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尔梅达恢复清爽，更衣室里已经变得冷清，卡卡也不见了踪影，只给他留下几条指引短信。
米兰是这些球星熟悉的地方，有的去找女友约会，有的则和老友叙旧，等阿尔梅达打电话给领队，对方不等他说完，便抢先一步回答，“要请假是吧？知道了。”
“……”
二月份的米兰还留在冬季，又湿又冷。
霞光满天的傍晚，他套了件黑色卫衣，在停车场找到卡卡的车。
意大利和巴西不一样，驾驶位在右边，他犹豫了一下，打开后车门。
谁知刚坐下，前排的帅气司机便回过头，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为什么你要坐那么远？是因为和我不熟吗？”
“……”
阿尔梅达只得又打开车门，一声不吭地换到了副驾驶，面向着卡卡，“里卡多……”
卡卡目光慢慢滑过他的眼睛，又被眉骨处吸引，笑得就像个小太阳，灿烂又热情，“你的眉毛真酷！”
阿尔梅达扯了扯嘴角。
卡卡看了他一眼，忽然伸出两根手指，语调更加轻快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和我去没预约的餐厅，二是跟我回家，但它们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味道都不好。”
阿尔梅达立刻脱口：“不去餐厅。”
“那我必须先提醒你。”卡卡歪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下厨的是我，不是我家人哦。”
“你家人？”阿尔梅达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又变得紧绷，“要不，还是去餐厅吧！”
见网友就算了，居然还要见网友的妈妈！
卡卡噗嗤一笑，双手扶着方向盘笑弯了腰，“你放心，我带你去米兰提供的单人公寓，只有我一个人在。”
阿尔梅达面色酷酷的，手却不自觉地摆弄着衣角，压抑又缓慢地舒了一口气。
忽然，一只大手横在眼前，向他脑袋旁边的安全带伸去……
“啪嗒！”
阿尔梅达的运动天赋在这种时候发挥到了极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拉过，扣好，一气呵成。
然后严肃地扭头看向他，“里卡多，你想做什么？”
卡卡还保持着倾身的姿势，有些迷茫地将手抽回去，“帮你系安全带啊。”
真是个大好人，连这么简单的事也要帮忙……
阿尔梅达心里模糊闪过这个念头，又困惑地蹙起眉头，强调道：“不用，我不是小孩。”
卡卡坐了回去，垮下肩膀，颓然地沉默着。
看他这样，阿尔梅达又愧疚起来，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找出错在哪……
就在这时，卡卡闷闷地开口了。
“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是因为我们不熟吗？”
“……”
阿尔梅达理亏，气焰立刻矮了半截，想不到什么可解释的，最后讪讪地解开安全带，“帮我。”
卡卡愣了愣，确定他的确一脸认真，忽然笑起来，上下两排牙齿都露出来的那种，像听了到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阿尔梅达被笑得有些气闷，默默地又将安全带扣上了，别过头，脖子直挺挺地看窗外。
卡卡的声音传来，还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但是阿尔梅达赌气扭过脸，没听清……
他下意识地回头，目光在对方的脸上寻找，希望能找到信号。
“你……”卡卡一怔，闪过懊恼的神色，随即笑得若无其事，“你可以在车上睡觉，我不会打扰你的。”
说完，安静地启动汽车，看起来真不打算聊天了。
阿尔梅达索性真闭上眼睛，本来只是为了躲避交谈，没想到最后真睡着了。
米兰拥堵的交通和时装一样出名，尤其是在夜生活刚开始的时候。
当阿尔梅达被卡卡轻轻推醒，发现车窗外已经是华灯初上。
