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卡卡是个大好人
    20世纪初,巴西政府积极鼓励欧洲移民,尤其是意大利移民。老阿尔梅达就是在那个时期举家搬到巴西,经营一家咖啡种植园。

    在种植园最兴盛的时候,孙子小阿尔梅达出生了,那是阿尔梅达家最幸福的几年——

    事业蒸蒸日上,家底越来越丰厚,小阿尔梅达又渐渐展露足球天赋,8岁就加入圣本托青训,成了他们家的骄傲,被索罗卡巴市的人们称为“阿尔梅达的宝石”。

    但是随着巴西爆发经济危机,老阿尔梅达去世,将种植园传给儿子万斯,生意开始一落千丈,小阿尔梅达无忧无虑的童年也结束了。

    万斯没有经商天分,本来还能靠着基业勉强支撑,偏偏巴西又爆发第二次经济危机,种植园终于在1992年转手出卖,全家搬到贫民区。

    万斯的心并不坏,也很爱自己的家人,但必须承认,有的人直到40岁,仍然学不会责任。

    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的万斯,人到中年才遭逢人生巨变,受不了这种落差,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幸好女儿莉娅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在原来的种植园做文员,艰难挣钱养家。

    后来妻子离世,阿尔梅达却很争气,拿到了圣本托的职业合同,万斯重新看到希望,终于振作,也进了种植园干活。

    同一家种植园,身份却从老板变成工人,导致万斯的心理越来越孤僻。

    那一天,他听到闲话:圣保罗居然曾经给阿尔梅达递过橄榄枝,而阿尔梅达居然愚蠢地选择了圣本托。

    一个是让卡卡成名的巴甲冠军,一个却是每年都濒临降级!

    气昏头的万斯给了阿尔梅达一巴掌,让本就惧怕他的阿尔梅达当晚就发了高烧,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的他被卷入圣本托的权力斗争:主席主张引进成名的球星,竞选对手却主张发展青训,而他作为圣本托青训代表被打压,被雪藏。

    爸爸得知后,勒令他放弃足球,趁着还年轻去读书,去成为赚钱的律师或医生。

    他惧怕严厉的父亲,做了妥协,按照父亲的期望去做了医学生,平庸又孤独地活着。

    在这期间,他羡慕过卡卡的闪耀,感慨过对方的失意,直到有一天,他在街上看到卡卡的退役声明,“不知道是坚持不懈,还是冥顽不灵……”

    一句话如雷轰顶,让他从梦中惊醒。

    多年以后的今天,他会感谢那个梦境,但当时的他只是为梦境的真实而后怕,但并不怎么慌张。

    因为梦里的圣本托很有钱,现实的却太穷了,根本买不起球星,不可能出现那种主席。

    阿尔梅达的烧退了后,不顾父亲的反对,搬进俱乐部的宿舍。反正除了莉娅,他对家里也没什么留恋的,圣本托才是他成长的地方,才是他的家。

    可是没想到,教练突然换成一个白痴,连战术都不会定。

    阿尔梅达想起了那个梦,以为这是高层开始权利博弈的征兆,危机感空前强烈,决定用表现征服球迷,只要也成为球星就不会被雪藏了!

    于是他战战兢兢地自救,依靠个人能力努力进球……结果还是被雪藏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老万斯得知了消息,知道阿尔梅达家的宝石蒙尘,刚签约就被排挤,被非议,说出了和梦里一样的话,让他放弃足球。

    阿尔梅达一时心如死灰,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很努力了,却得到相同的结果?

    或许这就是无法反抗的命运,梦境只是上帝在告诉他:你没有踢球的运气,别白费力气了。

    他不甘心像梦里一样活着,又不知道该怎么做,说到底,他只有17岁,姐姐虽然很爱他,可是要忙着赚钱养家,爸爸长期缺席,还越来越暴躁。

    无人可倾诉,想起了梦里羡慕的那个人。

    听说圣保罗队在森林大厦训练,他怀揣着不为人知的渴望,冒雨冲到了那里,偷偷看卡卡踢球,看卡卡和队友们有说有笑,看教练对卡卡谆谆教导……

    他看得迷茫又心酸,直到圣保罗球队都走了,终于忍不住蹲在角落哭泣……

    “是阿尔梅达吗?”

    那是年轻俊秀的巴西新星,卡卡。

    去而复返,看到了他最不想回忆的样子……

    *

    “我看到了你的留言,阿尔梅达。”

    阿尔梅达张了张嘴,哑然,过了会,小心翼翼地问:“是哪一条?”

    “你难道不止发了一条?”

    阿尔梅达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好吧。我看到——”电流带来的声音温柔又有磁性,还带着隐隐的笑意,“你想和我牵手?”

