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暂时没有得到询问的机会。
所有的宾客应邀至太夜池边,姣姣皓月下,池塘中的荷花在月光下泛着银光,中央的台上,宫廷艺人扛着笨重的火壶,身姿轻盈舞动着。
火壶被一双有力的手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棍翻转,人如同一颗火树,绽放出耀眼的银花,橙色明亮的火星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火星满天翻飞。
火除邪祟,百家安康。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夹杂着吸气声,夺目明亮的火星印出程拾一的双眸,她似乎被眼前一幕惊艳到,眼睛下意识瞪圆,显得又大又亮。
太夜湖四周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穿着华贵的王公贵族子弟们鲜少看见这一幕,一个个按捺不住好奇心,带着下人挤到前方。
这下挡住了身后的人了,后面的人看不见自然不乐意,也学着站到前方,这样一样,本该围坐在亭台的人们都涌到太夜湖周围。
火星灼热,人群流动,顾执对吵闹的火壶演出不感兴趣,他眉心蹙起,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从火星撒出的一瞬间,程拾一便察觉到了。
她看一眼顾执,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不高兴。
“顾大人请留步”。
宫女提着六角宫灯,她弓着腰,低眉垂眼,突然出现在顾执面前,低声悄语“太子殿下有请”。
这是太夜池旁一条小颈,沿着石板往前通向东宫的偏殿,也许是路段偏僻,鲜少有人来往。
边缘泛黄的绿叶落在石雕上,青石板上,夜风来袭,轻轻扫走。
灯光扫到顾执的脚前,照亮上方一小片路,顾执微微颔首,程拾一跟在他身后,见状想上前一步。
宫女却屹然不动,依旧是低眉,不动声色挡下她的去路。
“不用跟着”,顾执回首,他的表情在黑夜中晦明变化,微微垂眸:“你回殿内等我”。
程拾一欲言又止,她手往空中虚虚一探,下意识被他带得往前走几步,很快又收回,“……好”。
顾执很快带着林峰走了,程拾一在原处踌躇犹豫一会。
大人让她保护太子,可太子自从出了殿外便不见行踪,她无法靠近,周围很暗,失去灯火,小径幽暗得仅能模糊看见五指。
大人为何选择这条路,她想,莫非离殿内很近。
并不近,她想。
在又一次出现在陌生院子时。
程拾一哑言,她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目光扫过破旧的庭院,庭院偏僻一角有一个窄木门,仅能容纳一人通过。
东宫内怎么还有这么破旧的庭院?
木门上了锁,程拾一仰头掂量一下,城墙不高,稍微使点劲便能翻上,她眨眨眼眼,手一撑旋过墙稳稳落地。
“你知不知道,宫内乱闯,乃是重罪”。
一道低沉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程拾一身形一顿,抬头便看见凌疏白站在墙角,手中提着一只灯笼,散发着温暖的光。
“凌大人,你怎么在此?”。
“这话该是由我来问你”,凌疏白一步步压近,他身形高大,肩宽腿长,灯火在地上摇曳,那双浅淡的双眸含着疑惑,像是不理解她为何出现在此,“你为何在此?”。
两人早上才一并出现在石水村查案,晚上东宫爬墙又被他发现。
“我跟随顾大人来的”。
“念安呢?”,凌疏白问,“为何只有你一人?”。
“不知”。
“你不知”,凌疏白闻言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说话,灯光在两人脚下,泛出一小片明亮的圆,“嘴巴倒是严实”。
他提着灯笼要走,程拾一见状抬脚紧紧跟上,“为何跟着我”。
“……迷路了”,程拾一的眉眼耷拉下来。
她一点点靠近,以为自己的动作微不可查。
凌疏白早已猜到原因,他眼珠轻轻转,淡淡瞥她一眼,默许了她的。
才缓缓道“跟上”。
“大人也要回殿内吗?”