他忽然打了个寒颤，迟疑地回过头，视线在车厢里打转，“你偷偷开了冷风吗？”
卡卡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将手背贴在他的额头。
脸色凝重地感受了一会后，低头看着他，温声说：“诺亚，你可能发烧了。”
发烧，意味着感冒，传染……
阿尔梅达忙不迭地将头一偏，从他的掌下离开，往窗那边倒，“那你离我远点。”
只是还没等脑袋接触到冰冷的车窗，已经被卡卡用单手扶正，“别担心，我家里有药！”
……
卡卡直接将他带到了卧室。
“我马上去给你拿药，你吃了后就休息吧。”
阿尔梅达坐在床沿，安静地点点头，双手平放在膝头，信赖地看着他，就像个乖宝宝。
卡卡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这才走了出去。
然而，当他带着水杯和药箱再度回来时，便看见阿尔梅达仰面朝天，睡得不省人事。
卡卡快步走过去，放下手里的东西，迅速拉过被子给他盖好。
这才半跪在床边，低声轻唤：“诺亚，先把药吃了。”
阿尔梅达就躺在面前，两颊飘着不正常的红，卡卡的目光却停留在右边的眉毛，神色渐渐变得怔忡。
原来那不是特地修饰的断眉，而是眉骨处有一道细长的疤，刚好将眉尾分出一小截……
卡卡深吸一口气，按下所有复杂的心绪，轻轻拍他的脸，“诺亚，诺亚？”
阿尔梅达终于动了动，却依然紧闭双眼，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莉娅，我难受……”
卡卡浑身一僵，食指无意识地在枕上抓挠着，却看见阿尔梅达的脑袋也在枕上一点点磨蹭，直到碰到自己的手臂，似乎感到安心，才不动了。
一副乖巧依赖的模样，想必以为“莉娅”在照顾他。
看着兀自沉睡的人，卡卡抿了抿嘴，忽然捏住他的脸颊，用了点力气，“醒醒，吃药！”
阿尔梅达终于睁开眼，一时有些惊慌和迷糊，看到他之后，眼中才渐渐有了焦点，“里卡多？”
因为发烧，漂亮的蓝眼睛氤氲着水汽，像一颗刚被洗过的蔚蓝宝石。
卡卡定定地看着那双眼睛，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阿尔梅达见他的表情不同寻常，又记起刚刚听到的话，猜想他是因为叫了自己许久不耐烦，立时感到很羞愧，连忙撑起上半身，一手伸向床头的药。
另一只大手却抢先伸过去，夺走了水杯和药。
卡卡垂着眼帘不看他，只是将东西递到他眼前，语气依然温和，“把药吃了再睡。”
阿尔梅达问也不问，直接把手心里的退烧药全部吞下去。
卡卡这才笑了笑，弯腰给他掖好被子，“我去做晚餐。”
却发现躺着的人正用一种渴望的眼神望着自己。
现在的阿尔梅达，没有了之前的拘束和警惕，倒显得得格外软萌。
卡卡放轻了声音，好像怕吓到他似地，“怎么了？”
“对不起，里卡多……”阿尔梅达想握握他的手，又害怕传染，只低声说了一句，便疲惫地闭上眼睛，又睡着了。
他错怪卡卡了，卡卡就是天性温柔的人，爱照顾朋友，并不是把自己当小孩……
再度醒来，他发现自己的额上敷着冰袋，卡卡的脸就在眼前，手里还端着一个餐盘，“先吃点东西再睡吧？”
阿尔梅达没胃口，不过也想快点好起来，便立刻起身接过，不好意思地说：“给你添麻烦了，里卡多……”
等他回到都灵，第一件事就要找人将暖气修好。
然而等他低头看清餐盘，更加没胃口了。
盘子里装着黄澄澄的糊状物，上面撒着细碎的黑色小颗粒。
或许是看出他的迟疑，卡卡抱歉地解释：“没准备米，只找到一颗南瓜。”
他计划带阿尔梅达大吃一顿的，准备的全是肉，可现在阿尔梅达应该吃清淡易吸收的，那些食材全都没了用处。
阿尔梅达将一匙南瓜羹放进口中，发现生病导致味蕾变淡，根本吃不出味道。
“真好吃。”他不敢看卡卡。
“那就好。”卡卡松了一口气，这才在床尾坐下，拿出一只苹果，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时不时看他一眼。
