳闷:“可这种事情不就应该藏着掖着吗?你都说了这算他之前的开放关系,现在有了你这个固定的,他不和你提,不是很正常吗?”

    在现任眼前讲自己之前的风流韵事,这得是多蠢多坏多不负责的男人才能做出来的事?

    李晌觉得郑秋白不是这样的蠢人,他知道隐瞒,反倒是在意霍峋的感受,才会去这样做。

    “可这件事不一般。”一个孩子,一个生命,这明摆着不是小事,这事关郑秋白的未来,也事关霍峋的未来。

    郑秋白会瞒着,还注意起养生,无疑是想留下这个孩子。

    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他早在刚刚发现时就打掉了,根本不会落到现在叫霍峥抓住把柄。

    可霍峋控制不住去想,郑秋白在决定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他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郑秋白有关未来的计划里面,有这个孩子,却压根没有霍峋。

    霍少爷如丧考妣如同世界末日的脸实在少见,李晌见情况这么严重,大胆猜测道:“什么东西还能牵扯到未来了?这么严重,难道是他之前的某一位怀孕了?”

    霍峋不语。

    “真的?怪不得你大哥不同意!”李晌也不同意啊,就他们这样的人家,谁家能同意好好的公子哥,去和一个带娃的男人相好啊。

    “我可以把那个孩子当成我的孩子,这件事我现在根本不在意,我现在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愿意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你不在乎?”李晌顿时觉得霍峋真的是疯了,他都想给霍峋两巴掌叫他清醒清醒,“你是要给那个孩子当后妈啊?是后妈!”还不是后爹。

    “我不在乎。”反正郑秋白生的小孩,一定是像郑秋白的,霍峋爱屋及乌。

    “我的老天爷!这件事得在乎。”李晌扶额,“你现在不应该考虑他什么时候告诉你,你就应该直接回去跟他闹,让他把这个孩子干干净净处理掉,不然就别想继续和你在一起!”

    还是不是个爷们儿了?

    这事多膈应啊!

    “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平等,但要有尊重上的平等。”李晌苦口婆心,“你能接受他和别人生一个孩子带回来养,你伟大,那他呢,他可以接受你和别人生一个孩子吗?”

    “我不会这么做。”

    李晌彻底气结,连夜打给已经放暑假的元麒龙,叫人到家来,明摆着靠他自己是劝不动霍峋了。

    元麒龙开车来了,听李晌一通哔哔,他也是开眼了。

    他们霍少,芳龄十九,无痛当妈。

    不过霍峋执拗,他也是有所领略了。

    “霍峋,你确定了?你今儿做这个决定不一般啊,真能一辈子都不会后悔?”这胸襟,得宽广赛大海了。

    “能,只要他不和我分开,我怎样都行。”

    元麒龙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他和李晌同样,也是气得要命,可他俩都有自知之明,知道霍峋话说到这个份上,是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得,那我俩也不说别的了,只能祝你做后妈快乐。”

    *

    霍峋第二天晚上才从李晌和元麒龙手里脱身回家,简单应付完一双父母,他下楼去找霍淳。

    霍小姐今白天观摩了整整八小时的大型手术,晚上回来还要写研究报告,忙得头疼,奈何她聪明,一半精力手写报告,一边精力听霍峋的问题。

    “姐,那样的身体还可以怀孕吗?”

    “雌性性腺发育完好,功能正常,当然可以。”霍淳点了点手里的钢笔,“不过这样的例子很少见,更多的,是这两个器官都无法正常工作。”

    “那怀孕会对他那样的身体有伤害吗?”

    “怀孕对母体来说都会有伤害,这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双.性人只会更困难,不过也要看个体差异。”坐在书桌前的霍淳突然回身,“等等,你突然问我这种问题,不会是你喜欢那个人怀孕了吧?”

    霍峋点头。

    “你的?”

    继续点头。

    “我——”霍淳到底忍住了那句国骂,她一直以为,霍嵘才是会搞大肚子的那个。

    “这件事你跟爸妈提了吗?”

    “还没。”

    “为什么?”

    “因为他还没告诉我他怀孕了。”霍峋苦笑。

    郑秋白看样子,并不准备叫他做孩子的后爹或者后妈。

    当天晚上,霍家的餐桌难得坐满,霍峥顺利出院了,只是早中晚都各要量一次血压,近期要学会控制情绪。

    一派祥和氛围的家宴上,霍峥,霍峋,霍淳,三个人格外沉默。

    陈禾提起丈夫明天的生日宴,叫了霍峥好几声,对方都没反应,顺着丈夫的目光看去,才发现对方盯着的是眉头紧皱的霍峋。

    陈禾害怕这人在父母面前挑霍峋的错处,直到饭后,才进入书房问:“你刚刚在餐桌上盯着峋峋干什么呢?我给你讲,爸妈现在都在呢,你别想在这个家里边儿揍孩子。”

    霍峥蹙眉,他现在才没功夫揍霍峋,“你上次找来算命那个老头,说霍峋配个什么样的来着?”

    “人家大师说,峋峋得找个大他四岁的才合适,顺利的话,会早婚早育,先成家,再立业,如果不顺利,兴许这辈子都找不上了,得孤家寡人到老。”

    霍老大忙从文件夹里翻出郑秋白的基本资料,定睛一看,这小子竟然正正好比霍峋大四岁。

    结合妻子刚刚说的话,霍峋要么早婚早育,要么这辈子不婚不育。

    霍老大只觉得两眼一黑。

    第 65 章 女儿

    霍老大的生日宴,纵然已经确定为家宴,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往外发请帖做主要宴请宾客,一早上起拎着礼品来拜访的人仍旧是络绎不绝。

    这些人大多都极有眼色,礼送到了,送上祝福就主动告辞,只是架不住客人如流水,挨个停下来喝杯茶的功夫,都将霍家的会客室和客厅塞得都犹如过年般热闹喜庆。

    到底是工作日,霍老大人在单位,傍晚才下班,霍老同霍夫人一把年纪了,实在是受不了与这乌泱泱的人寒暄不断,上午抽个空就让保镖带着他俩出门随处逛逛,吃吃点心喝喝茶去了。

    留在家里做主人的,只剩下了陈禾、这两天提前休假的霍源、窝在房间里一整个晚上都难过得没合眼儿的霍峋,以及被吵得头疼、实在是写不出报告站阳台抽烟的霍淳。

    霍小姐实在是想杀.人灭.口了。

    不过除了观摩报告,眼下还有更让她心烦的事情,那就是她弟弟的终身大事。

    到底是亲姐姐,霍淳明白霍峋的不安和忐忑,在他眼里,弟妹的隐瞒就相当于对方对他的提防和不够信任,或者说,不愿意和他共度余生,抚养孩子。

    但霍淳其实有新思路,这隐瞒未必是提防和不愿意,相反,有可能是观望,“我感觉是因为你太稚嫩了太年轻了,他需要考察的时间。”

    “我稚嫩吗?”霍少爷反问。

    哪个稚嫩的男人有他这么会挣钱?

    年轻不好吗?像叶静潭一般老就好了?

    霍淳摊手,“你的金钱观和事业心能走在咱爸之前,但你的情商和感情观,恐怕比不过你女儿。”

    “我女儿?”

    “你女儿,我侄女,我想要个小侄女。”霍小姐潇洒地吐了个烟圈儿,“万一是个小男孩,你不觉得咱家男人太多了?”

    尤其,她这素未谋面的弟妹也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儿身’。

    “……你想的太远了。”霍峋都还没揣测过这个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就只有一个愿景,希望那是个像郑秋白的孩子。

    只要像郑秋白,就一定是可爱聪明的。

    “言归正传,你这个年纪,的确很难让人有托付终身的念头,尤其他的职业,还有那么一点点特殊,算是情场身经百战的老手,像这样追着他说喜欢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像郑秋白那样的人,肯定已经见识过热烈到不带脑子的追求是何种样子,哪怕那些哈巴狗只是见色起意,只有二十分的爱,也能被轻轻松松装点至一百分。

    从这样狂热的追求者之中脱身的郑秋白,的确很难再相信一百分的爱,又或者说,很难被这区区一百分的爱感动。

    “可我和那些人不一样。”霍峋对郑秋白的爱,已经沉默了一辈子。

    因而他这辈子讲出来的话,都是两世的真心分量。

    “你没什么不一样的,难道你说的不是‘喜欢’和‘爱’?这样的话,谁都能对他说。”

    张口说出来的表白归根到底只是几个轻飘飘的字,当下一瞬是真心的,可过去二年五年,能确保这几个音节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吗。

    违背‘我只爱你’的誓言,又不会遭天谴。

    “那我现在怎么办?”霍淳的话有道理,霍少爷又受教了。

    “你懂事一点,不要闹,该做什么做什么,”霍淳道:“陪伴、实际行动,比你说一百句‘我爱你’都要重要。”

    “那孩子呢?”霍峋能等,孩子的出生怎么等?

    如果郑秋白真的瞒他直到生产那一刻,霍峋岂不是连担心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孩子确实有点棘手。”现在霍峥已经知道了,要不要告诉霍老和霍夫人也是个问题。

    天知道霍老和霍夫人对家里一群子女结婚生育的速度到底有多嗤之以鼻。

    霍淳只回国不到一周的时间,就有霍夫人老友家的小辈排着队等相亲了。

    她的爹妈是真心渴望含饴弄孙的日子,也是这个岁数了。

    奈何霍峥一把年纪了,霍源正在分居,霍嵘又是个不着调的,霍淳更是醉心学术,至今没能搞出来小孩给二老玩玩,现在霍峋这出,搁霍家,绝对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相反,以霍老那雷厉风行、迅如闪电的作风,说不定今天得到消息、明天就要派人运聘礼到燕城,当晚把弟妹与小侄女一起八抬大轿接回家。

    要是郑秋白没有隐瞒的举动,兴许这孩子还是他们俩能够得到霍家认可、双宿双飞的助推剂。

    “我和他不需要家里的认可。”霍峋话语决绝。

    这件事他现在肯定不会告诉父母,他清楚郑蝴蝶对他家庭背景的抵触,稍有不慎,这就又会变成对郑秋白的逼迫和威胁。

    再说,谁知道霍峥会不会在孩子抱回来之后做出验证DNA的疯事。

    要不是郑秋白如今一门心思在燕城继续做实业,霍峋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人弄到港湾去,哪怕最开始会叫郑秋白生出恨他的心思也无所谓,只要离内陆这些糟心的人糟心的事远一些,他们迟早会开始新的生活。

    可他也清楚,郑秋白不会和他离开。

    霍峋就像是在谋划一出毫无生路的死局,而唯一破局之处,握在郑秋白手中。

    霍淳轻轻转着七星王的白色烟盒,最终连同火机一起,往阴沉的霍峋跟前儿递了递,“喏,解压的。”

    熟悉的烟草,霍峋上辈子的第一根烟就是霍淳递过来的,她不忍心看他痛苦颓废,不过这次,霍峋毅然摇头,“我不要。”

    他不需要这些麻痹神经的东西,他需要的是,真正能够根除他痛苦的方式。

    如果郑秋白也能记起上辈子的事情,那是不是就可以发现他的真心和其它人不同。

    上辈子,在医院的最后一刻,哪怕被抛下时心死如灰,霍峋也依旧爱着郑秋白,不过,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所以那次分开之后又发生些了什么,他迟迟没有任何印象。

    不过霍少爷希望他是去找叶静潭决斗,把这小贱人打了个半死,然后带着郑蝴蝶回到港湾治病。

    而在所有的未知中,霍峋唯一笃定的,是他到死都会爱着郑秋白。

    霍淳站在阳台上点完一根香烟。

    她答应了霍峋不把这件事往外说,必要时还会给弟弟打一打掩护。

    昨天晚上,霍淳也掐着点联系了国外的同学,打听有没有在这方面做研究的专家,纸上谈兵光发论文那种不行,得是能上手术台给接生的。

    老同学打听完后,给霍淳回了电话,“我有一个直系的学长做的很多都是产科方面的研究,雄性大白鼠被他养的能生孩子,接生技巧没的说,不过他现在已经回国很多年了,他读博之前,好像就是国内开私人医院的。”

    “雄性白鼠?”霍淳的脸色怎一个变幻莫测可言,“还有他联系方式吗?”

