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三叔……”老大赶忙上前一步扶住了他,“从前就一直听过,我们两家,虽是堂的,却比别家的亲兄弟还好。您老人家身子最近怎样?”
“我这岁数,也就这样了,头疼脚痛腰酸的。不过底下还有几个儿子可以指望,就盼着和你一样有出息,可以享福了。”
“三叔福气好,生了有六个堂兄,放眼看去,整个九桑镇,您都是排前头的。”
“那也比不上许家,人家有九个孩子呢……”
“九个也不全是男子。再说了,还有一个痴的,哪有堂兄弟这般能干?”
吹捧完了,老大才将来意说了,“你看,堂兄有六人,都没出去走商,家里这些田地,都不够几锄头,活就干完了。”
“是啊,我也在想,让他们出去找个活干……”
“别啊,你看我,人人看着风光,但路上都是风霜,出去做活,哪有家里老婆炕头暖和?”
老大安抚了罗三叔,才笑道,“你看,我们几个都住得远,家里也有父母在,也不方便在这儿久待,要不,三叔赏赏面,将田租去?”
“这,怎么好?”
“怎么不好?堂兄他们留在你老人家跟前行孝,多好啊……我家的田多,桑树种得也好,保准亏不了……”
罗家人在议价,许九痴家里,也热闹得很。
罗七素去过许家,他家人口多,房子也大,姐姐们嫁了出去,剩下几个哥哥都娶妻生子了,就许九痴一个人,好像去哪里都显得累赘。
但是,她也没想到许九痴被赶了出来,还住在这没人要的破屋。离村子也远,就在山脚下,分的田产,也就门口那几块凑不齐整的地。
罗七素气得哆嗦,“九哥手脚很勤快的,每年都帮家里做很多活,他们怎么可以一点东西都不分给他?”
家里除了一个睡觉的木床,也就一把勉强能看的凳子,被擦得油亮。
刘原劳累了半天,想要拿过来坐一坐,都被他抢回去了。
“不是你的。”
“我知道,你的凳子借我坐会儿,我可是帮你铺了那么多蚕。”
“不是我的。”
“嘶……”
刘原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但见这傻小子屁颠颠拿着凳子到罗七素面前去了,“你坐,我去喂蚕。”
家里没有多余的家具,但是养蚕的架子一个接一个,之前是空的,还是刘原帮着把麻袋里的蚕铺上去,有些蔫蔫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罗七素不累,把凳子给移舟。
移舟有眼力见,哪里好意思坐她的专属椅子?帮着把披风里的桑叶都拿出来通风,等水分蒸发。
蚕宝宝的口粮有了,他们一行人还饿着肚子。
移舟才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抖抖身上的灰尘,刘原已经凑过来了,手上带着拿了包干粮,“小周啊,我已经看过了,他家那口灶,积的灰,比县衙的公文还厚。都不知多久没开火了,将就着吃吧……”
移舟倒是不挑,才咬了一口胡麻饼,才想起这是赊账的,以及那个阔气花了一两银子买布的人。
“大人呢?”
“我吃着呢……”
“我……”
——我就不该这么客气,人人都喊大人。
移舟再咬第二口饼子,认真提议道:“都说了一山不容二虎,我们一个衙门应该也不能出两个大人。刘大人性子随和,又喊我小周,我也托大……”
“行啊……”
“也和大人一样,喊你刘原吧。”
“嘶……”
移舟这大,怕不是托到杏花村的墓园里去。想他刘原在京城,那都是要称一句“爷”的。不过,石台县这破地方,神神鬼鬼太多了,小周胆子大,以后能仰仗的地方也多。
“名字,便是让人称呼的,我们也不像你们女儿家,小周你随意就好。”
刘原多少是有点太过于好说话了,移舟的评价还没发出去,只听人又嘿嘿笑道:“就是这饼子噎得慌,要是小周你能再煮一锅猪肝汤就好了。”
“首先,这儿没有猪肝。其次——”
没等她其次出来,神秘消失的应大人从屋后出来了,还是那副矜贵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若不是手中提着只色彩斑斓的山鸡。
“大人,吃饼吗?我特意留了两个等大人回来。”
“……”
应抒弘的嘴角抽动一下,手中的山鸡也扑腾了一下。
“山鸡嘛,就是要鲜活的,才好吃。大人坐下休息,我来烧火褪毛片肉煮汤。”
“嗯。”
应抒弘将山鸡往角落一丢,也找水洗手吃饼。
唯独刘原在原地,啧啧摇头:小周,你太让我失望了,太狗腿了,这还怎么抓鬼!
还有大人,堂堂应家贵公子,用石子打山鸡,这消息传回京城,能让对面那些老狐狸笑掉大牙!
