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深真的没有骗她，带程拾一走了好几个厢房，最终在最后一个厢房逮住混在在一堆灰扑扑人群中身形瘦小的陈兴德。
“别等了！走马走马！”。
他神色癫狂，眼球由于过于兴奋往外凸起，本就瘦弱的脖颈青筋暴起，一举一动被棋子牵着走，“攻了他的赤岸驿，这把定能赢下”。
“干什么呢！”，陈兴德看得入迷，烦躁打落在他后颈上的手，等到后面的手不知何时移至颈部，一点点收紧喉管，窒息感袭来，他才猛然惊恐起来。
背部贴上一具温热的躯体，陈兴德抖如糠，眼里的狂热褪去只剩后怕，听不见其他人叫骂嬉笑声，脑海疯狂回忆至今惹过的仇家，“大…大侠饶命”。
“小的就一贫民百姓，家境贫寒，上有九十老娘下有三岁幼儿，实在不知何处冒犯大侠”。
他战战兢兢偏头想看清背后之人，被环在脖子的手一收力，顿时歇了心息，不敢再看，只模糊看到过长额发和露出了一小节下巴。
“只是问几句话”，明显压低声音传来，顿了顿“别抖”。
陈深饶有兴趣看着程拾一熟练的动作，抱臂在一旁兴奋地吹一个口哨。
她长臂架在陈兴德肩头，两人身高相似，远远望过去像哥俩好似地攀谈，所幸出了门便是后园，程拾一顺势把人抵在白墙前。
“大侠们看着有些眼生哈”，陈兴德佝偻着背，搓着手赔笑望着面前二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认识黄洛吗？”。
程拾一话音刚落，陈兴德瞬间倒豆子似地全盘托出，“知道知道，他就住在石水村，快去找他，我与他来往不多，知道的也就这些”。
“喂”，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陈深从怀中摸出一把刀，坏心眼贴在他脸上，“不说实话的话，就杀你”。
“大侠们”，陈兴德吓得腿软，他控制不住抖动身体却坚硬无比，像被架上火架，百般希望远离但无能为力，“黄洛这两日没来过赌坊，我成日在此处，没出去过外边，真的不知他的行踪”。
“你当真不知？”。
“当然”，他谎忙连连点头，“若是黄洛做了什么事，你们去寻他人，寻他爹娘，你们逼一回，定是有银子给的”。
陈兴德把她们当做前来讨债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程拾一转了转眼眸，沉声问“他欠我们的银子数不尽数，砍他一只手也不为过”。
“那就连他爹娘的一起砍”，陈兴德笑得谄媚，赶忙借上话，“大人消气即可”。
“大人去石水村找人便是，黄洛前日说是得了一大笔银子，要买些吃食回去，说让他爹娘看看，今时不同往日，自己也是能立稳脚跟，打一打他兄长那副嘴脸”。
“黄洛定在石水村里，大人一找便是”，陈兴德拼命把话题引向石水村，巴不得直接长翅膀从两人身边飞走。
“黄洛嗜赌如命，没福的命，总是输个精光，哪来一大笔银子？”。
程拾一抬起眼，过上的额发让她显得阴骛，她暗了暗眼眸，夺过陈深手中的刀，欺身压上。
陈深也不挣扎，手腕一松，轻飘飘让给她。
“这赚钱的法子黄洛怎么可能告诉我”，陈兴德也急了，“他跟他哥不对付，可能是偷他哥东西去典当了，那么混不吝一个人，还可能和别人偷抢去了吧”。
架在脖子上的刀突然收回，陈兴德先是胸脯剧烈起伏一下，紧接着连滚带爬远离程拾一，“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程拾一没有把人拦下，她把刀抛回给陈深，后者漫不经心接过，走到她身后问“就这么放了他？”。
程拾一没有应，她转过身，干脆利落朝他道谢，然后转身就走，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陈深被她一系列操作弄得支愣，只犹豫几秒，立马拔腿跟上，“过河拆桥，用完就扔，小拾一真让人伤心”。
见程拾一不理会自己，陈深沉思片刻，少年轻如飞燕，飞身在花圃中，顺手折下一枝兰花，浅笑着送入程拾一眼下。
她不明所以，柔软光滑的花瓣突然拂过额头，露出一双瀚如星海的宁静眼眸：嗯？
陈深眼里含着深深笑意，用那一枝花撩开她的额发，“你去哪？”。
“用膳”。
“我也去”，他毫无死皮赖脸会惹人厌烦的自觉，自顾自下了决定，程拾一只是眨眨眼，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要跟着自己，倒没出声驱赶。
可惜的是。
饭没吃成。
程拾一闭了闭眼，想把死死拉着自己胳膊上的手拉下。
但没成功。
她太阳穴隐隐作痛，望向陈深那张无辜的脸：“你偷了谁了东西？”。
“还能有谁”，林峰把剑架在陈深脖子，闻言翻了个白眼，“敢偷到大人身上，好大的胆子”。
“还回去”。程拾一抬头看着他说。
“不要”，陈深朝她咧嘴一笑，尖尖虎牙若隐若现，“就算是拾一劝，也没有用”。
他这个人贼胆包天，不是为生计所迫，只是单纯享受偷窃时带来的紧张刺激。