    “有。”老同学报出一串号码和地址,“他姓赵,赵泽霖。”

    霍淳转头把这位‘产科圣手’的联系方式和地址都交给了霍峋,“这医院就在京市郊区,这人也是相当厉害,和怀孕有关的事你咨询他应当没错。”

    连公鼠都能在赵泽霖手下产子,她弟妹这剖腹产,不是小事一桩?

    “谢谢。”霍少爷眼睛红红,接过便签看了一眼,抄起手机就出门了。

    霍家的下人不多,保镖又做不了端盘子切水果的活儿,客人来的太勤,霍源都蹲在后厨挨个洗杯子。

    他往楼梯口一站,想抓两个壮丁。

    只见霍峋如一阵风一般从霍老二身边刮过,完全不理会亲二哥要求洗盘子的发号施令。

    后下来霍淳见状又一哼唧:“二哥,我写报告写的手疼,你去给我榨杯橙汁吧,求求。”

    霍源:……

    最终蹲在厨房洗盘子的还是霍老二。

    他甩干手上的泡沫,轻轻扶了扶眼镜,遮住眼里的深思。

    怎么说呢,他觉得这两天的霍峋,很不对劲。

    *

    郑爷发烧这两天,叶聿风是来的勤快起来,前一晚上被赶出门,第二天照样是带着叶伯做的爱心餐上门。

    他还不忘对着阿良买来的玉米粥菜包子指指点点,“外面小店儿买的哪有家里做的干净,看我这,鸡汤小馄饨,白玉海参粥,一大早上起来泡的参呢。”

    “你泡的?”郑爷手上被塞了只勺子。

    叶少爷瞪着一双儿大眼儿,“我叫人泡的。”四舍五入,也就是他泡的。

    “你总往我这跑干什么?”郑爷只想静养。

    “我怕你无聊。”实际上是叶聿风同他那些狐朋狗友旅游回来,已经没有新鲜事可闹腾了,加上他马上要进入立人集团任职,即将上班的命运就如同一把定时的闸刀一般悬在叶少爷的脑袋上方,叫他焦虑的很。

    在家待着,时不时还要和那哭丧脸的叶静潭碰面,叶聿风不如跑出来找郑秋白玩儿。

    “你别嫌我,我给你讲点儿好玩的,你知道叶静潭最近在做一个别墅区的项目吗?”

    郑秋白喝口粥,点点头,这可是叶静潭摆脱私生子阴霾的关键战役,那块地最后也成为了燕城第一处别墅区,有着非同小可的时代意义。

    “项目开发审批出问题了。”叶聿风脸上的笑是半点不藏,呲着一嘴大牙,“那片一开始我二伯想拿来做单位房,我爷爷非要做主给叶静潭,现在栽了,土管那边土地规划审核不通过。”

    单位房,顾名思义,是单位一口气承包的房产,一般给员工低价回购或者免费住宿。

    “他也不看看,燕城又不是京市,做别墅区,哪有人会买?还不如给我二伯做单位房,”在燕城买别墅,真不如去京市或者津海买。

    郑秋白不记得叶静潭有在这个项目上碰到什么难关,毕竟那时候他们还都不太熟,叶静潭后来也很少提起他落魄的时候,

    但瞧见叶聿风这沾沾自喜傻样,真看得郑爷想锤人,“叶聿风,现在没人买,你确定以后还没人买吗?凡事都讲个第一,等建好了,这就是燕城头一号富人区,这地方,一幢别墅的收益顶你一栋单位楼盘。”

    更别提,燕城未来几乎就成了京市的后花园儿,多的是首屈一指的富豪高.官到这个地界上置办房产做后手,这东西,只会越炒越高。

    “啊?”叶少爷眨眨眼。

    郑爷脑袋转的快,“现在董事会是不是不同意叶静潭继续推进了?”

    “我怎么知道?”叶少爷都不知道开发到被政府驳回的项目有进董事会二次研讨的流程。

    “……给奶奶打电话。”

    “好。”叶聿风忙不迭拨通电话递过去。

    叶老太太是个一向内敛中立的人物,她不同于丈夫的激进,立人集团是和政府合作承建单位房发家的,虽然时代步入当今,个人购房的势头越发鲜明,几乎就快要取代单位购房,但她的主张还是不能一股脑地去做个人地产,政府的项目也要保住。

    叶静潭的项目到最后一关被卡,尤其和他做对的还是叶聿风的二伯,叶老太太这边的人手,不动脑子都知道是人为下绊子。

    既然要抢,那不如就抢个彻底,抢到手去做单位房,得不偿失。

    电话接通,鼻音浓重的郑爷像个乖孙,“奶奶,是我,秋白。”

    当天傍晚,土管的负责人就在郑秋白的邀约下,来到了金玉庭,同场赴宴的还有容光焕发的叶老太太,傻兮兮的叶聿风,以及他那和叶静潭挣项目的二伯。

    “这块地,一开始你们中标时就说好了做单位房,未来就是东区采石场的员工家属院,突然要搞什么别墅区,这不是胡闹吗?”负责人横眉冷对,他一早答应了那边的厂长,早晚给他们整个价格适中的员工房,抽成都拿到手一半了。

    叶聿风鸟悄听着,这上来一个下马威,他都不敢说话,郑秋白也不说话,因为这场合里,他们做小辈的,就该安静。

    “老周,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这件事,我是真不知情,你也知道,这块地的项目提出人是我那个继子。”

    叶老太太叫赵淑梅,她转了转手上的翡翠蛋面儿,“不过,现在既然卡下来了,一切都好说,你先回绝你那边,我们这边再重新商讨,无论怎样,最后我都能保你不会吃亏。”

    负责人神情有所松动,但还是不开口松气儿。

    酒桌,自然少不了喝酒,喝的够多,一切都好谈,只是今晚组局匆忙,连个挡酒的助理都没在,二伯不会喝,叶聿风喝多了说不定要当场脱裤子撒酒疯。

    郑爷瞄了瞄眼前的酒盅,深呼吸一口气,就当今晚是破釜沉舟一次,暗地里求他肚子里的宝宝配合些。

    赵淑梅却远远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动,而后亲手端起了酒盅,“来,老周,我这个做姐姐的,跟你喝两杯。”

    商场中杀出来的女人,至今还是海量,喝到负责人头晕眼花趴着下桌,‘姐姐姐姐’叫个不停时,赵淑梅还能拍着他嘱咐:“老弟,姐今天绝不诓你,跟着姐这么做,准没错。”

    等这燕城第一处别墅区建起来,这负责人,且等着往上升吧。

    宴席结束,赵淑梅被叶聿风和郑秋白搀扶着下楼,坐进车里之前,老太太一把拉住了郑秋白,“秋白,今天的事,奶奶记着你的恩。”

    “奶奶,我没做什么,”郑秋白弯起眼睛,内敛又懂事,“这也是叔叔教给我的。”

    他心知肚明,这比起叶长流对他与舒澜,不值一提。

    赵淑梅不知想到了什么,最终叹息道:“你妈妈和你,要真是我的儿媳妇与孙子就好了。”

    叶聿风闻言,大惊:“奶奶,你不要我了啊?”

    “你也得要,没了你,这日子还真少点乐子。”但想到这孙子连董事会流程都不清楚,赵淑梅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你明天就给我去市场部报到,别在家混日子了。”

    郑爷目送叶家的车远去,轻轻咳嗽了两声,这发烧就是越到夜里,烧的越厉害。

    阿良开车过来,下车打开车门,“老板,快上车吧,您脸色好难看。”

    郑秋白对着车后视镜瞧了瞧,确实难看。

    而且他有种不妙的预感,大概在霍峋回来之前,他是好不了了。

    *

    叶静潭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受挫,他这两天,一直托关系想见土管的负责人一面,可纵使他坐进了办公室,也只是秘书出来敷衍他,给他倒一杯茶就开始晾着他。

    这样的事情,叶静潭在梦里时几乎没有遇到过,他有郑秋白,他想见谁,不过是冲郑秋白知会一声的功夫,不出二天,郑秋白就会利落地为他安排好各种碰面的场合。

    可现在,他现在就是想见一面郑秋白,都要去金玉庭碰运气,偏偏他运气还不好,这么多天来,一次没见到过。

    “叶经理,不好意思,我们领导下午有个会,从工地就直接去临县了,您恐怕今天是见不到他了。”

    叶静潭闻言,默默攥紧了拳头,但他还是起身礼貌告辞。

    出了土管局,灼热的太阳炙烤着叶静潭全身,可他心底却一片冰凉,现在看来,除了他堵到临县去,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只是坐进车里,还不等他打着油门,电话便急躁地响了起来。

    打来的是叶老爷子,对方开门见山:“你还没见到那个姓周的?”

    “我听说他去临县了,我想现在开过去试试看能不能见到他。”

    “算了,他这就是不想见你,别折腾了,你先回来开会。”叶老爷子清楚一直以来都是妻子在和政府那边的人员沟通,他也没办法帮叶静潭什么,“这次的项目,给赵明吧,你再去看看别的地皮。”

    “爸?”叶静潭攥紧了方向盘,“那地方绝对不能用来做单位房。”“别说了这些了,回来开会。”

    叶静潭汗流浃背地赶到会议室时,正对上坐在角落当旁听生的叶聿风挑衅的目光。

    这是赵淑梅给孙子的特权,叫他去提前熟悉董事会的种种流程。

    赵二伯在会议上以二分之二的票数,重新拿到了项目地皮。

    散会时,他主动拦住沉着脸的叶静潭,笑一笑,“哎呀,对不起了静潭,这次哥就不客气了,不过你放心吧,我们也不准备做单位房了。”

    叶静潭停下脚步,“那你们要做什么?”

    不远处的叶聿风插兜上前,嘚瑟之情溢于言表,“山清水秀的地段,当然是做别墅呀,我们要做别墅区,燕城第一别墅区。”

    叶静潭闻言彻底失去了斯文,狠狠瞪着叶聿风,血腥气似乎弥漫在他喉咙间。

    叶聿风挑眉,他深知如何做能气死叶静潭,“你这几天都没见那姓周的吧?不过我们见到了,昨晚上,在金玉庭。”

    在金玉庭,这四个字,像是一记晴天霹雳,劈在了叶静潭的头顶。

    他几乎是用气音吐出那二个字:“郑秋白?”

    “是啊。”叶聿风站直身子,收敛笑容,别以为他不知道叶静潭总偷摸去金玉庭找郑秋白,“你不知道吗?他是我爸的儿子,当然是站在我这边的。”

    叶聿风扬长而去,会议室外的走廊上很快只剩下了叶静潭,他双目赤红,一拳头砸在最近的墙上。

    郑秋白,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

    郑爷昨晚上收到短信,知道今儿霍峋就给大哥过完生日,要正式返回燕城了。

    这是件好事。

    但不幸的是郑秋白又发烧了,可能是昨天晚上在外面熬的太晚,又是酒桌办正事,叫人身心俱疲,今天一醒过来身体就格外虚软。

    估摸着是没办法起身迎接霍峋了,他希望霍少爷能自己拿钥匙开门进来。

    天不遂人愿,昏昏沉沉之际,郑爷听到有人在敲门。

    第 66 章 仇人见面

    这无疑是霍老大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个生日,满腹心事的他甚至在家里都待不下去,借口公务繁忙,连病假都不继续请了,摆脱了陈禾,大清早就避到了办公室去。

    刚坐下,霍峥就开口让小陈弄一本刚修订不久的婚姻法过来。

    这本红艳艳的婚姻法被霍峥从头翻到尾,上面压根没有他要找的那种情况,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霍峋现在这个年纪,国家是绝对不会给他颁发结婚证的,想结婚,且等着去吧。

    小陈把霍峥平时喝的茶沏上,又贴心问道:“领导,您在查什么?要不要我叫刑案的王检来一趟?”

