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黑曜石大门再度缓缓开启,在主人毫不吝啬的血液浇灌下,散发出强大厚重的气息。
浓重黑雾在门内不断翻涌,迫不及待地想要从中挣脱。却苦于血红荆棘的束缚,在门内几乎凝成了实质。
刚刚汇报了一圈剩余的都有谁的男人——自我介绍叫瑞克斯——盯着面前的门,又一次感到了有些腿软。
这真的不是他不顶用啊!
这扇门里污染的气息就要冲到他脸上去了!!!
“大大人,我们真的就这么穿过去吗?”
青年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他面前摇了摇:“叫我大人可以,不要叫我大大人,听起来太怪了。”
瑞克斯深吸一口气:“……好的大人,我们真的就这么穿过去吗?这些人虽然我都没认识几个,但他们的情况都不是很好,如果遭受这么强大的污染,一定会当场异变的。”
还没等面具青年回话,黑曜石大门不堪受辱地剧烈晃动,门上荆棘张牙舞爪、几乎要渗出血般艳丽。
“你胡说八道,不要当着主人的面诽谤我。我的污染素来控制得很好!哪怕我现在到你们的帝都传过去一个SS级怪物,你们都发现不了是我做的!”
瑞克斯:“……”
门掷地有声:“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可是专业的!”
男人的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看向身旁坐着的人。青年懒洋洋地望回去:“看我做什么,我又不管传送。它不是说了自己是专业的?出门在外,多听专业人士的话。”
【传送门】听得心情舒畅极了,毫不吝啬地夸赞对方眼光好。男人沉默片刻,回头看了眼满地昏迷的人,心中颇为悲凉。
他倒是想选,他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
虫母抓的人类什么类型都有:有的是进来寻宝、有的是进来清剿、有的是教廷派遣的救援队、也有像他一样的侦查队……各种势力的人和谐地倒在一起,难得如此亲密无间。
他也不能指望对方一个个全都把他们送到家里,但倘若直接把他们送回自己的城市……
先不说自己带着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回去要怎么处理,这个失控的污染物与人该怎么向上头解释!?
瑞克斯第一次后悔起为什么醒着的是自己,他眼含羡慕地瞪了一眼脚边昏迷不醒的队友,脑海中迅速思考着究竟该拜托对方把自己这些人带到哪儿去。
青年倒没催促的意思,嘴角噙着微笑,被杀意浸透的双眼扭曲而恐怖。
“你最好快点下决定,我还有事要做。”
瑞克斯忙不迭点头,生怕触怒对方,带着这扇门直接丢下他们走了。这群老弱病残可没能力靠自己回去!
瞧出他的满心不安,青年苦恼自问:“我觉得我挺和蔼可亲的,你怎么就这么怕我呢……”
看着对方已经被血浸透的衣服和还没完全长好的手臂,瑞克斯扯了扯嘴角,就当自己信了他的解释。面具青年连忙尴尬地咳嗽一声:“我是说真的,这里的虫母虽然已经解决了,但我来的地方还有一群失去控制的幼虫呢。”
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在雅安城的事情,瑞克斯听得骇然色变:“虫母已死,现在在雅安城的虫子倘若已经寄生在了人类身上,岂不是……”
“别担心,它们发育不全,又为了隐蔽性放弃了所有攻击力,只胜在数量而已。”
但数量就是最大的问题。
哪怕是最弱小的蠕虫,三岁的孩子都能轻松拍死。但倘若是数百条、数千条、乃至于数万条呢?
这数万条蠕虫又控制了数万个人呢?
“雅安城完了……”
瑞克斯瞬间想到了这一点。他脸色灰白,人类想要建立一座城市,要从黑雾口中去抢,从怪物嘴里去夺,用几代人的时间才能建立起一座城市。再靠血脉者们不断地消耗,普通人用生命建设。
而将一座城市化为废墟,却简单到只需要一个月。
瑞克斯满嘴苦涩,半晌才重重地叹了口气,恳求道:“大人,您能把其他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带我去雅安城吗?”
面具青年古怪问道:“你要去雅安城做什么?”
“去救人。”
瑞克斯道:“我是血脉者,既然还能动就派得上用场。城市没了只是小事,但里面的人是最重要的!”