“你个小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林峰怒了，一道剑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头盖脸袭来。
陈深舔了舔嘴唇，松开程拾一右臂，若说他是孬种，刀架在脑袋还敢出言不逊。
说他硬气吧，也不打，拔腿就跑。
陈深轻功极好，蛇魅鬼影一般眨眼间从几人身前消失，空中只轻飘飘留下一句话“回头见，各位”。
林峰突然被他甩开，暗骂一声，赶忙去追人，程拾一望着二人远去的方向，停顿几秒。
树干上一片叶子被风卷下，悬在空中时，原先位置已经没有人了。
如果她看得没错，大理寺的人好似也追赶在自己身后。
街道物类繁多，商贩带着形形色色物品聚拢在青石板街道两边，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阁楼宫阙高大，雄伟壮丽，即便顶着烈日，街道依旧人潮涌动。
陈深勾起嘴，从屋檐上跳落，偶尔回头看一眼紧追咬着不放的林峰，长腿一跨，从装满饰品的木车上翻下，差点踢飞另一人的篮子。
“诶哟，挨千刀的，跑什么跑”。
“我的篮子啊！”。
包子摊前，一阵风吹过，有人刚拿到手热气腾腾的包子，还没咬上一口，眨眼消失。
“谁给我包子抢了！！！”。
陈深咬一口手中皮薄馅多的大包子，挑了挑眉，他在狭小的小巷七拐八拐，，玩上头，还未站稳脚跟，面前多了几名持刀人。
从他们衣着来看——大理寺。
真不凑巧。
陈深不在意想，他后退几步，刚转身，发现林峰气势汹汹提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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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身后，活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再往往后看，程拾一站在巷口，身后还有一群追兵。
他闭了闭眼——天要亡我。
算了。
反正多了一个倒霉蛋不是。
他看着程拾一走到自己面前，朝他摊开手心，面无表情开口：“包子分我一半”。
***
大理寺审判殿内。
陈深被五花大绑压在殿内，生怕他解了绳跑，还派了几个人在边上死死盯着。
他见跑不掉，索性大大咧咧坐在地面。
程拾一倒没有被绑住，她站在殿内大理石铺砌的地面，抬头撞入凌疏白清冷疏离的眼中。
“一个盗贼”，凌疏白高高坐在公堂上，一身绯青色常服称得肌白如雪，冰冷神色距人千里之外，“一个涉案人”。
“你们是何关系”。
他话音刚落，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没有关系”。
陈深觉得程拾一人都蹦到自己面前了，还得靠提示认出，能有何关系，只能算有印象的陌路人。
而程拾一这边，可能他遗漏的木葫芦与自己更熟悉，毕竟初见时，两人算得上仇敌。
“没有关系”，袁溢只抱着双臂，站在离两人不远处，闻言嗤笑一声，他对于总在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陈深毫无好感，说起话来自然也不客气。
“那总和京城百姓们失窃的财物有关吧”，他百思不得其解，鄙夷不屑望着不着调的陈深，“你偷就偷，还非得给人留战书，就你那点墨水，写出的东西错字连篇，狗屎不通”。
“还有你”，他不顾陈深铁青脸色，又扭头问程拾一“还有你，不是说什么都不清楚，怎么转头就扮成这副模样跑去赌坊，明明是差不多的时间，动作倒比我们快上不少”。
林峰站在程拾一右边，从大理寺一行人出现到回到大理寺，始终处于灵魂出窍，游离世外的状态。
“等等”，他靠近程拾一，也不出声，只是挤出嘴型“你怎么就成涉案人了，你犯事了？”。
程拾一也不说话，只是突然恶趣味抬手出去一个擦拭眼泪的动作，歪头看着林峰浮想联翩。
陈深那边让凌疏白彻底失了耐性，抬手让人直接带下去关进大牢里。
“程拾一”，凌疏白沉声唤她一句。
她不是犯人，凌疏白也没有为了威慑，强行勒令让她跪下，只是平静看着台下的程拾一。
一身男子装扮后，她看起如年幼的萃华树，好似衣物不必拘禁男女。
“睹新书院里死了一条狗，恰巧在你替裴夫子送餐用餐的时间内死亡”，凌疏白高堂上的视线落下，“也是毒发身亡”。
“为何问话时不说，却私下去寻陈兴德”。
程拾一垂落身侧的手勾了勾衣角，正准备回话，身侧的林峰却突然跑动起来，紧接着殿内所有人视线下意识投到门口。
“好热闹”。
来人身长玉立，一身鸦青色杭绸素面长袍，腰间悬挂的双流苏白玉佩，走起路来微微晃动，连佛过的风皆温柔缱绻。
“听说大理寺破案神速，不日便抓到盗贼，本官特意来瞧一瞧”。
顾执淡笑着道，他慢条斯理走向殿内，视线蜻蜓点水一般飞快从程拾一身上略过，不着痕迹收回。
“不会妨碍道凌大人办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