    “不用他来,”霍峥摸着那本婚姻法,摘下脸上的老花镜,别说检察官了,就是找个律师来,说不定这新法典都没他刚刚阅读的仔细认真,“我都看明白了。”

    再怎么样,那郑秋白的身份证上也是明晃晃的性别男,这婚姻法里,压根就不存在同性婚姻的定义。

    霍老大喝了口茶,回想起陈禾信誓旦旦的话,冷哼一声,“这帮跳大神的,哪能信呐。”

    顶多,也就算准了一半。

    按理说,做大伯也是人生一大喜事了,这霍峋的孩子,几乎就和霍峥的孙子孙女差不多,等霍峥退休了,说不定还能跟陈禾一起帮霍峋两口子带孩子。

    就是这孩子的生母实在是不尽人意,和霍家娶媳妇儿的标准,背道而驰。

    虽没有相处过,霍峥同所有古板保守的中年人一样,总觉得那做夜场,压根不能算是正经生意,会所,更一向是轻浮又低俗的场所。

    从其中出身,艳名远扬的郑老板,那更是和他们这样的人家风牛马不相及。

    说句难听话,郑秋白这种狐狸成精似的人,放在外面养合适,谁会娶回家当媳妇儿?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领导,其实那燕城的金玉庭并非一直都是这样,只是近两年,从上一任老板转到如今的郑先生手中,才渐渐多了不少桃色逸闻。”

    如若真论起清白干净,那燕城地界上大概找不到第二个如金玉庭一般,不存在任何灰色下流生意的会所。

    有些大会所往往选择和外面的‘经纪人’合作,让那群野模来当服务生,万一和屋里坐着的老板看对眼儿后,带出去玩儿,他们只负责牵线搭桥,从中抽水。

    这样的操作主要是隐蔽,万一被纠察,一般情况下也拿不到什么证据。

    小陈也沿着这个方向调查了,但金玉庭是真的没有,还真是个来往名流、只谈正事的高端场所。

    这样一看,郑秋白这年轻老板做的,反倒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坚持。

    “真的假的?”霍峥满眼不信任。

    “是真的。”

    “那他身边还有那么多男人?”

    “这倒是。不过,这不都是年轻人,恋爱自由,追求也自由嘛!”

    小陈先前把这些年明显些追在郑秋白身后摇尾巴的男人一一列了出来,而那些只敢暗送秋波,在金玉庭点几瓶酒、没留下实际证据的,他都没有记录,疑罪从无。

    可就算这样,光那群哈巴狗的身家背景资料介绍,仍有厚厚一叠。

    这样的惊人的魅力,你说郑秋白是正经人,实在是很难叫人轻信,恐怕妲己活过来,也不过是这个祸国殃民的水平了。

    奈何小陈调查期间也见到了郑秋白是何等模样,只一见他就明白了霍峋的偏执。

    且不说这郑秋白有个圆滑的脾性,智商与情商方面更是没的讲,京华大学优秀毕业生,二十三岁混迹商场如鱼得水。

    光说那身皮囊,往金玉庭富丽堂皇的大厅一站,满墙奢靡的装点,都遮不去郑老板身上半点光芒。

    好看,是真好看。

    别说他们领导家那没谈过恋爱的愣头青了,小陈这样搁外面应酬不断的,都忍不住愣神两秒。

    这样的人,传出什么样的逸闻似乎都合情合理了。

    得到的人要赞美,得不到的人就要诋毁。

    “不过我瞧着,自打霍峋同他住在一起,也没见过别的猫三狗四,说不定,他对霍峋也是认真的。”小陈推测道。

    “哼,也不看看霍峋什么身份,捡着好的谁还要赖的?”不是霍峥自夸,就那一叠哈巴狗里,真没一条赛的过霍峋。

    这人如何,霍峥都不想继续深究,反正这人与霍峋到底也结不了婚,如今搞出来个孩子,反倒成了意外之喜。

    这是唯一一件叫霍老大满意的事儿。

    霍老大思想承袭父母,这男人结婚,为的不就是为了有个孩子传宗接代?

    霍峋既然能有个后代,霍峥也懒得再去管他结不结婚、是不是非要搞男人了。

    说一千道一万,这孩子是他们霍家的种,将来就要抱回霍家来养,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对孩子的成长相当重要。

    万一把孩子留在郑秋白那里,哪天他和霍峋分手了,带着他们霍家的孩子一起去找别的野男人怎么办?

    霍峥断然不能看着他弟弟的孩子,认贼作父。

    看来再去一趟燕城,对霍老大而言,那是迟早的事儿。

    当晚的生日宴,霍峥脸色和缓多了,连带看向霍峋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温和。

    显然,霍峋的孩子是霍老大今年最满意的生日礼物。

    霍少爷闷头吃饭,对他大哥的眼神充耳不闻,敬酒时也是一副糊弄事的模样,心不在焉。

    他下午时去了霍淳打听来地址的医院,车开到门口,霍少爷才发觉这地方正是先前郑秋白说不小心摔伤了腿要住院那家。

    当时被禁闭在家,霍峋还在问郑秋白摔伤了腿不能下床,出院怎么出的那么快,回到燕城生活上会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

    只是那时候被网恋的暧昧和甜蜜冲昏了头脑,郑秋白随口说他身强体壮恢复好,不走心又拙劣的谎言其实不堪一击,偏偏霍少爷当时傻兮兮的信以为真了。

    直觉告诉霍峋,郑秋白大概从那时候起,就已经发觉怀孕这件事了。

    辛酸苦楚如藤蔓,爬满霍峋的心。

    霍峋在这家医院为自己开通了账户,转头挂了院长赵泽霖过分昂贵的下午号,因为他一口气储值了将近七位数,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到候诊时间,他就在VIP诊室见到了满面笑容的赵泽霖。

    “霍先生,您好啦,我是赵泽霖,这家医院的院长。”赵泽霖坐到霍峋身侧的单人沙发上,“容我确认一下,这张就诊卡的持有人的确是您对吗?”

    私立医院,一卡一人,用大人的卡看小孩的病,不可以哦。

    霍峋颔首,“是我,你是港湾人?”

    “是啦。”港湾通行的不止一种方言,且方言和方言之间存在不小差别,比如赵泽霖,说的就是自带撒娇调调的港湾话,连带着讲普通话都是嗲的,“我在京市很多年啦,还有口音吗?”

    “一点点。”

    得知赵泽霖是个讲究金钱和效率的港湾人,霍峋有了新的打算,他换了种坐姿,靠在沙发上,目光沉沉。

    “请问您是哪里不舒服。”赵泽霖弯起眼睛,上一个在他面前这样明明是平起平坐的位置,却好似坐在皇位上的讨嫌主儿,还是他背后的大老板。

    这小伙子真是半点都不知道尊老爱幼啊,一看就刚二十出头,赵院长都快四十了。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是来给你钱的。”

    “啊?”看样子是有精神病,喜欢在外面当散财童子。

    “不过作为交换,我要看一个人在你们这里的就诊记录。”霍峋在港湾生活过,他清楚那就是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地方,有钱,就有规则之外的世界,甚至能够成为制定规则的存在。

    “您还有别的事吗?比如哪里不舒服?”赵泽霖依旧笑眯眯的。

    “没有,我很好。”

    于是当霍少爷被赵院长找来保安从VIP诊室请出去的时候,他怀疑赵泽霖的血统是不是纯种港湾人,都没怀疑自己的行事风格有问题。

    被霍峋喊到俱乐部的元麒龙听说来龙去脉,“那家医院砸钱肯定不成,那背后的东家姓宋,怎么可能见钱眼开?这宋五爷在京市做地产商场的,在港湾祖传的基业更厉害,你们猜猜做什么的?”

    元麒龙卖关子,李晌冥思苦想捧场,霍峋板着脸,一语中的:“娱.乐城。”

    “你怎么知道?”这宋庭玉和他们可不是一代人,而宋家的孩子都还还太小,也跟霍峋这一代差着辈。

    “想起来了。”一说姓宋,霍峋就有印象了,“他是不是十来年前,娶了个男人?”

    “是,娶个男妻。”

    这八卦,当年在京市的富人圈那是疯传许久,毕竟是前所未有的盛世婚礼,酒席摆的派头十足,他们几家的长辈也都有收到请柬的,虽未本人到场,但碍于情面都分别派了人过去参加。

    那时候真有不少人蹲在暗处等着看宋家笑话,谁承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一对儿半点不和的苗头都没有,恩爱如初,光明正大。

    连前段时间宋家新的商场剪彩,宋五爷都是带着丈夫和一儿一女共同出席的。

    京市的报纸不敢明面报道,只会避重就轻,绝口不提这档子事,港湾那边就不一样了,明摆着称这一对儿是‘多年夫妻,相持相携,恩爱甚笃’。

    霍峋闻言,羡慕的眼睛都快红了,“那他的孩子怎么来的?”

    元麒龙找准机会埋汰霍峋,“这谁知道,说不定和你一样呢。”

    霍少爷却半点愠色都没有,神情认真,似乎真听进去了,“我想见他。”

    “见他有点难,和咱们不是一辈的,而且我听说他也不出席这种私人聚会,下班就回家。”

    元麒龙转了转眼珠,“不过,他老公你应该能见到,你二哥不是搞计算机的?他老公也是,就那个腾益科技,最近好像有个计算机峰会在办,邀请函,你让二哥给你弄一张来。”

    霍峋若有所思。

    李晌打断他们跟村口老大爷似的聊八卦,他今天出来是为了商量暑假去哪玩,“你准备在京市待多久,这么久没见了,这两天多聚聚?”

    “就是啊,我二哥上个月置办了艘钓鱼艇,搁海岛呢,一起去玩玩儿呗?”

    “游艇?”李少的眼睛都亮了。

    上辈子钓鱼艇、定制游艇都买过的霍少相当冷淡,“不去,我明天一早回燕城。”

    如果不是霍峥晚上过生日,父母都在,他今天就会走。

    李晌:……

    元麒龙:“你真扫兴。”

    “你们不懂。”霍峋也是那种有家庭有爱人、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的存在。

    每个回燕城的日子,霍峋都会不到七点就早早出发,这样除却路上的三个小时,他能在郑秋白彻底起床前赶到家门前儿。

    只是今早他被晨练的霍老抓住了,“你这么一大早去哪?”

    “我和李晌他们约好出门旅行。”霍峋撒谎,“去海岛。”

    “真的,这么一大早?那李家的小子能睡醒?”霍老一眼就洞穿了儿子的谎言,“先留下,陪我和你妈吃早饭。”

    “爸,我着急赶飞机。”

    “耽误就耽误了,不急,你给他们打个电话,家里集合,一会儿我叫人用直升机送你们去海岛。”

    “……我不是去海岛。”

    “那更不着急了,去吃早饭,我和你妈也有话和你说。”

    霍老跟霍夫人,对家里几个孩子的脾性了如指掌,尤其霍峋还是个藏不住事的,这谈恋爱的魂不守舍归心似箭不要太明显。

    只是无论霍夫人怎么对大儿子与儿媳旁敲侧击,也都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毫无疑问,这恋爱对象估计不是个大众意义上的好姑娘。

    霍峋的早饭吃的如坐针毡,他着急走,偏偏霍老一个劲东扯西扯,一顿饭磨叽好半天,霍夫人一句话不说,却不断用眼神暗示他。

    “爸妈,你们到底想问什么?”

    “我们没什么想问的。”霍老同太太对视一眼,沉声道:“霍峋,我知道你一直想着从家里独立出去,但无论怎样,我们都是你的父母,这家里的也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哪怕你将来跑到国外去,你也姓霍。”

    “我知道。”霍峋垂下眼睑。

    “知道就好,不过我也要告诉你,我和你妈对你从来没有特别高的指望。”和霍老大不同,这最小的儿子,二老只希望他平安顺遂,无忧无虑,“所以你谈恋爱,我们不反对,能尽快给我们两个弄个孙子孙女出来,才是正经事。”

    “?”

