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向我扑来。
我根本无法分心去辨别是谁,大脑一片空白,一双眼睛只顾着去捕捉那光影的落脚点。
左胳膊被人猛地一拉,那柄匕首擦着我右侧肩膀,割破衣袖的清脆断裂声在耳畔放大萦绕。
我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道残影。
“邦”的一声还带有震颤的嗡鸣,它钉进了柱子里。
一时间,烛火颤颤,接连熄了好几盏。
人群簇拥四散,脚步纷杂不息,如同闹市喧嚣,不得安宁。
兄长将我护在身后,圈在角落。
我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一颗心狂跳不止,忘了呼吸,只会呆呆睁着眼睛,但什么也看不进。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厚重的殿门被推阖上,屋外窜进来的最后一丝风也吹尽,我才缓过神来。
满殿只剩下我们几人。
鎏金雕花的木质香鼎里传来阵阵幽香,偶有一缕青烟向上蔓延开来,成了这殿里最鲜活的东西。
“阿满,别怕。”
兄长转过身来安慰我,我这时才注意到他眼眶微微湿润,似乎是哭过。
我低低地应了一声,紧接着把目光投向大殿中央。
李玉竹被五花大绑摁在地上,嘴角的血液凝固成一道血痕。
她死命瞪大着眼睛,狂妄地宣泄着她的愤怒。
“陛下!”
“我今日敲响登闻鼓,便是存了必死的决心!刘东延虽万死不足惜,但罪妇今日所请,也求陛下早做决断!”
“吾儿在南市街,也等不了多久了!”
眦目欲裂,是用卑劣的手段逼迫皇上保存皇家颜面,是孤注一掷,在穷途末路之时为自己谋求一段生路。
皇上好似有些站不稳,身影微微摇晃,荀公公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托住了他。
我身侧传来一阵呜咽,只见黄姑姑死命拽着皇后娘娘的衣摆,想要阻止皇后的动作。
她半个身子都趴在地上,满目含泪,就像那天不顾脸面,下跪求我帮她主子那般怆然。
皇后娘娘厚重的金线凤袍被拖拽着,领口在空中绷成一道直线,随着她的步步往前,一寸一寸地从肩膀上滑落下去。
金步摇的流苏和她的头发纠缠在一起,脖颈处还留有好几处红痕。
“陛下。”
她一步一顿地往前走,直到外袍被黄姑姑全部拽下,她才好像得了个轻松自在,嘴角牵起一抹并不算释然的笑。
“臣妾自请废后,以全皇家颜面。”
她慢条斯理地把衣襟整理好,然后把繁复隆重的金步摇从发髻上拔下来,随意丢掷在地上。
我好久没见过她如此松快的模样了。
她常年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平静如死水的眼眸里也有了几分神采。
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好像耗费她很多力气,她最终停在李玉竹面前,也正好挡住了李玉竹投向皇上的视线:“未曾想到刘夫人还有这般胆识,属实让人刮目相看。”
她眼神飘忽一瞬就朝我看来,随后露出端庄温和的微笑。
“母后,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谢晚此刻轻飘飘地甩出一句话来,他说的云淡风轻,却如同栖息在寒枝的乌鸦,甫一张口就预示着不祥。
“逆子!”
陛下登时暴起,抓起旁侧桌上的酒杯,就往谢晚头上砸去。
暗红的酒液顺着他的额角蜿蜒而下,渐渐濡湿月白色的领口,玉冠有些歪斜,落下几缕碎发,可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依旧带着惯有的微笑。
“朕可以杀了你。”
“朕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陛下面目狰狞,没有丝毫犹豫,就从旁侧的剑架抽出一柄长剑。
寒光乍现,脚步虚浮,却硬是剑锋直指谢晚。
“赵谖!”
他紧接着怒喝一声,可眼神没有分出半点给我。
浑浊的空气早就沉淀下来,一切也该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
兄长一瞬间僵直的脊背,又往后与我贴近了些。
我却等不了。
我爽快地松开揪着他衣袖的手,也没有理会他的在意和紧张,跨步走了过去。
甚至还来不及行礼,那柄长剑就迫不及待地朝我袭来,仿若下一刻就要砍在我的颈侧,给我一个痛快。
如蜜蜂振翅的弱小嗡鸣声,浓烈的血腥气味蔓延开来。
白亮的剑锋处,殷红的血液滴落,有一些溅在我的脸颊上,温热的,却灼烧得我皮肤疼痛。
“父皇。”
焦躁不带一点迟疑,月白长衫的袖口又有一团血渍,和领口暗红的酒渍对比,红得发艳,触目惊心。
几乎是同一时间,兄长揪住我的衣领,利落地把我往后一拉,顺势跪在地上:“陛下!”
我没什么感觉,心跳脉搏也都无异常,只是目光触及到那个被李渊挟制不能动弹的李玉竹的时候,心中憋闷无处宣泄。
叹了口气,缓缓开口:“皇上,现在是连一丝脸面都不想要了吗?”
人总是会变的。
得到了一些,就想要更多。
想要把一切牢牢抓在手里,可以把控别人的人生,可以做那袖手旁观者。
往前走一步很难,迈出那一步更难。
而我走到了今天,走了整整七十三天。
“刘东延是该死,但不能枉死。”
我意识到我的声音,平静的如同夫子说教一样无趣,所以我试图把接下来每个字都说的用力些。
“刘玉竹今日之请,合情合理,还望陛下早做决断!”
