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催人命的秋风一同抵达鸦影居的,还有凌微不辞淮南千里之远派人送来的解寒丹。
丹药应该是最近新练成的,上头还染着点凌微的灵气,色泽如珍珠一般的药丸外头裹着淡淡的白光,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好东西。
——然而东西再好,该用的人不愿用不想用,其内在价值发挥不出来,跟那些没人要的废铜烂铁也没什么区别。
“小师叔……”
乌潼立在桌边,他向来怕宋持怀,这会儿却硬着头皮游说,“你也听到了,少宫主让我把您用药的情况报回去,你这一颗都不肯吃……”
宋持怀翻了页手里的书,头也不抬:“等他回来了,我自会向他解释。”
他解释当然是没问题的,毕竟凌微从不向他发难,每回哪怕话说得再难听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丝毫不用怕被引怒,至于乌潼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乌潼梗着脖子不肯退让:“可……”
“可”字后面还没落音,只看到宋持怀一个抬眸,乌潼剩余的话全都消了下去,他咽了口口水,连忙改了话口:“那我再去拿点碳来,师叔要再添一件衣服吗?”
“不必。”宋持怀言简意赅,“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乌潼忙不迭点头,临走前他看了眼放在桌上的瓷白药瓶,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带走,他假装忘了这回事,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还不小心撞到了人。
“乌潼师兄怎么了?”
魏云深在门槛处被撞得踉跄,他好奇地盯着乌潼的背影看了会儿,一时忘了进门。
宋持怀瞥了他一眼,道:“进来的时候把门关上。”
魏云深这才回神,他将注意力收了回来,这才发觉房内颇热,看到宋持怀的房间里烧了好旺的一盆火,顿时心下了然。
“师父的寒症还没好点吗?”
看到桌上那只莹白的瓷瓶,又不禁好奇,“这是什么?”
“治理寒症的药。”
宋持怀不欲瞒他,手上的书合起,他靠坐在榻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唇色却红得妖诡,“凌微师叔着人送来的,方才乌潼劝我吃药,我不肯吃,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魏云深:……
原本还一派从容的少年开始尴尬,他不禁懊恼自己多嘴,干巴巴“哦”了两声,不再说话。
宋持怀却不肯放过他了,他一改刚才病歪歪的坐姿,坐正掩唇咳了两声,问:“你觉得我该吃这药吗?”
魏云深现在对“凌微”这两个字有着天然的敌意,知道桌上的药是他送来的,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污了眼睛,然而知道了其用处,他还是说:“既然,既然是对师父的病好,当然还是要吃的。”
宋持怀笑了一声:“若我不想吃呢?”
“……”魏云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高兴,“为什么不想吃?”
宋持怀没有立即回答,他垂眸默了默,才道:“苦。”
魏云深有些惊诧,实在是宋持怀平时看着太骄矜清冷,他没想到对方也会有这么幼稚地一面。
同时心底爬上隐秘的开心,魏云深感觉自己好像更了解了宋持怀一点,如果说在此之前他眼里的宋持怀是无懈可击的大人,那么他现在发现了大人的弱点,宋持怀的形象更为真实,也更加亲近。
“那不吃了。”魏云深嫌弃地看了眼桌上那只精致的瓷瓶,“谁知道里面是毒药还是什么药,师父多点防人之心也是好的。”
说出的话被他故意曲解,宋持怀也不纠正,只说:“药你拿去处理了吧。”
魏云深一愣:“我?”
他承认这种敬爱的人让自己处理讨厌的人送来东西的感觉令人飘然,却还是犹豫了:“您不先自己留着么,万一到时候用得着……”
他是讨厌凌微不假,却也不想宋持怀因此受罪,如果凌微送来的药真的有用,他还把药给扔了,那岂不是……
魏云深不愿深想,他还想再劝劝宋持怀,后者已经换了话题:“你上回说剑谱上哪个地方没懂,练给我看看?”