    “你大哥那边,我和你妈会去说,叫他少管闲事。我们了解你的脾性,这太差的人,你也看不上。”简而言之,霍峋能看上的人,可能不叫大儿子一家满意,但绝不可能是个极端恶劣差劲的。

    霍夫人颔首,“快去吧,记得有空带回来看看。”

    她和丈夫已经一把年纪了,说是看淡世事也不为过,就只想在闭眼前,见证几个孩子得到合适的归宿。

    虽然耽误了些时间,但霍峋跑家门的身影都轻松了,毫无疑问,他拿到了一把能够对付霍峥的尚方宝剑。

    工作日,下班高峰期,霍少爷的车刚刚进入燕城的主干道就开始堵车,满大街不看红绿灯的自行车,分外考验霍峋的眼力,折腾半天,临近中午,才顺利开进小区。

    驶向他和郑秋白固定的停车位时,那地方却已经停下了一辆不认识的白色燕城轿车。霍峋还没来得及打方向盘换个阴凉停车,白车上下来了一个人。

    干瘦的身板,苍白的脸,是水鬼似的叶静潭。

    见到叶静潭,霍峋一愣,很显然,他不能理解叶静潭当下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除非是郑秋白邀请他来。

    新仇旧恨只叫人烧红眼,失去理智的霍少爷放油门上的脚下意识一瞬踩到底儿,轿车发出瞬时加速的爆发力轰鸣,直直冲着白车车尾的叶静潭撞了过去。

    老小区的泥地被车轮子卷地尘土飞扬,从左侧冲过来的黑车太过突然,叶静潭没来得及反应,往后退却靠上了他自己的车,已然是退无可退。

    下一秒,即将撞上他的黑车灵活地转了弯,仿佛经验老道的赛车过弯,只是空间有限,车头碰上了车尾左侧的绿化树,没有剧烈撞击,却有很明显的剐蹭,地上两道深深的车辙。

    劫后余生的叶静潭心头涌出前所未有的愤怒,他今天已经够憋屈够倒霉了,怎么还会遇上这种开车不长眼的疯子?

    不等叶静潭上前讨要说法,黑车的驾驶座已经被驾驶者先一步推开了车门,下一秒,一个男人站在轿车的另一端,眼神锐利地望了过来。

    这人高大、英俊,此时正年轻,十足的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因而全然没有叶静潭梦中那副遭受重击后,落魄又颓唐的模样。

    叶静潭看清来人,攥紧拳头的手几乎要把指甲嵌进肉里,咬牙切齿道:“是你。”

    霍峋。

    他梦里的,手下败将。

    第 67 章 哄他

    正午的燕城被烈阳炙烤,绿意盎然的树荫之外是能把人吞噬的暑气,这个钟点,树顶上的蝉都懒得扯着嗓子叫唤了,室外更是连人都没有,都躲家里避暑呢。

    不然这险些酿成车祸的争端,一定得引来一圈儿老小区的大爷大妈瞧热闹。

    “你是故意的。”叶静潭胸口起伏,鬓角出了细密的汗,原本瘦白的脸,被稀薄的空气和对面男人意气风发的模样渐渐逼红了。

    霍峋眯起眼,单手摔上车门,“对啊,原来你眼睛不是出气使的。”

    霍少爷半分差点就把叶静潭撞死的歉疚都没有,他就是故意的,怎么,有本事报警抓他?

    又没撞死,实在是遗憾。

    叶静潭是霍峋两辈子的眼中钉,霍峋恶心他,不止因为这人一身小人脾性和坏心眼子。

    还因为叶静潭对郑秋白毫不珍惜,只要想起郑秋白被放鸽子的那个情人节,霍峋就满心窝火。

    他窝火自己,明明他能陪郑秋白度过每一个节日,怎么那时就已经没了一个合适的理由,他更窝火叶静潭这个不知珍惜的傻b,他珍惜的郑蝴蝶,怎么就要被这样螳螂一只似的男人轻视?

    郑秋白当年到底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左看右看,霍少爷都看不出叶静潭哪里比他强。

    霍峋压低声音,明晃晃威胁道:“你占了我的车位,抓紧时间滚,不然下次撞的就不是树了。”

    “你个疯子。”叶静潭眼底的红血丝深重,蛇一般肆意横行半边白眼球,他已经为了手头的项目许多个晚上没能安然入眠了。

    比起梦里他借着郑秋白的信任赢过霍峋时的潇洒得意,现如今似乎一切倒置了。

    他成了那个被郑秋白抛弃的人,成了那个要看着霍峋意气风发和郑秋白共赴爱巢的失败者。

    不,他如今的失败似乎远不止于此。

    叶静潭在梦里得知霍峋不单单是郑秋白身边打工的马仔那么简单,这是根正苗红的京二代,背后全是能为他撑腰的血亲,在燕京两地如螃蟹一般横着走都没有任何问题。

    这样的出身,这样的背景,是叶静潭一个刚刚被认回家门儿,急需在父亲和董事会证明自己的私生子,拍马比不上的。

    而他证明自己的绝佳机会,好不容易伪装出的自信修养,就在不久前被叶聿风狠狠击碎了,砸向他的那些石头里,竟然还有郑秋白的手笔。

    莫名的耻辱像是粗粝的麻绳,一圈圈缠上了叶静潭的脖子,他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顺着梦里的踪迹找到这个小区,想找到郑秋白质问个清楚。

    叶聿风到底许诺了他什么好处,他要这么对自己。

    面前的霍峋更不过是个刚成年的毛头小子,郑秋白为什么选他都不选自己。

    怎么郑秋白偏偏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怎么时间不能快进些呢?

    如果一切可以眨眼进入五年后该多好?他也不必这样煎熬了,甚至可以高高在上,尽情欣赏郑秋白对他的痴迷与霍峋的无能为力。

    将人玩弄于鼓掌,是叶静潭的乐趣。

    叶静潭深呼吸一口气,理智逐渐回笼,他看清霍峋眼底翻涌的敌意和不安。

    果然,不安的不止他。

    未来是注定的。

    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结局也是注定的。

    迟早都会胜出的预料,叫叶静潭如毒蛇一般嘶嘶出声:“霍峋,我知道你现在和他在一起,可你别以为这是永远的,你这种人根本不懂他,也根本配不上他。”

    叶静潭和郑秋白才是同类,他了解郑秋白所有自卑和敏感。

    了解,远比一腔热血的爱更能切中要害。

    他们才是最合适彼此的存在。

    “你放屁!”霍峋被激怒,“你以为你是谁!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就是你!我警告你,离郑秋白远点!”

    “那就看看吧,看看我和你,谁会笑到最后。”

    意识到今天肯定见不到郑秋白,叶静潭退回去开自己的车门,临上车前,他道:“等他回到我身边,他连你是谁,都不会记得。”

    可这最后一句话,彻底让霍峋后悔起刚刚没有直接把这贱人卷进车轮里,送去见阎王。

    毫无疑问,叶静潭一定也知道了些什么,才会一改当初在叶家宴席上装斯文的模样,满腹算计的尖酸嘴脸,和上辈子两人私下碰面时如出一辙的丑恶。

    重新挪好车位的霍峋眉头打了结,他以为,记起过去的事情,是老天爷看他太可怜了,不忍心他再失去一次。

    可叶静潭那贱人又何德何能?

    倘若过去的记忆是无差别投放的,那郑蝴蝶是不是也有可能记起来那一切。

    霎时,霍峋的眉头舒展了,倘若真的是这样,他希望郑秋白能快点记起来,快点看清叶静潭的丑恶面目,抓紧把这贱人赶得远远的,不要什么坏蛋都往身边放。

    拎起后座堆放的补品和水果零嘴,霍峋回一趟娘家满载而归,这里头礼盒装的珍贵补品,都是他和霍淳昨晚上在霍家的库房里挨个挑选的,专挑孕夫能吃,多吃可以补身体的。

    什么燕窝海参人参鹿茸,一应俱全,平时霍家的库房的货倒也没这么齐全,这不恰巧霍老大过生日,一口气来了不知道多少京市同僚送的奇珍异宝,正好给了霍峋薅羊毛的机会,大包小包全扛来了燕城,都给郑蝴蝶做了吃。

    肩膀和两手都占满的霍少爷用脚踢开地垫,想找备用钥匙开门,却发现地垫下面空空荡荡,屁也没有。

    钥匙呢?

    钥匙飞了?

    霍峋下意识以为是被叶静潭那贱人摸走了,下次见面,他一准要卸这变态两条胳膊。

    没办法,霍峋只能用胳膊肘咚咚敲起门来。

    霍少爷虽然刚见过情敌还在生气,但他只要想到门一开就能看到郑蝴蝶,就控制不住开心。

    叶静潭那个贱人,说那么多只有一句话是对的,那就是郑秋白像现在和他在一起。

    他现在就是郑秋白的正牌男友,且不止现在,还有未来。

    只是,打开门,霍峋预期中光鲜亮丽的郑秋白并没有出现,相反,郑爷满面病容,在霍少爷张手要抱抱的时候,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发烧了,你离我远点,别传染给你。”

    “怎么会发烧?你怎么又不告诉我?”霍峋拔高了音量,甩掉手里的包袱,不顾郑爷的劝阻,一把将人横打抱了起来,紧张地钻进卧室,连拖鞋都没来得及换,洁癖都吓没了。

    他身强体壮,才不怕区区感冒发烧。

    “就是着凉了,不是病毒性的,两三天就要好了,”郑爷慢吞吞在床上卧下,一看霍峋布满焦灼的脸,伸出手摸摸对方的耳廓,“就是怕你担心,提前跑回来,这才没说。”

    郑秋白的指尖少有这么热乎的时候,比霍峋耳朵的温度还要高,暖融融的,摸过霍峋的耳朵,又去蹭他脖颈后的薄汗。

    可霍峋的表情依旧不轻松,他低垂着眼睑,看向郑秋白的视线有种莫名的怨怼和气愤。

    这视线叫郑爷心虚,小小发烧,不至于吧?

    “你生气了?”这么小心眼儿呢?

    “对。”

    “……”

    坏了,这是真气坏了,话都变少了。

    郑爷刚想安抚几句,咳嗽一连串地找上门,霍峋瞬间站了起来,转头冷着脸,从厨房端了杯温热的水过来,“吃药了吗?”

    “吃了。”

    “一天吃几顿。”

    “一顿,今天已经吃了。”

    “哪有一天只吃一顿的咳嗽药和退烧药?”霍少爷终于不再是个秋白脑的耙耳朵,他也知道提出质疑了。

    “当然有。”

    “药盒在哪儿?我看看,你别吃错了。”

    郑秋白糊弄霍峋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遭遇滑铁卢,被霍少爷追着刨根究底。

    眼见撒谎不好使,郑爷实话实说,“我不想吃药,医生也说,我这样的多喝热水,物理降温就能好。”

    霍峋的大掌裹住郑秋白的额头,“你都病成这样了,这看的哪里来的庸医?”

    远在京市提供电话问诊服务的赵院长狠狠打了个喷嚏。

    “真的不想吃药,”郑爷转了转眼珠子,盯住面前一看火气就很旺盛的年轻人,伸手抓下对方的手掌,搁在自己胸前第一颗纽扣上,带着病气的笑别有意味,“正好,阿良买了酒精,你来帮我擦一擦身子吧。”

    “酒精降温,比吃药快得多,家里还有梨,你会熬梨汤吗?”

    这样的差事,霍峋当然不会拒绝,只可惜他还在生气,撅个嘴,能挂油瓶,手上的动作一板一眼。

    郑爷如灶台上的秋月梨肉一般白嫩。

    剥梨子时,霍大厨是心无旁骛的,他气都要被这只梨子气饱了,现在连吮一口梨子汁水的心情都没有,但架不住秋月梨一向饱满圆润,咕噜噜往他手里滚,大好的梨子,心眼子多,天生就知道如何引得一个厨子心神驰往。

    梨肉自己送上嘴,霍大厨到底还是没把握住。

    谁让他也很久很久没吃过梨了。

    咕嘟咕嘟的热水已经沸腾,只等梨肉下锅,很快就能煮一剂清热止咳的梨汤出来了。

    床边不小心倒地的酒精被霍少爷手忙脚乱扶起来,他一边用手拖着纸巾,一边给满脸通红的郑蝴蝶递杯子,“吐出来,漱口,快点。”

    郑秋白接过纸巾斯文的擦了擦嘴,又漱了漱口,轻声道:“嗓子有点疼。”

    “梨汤应该好了,我这去给你盛。”

    很显然,尝到甜头的霍峋已经不记得他刚刚是在为什么生气了。

    就算生气,那也都过去了,完全不值当为了叶静潭一个小贱人,破坏他和郑秋白如今的感情。

    郑爷满意地看着霍峋提着裤子往厨房跑的背影。

    略施小计罢了。

    霍峋趁在厨房给梨汤来回两个碗倒成常温的功夫,偷偷拿出手机,给霍淳发短信,问这怀孕的人要是发烧咳嗽,吃点什么药合适。

    霍淳很快回了短信:【非病毒性感染不超过三十八度五,医生都不会建议吃药,物理降温即可。】

    于是霍峋只得捧去梨汤,再多帮郑秋白用酒精擦拭几遍后背。

    郑爷的背薄薄一片,皮肉其实比梨子还白,霍峋的手搁着浸满酒精的帕子抚上去,莫名想到了上辈子在病房里的郑秋白。

    那时的郑蝴蝶比现在还要瘦,均码的病号服能从领口出看到肋骨和肩胛骨凸起的胸口和后背,以及一条条横亘在郑秋白枯瘦身体上的术后疤。

    现在,他眼前这一切都还是完好无损的。

    一瞬间,霍峋感知到了幸福到落泪的具象。

    趴着喝完梨汤,扭头递碗的郑爷正好看见这小子眼圈红红,“又怎么了?”要他现在再趴到霍峋大腿上哄哄他吗?