可是,等桑叶鸡肉汤上桌,刘原呼得比谁都香,“这汤,好鲜……好吃好吃……出门的时候,我也没看你们带锅碗瓢盆啊……”
功臣自然是卫三,“家里穷,都是自己开火做饭。我姐姐听说我要随大人出门几天,让我带上瓦罐和碗,还有盐。要是没有酒家,看到认识的野菜,摘来煮锅热汤,还能顶一顶……”
他往马车上放东西的时候,是请示过应抒弘的。大人面冷,但是好说话,“再去外头买一壶酒回来。”
这一次,是给了银子的。
卫三以为县太爷提前拿到月俸了,屁颠颠就去打酒。殊不知,应抒弘只是不想那小娘子再偷摸带了后衙用来蒸骨的酒。
不管如何,这鸡肉起出来,再刮出少得可怜的鸡油去煸锅,姜蒜拍开,热锅一爆,加水烧开,将抓拌好的鸡肉放进去,水开后再放桑叶断青。
这一锅桑叶汤,连许九痴都吃了一碗,他要将自己的份让给罗七素吃。
“锅里多着,你吃吧,我才吃了饼子不饿。”
许九痴又担忧起来,家里没米,七妹回来了,今晚没米煮粥。
吃完了桑叶汤,许九痴拖着个伤腿也要出门去。
“他们在分家,我去帮你把东西分回来。”
傻子。
罗七素望着他身后的破房,他连自己的家产都没分到。“我大姐夫是商户,那张嘴最会说话了……他不会理你的。”
“那……没有天理的。你是小七,大叔家里的东西,也有你一份。”
“天理,在天,不在我们嘴里……”罗七素无奈哄着他,准备蹲回去。
谁知,应抒弘吃饱了,也起身喊了人,“刘原,卫三,办案去。”
罗家的人,拿了罗三叔的银子,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散伙走人,“没想到三叔一把年纪了,家里还藏这么多银子……”
“岳父的田地比他多吧?家里的银子应该也有不少,就是不知道藏哪里了。你说是不是被那些人翻走了,才给了我们十两银封口?”
“搞不好还真是啊。小姨自己跟人跑了,搞不好还将家里的银子都带走了,然后故意派人来告诉我们不用去找她了……”
“小姨年轻,样子又俏,早知她耐不住,不如跟了我……”
“大哥你倒是敢想!”
“那有什么不敢的?她小时候还是我常常抱着的……”
他们三个人讨论得火热,全然不知道身后站着的,就是失踪了一年多的罗七素。
她在醉香楼里,熬着无数个日夜,都在想着姐姐们回娘家,姐夫们能去县衙报案找一找她。
“大……”
剩下的两个字,她再也喊不出来。这些,不是她的亲人,是和醉香楼一起吸她血的魔鬼。
“他们都是坏人。”许九痴捂了她的耳朵,“不要听。”
罗七素转过身去,哭出声来。她一直没指望过的傻子,却从头到尾都在。
“接到报案,石台县县太爷来办案。”
刘原在门口高喊一声,吓得他们三个手里的银子都砸了,一骨碌滚到了他们面前。
移舟没事做,将银子捡了起来,那些人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就要上来抢。
“唬你爷爷是吧?告诉你,爷爷我走商多年,什么山匪骗子没看过?你们要装县衙的人,也不先买身衣服穿穿?买布吗,我家还卖布?”
“大哥,跟他们废什么话?把银子抢回来……”
话才出,刘原的刀出鞘一般,横在众人面前,“还第一次有人在面前自称爷爷的,瞎了你狗眼,你可看看……”
刘原将令牌亮了出来,可惜他们三个的注意力只在移舟的银子上。
这都是整个的大银锭。
移舟还真是头一回看到实打实的文物,不由多看了两眼,等翻到底部一看,除了铸造年份,上面似乎还多了些划痕。
她再去看另外两顶,也是同个位置,同样的划痕。
“罗姑娘……”
她往后一退,那些人便要追出来,“好啊,你们比山匪还狠,直接抢的是吧?”
“来人啊,有外乡人来抢钱了。”
“来人啊,有强盗啊……”
他们三人鬼哭狼嚎,移舟悄悄同罗七素耳语道:“我问个事,要是不方便,你也可以不说。不是代表县衙问的。“
“没事,小周你尽管问,我知道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就是……以前你家卖那么多布,攒下的钱,是不是都会换成大银锭?”
“嗯……”
“你阿爹阿娘,是不是会在银锭上面做些记号?”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阿娘说,给我留了点银子,要给我当嫁妆,我不要,她就笑着说那留着当传家宝,还说什么我的传家宝,我也不太懂阿娘的意思。”
那三大锭银子还在移舟袖中。上面的刻痕,不是别的,正是她的排行。
七。
*
而另一头,嗷来的几个乡民,看到了许九痴和罗七素,自然知道他们都是真的,哪里敢动手?
特别是昨日卖了红罗给他们的齐婶,当即推开了人进来,“郎君你是县太爷啊……我就说郎君长得俊,夫人也美,怎么会是普通客商呢?”
齐婶嘴快,嗓门又大,“大家快把扁担锄头放下,这位大人是真的……他昨日还花一两银子来我家买了布,不是骗子。你们看,罗小七不是被找到了吗?”
