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何铭骁想要朱药老帮忙制作的丹药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用,祝铃潋无从得知。两人在书房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何铭骁走了出来,一眼看到树下乘凉的几人。当日之景浮上脑海,他不由得趾高气昂哼了一声:“是你们几个臭修士。”

    朱药老跟在他身边。这位家主身材清瘦,满头银丝如雪,整齐地束在脑后,几缕白发垂落额前,更添几分仙风道骨。一双深邃的眼睛虽然布满了岁月痕迹,依然明亮有神,温和问道:“何公子认识几位?”

    “我们几位来自碧山宗门,见有捉妖悬赏,特地来此。”顾怀远自觉往前走一步,站出来应酬。

    不待朱药老回话,旁边何铭骁阴阳怪气道:“碧山宗?听都没听过名字。这种小宗门最擅长四处招摇撞骗,朱药老你可得小心着点啊。”

    顾怀远和楚玉都不是争凶斗狠、嘴上逞能的性子,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默默翻了个白眼,懒得计较,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罢了。

    朱药老笑着说了几句面子话,送走何铭骁,又了解了顾怀远等人的来意后,好声感谢了一番,言辞恳切地表示自己府上确实有一些怪事。随及嘱咐光头男将事情详细说给几位修士听,并一定要好生招待。

    祝铃潋观察着,这位朱药老看起来是个慈眉善目的家主,与下人说话时都会微微低下些身子。

    得到家主的许可后,光头男忙将顾怀远等人带到事发地点。就在府内的中心湖畔。

    因府邸占地极广,在府内建湖、湖中亭在癯仙城是十分常见的建筑风格。

    中心湖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光线。大半湖面上铺满了硕大碧绿的茨菇叶,密密麻麻,随风摇动。

    “死的都是晚上守夜班的兄弟。”天热,光头男擦了把汗,将原委细细道来。他清楚地记得最开始的那天早上。

    “那天早上,守夜的弟兄迟迟未回来报道。我还以为他偷溜去哪喝酒去了,刚要卷起袖子好好教训他,府里小丫头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告诉我,这湖里淹死人了。”

    光头男过来一看,湖面上浮着的正是昨夜巡逻的弟兄。在水里泡了一夜,人都发白了,五官肿胀惨不忍睹,根本认不出从前的模样。

    将人打捞起来的时候,光头男几次没忍住恶心。

    他接着说道:“我把那弟兄捞出来之后,就找了个山坡给埋了。没想到,过了两天,又有个夜间巡逻的弟兄溺水死了。之后,越来越多,这一个月来已经有七个了。”

    顾怀远问:“都是溺水死的?”

    光头男摇摇头。

    这才是最吓人的。

    “溺水死了好几个之后,弟兄们都心有余悸。晚上巡逻,就避开着水边湖边。可人还是没了,尸体不是在深草地里,就是在假山底下。一个个全身煞白,血都流……流干了。”

    死者全身遍布伤痕,被万刀凌迟而死。身上的血液几乎都流尽了,鲜红的血液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滩骇人的血泊。他们双目瞪大,似是在漫长时间的痛苦挣扎中慢慢失去生命的,整个画面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怖。

    朱药老府中有不少跟着他学医的药徒,对血腥的场景早已经习惯。饶是如此,见此情境,仍不禁从脚底升起一阵寒意,不少人纷纷转身呕吐。

    祝铃潋闻言也不由自主地踮踮脚,往大师姐身边靠了靠。在不被人注意的时候,楚玉的神情也难得地渐变严肃。

    之前只是为了唬光头男。其实在这府内,并非发现任何妖气。

    可依照此描述,这妖又十分凶狠残忍。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这妖大概率是物化妖。

    物化妖,顾名思义,本体是没有生命力的物件。它们在与某个亲近人类的长久相处中,渐渐培养出感情。感情生出了血肉,萌发出了意识。它们的气味与人类相同,所以闻不出妖气。

    物化妖由于存在较强的七情六欲,比一般的兽化妖难搞得多。

    而它们的出现,大多是由于仇恨与报复。

    “看来要打探打探这位家主朱药老。”餐桌上,顾怀远无暇吃饭,眉心微蹙,对当前情形简单分析,沉吟片刻道,“曾经做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虽然与朱药老只见了一面,”祝铃潋望着桌上香气飘飘的美味佳肴,咽了口口水道,“可我觉得他看起来蔼然仁德,不像个坏人。”

    楚玉尝了一口佛跳墙,眼睛一亮,举起双手:“我非常十分特别赞同小师妹的直觉。”

    还非常、十分、特别。

    “我也有一种直觉。”顾怀远微笑,“只要一顿山珍海味,就能把你们师姐妹拐走。”

    祝铃潋:“啊,山珍海味?规格这么高?”

