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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年来,他没有一刻停止过寻找她。

    为此他破格进天阙翻遍了各大宗门宗谱,暗中寻访每一个姓名中带个禾字的女子,甚至曾借着一次阳春宴,放下偏见去寻那燕山的宣禾,生怕漏过了谁。

    可她不负他所望,当日就绑了裁云回燕山,他只得放下此事去燕山要人。彼时荆延不在山中,他被拦在山门外好些日。

    他深知她是有意为难他,为了种种事由忍了下来,熬到相见时,她那副娇纵的模样着实惹恼了他,他带着裁云径直离开,不想再多过问半句。怎么可能是她。

    遍寻无果,那只铃铛日渐失了颜色。四百年,在一个修士的一生中已然足够漫长,人生难免意外,他心里有了个最坏的答案,他最害怕的是,她其实从未走出过林壑。

    但他仍不肯死心,拿着铃铛去了青州,放进物华池中洗涤一遭。

    谁知天意弄人,她竟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身边,而他一无所知。

    看着她面上的无措,他不想吓到她,惊愕一瞬便恢复如常,气定神闲地把那只铃铛拿回手中。

    那铃铛一转交到他的手上,马上就静了下来,不再发出声响。

    宣禾莫名,她寻思自己方才似乎没有摇晃它,哪来那么大反应?

    她不太放心:“没事吧?”

    过了一会,凌昭才心不在焉似的摇头:“没事。”

    看样子分明是有事。

    这时,宣禾恍然想起一桩往事。她年幼时调皮,常去崇光师叔洞府中玩耍,凡是到了她手中的宝物,无一能完整地还回去。

    师叔洞府当中诸多法宝,她最垂涎的一样,无疑是挂在他床头的铃铛。

    为了保住那只铃铛,师叔告诉她:“此乃镇妖铃,凡是妖魔鬼怪碰了这铃铛,它便会响动不止,你若怀疑谁是妖,便给它摸一摸,管他化身成多么英俊貌美的才子佳人,都要在你面前现出原形!小阿禾,你这么能折腾师叔,如实说来,你可是山里的妖怪所化?来来来,你来摸摸这铃铛我瞧瞧。”

    她吓得从此再也不进崇光师叔的洞府。

    后来唐珂听了这事,笑了她好几日,还特地从山下买来寻常铃铛送给她,她看也不想看,随手丢到一边。

    筑基以后,她得以和众多门派弟子前去幽潭试炼,唐珂将那铃铛绑在她身上,玩笑着说必能助她降妖除魔。

    事实是那只铃铛确不能助她降妖除魔,她还是落入了幽潭中险些丧命,而那只铃铛不知丢在了哪儿,她从此再没见过,至于它长什么样,更是一点印象没有了。

    看着凌昭手里的那只铃铛,宣禾不禁怀疑它是否也是件能够窥测妖魔鬼怪的法宝,她如今是一缕魂魄,也是与“鬼”沾了个边。

    她咽了咽口水,心慌意乱。

    实际上她的担心太过多余,凌昭只是把铃铛收起来,重新向她伸出手:“起来吧。”

    宣禾抬手搭上去,借他的力站起来,心虚地转移话题:“界眼在何处,你有线索吗?”

    “我修习过一阵初阶阵法,虽不精于此道,却也略懂一些,”他认真道,“你别担心,给我些时间。”

    说完,真就专注地寻起界眼来。宣禾惊讶于他的态度,她以为,通常情形下,他很少向她解释什么,只会默默着手去做,给她呈出最后的结果。

    半日过去,他排除了那一小方池塘,以及园子正中的阁楼,她跟在他身后,心想,若是唐珂在便好了,提起奇门阵法,他算半个行家,若有他相助哪会如此费劲。

    可手头能联系唐珂的符箓余下不多,又有结界相隔,这符箓只怕是张废纸。

    宣禾走到一棵梨花树下,烦闷地在树干上踢了踢,头顶上花瓣簌簌而落,落在她的发丝上,她抬手一一摸下来,放在掌心贴近一吹,将它们都吹落地上。

    只剩朵缺了一瓣的白梨花,顽固地贴在她的手心里不肯落地。宣禾深吸了一口气,还要再吹,在接近它时,忽然松了气。

    她盯着眼前这朵白梨花。

    “不过是三日静室思过,虽说这静室森冷了些……师姐,你莫急,我有主意。”

    “什么主意?”

    “你瞧这花儿。”

    “哪儿来的?”

    “山路上顺的。你只需取下一片花瓣。”

    四周景致骤变,从空廖阴暗的静室,瞬间变为通明透亮,芬芳四溢的园林。

    “你这又是哪学来的歪门邪道!快收了术法,师父知道了要你好看!”