阿尔梅达感受到他的目光，问：“你吃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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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会再吃。”卡卡忽然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因为我要吃肉，很多很多的肉！”
一听他这么说，阿尔梅达加快了进餐速度，最后拿过纸巾一抹嘴，“我吃完了，你也快去吧。”
“不行，要等你睡着。”卡卡起身走过来，将苹果核放进餐盘，看着他笑得一脸促狭，“我可不希望你被香味馋哭。”
不会。
阿尔梅达在心里反驳，他现在根本什么也不想吃。
不过，他还是立刻躺了下来，拿眼睛看卡卡，暗示他赶快去吃肉，“我很快就会睡着了，你放心。”
这倒是实话，他现在觉得眼眶又热又痛，眼皮也重得很。
卡卡却依旧站在床头，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了一阵，忽然问：“阿尔梅达，你在都灵很受欢迎吧？”
自下至上的角度让他显得格外高大，也多了几分压迫感。阿尔梅达眯起眼，怀疑这个朋友在故意找茬，“我只踢了一场，要怎么受欢迎？”
卡卡又笑了，那张让球迷尖叫的脸在柔和的灯下更加优越，“我是说，在私底下。”
私底下。
阿尔梅达立刻想到那个偷摸他屁股的女人……或者男人？
“那当然了。”他想也不想就回答。
他又不瞎，审美也符合常人标准，当然知道自己长得不错，在这方面是很自信的……
正感觉眼皮越来越重，眼前却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他重新睁开眼，见卡卡弯着腰，笑容和煦地看着自己，“喂，那你是有交往对象了？我可是天天只想着足球，你到时不要差太多哦。”
阿尔梅达的眼睛都亮了一下，立刻清醒不少，“差点忘了，你明天和我比一比……”
卡卡神色一滞，过了会才说：“你不用回去陪交往对象？”
阿尔梅达有气无力地捶了一下床，虚弱地喊：“你别看不起我，不就是专心踢球，我也能做到！”
见卡卡若有所思地起身，却没有回答自己，他不放心地追问：“那你明天到底有没有空？”
“要训练，你要等我回来吗？”
就像一只被胡萝卜吸引的驴，阿尔梅达立刻答应了。
卡卡的脸上浮现笑容，手伸过来，似乎想要摸他的头，又忽然硬生生拐了个弯，帮他调整起枕头来。
阿尔梅达默默看着他，以为他还记着安全带事件，一时惭愧又感动。
“晚安，诺亚。”卡卡收拾好餐盘，走到门口又回头，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带着调侃的语气，“希望你能梦见莉娅。”
突然从卡卡口中冒出莉娅的名字，阿尔梅达的脑子都转不过来了，非常迷惑，“你怎么认识她？”
“我听到你叫她的名字，在你还没完全醒来的时候。”
阿尔梅达觉得震惊又丢脸，之前还对卡卡说不要把自己当小孩，结果居然……
他不想承认那是姐姐，那相当于自打嘴巴，便装模做样地做出困顿的样子，翻了个身躲避视线，“那太可怕了，我才不想梦到她。”
门口安静了一会，传来卡卡的一句“明天见”，随后，灯灭了。
伴随着“咔哒”的关门声，卧室彻底安静。
阿尔梅达又变得昏沉，半梦半醒间，还在迷惑自己为什么会叫莉娅，直到不知不觉坠入黑甜乡……
年轻底子好，一觉醒来后，他已经自觉恢复精神。
卡卡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则短信，告诉他怎么解填饱肚子。
还没等阿尔梅达放下手机，又有一则消息跳出来——
【内德维德：上午别太卖力，下午等我一起。】
阿尔梅达：“……”
于是，晚些时候，准备和队友一起去吃午餐的卡卡也收到消息。
【阿尔：抱歉里卡多，队友叫我回去，下次再和你比。】
他低头打字回复：【好的，祝路上顺利。】
旁边的舍甫琴科瞧见他的脸色，肩膀轻轻撞了过来，“收到坏消息了？”
“没有。”卡卡直接将手机塞回口袋，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是朋友不肯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