“啊?”魏云深愣过一瞬,脑中短暂空白,果不其然被吸引过去,“收势那里。”
两人移步到院中,魏云深演示了一遍完整的剑法——他这段时间的勤奋是有用的,短短两三个月过去,当初对修行之事一窍不通的少年大有长进,一招一式都十分凌厉,完全不像个初学者的样子。
宋持怀却仍觉不够,他看魏云深演示完,摇头道:“不止收势。”
“什么?”
隔了一套剑法的时间,魏云深已经忘了自己之前说过什么。宋持怀却已经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臂,登时一股淡淡的药香将他包裹在其中,魏云深一动不敢轻动,耳畔感受到宋持怀的气息:“再来一次。”
这动作过于突然,魏云深心跳加剧不敢妄动。直到头顶传来不耐的催促,他才如梦初醒,堪堪抬起剑来。
——这一式比他之前任何一次出剑都要差劲,动作幅度与剑法之中差得太大也就算了,魏云深连剑都要握不稳,指尖几经颤抖,剑穗摇摆不定,一如他难以平静的心。
却在宋持怀的掌握下,凌厉剑气直扫横秋,前方扬起一片尘土,木石花草无不夷为平地,魏云深望之惊愕,不敢相信这样的威力出自自己手中:“这……这是我……”
宋持怀退开一步,他方才耗费了太多力气,身体有些支撑不住,重重咳了几声才勉强恢复过来:“你心不定。”
“我……”
魏云深张了张嘴,实在说不出狡辩的话来,只好默然认了。
“在山上待久了,确实容易浮躁。”宋持怀垂下眼睑,想到什么,“明日随我下山,带你去历练。”
.
所谓历练,其实不过是带魏云深接了个委托。
九州近些年来不算太平,各路妖魔虽然称不上肆虐,却也确实比前十几年多了不少。听闻光他们从邺城回到天极宫的这段时间找宫内弟子诛妖伏魔的委托就比往常翻了几番,只是这些事向来轮不到宋持怀来操心,这回若非为了魏云深的历练,恐怕他也想不起来。
考虑到魏云深的修为,宋持怀没有为难他,去专门负责此事的长老那随便挑了个离得近又好对付的就带着人下了山。
“到了村庄之后不要轻举妄动,一切我说了算。”
路途上,裹着狐绒大氅的宋持怀这样吩咐。
魏云深被他凝重的语气说得有些紧张,他还是头一回要见画本子记得妖怪,激动得手心全是汗:“他们很厉害吗?”
“不厉害。”宋持怀掀起帘子看路,被冷风一吹,又咳了两声,“我怕你若陷入危险之中,我一时情急将对方杀了,很难再找到弱得跟你旗鼓相当的魔物给你练手。”
魏云深:……
想骂他可以直接骂的,大可不必这么委婉。
到了村庄,原本愁容满面的村民们看到他们瞬间像见到了救星。村长的视线在老练深沉却病颜惨色的宋持怀和身强力壮但看上去少不更事的魏云深脸上流连了会儿,然后果断选择后者:“仙人,你们可算是来了啊仙人!”
魏云深头回遭受这样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他茫然地回头看宋持怀,想要解释:“我不是……”
然而宋持怀已默默退到一边,他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魏云深慢慢也放弃了解释的念头。
——不是他不想解释,实在是他的嗓门不够大,说话总抢不过旁边哭得凄惨的村长,要问明情况也开不出口,就连事情原委都是好半天才终于从你一言我一语的村民中拼凑出来的。
原是从几个月前开始村里头多了一只媚鬼,那只媚鬼会在夜间幻化成任何人的模样去引诱村民或过路人,只待对方卸下心房便露出真实面目将其吞噬,短短几个月死者多达二十几人,害得一时村内人心惶惶,不得已之下才凑了钱去天极宫上发布了委托。
魏云深心头好奇,问:“那只媚鬼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你们呢?”