    “哪里是歪门邪道?天机楼失传的机关阵术罢了,只可惜那秘籍我来不及多瞧几眼,就让一把赤火烧了。你且放心,此结界师父都不曾见过,除了我,谁也进不来,出不去。”

    “当真?那要如何才能出去?若真叫师父发现了,我两都没好果子吃。”

    “先熬过这三日再说。”言毕,他一跃上树,靠着枝干以手枕头,就这么歇下了。

    三日后,他方才给她解了惑:“要出去也简单,这花,便是界眼。你再取下一片花瓣,这结界自然消失了。”

    他把花瓣一摘,四方景致如烟消雾散,两人又回到了那静室之中。而她转头四顾,猛然发现,师父正站在二人身后。

    “师……师父。”他没了先前的自得,自觉跪下。

    “哼,我倒小瞧了你山外学来的本事,竟用来对付为师。三日思过还是少了,一月后,你二人再来见我!”

    ……

    宣禾捻起掌中小小的白梨花,不敢有期待,只有些惶恐,她捏着那一小片花瓣,指尖微微用力,花瓣便落了下来。

    与她既往的见闻相同,身周景致飞速变化,眨眼间,生机盎然的飞花阁,变为了一片无主的荒园,四下里的花木凋落枯槁,一股刺鼻腥臭取代了原有的芬芳钻入鼻腔,她失了神,丢掉手心发黑的白梨花,扶着眼前的枯木堪堪站稳。

    凌昭丢下刚捡起的一颗石子,扫视园中忽变的景象,转头看到那一地的尸体时,他明白,结界破除了,如他所想,飞花阁满门已遭遇不测。

    他往前一步搀住宣禾,看了眼刚被她丢在地上发黑的梨花:“没事吧?”

    宣禾低着头,心绪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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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会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看着周遭的惨状,她的心里更加沉重。

    见她没有大碍,凌昭二话不说拿出符箓画起来,将此消息传回青云宗,宣禾趁他画符之时走到那些死去的女子身旁,静静观察。她们衣着打扮皆是相同,当中有一位妆饰格外华贵且不加掩面的,兴许就是飞花阁的阁主了。

    宣禾并不认识花琼,她知道的是花琼修为不低,还在杨衍之上,有能耐犯下这罪行的,只能是在化神境以上的修士,修仙界中屈指可数,与花琼有故的更是寥寥几个,又说不上有深仇大恨,哪里至于下此狠手?

    她在花琼尸身前蹲下,犹豫着伸手覆到她的肩上。

    饶是她已猜想到会发生什么,还是让那团黑气凝成的鬼面惊得往后一靠,坐到了地上。

    她飞快缩回手,那团黑气即刻又逃匿回花琼的身体中,与当初杨衍身上的异状如出一辙,如此巧合。

    当真只是巧合?

    宣禾回头看了眼地上的枯黑的梨花,不敢细想,它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

    “怎么了?”不知何时,凌昭已传完信,在她身边蹲下,他拨开挡在花琼颈前的衣物,看到了那条长而深的致命伤痕。

    见他同自己一样,接触到了花琼的身体,却没显出方才的异样,宣禾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恍然意识到什么,忙收手站起身,左顾右盼:“我们该怎么办?”

    凌昭凝视着那具尸身,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应道:“我与宗门通过信了,此事另有人善后,待人赶到,你我方能离去。”

    “会是谁干的呢?”宣禾兀自说着,想听听他是何看法。飞花阁众人的死法无甚特别,无法推断出是何人所伤,如若她不出手,将烛蠡的煞气逼出来,岂不耽误了大事?

    不等凌昭开口,她便自问自答地引导道:“你说,会不会与那杨衍的死有关?毕竟真凶还逍遥法外,接连发生这两桩大案,我猜……许是一人所为。”

    凌昭也站起来,只是盯着她看,并不答话。

    宣禾让他看得发毛,心说她这猜测再合理不过了,有什么可怀疑的吗?还是,她的脸上有东西?她的易容掉了吗?

    她一阵慌乱,就见他抬起手在自己头顶一拂,一片黑色的落叶擦着她的手背落到地上。

    “也许吧。”他说。

    “哦。”宣禾转过身去,不再面对他。

    只过去半日,善后的人便来了,为首的竟然是桓真。再次相见,两人都十分坦然,见面就谈起公事。凌昭给她交代了来到飞花阁后的所见所闻,言语中只将二人被困结界两日一笔带过。

    桓真仔细听着,目光时而转到宣禾身上。

    她心想,彼时在燕山时还向他道了句喜,眼下看来是个乌龙,不过她对旁人的事并不感兴趣,故而并未过问。

    “是不是烛蠡的手笔,将这些人带去青云宗,与杨衍一同放在昆仑镜下一照就明了了,”桓真道,“只是人已身故,是谁所为倒不那么重要了,烛蠡敢下手第二次,便可能有第三次,不知它下一回又会对谁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