    成年人的哄人方式,就是如此快捷直白。

    “没事。”霍少爷坚强地抽抽鼻子。

    “那你哭什么?”

    “我没哭。”

    “……”

    “空调吹风太大劲儿了,我见风泪。”

    好有道理的理由,郑爷竟然找不出漏洞。不过郑秋白这位病号到底没有心力继续陪霍峋胡闹,他喝了梨汤,整个人又困起来,不多时就蜷在床上睡着了。

    霍峋回来了,他睡的前所未有安心。

    霍护工倒是不困,他在外面整理那堆营养品,隔段时间就进屋给郑秋白用酒精擦擦手心脖颈和脚心,擦完再把被子贴心的给人盖住,动作很轻,不至于吵醒郑蝴蝶。

    擦身的间隙,霍峋偷偷扫了眼郑秋白的小腹,他觉得郑秋白的腰身是真的粗了,但其实肉眼看,还是平坦的,没有凸起的孕肚。

    霍淳说,孕肚也要看月份和胎位,月份小,没有肚子很正常,再说了,有些胎位特殊的孕妇可能到了孕晚期,肚子依旧小小的。

    只有肚子的描述,霍淳也猜不出她小侄女如今到底几个月了。

    一听到这,霍峋难免讨厌一根筋的赵泽霖,他都说了给钱了,有什么是钱办不到的嘛?

    抽空,霍峋还给霍源打了个电话,话里话外,他都在打听宋五爷那位男妻,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有什么特殊的?我想想,也没什么,就是很有能力的一个年轻人。”比起霍源这种在国外工作许多年的海归派计算机专家,刚三十多的温拾和他的合伙人们,都是青年才俊的小伙子们呢。

    至于什么男人生孩子的八卦,霍源不感兴趣,他也不信。

    “……”

    “不过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最近在看他们公司的股票,做了点背调,随便问问。”

    坐在办公室里的霍源扶了扶脸上的平光镜,搁下被挂断的电话沉默不语。

    他说什么来着,霍峋真的不对劲儿。

    这小子平时也不是对这种碎嘴婆子嚼舌根的事儿感兴趣的人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霍老二眉头一紧,他这个弟弟,实在不是叫人省心的主。

    *

    挂断电话的霍少爷继续整理那堆儿营养品,他挑了一盒干燕窝,琢磨着今天晚上熬个小米粥,红枣燕窝放进去,一起炖,味道应该不会太差。

    霍峋会做饭,但会的不算多,只能算煮个汤焖个米饭的饿不死水平,因而他后来在港湾生活,要么加班吃公司食堂的简餐,要么在家吃草和水煮红白肉,简单方便。

    只是现如今对着一地顶尖儿鹿茸鲍鱼海参,压根不知道怎么翻炒才算色香味俱全的霍少爷,真是破天荒怨恨自己二十啷当岁时候就知道糊弄日子,连做饭都不知道学一学。

    实在不行,只能叫阿良都拿到金玉庭去,交给专业厨师加工,省的做难吃了,是暴殄天物。

    咚咚——客厅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有人来了。

    霍峋直起身从杂物间出去,他以为是阿良,正想阿良跟曹操似的,说倒就倒,可转瞬他就意识到,阿良手上是有钥匙的,进出这个房子,压根不用敲门。

    下午六点,这个点儿,谁会没事上门来?

    霍峋怕又是如叶静潭一般的猫三狗四来叨扰郑秋白养病,当即拧起了眉,往门口一站凶神恶煞,就差去厨房拎把刀出来了。

    可不等霍少爷去伸手开门,门外传来了钥匙进洞的声音,圆球状的门把在转动,被人从外打开了。

    一个需要敲门,手上又有钥匙的人。

    这肯定是偷钥匙的贼了。

    霍少爷反手抄起门边鞋柜里的长柄伞,捏在手里,威风凛凛,正面迎贼。

    于是,拎着两个保温桶,美滋滋探头准备进屋的叶聿风还没来得及开口,霍峋便给他当头一伞。

    这动作如打冒头王八一般迅如闪电,完全没给叶少爷反应的时机,便叫人眼冒金星,只剩嗷嗷叫痛的功夫,连手上的保温桶都差点甩飞出去。

    叶聿风站着跳脚,“我去你妈的!谁啊!?”

    谁敢暗算他?!

    第 68 章 哥夫

    长柄雨伞中间的伞骨是铝合金的,南三条出品,质量极好,刮大风都不会翻折,打击力度不亚于打狗棍,更别提霍峋原本就是个肱二头肌发达的壮汉,劈过去的力道十足。

    头眼昏花的叶少爷眼泪都痛出来了,当即委屈地抱着脑袋大声怒骂起燕城土话,分贝极高,已然达到了上下两层楼的邻居都能轻松听清的扰民程度。

    霍峋认出叶聿风,有那么一瞬,他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打错人了。

    同时,他也没想到叶聿风肺活量这么好,叫唤起来刺得人天灵盖疼。

    “你先别叫了行不行?”霍峋拎着雨伞上前一步,叶聿风太吵,万一把郑秋白吵醒了怎么办。

    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霍峋已经选择性遗忘了先动手的是他。

    “他大爷的,你别过来,”叶聿风瑟缩后退,复定睛一看,“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家里?郑秋白不是把你辞退了吗?”

    “……”

    叶聿风顶着脑袋上一颗大包,不可置信道:“难道你一直住在他家里?”难道郑秋白在跟一个当司机的下属谈恋爱?

    霍峋闻言扬起一侧浓眉,得意的神情自然流露,“差不多吧。”

    同居也有段日子了,他登堂入室,合情合理。

    叶聿风瞪着俩大眼,从上到下,兜兜转转,打量霍峋好几遍。

    不是,燕城的好男人那么多,怎么郑秋白偏偏选个外地打工仔,这男的除了年轻够楞,和阿良有什么区别?

    顶多,比阿良长得帅点,壮点,高点……

    不对,这婚姻大事,又不是养小白脸,外貌优势算个屁的优势!

    这姓霍的打工仔,明摆着配不上郑秋白。

    地位差距太过悬殊的亲密关系,也是绝对不会幸福的,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门当户对的道理,亘古不变。

    “让道,我要进屋,”叶少爷立马挺直腰板,一把将手里的保温壶塞给了霍峋,大婆似的发号施令:“还有这个,去厨房打开,粥和小菜都倒出来,水果也放到碟子里。”

    “?”虽然他们迟早是一家人,但是这样的请求是不是太自来熟了些?“快去啊,等什么呢?我告诉你,你打我的事还没过去,你等郑秋白知道了,信不信他分分钟把你赶出去——”叶少爷不是请求,是奴役和威胁。

    霍峋:?

    叶聿风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也是个一贯会作妖的,他就看不惯霍峋刚刚那副得到点郑秋白的恩宠,尾巴就撅天上去的臭屁样。

    绝不是因为霍峋差点打爆他的头盖骨而挟私报复。

    “你说把谁赶出去呢?”

    郑秋白的声音从霍峋身后幽幽传来。

    霍少爷立马转身,还不忘把手上的雨伞背到身后去藏起来,小声问:“你怎么醒了?”

    “我又不是聋子。”叶聿风嚎得整栋居民楼的人都该过来看热闹了。

    郑爷披着一条暗色花纹的棕睡袍,腰带系了个简单的蝴蝶结,露在外面的一小片胸口有霍峋给他“刮痧”留下的印记。

    睡前喝了热梨汤,还有酒精降温与适度的‘有氧运动’,这次起床后,郑秋白恢复了点精气神,至少没有给霍峋开门时那么头重脚轻了。

    “你们刚刚在吵什么?”把两个站门口转圈丢人的少爷带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的郑爷开始主持公道。

    见势不妙,坐到郑爷左手边的叶聿风立马抢跑,“我刚过来,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还拿雨伞打的,你摸摸,现在我脑袋上起了一个拳头大的包!可疼了!”

    一边说,叶聿风还低下头往郑秋白跟前凑,企图把脑袋顶到郑秋白的胸口前,叫他看个一清二楚。

    坐另一边的霍峋一伸手顶住了叶聿风的脑袋,让对方无法再探头,以防那大脑袋顶到郑秋白的肚子上。

    霍峋都还没贴过有宝宝的郑蝴蝶肚皮,叶聿风别想趁机占便宜。

    “我那时候还以为他是贼,才拿雨伞正当防卫。”

    “你说谁是贼?你是不是近视?快出门配个镜子去吧!”贼会这么光明正大的上门吗?贼会带着爱心病号餐一起来吗?

    叶少爷狠狠夺回自己的脑袋,真的很想给霍峋一拳。

    “你们俩,都别动手动脚的。”郑爷虽然也觉得叶聿风偶尔烦人,但明摆着穿金戴银的叶少爷不是个飞檐走壁的小贼。

    “门口地垫下面的钥匙不见了。”霍峋道:“我觉得肯定是被人拿走了。”

    霍少爷自己都没舍得拿走。

    “钥匙怎么不见了?”郑秋白不知道这件事,他最近出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而放在地垫下面的原本就是备用钥匙,以防万一的,一般情况下,郑爷和阿良都不会去动。

    “你也不知道被谁拿走了?”霍峋眯眼,一指明摆着已经有点心虚的叶聿风,“我看他自己开门进来的,这才以为他是偷钥匙的贼。”

    郑秋白审视的眼神紧跟着落了过来。

    叶聿风眨巴着绿豆眼,抠抠手指,彻底唯唯诺诺起来,“钥匙是我和叶伯发现的,我俩觉得你这钥匙放在地垫下面不安全,先给你保管一下。”

    “再说了,你生病了还一个人独居,要是万一病的厉害起不来身,我过来敲门都敲不开。”

    当然,最重要的,是叶聿风怕郑秋白哪天觉得他烦,不给他开门,他就再也进不来了。

    郑爷气笑了,霍峋则眼神凶狠,很显然,这把钥匙的第一顺位持有者应该是霍少爷才对。

    最终,叶聿风扁着嘴交出了备用钥匙,虽然他不满地嘟囔‘实在不行我拿叶家大门钥匙跟你交换’,但依旧没能唤醒郑爷的仁慈。

    “不是,那他打我的事怎么算,他下手这么狠!”现在叶聿风还头疼呢!

    “是我,看见有人开我家门,也会抄家伙正当防卫。”郑爷的话叫叶少爷偃旗息鼓。

    不过自始至终在一边眼巴巴看着的霍峋,也没等到那把钥匙从天降临,落到他手里。

    在郑爷眼里,门外的钥匙就是备用钥匙,还得放在地垫下面当保险。

    于是,霍峋不情不愿起身去厨房给郑秋白盛梨水润肺,郑秋白和叶聿风留在客厅,叶少爷趁机打开保温桶献宝,“我从家里给你来的,鱼翅羹,可鲜了。”

    “你今天不上班吗?”郑秋白还以为叶聿风已经正式成为朝九晚五的一员了,怎么还有闲工夫往他这里跑。

    “上班啊!放心,我下班才来的!”要不是上班见到了大乐子,叶聿风真没这么迫切来见郑秋白,这份荣光,他必须和郑秋白一起分享,“你不知道,今天从会议室出来,那小贱种的脸色有多难看!”“我看他都快气死了,说不定等所有董事走光了,一个人躲在会议室里擦鼻涕呢!”

