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我便收到赫连喻时传来的货物清单。
他另附上了一封字条,大意是说,政务繁忙,朝局未稳,恐怕我需捱到冬月才能启程,但绝不会耽误我在除夕前赶到岭南。
想来我想回家和父兄过生辰的心愿不能成了。
我心中虽有遗憾,但也理解。
李采薇照旧前来和我商讨选址一事。
金梧王城主城区狭窄,商铺鳞次栉比,现在的那处据点就设在主城区的中心位置。
但两处据点离得过近,肯定不妥。
“同庆钱庄开在南部,近民宅区,打探消息最是迅速。”李采薇想来还是把心思放在了同庆钱庄上,“它旁边街道处还有几间铺子,盘下来并不费力。”
我摇摇头,还是不同意她的想法:“民宅区,人多眼杂,时间久了,我怕会出乱子。”
“帝京城安岳阁你都敢用,这里为何不敢?”她有些不解。
“我们在金梧的时间不算多,就算是已和赫连喻时定下契约,我也不敢全信他。”我虽一瞬不瞬地盯着地图,试图找出个十全十美的据点,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头绪,“我现在虽把李叔调任过来,但最终他还是要和我回帝京城的,往后的日子,谁又能保证呢?”
“那个驾马车的小伙子,我看就很不错。”李采薇见我没有反应,有些着急地就把车夫的生平道来,“荀方,十七岁,是个孤儿,老李和我说过此人是他的心腹,我考察过了确实是个可用之人。我前几日也问过,他愿意留在金梧。”
我看着她的眼睛,眼眸明亮,如同雪水洗过的天幕,但我仍旧还是摇了头:“我不了解他。”
她急促的呼吸平缓下来,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随后低头把地图卷起。
静默了半晌,茶盏里的茶水不再蒸腾热气。
似乎连空气中淡淡的茉莉香味,也都了无踪迹。
我捏着杯沿,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能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她的心思,我早已心知肚明。
但只要她不开口言明,我就有装傻的权利。
可今日,逃不过了。
我饮下一盏冷茶,微涩的苦味在口中里蔓延开来,声音也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苦闷:“你想清楚了吗?”
地图被她攥在手心,她低着头,我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嗯。”
短促又坚定。
她的选择是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我答应过你兄长,要护你周全。”我的目光落回到茶盏上,杯底茶末的沉淀像是釉彩脱落的露出的点点瓷胎,“我不想食言。”
“我父亲三月前于菜市口斩首,因着母亲和贵妃的关系,举家迁回了西郡。”她言语平淡,娓娓道来,“兄长请辞,陛下没应允,但他在京中的处境,想来是举步维艰。”
“我身为女子,长于内宅,自小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琴棋书画信手捏来,女戒女讯烂熟于心。我万事要争第一,更妄图在婚姻上也做人上人。”
“父亲走了弯路,落得个身死的下场,我也看不清前路,也曾辩不清是非。”她抬起头来,没有怨怼,满脸温柔,“若不是你,我的这条性命也早就归于尘土。”
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我知道我如今的劝说,都是徒劳。
“你为何而来,我就为何而来。”她突然握住我的手,温热的掌心贴在手背上,源源不断地诉说着她的坚定,“赵谖,我要留在金梧,我也想为我自己争一片天地。”
——
雪后澄澈的天空,起初云层浅淡,如床帏薄帐般朦胧轻柔。
后有橙黄色的夕阳笼罩下来,天幕渐渐失了颜色,最终坠入繁星点点。
嘈杂人声沉寂,只听闻夜晚风急,雪落簌簌,拍打窗牖。
屋子里燃着一盏灯,昏黄光影投射,温情脉脉。
桌旁火炉,木炭红透,正温着一壶热酒。
我坐在桌前,细细描摹着一幅大漠秋日黄昏图。
嘎吱。
是皮靴踩在雪地,轻微的响动。
紧接着有刀剑出鞘的锐利压迫。
我停笔。
毛笔与笔架的碰撞声,静悄悄地湮灭在窗外的厮杀声中。
急促的脚步声,刀剑相击的嗡鸣,窗纸上凌乱的虚影。
鲜血迸溅到窗纸,像是水彩画上甩下的厚重一笔。
不平整,恣意的晕染,突兀的美感。
窗外风雪,刀枪剑戟,都没能透过薄窗惊扰烛火。
我静静看着。
直到窗纸上重叠交错的虚影凝成一抹浓重的颜色。
那人抬手叩窗。
响了三声。
我正好走到窗前。
我伸手支开窗,透过一丝缝隙,血腥气味就弥散进来。
灯笼笼下的昏黄光晕摇曳,其间有模糊的斑点。
他立在窗前。
额发沾染血污,一缕一缕被风托着,殷红在他的面颊上扩散开来。
眉眼低垂,锋利的下颌绷直,连呼吸都在克制着轻重缓急。
我试图把窗再支开些,却被他一把摁住。
我费了好一番力气,却还是没能推动。
我叹了口气,索性放开手:“宋观棋,我不害怕。”
他不想我看见满地的尸体。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我看清他。
他始终没有抬头看我,低沉的嗓音,字字我都能听的分明。
“我要娶妻了。”
他上次在生辰宴上求娶我,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可陛下非但没有卸了他的职,亦没有连累家族,反倒赐下一封嘉奖的圣旨到尚书府。
三月前,陛下又将新任户部侍郎的小女儿王黎,赐给他做正妻。
婚礼就定在明年三月初七。
我早就知晓此事,并不意外。
但我没有想过,这会是他和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我颔首笑道:“恭喜。”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何时启程离开?”