    阿尔梅达很鄙夷,“你被骗了,那是假的阿尔梅达。”

    卡卡发出低低的笑,“哦,原来是假的阿尔梅达,谢谢你告诉我。”

    阿尔梅达盯着面前的白色墙壁。

    找不到话讲,很尴尬。

    他只希望和卡卡在赛场上见面,那才是让他感到放松的方式。

    毫无疑问,卡卡是个好人,是个大好人,只是好人却不一定能合拍。

    或许他和卡卡就是不合拍,才会一想到对方就害怕,想钻进地洞里躲起来……

    阿尔梅达不说话,祈祷米兰宠儿赶快挂电话。

    卡卡却听不见他的心声,继续开口:“那你留的言是哪一条?”

    阿尔梅达恍然大悟。

    对哦,他还没告诉人家留言,人家怎么可能挂?

    “我——”他刚起了个头,又卡壳了。

    老实说,他的脑袋是容易发热,但现在晾了一天,早就清醒了,也从记者口中侧面印证了卡卡的人气的确高,自然也说不出“心理战”这种傻话。

    但要他对卡卡承认自己犯傻,绝对不可能——

    “我不告诉你。”

    “为什么?”卡卡失笑,“你不是通过电视喊话,让我去看留言吗?”

    阿尔梅达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借口,只能冷冰冰地说:“那是你的事。”

    反正评论区有那么多“阿尔梅达”,他就不信没有正常的。

    “好吧,我自己找。”卡卡好脾气地应了句,忽然认真地叫了声,“阿尔梅达。”

    “嗯!”阿尔梅达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要说再见了吧?

    “我欠你一句道歉。”

    “呃??”

    卡卡的语气非常郑重,“如果我能早点站出来,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跟你没有关系。”

    “可是……”

    “没有可是。”阿尔梅达也认真地说,“卡卡,你是个真正的好人,但没有必要把这件事当作自己的责任。”

    卡卡停顿了一会,声音又变得阳光,“好!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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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尔梅达。听到你的话,我轻松多了。”

    阿尔梅达能想象到一张大大的笑脸,他不情愿也要承认,卡卡的确拥有能感染人的笑,让他也不禁在电话这头跟着浅笑。

    “那你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就……

    “有啊!”卡卡的语气依然开朗,“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吗?我很困扰。”

    这句话有点拗,阿尔梅达的眼神有一瞬间放空,想了一下才明白。

    为什么卡卡非要提过去的事呢?

    “我就是不想说。”他迫不及待地说出第二句,生怕对方又开口,努力地暗示,“也不想听。”

    “不想听?那我们的约定,是不是也不算数了?”

    “当然算!”

    “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卡卡听起来似乎有些为难。

    阿尔梅达讷讷,“我不明白。”

    他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难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心虚,开始拼命回想,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没想通。

    “因为我还欠你——”卡卡的话说到一半,苦恼的声音忽然变得轻快,“对了,你不想听。对不起,我以后都不提了,好吗?”

    他好温柔,好体贴,好讨厌。

    阿尔梅达愣愣地举着电话,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我……”

    心里就像钻进很多的蚂蚁,让他又痒又难受。

    “和你聊天真开心。再见,阿尔梅达,希望你在都灵一切顺利!”

    阿尔梅达呆呆地说:“谢谢。”

    “嘟嘟嘟——”

    狭小的房间里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忽然传来一声悲鸣,“呜!!”

    漂亮的少年坐在地板上,上半身趴着床沿,脑袋深深埋进被窝里,抓狂地来回滚动。

    卡卡的话没说完。

    没说完。

    过了一会,他倏地抓起手机,找到通话记录,发了条短信。

    阿尔:你欠我什么?

    卡卡:可是我不能说。[捂嘴]

    阿尔:这次是例外,我想听。

    卡卡:欠你一场“一对一”,你忘了吗?

    阿尔梅达忽然愣住了。

    一对一。

    是的,他们还有一场一对一没完成呢。

    卡卡:什么时候还?

    阿尔:你的名气太大,我不想和你有关系。

    事实证明,短信的确更适合阿尔梅达,因为他很快发现这句话不恰当,连忙在发送前又改成“我不想再让记者追着问你”……

    卡卡:我知道一个隐蔽的地方。:D

    阿尔梅达不能拒绝这种诱惑,很快回复:那等我们有空再约。

    卡卡:OK :D

    阿尔梅达心满意足了……并没有!

    还是觉得浑身不对劲。

    他盯着手机叹了好多气,纠结万分,终于敌不过心里的蚂蚁,急切地拨通那个号码。

    卡卡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阿尔梅达?”

    阿尔梅达语速飞快,“你可以再说一遍欠我什么吗?”

    电话可疑地沉默了。

    就在阿尔梅达开始唾弃自己的时候,卡卡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明显至极的笑,“我欠你一场一对一!”

    阿尔梅达长舒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挂上电话,“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