听到齐婶的话,他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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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哆哆嗦嗦行了礼,老大脸色变化得最快,“小姨回来了,怎么没叫人呢?你姐姐一直念着你,岳母过年的时候都在说,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这是去哪儿玩了啊?”
他惺惺作态,刘原却没功夫听。“罗大娘,人呢?”
“唉……岳母一直病着,又担心我们小七,过完年,就走了。”
“当时有谁在?”
“我们几个人都在……还有老二他们。大人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刚刚你们不是自己说了吗?有人给了你们十两银子封口,不去找罗姑娘。”
“大人冤枉……”
“不用喊冤。给你们钱的人,已经抓住了,就在大牢里。”
……
这下,罗家大院,便成了个临时的县衙。
应抒弘站前头,面冷话淡,“本官已经带人验过罗大娘尸身,她是被害的。你们都说那日在……”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窃窃私语:“罗大娘不是埋了吗?”
“还说呢,他们几个好女婿,就把人埋在那犄角旮旯里。”
“那是怎么看的?挖出来?”
……
老大也是反应快,当即道:“岳母已经入土了,大人这就将她老人家挖了出来?我我们虽然不是罗家的儿子,但女婿顶半子,大人这是在挖我们的心啊?”
他一嗷着假哭,老五也跟着。
刘原吼了一声,“开棺验尸,那是衙门在办案。而且,罗家有的是人在,轮到你们几个在这嗷嗷叫吗?”
罗七素也擦了泪出来,“是我求县老爷去的。我没看过阿娘最后一面,我是不孝,但是,要是我阿娘说被人害死的,我还傻乎乎跟杀人凶手在一个屋檐下,她死了都不会安心的。”
乡亲们倒是没说议论什么,只是罗三叔拄着拐杖,时不时咳嗽一声。
“罗大娘去世前,吃的什么?”
“粥。”
“药。”
“水……”
三个人说了三个不同的答案。
“不是半子吗?不是都在身边吗?怎么连这个也记不清了?”
老大的赶忙辩解:“我是给岳母端了粥,老五可能是端了药……”
“药渣呢?”
“已经丢田里了。”
“带着去找。”
“天地良心,那药都是去城里找的老大夫开的药,那可都是好几钱银子的好药,我尝的,里头还加了当归,绝对没毒的。”
村民也纷纷佐证,“我是能看到这大女婿帮着试药,他应该不会给自己下毒……”
问案一时僵住,他们三个人也松了松心神,这额头的汗刚擦完,县太爷又问道:“那几天,吃鸡蛋了吗?”
“没吃……”
“吃了……”
又是不同的答案。
老大的眼睛像要迸出火来,盯着老六,皮笑肉不笑道:“我伺候的时候,是没有吃。”
“他说谎。”许九痴站出来,“就是他的孩子跟我说,大娘想吃鸡蛋,我才去山上的……”
“什么鸡蛋要去山上?你个傻子……”
“你才是傻子!”
许九痴也不甘示弱,“大娘要吃的鸡蛋,是鸡蛋菌,很好吃的。七妹进山的时候捡到过,我们都喜欢吃。”
“反正我没让孩子做过这样的事。我也不知道什么鸡蛋。”
刚刚答吃了的老六,这会儿又心虚不已,“我不知道,我给岳母煮的是鸡蛋……好像是……”
都过去好一阵子了,他的心思也没在岳母吃食上,都记不清是谁跟他说的了。
这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咳嗽声。
老刘忽然想起来了,“好像是堂兄说,他家今天吃了鸡蛋。鸡蛋对身子好,特意给我阿娘拿了一个,他一直在,我就让孩子剥给岳母吃了……大人,这鸡蛋,也不是我给的……它有毒也不怪我啊……”
身后一直在咳嗽的罗三叔,这才彻底引起人注意。
“这鸡蛋,是你家给的?”
罗三叔年纪大了,走路颤颤巍巍的。不过,前头已经有了杨老头给杨小旺顶罪,不说刘原了,就连是卫三,看他都是刻意得很。
这家人才办丧事,一家子吵吵闹闹,可巧了,分家分不成功,最后却和和气气把田产租了出去。
租的人,还是罗三叔。
不是他能是谁?
“大人……我实在是冤枉啊……”罗三叔也喊冤,“唉……都说了家丑不外扬,可是到了这时,我也不得不说了。
罗家,别看一团和气,我嫂子病了,他们几个都在跟前伺候,可谁知道,他们煮药,都推三阻四,还日日要来拿我的木头,说是家里没人去砍。
我家墙角的木头,都失了一大块,我也没说什么。但是,我嫂子那药,也是我不忍心,拿了钱,让孩子们去城里买的。谁知道他们几个凑在一起,将里头的人参也挑了出来,还有那当归,本来也都挑了出来。但那药是我嫂子吃惯的,她怎么能不知道呢,就说味道怎么淡了,他们没办法才把当归加了进去。大女婿,可不是试药,是在偷我嫂子的补药吃呢……你们评评理,这样的人,说话可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