村长原本没想那么多,一听他问,也愣住了:“这……”
“想必那媚鬼的修行之法特殊,需要特定的方式来增长修为。”
从落轿为止就没说过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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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持怀突然开口,其余人顿时将目光都投到了他身上,宋持怀却没感到任何不自在,他看向魏云深:“师父,你之前教过我的,这会儿故意不说,是在试我吗?”
魏云深:……
魏云深:?
不是等等……师父?
他什么时候成宋持怀的师父了?
少年脑中有千般疑窦,好在他足够聪明,察觉到宋持怀眼中深意,立马应承下来:“啊对,是这样的。”
村长望向他的目光顿时多了赞许:“原来是这样,两位仙人这般高明,接下来的事就拜托给二位,我也算能安心了。”
魏云深并不安心。
他还不经事,空有一腔热情却不知如何行动,于是又下意识看向宋持怀,后者点头:“我师父自会尽力。”
村长带二人来到歇脚处,村庄实在破落,好不容易凑出来这一间能住下他们两个人的房间,处处擦得干净发亮,却仍改变不了破败的事实。
等村里人都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魏云深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下,他问:“师父刚才是什么意思?”
“你刚才不该一直看我。”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魏云深愣了片刻,见宋持怀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讪讪道:“师父刚才为什么要说,要说我是师父?”
宋持怀站在窗前望了一眼,然后合上了窗:“我身体太弱,若被他们知道这回委托是我主事,会觉得天极宫不尽心,传出去有碍宗门声望。”
有碍声望。
魏云深心里嚼着这四个字,脑子里却自动浮现出被凌微残害的林玉琼的脸,心道这样的宗门有什么好维护,倒不如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天极宫是个什么东西算了。
但这到底是养了宋持怀十几年的地方,魏云深不便出口,“哦”了一声,回头却见宋持怀已经脱下最外头的大氅,手指还在解着上衣的衣襟,不由大惊失色:“你干什么?”
“夜深了,睡觉。”宋持怀看上去对他的一惊一乍感到不耐,“你睡觉不脱衣服吗?”
魏云深:……
魏云深哆嗦着手指着房间里唯一一张又挤又小的床:“睡这?我们两个?”
这这这这能睡得下吗?
看他模样,宋持怀立时了然:“你若嫌挤,可以打个地铺,按理来说我是长辈,是该谦让一些,只是我身子骨你也知道,受不得凉,只能先委屈委屈你了。”
魏云深:……
魏云深被他的逻辑说服,彻底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结巴道:“就这么睡了吗?我们不是来……来除妖的吗?”
“你不睡她怎么敢来?”
宋持怀没把自己脱干净,亵衣之外还留了一层,尽管如此,美人气质如松,浑身透着一股冷清气息,未完整穿戴衣衫没让他看起来多显狼狈,反而更添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引诱之感。
魏云深不敢多看,红着脸别开了眼睛。
不对,都是男人,他脸红什么?!
可男人跟男人不是能在一起的么……
不对,他又不喜欢男人,他想那么多干什么?!
但师父好像喜欢男人吧?天极宫里虽然没人敢明说,但其实暗地里谁都听说过他跟凌微的那些传闻来着……
难道师父在勾引他?!
但他不是在跟凌微传传闻么?也没听说过流言四起的这些年他有过澄清,既然如此,想来那些传言多少还是有几分真实可言的。
魏云深脑子里浑浑噩噩犹如揉了一团浆糊,这些事太多太杂,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却很明显感到心里对凌微的憎恶又多了一条理由。
魏云深甚至酸楚地想,凌微跟师父相处这么久,他也跟师父一起做过委托、也见到过师父的这一面么?
不知缘由的情绪一旦有了出口,便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魏云深看宋持怀将脱下的氅衣全搭在床头,愣愣说不出话。
宋持怀却一改平时冷淡做派,他轻拍了拍自己身榻旁边,唇边挂着吟吟笑意:“好徒弟,你看我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