    楚玉从碗里抬起头,含糊不清地问道:“山珍海味里面包含美酒吗?”

    “有,有,都有的。”顾怀远习惯了楚玉的不正经,往她两碗中一人夹了一份菜:“下午我和大师姐去外面打听。小师妹你在客栈做准备。那妖不是总在夜间巡逻时出现么,咱们今夜就来个守株待兔。”

    虽然师尊说出门在外,降妖除魔量力而为就行,师兄师姐也一副谈笑自若的模样。但祝铃潋还是暗暗将此事作为目前的头等大事。

    上一次在岷江镇除妖太简单,还有阿青姑娘一同帮忙。这次要靠他们自己面对这么凶残的妖,祝铃潋待在客栈里,聚精会神,认真画符。

    她拿出几张符箓放在桌子上,这些与阻挡何铭骁剑气的那张是一起写的。

    她那时是做了什么,为什么那张符箓会有那么大的威力呢?

    那种不同寻常、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威力。

    谢辞路过时,正见祝铃潋敞开着门,趴在桌子上咬着毛笔,苦思冥想。

    “这小女修,恐怖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那张符是你画的。”

    他胸腔里的“东西”嘲笑说道。

    当日魔为了应付八脚鱼妖,随手拿了她一张符箓,只是没发挥出什么用,反而被水淹了。当夜便写了一张,还给她,又恰好被她扔出去对付何铭骁。

    “看看她写的敕令,杂乱无序,完全没有写符者的灵魂。没有灵魂的符箓与废纸有什么区别。”

    他胸腔的“东西”继续毫不留情地讽刺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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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它知道,谢昱衡这个人,最是狂傲不羁、天高气盛。他眼中只有自己天下第一的道,其他一切都不足挂齿,更别提这种不入流的小宗门,和写得这么烂的敕令。

    曾经有很多人想请他赐教,趋之若鹜。等真见了他的面,见之风华气质,见之神采飞扬,又唯唯诺诺不敢上前,跟他说话都结巴。

    “我看她再写八百年,写到死,也不过是多写出几张废纸。”

    它还在喋喋不休中,以为谢昱衡会赞同自己,却见他已抬脚走进小女修的房间。他走路带起一阵默风,桌上的符纸纷纷翘起,祝铃潋忙用手按住,仍有一张往下飘,她低下身子刚要拾起,谢辞已经先用手掌接住。

    魔怎么进来了?

    想起他曾经说她的符箓是鬼画符,祝铃潋刚要梗着脖子做好准备跟他辩论,却见皓白修长的手指在纸上投下阴影,谢辞指了指:“为什么第一笔要写得这么重?”

    祝铃潋辩论的话卡在嗓子,转而卖弄见识,自信道:“书上说,每一张符箓,都像是一个小宇宙,凝聚着星辰大海的浩渺,山川河流的壮丽,以及一草一木的生命力。它们不仅能够引导天雷地火,驾驭风雨闪电,更能沟通阴阳五行,蕴藏着世间万象。

    而这第一笔,便如同盘古开天辟地,鸿蒙初破,混沌之中孕育着无限生机。它代表着万物的起源,是所有后续变化的基础,一切可能的开端。

    所以一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是慎重,不是让你写得这么重。”谢辞站在她身侧,说道,“你过分想着这第一笔的重要,反而心生杂念,落笔就滞顿了。”

    “心神纯净,落笔才会空灵流畅。笔墨所构造出来的世界,才会有力有序。

    正所谓:方寸海纳,意随心动。”

    祝铃潋诧异,魔居然懂这么多?他说得挺有道理的。

    这更让人好奇他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可她心知,他不喜欢别人打听他以前的事情。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魔已经慢慢弯下身子。

    少年的腰线柔软有力,他一袭黑袍慢慢与她靠近,影子将她整个笼罩。他拿起一张符箓细细端详,耐心道:“观此整张符文。字迹筋骨,又格外得柔。”

    “这有什么不对吗?”祝铃潋捧着脸,窝在他的肩胛下,不明所以地问道。

    “字如其人。”谢折悬扭头看她,“据我对小修士你的了解,你没有这么温柔绵顺。”

    他对上一双分外干净的眼睛。

    她当然不是绵顺的。她是跳脱的,吵闹的,眼神里还带着一点点古灵精怪的挑衅。

    而谢辞眼帘微垂,鼻梁高挺。

    大概是大病初愈,冷漠锋锐的轮廓线条愈发清瘦。

    祝铃潋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摸了摸他鼻梁上的小痣:“也许是你还不够了解我呢?”

    魔轻轻笑了一声:“可惜我对了解别人没什么兴趣。”

    以前,他有最好的师尊,最好的朋友,最痴迷追寻的道,不必了解别人。

    现在,这世界早与他无关。他不想了解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