——
做到这一步就够了吗?
我时常这样问自己。
有时候是望着窗外光秃秃毫无生机的枝桠,有时候是望着黑夜孤独的一轮圆月,有时候是望着外公在书案前画画,有时候是望着铜镜里面无表情的自己。
我问过自己无数遍,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
做到这一步就够了。
直到父亲流放岭南那一天,我故作姿态,冷眼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看着他淡出我的视线。
我才意识到做到这一步根本不够。
这一步,不能保全我父亲的性命,不能保全我哥哥的人生,不能保全我外公的名誉,不能保全我母亲……
这一步,仅仅只能保全我。
后来,我遇到了李玉竹,有些呆滞,但仍留有最后一丝体面的李玉竹。
她站在城门前,翘首望着蜿蜒的山路,山路那头是她再也回不了头的夫君。
我坐在马车里,从那被风扬起的车帘一角,看见的就是那般与望夫石别无二致的李玉竹。
失去了庇护的夫君,往日一团和气的娘家人也对她们母子弃之不顾。
她眼睛里有虚无缥缈的漫天尘土,就像是尘封数年的琉璃珠子。
再之后,我遇到了周闻安。
我第一次见他,是七年前在父亲的书房。
我因为打翻了父亲的砚台,被戒尺打了手心,哭哭啼啼从里头跑出来。
那时候的他,还有些瘦弱和矮小,他低着头,左手握着一柄剑,与我擦肩而过。
我认识那柄剑,那是父亲花重金,从铸剑师武藏那里打造的。
我第二次见他,是深夜,我在大理寺与父亲不欢而散,而他闯进了我的马车。
手臂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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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脸上也都是伤痕,有些结了痂,有些还在往外渗血。还是那柄剑,有些年头了,剑鞘上的花纹磨损得都快要看不出了。
他红着眼问我:“小姐,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那日心情不好,直接把他赶下了马车。
我第三次见他,是在我新家门前。
他衣衫破损了很多,剑柄上镶嵌的蓝色宝石也被剜了去,许是走投无路拿去换钱了吧。
我终究是心软了,想着总不能让他死在我门前,给他治了病。
我第四次见他,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周闻安。
我让他去找了李玉竹,带着我描摹了好多次的那封信。
那封信,用的是我描摹了许久,皇后娘娘的笔迹。
我要让刘东延知道,我既已掌握了他的命脉,那他背后之人绝不会再留他。
他除了依附我,再无其他出路。
人在穷途末路之时,总想着保全能够保全的。
刘东延不例外,李玉竹也不例外。
岭南之路漫漫,前路遥遥无期,自古以来走到头的,没有几个。
李玉竹问:做到这一步就够了吗?
对于她,做到这一步就够了。
这一步,刘东延不会暴毙于途,她李玉竹母子会博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
而对于我,远远不够。
于是我寻了柳南知。
我问他:“谢晚的身份走到这一步,只为平反,值吗?”
柳南知沉默一瞬,面容隐在蒸腾的雾气后,从喉间艰难地应了一声。
“不值。”
我看着炉子上咕咕翻腾的热水,眼睛里好像有一股热水试图往外冒,“所以,让我来做。”
我应该还要再找个靠山。
自古以来,女子的示弱,欲拒还迎,几滴眼泪,几句软话,就能搞定很多事情。
我一直很清楚。
我也很清楚这样的手段很龌龊,很下贱,很不知廉耻,但是我还是做了。
可是谢昭这样的分量还不够,所以我一开始选的就是戚贵妃。
李耀于她,是无关轻重的棋子,必要时候舍弃他,最多也就是伤点皮毛。
而李耀于我,我做再多,也无异于蚍蜉撼大树。
陛下的威严在于他高高在上的地位,而戚贵妃的地位在于她的母族。
盘根错节,处理起来伤身伤神,只能供起来,静待时机。就算时机到了,有时候也得装作看不见。
——
“陛下,南市街正是热闹的时候。”
我扫了一眼黑着脸的李渊,目光最后落在陛下垂在身侧的手。
那柄长剑,剑尖抵在地上,鲜血顺着剑身往下流,渗透进柔软的地毯里,和繁杂的花纹融为一体。
“陛下,当真不在意吗?”
“皇家声誉,您的治世之才,朝堂奸佞当道,百姓流离失所,这些陛下都不在意吗?”
“那宁妃娘娘,陛下可还在意?”
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背后兄长震惊的目光,感受到所有人一瞬屏住的呼吸,感受到我心跳的戛然而止。
我装作毫不在意,装作漫不经心,将我手里最有用的筹码,堂而皇之地摆在桌面上。
我赵谖,如此恬不知耻的,用自己的母亲,作为交换。
一步错,步步错。
我曾以为我和父亲一样蠢,愚蠢到我们都在赌帝王的真心。
后来我才发现,只要我敢撕破自己的面皮,将陛下的过错钉死在耻辱柱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在皇天厚土之上,我就能赢。
说来讽刺,我赌的竟然是我们这位陛下,是否真的想做个千古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