我不想哄骗他,摇摇脑袋,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
夜幕低垂,星光闪烁。
猎猎寒风呼啸而过,光影变幻幽深。
他身上的血腥气味丝毫没有消散。
他受伤了。
我皱着眉头想邀他进屋,可话还没说出口。
“啪”的一声。
窗户猛然在我脸前拍上。
利剑破空,贯窗而入。
箭头带血,离我的眼睛只差一毫,就再难寸进。
窗纸霎时霍开一个大口,冷冽的空气争先涌入,给我的眼睛覆上一层寒霜。
身体几乎不能动,我屏着呼吸,没在宋观棋面前露怯。
他一手握着箭柄,手掌处淋漓的鲜血滴落。
眉眼逼近,戾气暴然而起。
“私会乱党,其罪当诛。”
冰冷的语气和寒夜一般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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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终有一日,万事会查到闲兴居头上。
既如此,我何不顺水推舟,让他们的每一步都在我的掌握。
一月前,我让澧朝的部下在皇城放出消息,让皇室宗亲都知晓是赵谖李代桃僵成了金梧王妃。
我想做什么,谁人不清楚?
所以,我等到了戚贵妃向闲兴居求合作。
接下来我一步一步告诉她。
告诉她金梧动荡,朝局不稳。
告诉她太妃掌权,王庭没落。
告诉她月氏专政,意欲谋反。
最后她向闲兴居求的是斩杀月氏霖。
闲兴居向她求的是黄金万两,千亩良田。
月氏霖身死那天,我急修一封递往澧朝。
算算日子,今日也该到了戚贵妃斩草除根的日子了。
“宋公子好大的胆子,连殿下想杀的人都敢拦。”
一道寒光从我眼前划过。
箭矢被齐腰斩断,应声而落。
这一刀力度很大,只靠着箭矢就能让窗棂破损,木屑碎了满地。
宋观棋迅速反应,侧身提剑挥砍。
那人内力深厚武功甚高,宋观棋并不是他的对手。
再加上宋观棋本就受了伤,强行接了两三招后,就被那人踹中胸口,几乎昏死过去。
“宋小六!”我急道。
那人并不急着了结宋观棋,横了我一眼就想翻窗来抓我。
“赵谖!”宋观棋焦急虚弱的声音才到耳畔。
那人的身子也刚刚越过窗,我毫不犹豫地就踩下脚边的机关按钮。
四道锋利钢钉,迅速从窗框四面向中心收拢。
暗器散如流星,直击他命门。
那人反应很快,用刀挡住了致命一击,但根本来不及全部抽身。
左右两侧肩膀皆被洞穿,脸颊上也是淋漓血痕。
钢钉复又隐匿进窗框。
他的衣料和血肉悬挂在边缘,昭示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不是幻梦。
“小妮子!”
那人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提刀竟是对着宋观棋的方向砍去。
我顿时方寸大乱,急喊道:“周闻安!”同时对着那人的背影射出袖中全部的弩箭,手脚并用地跳出了窗子。
弩箭射进他的后心,他身形一滞,猛然转身捏住我的脖子,然后干脆利落地卸了我的右手。
突然其来钻心的疼痛让我喘不过气来,他捏在我脖颈处的手更是让我不能呼吸。
更何况他张牙咧嘴,满口血腥,熏的人作呕。
我被他提溜起来,双脚不能着地。
尚存的理智迫使我摸出匕首,直截了当地捅穿进他的腰腹。
那人怒火攻心,眦目欲裂,手下力道更大,嚣张地泄愤。
我突然意识到这里没有周闻安。
所以就算此刻我几近窒息,手上的动作也不敢停下。
我接连捅了数刀。
可那人加剧在我脖颈处的力道丝毫未减。
我明明往刀刃上抹了毒药的。
我明明……
我突然有些后怕。
也突然什么都看不清了。
“噗呲”一声。
滚烫的鲜血溅到我的面颊上。
锋利的剑尖就在眼前。
那人的手渐渐没了力气,眼神也渐渐失了神采。
是宋观棋一剑捅穿了他的心口。
他紧接着我把拽出来那人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