    “不至于吧。”郑秋白启唇,他心知叶静潭大概会气个半死,但气哭还是不至于。

    那么多年,他从没见过叶静潭流泪,这大概是个没有眼泪的冷血动物。

    “哼哼,反正他现在又要去看新地皮喽,不过,现在燕城周边,再没有那么合适的建设用地了。”所以叶静潭现在只能放弃别墅区的项目点子,重新出发。

    这种抢地皮抢项目的事情,在不同的地产公司间尤为常见,在同一家地产公司中,也不能算少。

    且那块地就算交给叶静潭,土管那边一直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他顺利拿下项目许可,董事会也不会就那样干坐着陪他等。

    这搞建设都是争分夺秒的玩意,最怕一卡再卡,不得不磨洋工。

    现在这些情况都是郑秋白一早就预料到的,而他做这一切,和从前过去也没什么关系,只是站在他如今的立场上,他和叶静潭本来就是两个对立面,他合该这样做。

    “我还告诉他,那姓周的是你牵的线,攒的局。”叶聿风扬起唇角,他说这话,也不是纯为气叶静潭,而是为了告诉叶静潭,郑秋白已经是他这边的人了,甭想着挖墙脚。

    “做得好。”这大概够叶静潭以后都绕着郑爷走了。

    眼不见为净。

    “但我也不明白,他怎么总给你献殷勤。”叶静潭对于郑秋白和叶聿风,完全是两种态度,“他不会对你有意思吧?”

    叶少爷被自己的推断吓出一身鸡皮疙瘩,纵使年纪差不多,叶静潭的辈分却摆在那,是他和郑秋白的小叔。

    要是真有这种心思,那可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他别是个变态啊!”

    “……”恶心坏了的郑爷有被攻击到。

    郑秋白上辈子并不觉得他算叶家人,和叶静潭在一起也是年纪相仿正常交往。

    但其实像叶聿风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背后议论的人更是多如牛毛。

    每次年末的大型董事会,叶家各个小股东齐聚时,都是郑秋白被明面议论的正式场合。

    当年叶老爷子其实也知道这事,不过可能郑秋白和叶静潭的搭配在商场上太过所向披靡,利益面前,他始终没有反对的表态。

    反倒赵淑梅,后来在公开场合碰面,她再没正眼瞧过郑秋白,这也是正常反应。

    毕竟,郑爷现在也觉得他年轻时候高低脑子有点问题,怎么就那么想不开?

    这档子事简直比让他当众裸奔还丢人。

    霍峋端着梨汤出来,闻言警觉:“你们在说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叶聿风立马噤声,完全不想把自己的八卦分享给这个打工仔。

    “说的叶聿风的小叔。”郑秋白怕霍峋以后再吃飞醋,赶紧打断叶聿风为自己埋雷的可能性。

    “叶静潭?”霍峋将两只玻璃杯重重放到桌上。

    “你还记得他?”郑秋白没想到霍峋记性这么好,就之前的宴席上见了一面,记到现在。

    “嗯。”霍峋得记他一辈子,“你们不是不熟吗?”

    “的确不熟。”郑秋白点头。

    “谁和他熟,我们是争家产的关系好不好!”托郑爷的提点,叶聿风如今就有了夺家产的意识,他虽然对经商与地产不是很感兴趣,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叶家的基业落到小贱种的手上。

    “真的吗?”霍峋反问,眼神却盯着郑秋白。

    当下的郑蝴蝶似乎很反感叶静潭,可霍峋亲眼见过郑老板‘坠入爱河’时的模样,他有点担心。

    毕竟爱情都是没办法讲理的东西,他一开始对郑秋白只有敬而远之的敌意和厌烦,现如今,只觉得那时的自己太装模作样了,实在讨嫌。

    郑爷察觉这追逐的视线,偏头解释道:“当然,我和他没什么交集,他是来过店里几次,但现在已经在金玉庭的黑名单里了。”

    “我听说了,你把他从店里赶出来了,这是为什么?”叶聿风将梨汤一饮而尽,打听起叶静潭出糗的事来。

    “起了一点争执。”郑爷总不能说叶静潭是借着上辈子的事来“要挟”自己,“他喝多了,耍酒疯,太吓人。”

    竖着耳朵的霍峋低头道:“最讨厌耍酒疯的人了。”

    郑秋白点头,“我也是。”

    “我不耍酒疯。”霍少爷从没喝多过,很有分寸。“我知道。”

    目睹全程的叶聿风蹙眉,他可没见郑秋白对自己这么温顺,“不是,你俩够了!眉来眼去什么?郑秋白,你就打定主意和这小司机一直在一起了?”

    他不是说了先前梦到的事情嘛!

    他们俩在叶聿风的梦里,就不像是凑一起能发生好事的样儿!

    霍少爷闻言当即横眉竖目,他没想到,叶聿风竟然对他不满意,他刚刚可还主动给这小子端了一杯梨水过来呢!

    这世上一些叔嫂关系,远不亚于婆媳关系的难搞程度。

    “他现在早不是司机了。”郑爷避重就轻回答道。

    至于要不要和霍峋一直在一起,他没有确切的答案。

    郑秋白只知道,这些天每个醒来的瞬间,他都没有和霍峋分开的想法。

    但可能某一天,某些不可调和的矛盾爆发,比如霍峋的家庭,比如他肚子里的孩子,再比如奇怪的世界意志突然降临,万一这些东西叫他生出‘还是分开好了’的念头,那要怎么办呢?

    未来的事情,郑秋白说不准。

    就像二十三岁时的他为了金玉庭放弃了霍峋,那时他压根没想过以后会亲手关停金玉庭;就像他二十九岁决心和叶静潭分手重头再来,却因为意外事故,虽然重新来过却还是走向了玉石俱焚的结局。

    现在想起来,这些事都让他后悔。

    尤其是霍峋的眼泪。

    如果有可能,这辈子,他想亲眼看到霍峋二十九岁时的模样。

    哪怕那时候,他们可能已经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只是普通的旧相识,那也足够了。

    趁霍峋去洗保温桶和玻璃杯的功夫,叶聿风急赤白脸道:“你一个大老板,怎么能找个司机?你想想,他万一是图你的钱怎么办?骗财骗色怎么办?”

    “?”

    “我认真的,你想想,那些夜场里稍微小有姿色的小白脸,人生目标都是傍富婆和金主,这就是男人的惰性,他那模样,更不可能安分守己!”

    “你说霍峋?”

    “不说他还说谁?而且我都做梦了,他肯定会对你不利!”

    梦不梦的暂且不提,郑秋白拍拍叶少爷脑袋上的包,“你知道他为什么姓霍吗?”

    叶聿风疼一个激灵,“他爹姓霍呗。”

    “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这种小老百姓,“我哪认得?”

    “霍**。”

    “哈?你别开玩笑了?”

    “他是霍嵘的弟弟,亲弟弟。”郑爷靠进沙发,“言家破产了,因为言问泽误打误撞把他弄进了医院。”

    叶聿风额头分泌出细密的汗,哆哆瑟瑟问:“真的吗?”

    “骗你好玩吗?”

    霍峋正好拎着洗干净保温桶从厨房出来,缩在沙发上的叶聿风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接过自己的保温桶,殷勤道:“哥夫,辛苦了,快坐下歇会吧!”

    霍峋纳闷:“你叫我?”

    “是呀。”叶聿风看着这金光闪闪的金龟婿,心底一百个满意!

    天爷嘞,他就说,挑对象这档子事,谁能挑过郑秋白呐!

    叶少爷这下彻底拍板钉钉了,没谁比霍峋更合适当他的哥夫了!

    他配郑秋白,再合适不过!

    *

    郑爷的病在霍少爷的精心照顾下,不出三天就顺利康复痊愈了,连咳嗽的小毛病都没落下。

    与此同时,在他养病这段时间里,阿良已经把开店需要办理的手续一一跑了下来,郑爷的好人缘在此期间体现的淋漓尽致,完全没遇上刻意刁难的情况。

    经营许可和烟草证到手,郑爷的新店正式进入装修进程,包工头承诺,三个月,一定完工。

    第 69 章 情债

    郑秋白深知做生意和投资不一样,绝不能贸然挑战压根不了解、没有资源也没有领路人的行业,不然除了霍峋那样的天赋选手,老天爷喂饭吃,多数人都得赔的血本无归。

    于是郑爷东挑西看,最终选择继续着手做他熟悉且有货源的玩意。

    两辈子下来,除却地产经营,他最了解的就是有钱人过嘴的烟酒茶。

    这烟无论什么时候是刚需,酒能做不亚于黄金的硬通货,茶叶一向是暴利生意。

    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完全不需要担心进货多了,万一销售不出去怎么办,只要人情生意在这世上存在一天,郑秋白就都有他的销路。

    按照燕城普通烟酒店小门脸的起名法子,一般要随老板名字,如果是郑秋白的店,就要叫‘老郑烟酒’或者‘秋白烟酒’。

    奈何郑爷在市中心的建设大街上租的是快二百平的临街铺面,请的津海装修团队,连设计图都是郑爷带着十年后的超前审美敲定的。

    他做的是高端生意,怎么都不可能叫‘老郑烟酒’。

    取名真是个麻烦事,于是这段时间郑爷坐在家里想,坐在金玉庭的办公室里想,坐在霍峋大腿上依旧在想,“你说取个什么名字好?”

    霍少爷还沉浸在郑秋白一伸长腿跨到他身上的‘惊喜派送’中,大脑发蒙,听到这个问题,他还以为郑秋白在考虑肚里孩子的名字。

    怎么?这是对他的考核已经结束,他被判定合格了吗?

    这是准备让他也参与进宝宝的人生中了吗?

    “真的问我取吗?”霍峋受宠若惊。

    “那不然我要问谁?”

    “姓郑吗?”霍峋觉得这个孩子毫无疑问得姓郑,别的姓,他接受不了。

    “别开玩笑。”郑秋白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姓出现在店门口的招牌上,那玩意多土呐。

    “不姓郑你还想姓什么?”霍峋紧张起来,伸出两只手箍住郑秋白的腰,他又怕掐到孩子,于是下移挪到了郑蝴蝶的屁股上,“不能跟别人姓——”

    “?”郑爷眯起眼,狐疑道:“我的店,为什么要跟别人姓?你在说什么呢?”

    霍峋一个激灵,“你说店?”“不然还能是什么?”郑秋白蹙眉。

    “没,我说的也是店,像家门口的老王烟酒行,你就叫——小郑烟酒行。”

    “……”

    “不喜欢吗?”霍少爷觉得挺合适。

    “不喜欢。”郑秋白拍开自己屁股上的手站起身,看来,霍峋和他一样没有取名天赋,“我先去洗澡,你一起吗?”

    “你先去吧,我等一会。”霍峋遮遮掩掩地翘了个二郎腿。

    这邀约目的其实很单纯。

    先前郑秋白养病那段时间,霍峋以怕他一个人洗澡脚滑摔倒为由,次次跟着进去,一开始像澡堂子里的搓澡师傅,穿个裤衩,站一边,跟澡堂子里待命的搓澡师傅似的。

    后来在郑秋白的撺掇下,裤衩也飞了,半推半就也一起泡泡浴了,不过霍峋没有额外的动作,哪怕雀儿都飞郑爷的后腰上了。

    不对劲,实在不对劲。

    这小子不仅学会质问了,还变得比郑秋白自己都恪守分寸,先前两人虽然没有夜间生活,但亲亲抱抱一样不少。

    霍峋自从登堂入室,那也不再装斯文了浅尝即止、啵啵一下就结束了,他的吻没有郑秋白那样有缠绵技巧,却胜在足够用力的动作和那超强的肺活量上。

    郑爷每次被这小子摁着吻到最后,都有种被吞噬殆尽的眩晕,应该是缺氧了。

    不过他不讨厌,不然也不会蓄意勾.引青涩易撩拨的霍少爷了。

    只是这一周多,霍峋似乎又归回了先前的状态,他对郑秋白的撩拨依旧按耐不住,脸红心跳,但亲吻拥抱时却不再用力,像应付差事。

    倘若不是有一次,郑爷趁机睁开眼,发现这小子面红耳赤,没有抱住他的手在掐身旁的羽绒枕头,手背与胳膊上青筋暴起,丝质的枕巾几乎被抠出一个洞。

    郑秋白都要怀疑霍峋对他没兴趣了。

    如果不是没兴趣,又为什么要这样憋着?