对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那双眼睛凌锐得犹如一把剥皮刀,瑞克斯有种被人在大白天扒光的不适感。他下意识心生抵触,却听到对方轻飘飘的声音。
“你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用处,雅安城有成千上万的虫子,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刚从虫茧中出来,身体虚弱,说不定还会死在那里。倒不如好好休息,之后还有更多贡献的机会。”
冷硬的气息缓缓漫开,他盯着眼前的男人,笑意未进眼中。仿佛在告诫他,又像是在对自己一遍遍地重复。在这个瞬间,站在这里的不像是人类,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应该看向远方。”
恐惧、无比的恐惧。
瑞克斯的身体已经被杀意彻底麻痹,他的心跳不断加速,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极限。但他完全无法将目光从对方的眼睛里挪开。
悲伤、自责、怨恨、疯狂……难以想象只是一双眼睛却能承载这么多东西。瑞克斯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依靠本能的直觉回答。
“您说得没错。我是麦尔丹公爵手下的侦查队队长,这次回去,公爵一定会给我一片好的领土与赏赐,脱离这种在黑雾中出生入死的日子。”
“作为血脉者,我比普通人拥有更多力量,同时也更怕死,因为我真实地、无数次接触过污染,我知道死在污染下会有多痛苦,我亲手处决过我的许多战友,他们变异时的景象让我印象深刻,甚至变成了无数个夜晚的噩梦。”
“大人,我当然不想死,如果有选择,我绝不会去!……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可以救下更多的人,我一个血脉者,可以救出一百个。”
他麻木地伸手指了指地上和自己穿着同样衣服的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发泄一样快速说着心里话,好缓解快要将自己溺死的恐惧。
“其他人我不知道,但如果醒着的人是我的队友,他们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在进入黑雾前,我们都自愿签订了牺牲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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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愿踏入黑雾,不顾牺牲、不畏死亡,只愿为后来者开辟道路!】”
“所以无论我,还是现在昏迷的那些人。他们都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在黑雾之下,只有人活着,才有希望!”
咚!咚!咚!
无人回应的死寂之下,他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撞出胸膛!
许久之后,青年才突兀地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自嘲:“希望……吗。”
“真好啊,你们还有希望。”
青年的表情突然恢复了漫不经心,重新流动的空气涌入肺部,冷不丁将瑞克斯呛得满脸通红,他自己都没发现原来自己在憋气。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还有拒绝的权利吗……瑞克斯无语凝噎,对方果不其然完全没打算等他回答,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在许久之前,世界树还没有被污染。那是一棵足以支撑起星辰苍穹的古老巨树,苍翠如永青。树上结满果实,等待着降生于人世的瞬间。”
原本只是无奈的男人这下简直要将肺咳出来了,他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人。这这这……他在说什么啊!那可是世界树!这是能随意编排的吗!?
但最令人恐惧的是这个人的态度相当自然,就像是真的只在说一个故事。平静的话语充满了魔鬼般的吸引力,一个劲儿地往他耳朵里钻。
“那时候,许许多多的人类灵魂环绕在世界树之下,来自不同时代,地域,国家,但都拥有共同的愿望……”
“他们围绕世界树建立起围墙,祭祀祂,守卫祂,共同许诺守护祂的永恒,借以维持世界的运转。”
“但是有一天,黑雾侵蚀了世界树。灵魂们并未发现这件事,直到他们中的一人堕落了。”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B级血脉者……为什么要听这种东西……瑞克斯的嘴唇抖了抖,感觉到自己体内血液的流速一下子加快了,突突地往脑门上涌,四肢却异常冰凉。
这个人正在失控?不不不…这个比普通血脉者失控的污染还可怕,这听起来是个故事,但更像是受到污染的回影。
受到污染的人会做出各种各样古怪的事情。在男人的感知里,整个尸山都在逐渐与对方的气息融为一体,庞大血腥的污染像是一头缓缓苏醒的巨兽,贪婪舔舐着青年的影子,仿佛觊觎着一块甜美的小蛋糕。
而对方居然还在笑。
在瑞克斯恨不得自己晕过去的场景里,他还在认认真真地讲故事!
“……堕落的那个人啊,他是一名正直守信,让人信赖的流浪剑士,但活着的时候一直十分落魄,最终因为力有不逮在救人时被杀死。在死后来到了世界树的身边,并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更是为了得到力量,杀死了一位自己视为亲父般的兄长。”
“于是他获得了能够将一切化为武器的力量与近乎永恒的生命,代价只是一位亲人的死亡,世界树污染的推进与所有灵魂们的堕落——”
认认真真地将故事讲到最后的青年不紧不慢地扶了扶面具。他盯着瑞克斯,像是真的期待读者回复的小说家一样好奇询问:“你说,他做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