    虽然是郑秋白一开始遵医嘱,明令禁止实质行为,可这世上能替代疏解的方式可太多了,他又没不许霍峋做其它。

    这猜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郑爷怎么看霍峋,怎么觉得这小子不对劲。

    站在蓬蓬头下面的郑爷深思熟虑后,淡定打开花洒冲澡。

    随便吧,反正这事可不是他的损失。

    是霍峋的损失。

    客厅里看做饭节目的霍少爷也是急得抓头发,十九岁的年纪和强健身体,那燃料就是源源不断的,火箭也是随时准备起飞的。

    他也不想总这样,可他压根控制不住。

    虽然喜欢一个人,这是很正常的反应。

    但霍少爷羞耻,羞耻他明明是已经做好准备当爹的人了,还是一身毛头小子的毛病。

    丢不丢人!?

    他上辈子可没这样!那时候可成熟了!

    最终洗了个冰凉冷水澡的霍少爷摸上床时,只敢拉拉郑蝴蝶的手,身子和郑秋白隔了小半张床。

    郑秋白察觉他十指相扣的动作,到底还是纵容,闭着眼没说话。

    郑爷也没谈过正经恋爱。

    他也不知道,这种躺在床上手拉手,奇怪又纯情的调调正不正常。

    反正是霍峋,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

    工作繁忙起来,但偶尔还不忘带着新鲜水果高级食材来串门的叶少爷一听郑秋白在为店名发愁,立马道:“我爸当年建金玉庭的时候,是找大师算过的。”

    做生意的人或多或少都迷信,从店铺选址到开业日期,都很有讲究,更有甚者,连店里的陈设都要挨个请人看过,就为了生意兴隆,长盛不衰。

    郑秋白原本不是个信这玩意的人,奈何他已经经历过了更为神奇的事情,不信也变得有点信,“要不我也找人问问?”

    “这也行,而且你要是不信,这就不算是迷信,那些老师傅个个都是文化人,有点国学功底,起出来的名字更好听。”叶少爷双手双脚赞成,“梨县那边有个大师,不如扫完墓顺路去看看。”

    他知道叶家的楼盘一直在找燕城的一个老师傅看地做法,是个有点疯癫的瞎子,这份疯癫不吓人,反倒更为这老头增加几分可信度。

    叶聿风的名字,都是叶长流托这位老头取的,老头说叶聿风本是个有福气的,这个名字取上,更是如虎添翼,终生不用为钱财担心,身边有人伺候。只是要小心阴暗潮湿之处,切记行事光明磊落。

    别的准不准不知道,但作为叶家唯一的少爷,他的确这辈子都不缺钱。

    郑爷点头,又问:“扫墓的东西你备好了吗?”叶家一向重视丧礼,连带小辈对这种事都很认真谨慎,去一次要带的东西不少,贡品香烛炮仗纸钱,缺一不可。

    “叶伯说他会准备,放心好了。”

    郑秋白:……看样子叶伯就是那注定伺候叶聿风的可怜人。

    “你们准备去扫墓?”给郑秋白扒葡萄皮的霍峋终于有了插嘴的机会。

    “是啊霍少,去给我爸扫,也去看看舒阿姨。”叶聿风的‘哥夫’被郑秋白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奈何天底下没有比叶少爷更识时务的俊杰了,直呼霍峋大名实在不够尊重,他也还不想叫叶家如言家一般破产飘摇。

    “这样啊。”

    看到霍峋的表情,郑秋白问:“你也想去?”

    “我可以去吗?”霍峋一听舒澜的墓也在那,还是想去祭拜一下。

    “这有什么不可以,你去不是名正言顺理所应当的?”叶聿风率先拍手赞成。

    霍峋眼神里的期待更甚,郑爷只有点头的份儿,“去吧去吧。”

    两辈子,霍峋总算是走到了见家长的地步。

    他和舒澜第一次接触,应当是在那堆被尘封的厚重病历与旧相簿里,这是第二次。

    顺着墓园长长的石阶,一路爬到墓地的最顶端,步行许久,才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地中,看到伫立着的巨大墓碑。

    这墓园是叶家的产业,最顶上承接天幕,日月比肩的空地,只有叶家人的坟冢。

    叶长流是小辈里足够争气成功的,因而墓碑做的雄伟、板正,镌刻的名头与墓志铭,都是请燕城书法家写的。

    他和舒澜的遗照,选的都是刚三十出头时的照片,因而任谁看到这墓,都得称赞一声这对夫妻足够登对。

    无论是才子佳人的样貌,还是差不多的早逝。

    霍峋站在墓碑前,发现郑秋白长得很像舒澜,只是舒澜眉梢眼角都是温和的,而郑蝴蝶有时候是凌厉到唬人的。

    因为定期有守园人上来打理,坟前的贡品和鲜花在当下这个季节,都还是新鲜的,叶聿风和叶伯摆了几样叶长流和舒澜爱吃的东西,又给两人共上了一把香,才拉着郑秋白磕头。

    霍峋没磕头,因为郑秋白似乎也没让他上前一步的意思。

    年轻人扫墓总是很沉默,平时话多的叶聿风到这种时候,也是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了。

    只有叶伯,掏出帕子擦拭墓碑的顶端,一边擦,还一边和叶长流与舒澜念叨:“现在两位小少爷关系好的不得了,孩子们都长大了,越来越懂事了,您们就安心吧,我一定会把两位少爷照顾好的,您二位在天有灵,也要保佑少爷们平平安安……”

    叶聿风嘴一扁,转身抱住郑秋白的肩膀,低下头抽噎起来。

    郑爷叹气,到底没推开他,轻轻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等纸钱都烧成灰,叶聿风的眼肿成□□眼儿,一行人才离开。

    郑爷一路都很安静,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估计也已经躺进过墓地一次了,死亡对他而言没有那么远的距离。

    幸运的是,他能重来一次,如果有可能,他反倒希望舒澜也能重来一次。

    舒澜的病是长年累月的负面情绪和与同前夫离婚后一段忙碌到窒息的日子引发的,断断续续很多年,直到郑秋白高三那年彻底爆发,那时已经无力回天。

    郑秋白其实明白,舒澜的心绪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他的身体,是母亲最大的心结。

    如果他一出生就是个健康的孩子,舒澜未必会和前夫发生争执,也不必为了独自养育郑秋白长大,在燕城做耗劳心血的苦工。

    更甚至,如果他没出生,舒澜说不定就是和初恋叶长流在一起了,而不是到最后重逢已太晚。

    对母亲的愧疚,是郑秋白活多少年都割舍不掉的情结,这也是他,两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

    手心一热,郑爷偏头,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霍峋赶了上来,牵住了他的手。

    “阿姨她很爱你。”霍峋低声道:“我也很爱你。”

    因为相似的情感,所以霍峋能够理解舒澜,舒澜也和他一样,不愿意看到郑秋白的难过。

    *

    算命的大师住在梨县一户破旧的危房里,房梁都还是粗壮的木头,外面的墙是山上的巨石,这样有年代感的房子,在梨县也是少见的。

    大师的规矩,屋里一次只许一位来客进入。想讨个好名字的郑爷捏着心意红包进去了,屋里四下暗沉沉的,瞎子本也不需要明亮,郑秋白把红包放到桌子上,说明了来意。

    “大师,我想求个名字?”

    大师道:“求你肚子里孩子的名字?”

    就这一句话,郑秋白算是彻底信了,真有神人,比b超机还牛,“不是,我是求我要开的店名。”

    “哦。”大师闭着眼,从桌上摸过一张纸和一支毛笔,龙飞凤舞,写下了两个字,递给了郑秋白。

    郑秋白接过,还没来得及看,大师又开口了,语调尖锐而阴沉,“可怜,你是个没福分的人,命途多舛,还欠了旁人的情债,拖累了他,那是个深情种,他陪你一同受难,好好的富贵命,却没能寿终正寝,可怜!”

    “您说什么?”平白被骂的郑爷从前没算过命,但他觉得,这算命不该多说些好听话吗?

    还有,他拖累谁了?

    能不能把话说清楚?

    瞎子似乎真是个疯子,不答话,自顾自哼哼哈哈起来,郑爷见问不出什么,拧眉想走,瞎子又开口了,“你肚子里的是个福星,有了它,这次便不会重蹈覆辙。”

    逃一般踏出危房,郑爷浑身汗毛竖起,他下意识捂住肚子,深呼吸几下平复惊悚的心情。

    霍峋见状,箭步上前,盯着郑蝴蝶的手和小腹,问:“发生什么了?你不舒服吗?肚子疼?我们要不要去医院?”

    “不、我不疼,不用去。”郑秋白放下手,盯上霍峋焦灼的脸,心底翻起滔天巨浪,那瞎子说的两段话也在他脑海里盘旋不断。

    这辈子,有了这个孩子,所以他不会重蹈覆辙。

    那上辈子他欠了哪个深情种富贵命的债,霍峋吗?

    这么说,被他所拖累,没能寿终正寝的,也是霍峋?

    而寿终正寝的反义词,是英年早逝,死于非命,不得善终。

    第 70 章 坦白

    算命瞎子给郑爷烟酒行取的名字叫【盈香】。

    叶聿风觉得钱真没白花,这起的是比他们几个只知道‘小郑烟酒店’的有水平得多,叶伯附和:“秋白少爷做的是烟酒茶叶的生意,那好的烟草酒水茶叶,一打开可不就是满室盈香。”

    “你告诉他你准备做什么生意了?”叶聿风随口问道。

    郑爷捏紧瞎子给他的纸条,摇头:“没说,我只说,求个店名,他就给我写了。”

    副驾驶上的叶少爷感慨:“那是真厉害了。”

    不知道能不能帮他算算家里那小贱人什么时候能滚远远的。

    “他还说什么了?”霍峋睨了眼那被郑蝴蝶捏地皱巴巴的纸条,从那个地方出来,郑秋白明显心不在焉,自打上车,就盯着那纸条出神。

    “没什么,”郑爷将纸片叠好收回了西装口袋里,“我们没有其它的交流。”

    郑秋白后来询问那瞎子的问题,对方一个都没有回答,只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而后嘻嘻哈哈傻笑不断,独留郑爷惊疑从脚底攀升,直至遍体生寒。

    言者藐藐,听者谆谆。

    瞎子的话毋庸置疑切中了郑秋白如今为数不多的软肋。

    上辈子欠下的情债,一个有富贵命的深情种,这两个评价其实足够泛泛,因为在上辈子郑老板足够逢场作戏的情爱游戏中,被他伤心的富贵命那实在是数不胜数。

    至于深情,对于这样身家的人,能不眠不休追在郑老板屁股后面两三年,已然是情根深种。

    毕竟富贵命的深情,与普通人的深情,不可相提并论。

    因而郑秋白其实也不信,这世上能有海枯石烂至死方休的爱。

    爱情是有保质期的东西,唯一不变的,就是那颗放在别人身上的心随时会变。

    那些林林总总的追求者,在郑爷这里已经是连名字与样貌都模糊不清了,他想不起来,那一瞬,也只有被他一十三岁亲手放弃的霍峋,跃出脑海。

    这是郑秋白心甘情愿承认,他亏欠霍峋的债与真心。

    可郑秋白不愿意相信,霍峋因为他早亡,英年早逝可不是什么好词,郑爷宁愿霍峋在他死后只有短暂的伤怀,坦荡面对后重新出发,继续辉煌人生。

    而不是因为他的死一蹶不振,走向颓废,甚至是殉情,这不好玩,这会让郑秋白再次后悔,会让他觉得,他真的毁掉了霍峋。

    他年轻时的自私使他亲手毁掉了他爱的人。

    “郑老板?老板?您还在听吗?”津海的设计师拿着店铺外灯牌图纸到金玉庭和郑秋白交涉细节,可面前的雇主明摆着心不在焉,神游天外。

    他讲的都口干舌燥了,对方始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您今天是不舒服吗?”

    “抱歉。”郑秋白回神,疲惫地摁了摁眉心,自从扫墓回来,他晚上的睡眠就差的要命,霍峋这人型的安眠枕都有点没用了,白天夜里,缠绕他的都是同一桩烦心事。

    “这几个设计我觉得都可以,让工厂用最好的材料,只要能做出质感就行。”

    “好的,老板。”设计师点头,又跟郑秋白提起室内软装的玻璃砖材料需要海外进口,要提前确定需要的数量买入,才不至于到时候苦等清关调货。

    郑爷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端着咖啡茶水进入办公室的阿良看出小老板脸色不好,立马拉起设计师,“来,小王,我们老板只负责拍板设计审美上的工作,这种采办上的粗活你以后找我就好了,走走,我们出去谈。”

    办公室里没了旁人,郑爷才一歪身子,仰躺在软和的真皮沙发上,沉沉叹气。

    他是真快精神衰弱了,这段时间,只要他一闭上眼,总会控制不住去想上辈子的霍峋为什么会死,又是怎样的死的。

    奈何他死的比霍峋还早,又没能来得及变成阿飘满怀不甘地四处游荡,关于这方面的记忆,他肯定是一点都没有。

    而更叫郑爷心堵的,是他并不觉得上辈子的自己有多讨喜,又或者给予了霍峋多少沉甸甸的爱,值得霍峋如此待他。

    他率先选择了放手,走出了这注定不会幸福的感情,他们之间很多年都没有任何联系,甚至因为隔的足够远,也已经没了任何关联,连从旁人口中听闻和霍峋相关的只言片语,对郑秋白而言,都是不可得。

    那时候的郑秋白如何想呢,他想的是,霍峋大概很快就会有新的对象,并不会对自己多么念念不忘。

    事实证明,没能念念不忘的是他自己。

    他爱上了新的人选,甚至遗忘了霍峋的存在,连死前,对方孤注一掷冲到自己面前,都没能记起那段前尘往事。

    难怪霍峋灼热的眼泪始终叫郑爷心头沉重,这份沉重,原来也是受之有愧。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蹦到晚十点,阿良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老板,时间不早了,小霍已经开车到楼下了。”

    郑爷从沙发上爬起来,把铺了一茶几的签署文件分门别类整理整齐的功夫,霍峋已经推门进来了,“还没忙完吗?”

    “快了,把这些整理好,放到办公桌上就行了。”

    “我来。”霍峋办麻利,三下五除一把各色文件夹摞在一处,利落地将这足有他小腿高的文件单手扛到了郑秋白的办公桌上。

    郑爷看着那原本被他按照签署未签署,合格不合格分类的文件最终化作了一大摞,如果换个人做这样的蠢事,按照他现在这不算稳定的情绪,已经是一出惨剧了。

    奈何是霍峋,现如今的霍峋就是要骑郑秋白的脖子上撒野,郑爷大概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霍少爷折腾完,上前拉起郑蝴蝶的手,“回家吗?”

    “嗯,回家。”郑秋白点头,无视那堆乱七八糟的文件,跟霍峋手拉手往外走,毫不避讳金玉庭上下员工的视线,坦坦荡荡。

    这要是从前谨小慎微的郑老板,那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但如今,金玉庭的员工几乎都知道先前那个帅的没边儿的男安保彻底成了他们老板的‘正室’,天天晚上来接人下班宣示主权,以至于一些客人都知道了郑秋白在谈朋友的消息。

    薛柔很头疼,她能算是郑秋白私生活相关的半个公关经理,关注郑老板私生活变动的客人不在少数,她的电话又要被打爆了,“这次,我能直接和那堆儿VIP确切的讲名草有主吗?”

    “讲吧。”阿良觉得这话没什么不能讲的,如果只是因为他们小老板现在有个固定的男朋友,对他们老板狂热的爱就消失了,那这样的人不来也罢。

    毕竟再过六七个月,他们老板还会喜得贵子或贵女,连现在区区一个男朋友都接受不了,那想必也不能心怀大度能接纳他未来小小老板的。

    不如趁早叫他们知难而退。

    郑秋白和霍峋最近的夜晚生活实在规律。

    十点左右,郑爷下班,霍司机鞍前马后接人,车上空调温度不冷不热,副驾驶座椅弧度也符合郑爷的腰背线条,一上车就叫人分外放松;

    十点半,两人到家,郑爷先洗澡,霍保姆出门当司机之前打开的热水器温度正好;

    不到十一点,郑爷洗完澡出来,可以得到霍大厨给剥皮切块的水果,顺带下肚一部分夜间吃的营养品,如果觉得饿,还能得到霍小哥从外面买回来的夜宵加餐。

    十一点半,两个人洗漱完毕,上床睡觉。

    时至今日,霍峋已经彻底把郑蝴蝶的床当成他的床了,吹干头发穿条裤衩就挤进被窝里的动作驾轻就熟。

    他拉住郑蝴蝶的手,照例进行睡前乱七八糟没营养的聊天,有关他独自在家时做了什么,手上的几只股票恰好涨停,赚来的钱足够在燕城最好的公立中学旁边儿买一栋楼房。

    虽然当下燕城还没有学区房这种说法,不过再过两三年年,教育部就近入学的概念一推出,这好学校附近的房子都得靠抢。

    现在买,有备无患。

    霍峋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实在是深远长久,聪明至极,如果不是今天傍晚人家售楼处已经下班了,他大概已经签好合同了。

    “霍峋?”郑爷其实完全没在听霍少爷念叨些什么,他有想问的问题。

    “嗯?”

    “如果我和你分开了,你会怎么做?”

    原本安生躺在床上的霍少爷闻言一个一激灵,直接坐直了,全身上下比那诈尸的僵尸还僵硬,他攥着郑秋白的手,紧张问:“你说什么?你要和我分开?我做错什么了吗?”

    “我说如果。”郑秋白没想到只是一个问题,会让霍峋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我——”

    “是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郑爷也跟着坐了起来,拉开床头灯,盘腿和紧张的霍少爷面对面,安抚地拉过霍峋另一只手晃了晃,“我梦到我们分开了,所以才想问问你。”

    “梦?”霍峋的眼睛骤然睁大,“在你梦里,我们分开了?”

    “嗯,分开了。”郑秋白垂下眼睑,“在梦里我对你不算好,我们的分开也是理所应当,我总觉得,你应该恨我才对。”

    应该恨他才对,而不是一直爱他,更不是爱他爱到生命的尽头。

    霍峋仔细观察着郑蝴蝶的表情,从郑秋白提起‘梦’,他的心就开始狂跳,由衷希望,是老天爷开眼,让郑秋白梦到了过去发生的种种。

    但看郑蝴蝶认真又平静的表情,霍峋觉着,他大概真的是做了个模糊的梦,倘若和自己一般梦见的是真实至极的一切,此刻就应该鼻涕眼泪流一脸。

    他俩分手时的种种,还是值得郑秋白掉两滴泪的,虽然,霍峋从没见过郑蝴蝶掉眼泪的样子。

    “我才不是那种分手就记恨前任,看不得前任好的人。”霍峋摇头,“我不恨你,我还会继续爱你,因为分开肯定是你提的,我没提,也没同意,我就还是喜欢你,而我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

    哪怕使他幸福的人并不是自己。

    不过回首过去,霍少爷已经完全摒弃了这一观点,他不该把自己祈求的事情寄希望于别人身上,同样,也没人比他更配带给郑秋白幸福。

    郑秋白闻言,只觉得霍峋这恋爱观,比上辈子被下降头一般的他自己还要可怕,郑秋白从不会回头去怀念前任,无论是霍峋还是叶静潭。

    郑爷扶额,“你不能这样。”

    “没什么不能的。”霍峋从不为自己与郑秋白分开的选择后悔,他明白那时候郑秋白同样走投无路。

    他只后悔一件事,那就是没有早一点回去找郑秋白,叫叶静潭那小贱人成了捡漏王。

    霍少爷勾唇,“你只是不明白我多喜欢你,如果你明白,就可以理解了,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

    郑爷:……

    他明白霍峋很喜欢他,但却依旧不理解霍峋的脑回路,尤其他们上辈子已经近十年没有联系,更没有彼此的动向,这小子还愿意第一时间掏那么多钱出来救他,这份恩情与爱,很难不叫人为之惊讶和动容。

    难道霍峋真的十年如一日藏在角落里,偷偷摸摸爱着自己?

    这跟发霉的蘑菇有什么区别?

    郑爷恨铁不成钢,他恨不得回到上辈子,手把手教霍峋把自己。

    当年分开后,霍峋就不该音信全无,他应该反复出现在郑老板眼前蹦跶,叫郑秋白想无视他的存在都做不到。

    这样成不了心上的朱砂痣,也能成为心上一根刺,纵使郑秋白摔坏脑袋,也绝不会忘掉他,更不会眼瞎看上叶静潭。

    他正色道:“霍峋,那如果我死了呢?我死了你——唔?”

    霍峋两只手都被拉着,只能迅速身体力行,用嘴封缄郑蝴蝶这毫无忌讳的问题,他狠狠叼住郑秋白的嘴巴,毫无章法地啃咬,泄愤似的哼哼,语音模糊:“你不许胡说八道。”

    “……”

    把郑蝴蝶的嘴巴吮得红红的,还留下一圈齿痕,霍峋才退开,沉声道:“不许胡说八道。”

    “我是说如果。”郑爷抽回手,摸到下巴上的牙印,还真有点疼。

    “如果也不成,没有这种如果,如果有,你死了我一定和你一起——”

    “呸。”郑秋白心惊肉跳,伸手拍了拍霍少爷的嘴巴,“快呸。”

    “不呸,我对天发誓的,所以你一定是长命百岁。”霍峋抿唇,“这样,我就和你一起变成白头发的老头子。”

    郑爷想以玩笑糊弄过去的夜间谈话在此刻变得正式起来。

    他也发现,似乎两辈子下来,都是霍峋在直白地对他示爱,而他总是畏首畏尾,权衡利弊,躲躲藏藏,习惯去顾左右而言他,从不能直面内心,坦诚相待。

    他以为爱与交往应当是他和叶静潭那样,点到即止,君子之交,有来有往。

    往天平上一放,他们两人付出和得到的东西,大差不差,恰好足够天秤平衡,不亏不欠。

    可事实上,是他爱得过于胆小,才会被真挚爱着时都觉得负担与受伤。

    “我错了。”郑爷胸口闷闷的,他伸手抱住了霍峋的腰,整个人压了过去。

    霍少爷顺势仰倒在床垫上,被郑蝴蝶压在身下,伸手抱住那清瘦的肩,道:“你错什么了?你没错——”

    郑蝴蝶是不会有错的。

    “对不起,霍峋。”郑爷的眼睛有点酸,不过他很快闭上了眼,没丢人的哭鼻子。

    “怎么了?”霍少爷紧张起来,“你怎么了?不要吓我。”这么多的铺垫,不会是为了甩了他吧?“我有件事要告诉你。”郑爷抬头,尖尖的下巴抵在霍峋胸口。

    “你说什么,我都不同意分手!”霍少爷脸色沉重。

    “不是分手。”

    “我也不接受开放关系,你厌倦我,想再找一个,这档子事不可能,不行!”他们现在不是合约关系了,霍峋好不容易爬到这正室之位,他可没什么肚量。

    能接纳先前那些外室的孩子,是因为孩子会像郑秋白。

    那些野男人,长得可不会像郑蝴蝶,来一个,霍少爷手撕一个,来两个,他手撕一双,哪怕就此吃醋善妒和郑蝴蝶成为怨偶,也不退让,这是原则问题。

    郑爷看着霍峋没安全感的样子简直心酸,他伸手摸摸霍少爷紧皱的眉心,试图抚平那处沟壑,叹气连连:“我在你心里,就是那样的人?”

    霍峋眨眼,不吭声,但眼底的紧张还未消散。

    郑秋白知道,这也是他自己给自己埋的雷,现在挨个炸了,只能受着,硬扛。

    “我想说的不是分手,也不是我厌倦你了,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霍峋被郑蝴蝶哄地脸红,含羞带怯,“那是什么?你说吧。”

    “我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