凌疏白嗯一声,夜风撩起他的额发,如玉的脸庞多几根碎发,像是雕塑上的黑色裂痕。
想起程拾一翻墙的举动,凌疏白眉心蹙起,“在宫内一举一动皆需谨慎,稍有不慎,是个脑袋也不够你掉”。
程拾一知道后果,只不过因为此处实在偏僻无人,才胆子大了不少。
仿佛犯了错的孩子,乖乖挨训。
她跟在凌疏白身侧,百无聊赖盯着灯笼上的一只飞蛾,小小的,颤动着翅膀,仿佛要穿过薄弱的纸触摸灼热的焰。
“念安身边有林峰,安危无需你护卫,把你带进来有交代任务”,程拾一听见他问。
她回过神,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选择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大人的心思我无法揣测”。
所幸凌疏白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程拾一并非敷衍,顾执的心思她着实摸不透,他像清晨的冷雾,潮湿没有形状,永远都是雾蒙蒙一片,似远非远。
“凌大人”,程拾一朝他弯了弯眼,声音带上一丝轻快“多亏了您,不然我还困在此处,摸索不到出处”。
凌疏白望着她澄澈干净的眼眸,刹那间与记忆中那双眼睛重合,他恍惚一瞬,很快移开眼。
“只是巧遇”。
凌疏白将她从枯枝败叶遍地的庭院带离,走进小甬道路,高大的红色宫墙黑夜中像凝固的血痂。
“你是何地人氏,何时来京城?”。
凌疏白冷冽的声音突然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如同清晨的薄荷,泛着清凉。
他对丢失的记忆有着莫名的执拗,如同一根深扎在手心的刺,拔不出来的时刻永远梗在心头。
好熟悉的问题,程拾一想,大人也曾问过,凌疏白与顾执关系亲近,她以为凌大人担心她危害顾执,特来查清她的底细。
“我幼时在淮扬人士,后来爹娘突然离世,淮扬下了一场极大的雪,我被师父所救,自此离开淮扬随师父四处游历”。
程拾一一笔带过生平:“几月前来到京城”。
风吹过树叶,传来一阵莎莎的声响,踏入长廊,屋檐下挂满精美的宫灯,远远望去,像个模糊的橙色光团。
凌疏白偏头看她,眼里没有一丝不耐,他问“后来呢”。
“我对顾大人绝无坏心”。
程拾一停在原地,她抬头,恰巧凌疏白低头,两人视线交汇,“大人与我有恩,若非当年大人善心给予我,我大抵饿死埋葬于那场大雪……”。
“你说念安救了你?”,凌疏白眉头一点点皱起,他敏锐察觉到不对,突然问“何时发生之事?”。
?
要了解得如此详细?
宫女太监端着往来穿梭,嘈杂的脚步声在陷入沉思的一瞬间消失,她拧眉回忆“约莫是十五年前发生的事情,大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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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问起这个?”。
凌疏白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复杂起来,程拾一说不上那是怎样一个眼神,总之他提着灯笼往前走去,行礼的宫女太监被他略在一旁。
程拾一不知道,可凌疏白怎么会不清楚。
十五年前,顾执还被困在他娘离世的房中,终年不见天日,连房门都难以踏出一步,又怎能长途跋涉到淮扬一带。
更别说救下程拾一。
可是,顾执为何要撒下这样一个谎言。
思及此处,凌疏白的眸色深了几分,拐过一个转角,他突然问,“你不怕顾执骗你吗?”。
骗我?程拾一想,大人没有理由骗她,于他而已,自己不过是一个武功稍好的草民,没有权势没有万贯家财,像她一般的人,天底下能找出万万个。
程拾一没说信或不信,她只是觉得“大人没必要骗我”。
对于上位者而已想要得到什么,手段有许多,可以偷盗,可以买卖,可以抢夺,唯独无需以谎言相诱,周旋耗时。
没有什么是必不必要,再渺小的人也有自己的尊严与自我,凌疏白与她的想法相悖,即便存在私心,他也觉得,程拾一该知晓真相。
“什么有必要?”,一道清亮的少年音响起,紧接着凉亭下方翻上一个人影,赫然是三皇子。
长廊下方是草坪,边边种上奇珍花草,距离上方不过两尺,腿一瞪便能轻松爬上。
三皇子白玉般的脸庞染上粉红,衣裳上还沾上不少泥土和花瓣,像是从花丛中滚了一圈。
以他身上沾染的花瓣数量估算,程拾一想,下方的花草大半已遭毒手。
凌疏白朝他作揖行礼,不卑不亢:“在下大理寺左寺丞,见过三皇子殿下”。
“你这人,好生没趣”,三皇子一摆衣袖,款款落座,他将手中的酒壶往旁边一放,“来陪我喝一杯”。
他话音刚落,一群宫女太监急急忙忙从长廊另一端跑来,为首的太监恭恭敬敬递上酒杯,他弓着腰,以最舒适恰当的高度由三皇子倒酒。
“凌大人,殿下请你吃酒”。
太监的声音尖细,程拾一垂眸跟在凌疏白身后,见他也不含糊,一饮而下太监递来的酒。
“凌大人够爽快,难怪尚书总夸赞你能担大任”,最后几个字的尾音被三皇子拉得很长。
程拾一暗自觉得他在阴阳怪气。
突然,一个酒杯突然出现在眼前,她还没来得及做反应,又听见三皇子道“背后那个由顾执带来的小丫鬟,也赏你一杯酒喝”。
程拾一立即调整好状态,她恭敬拿起酒杯,始终垂着头,一副胆怯懦弱的模样,行礼道谢“多谢殿下赏赐”。
没等凌疏白阻止,她果断灌入口中。
三皇子厌恶顾执,不想让顾执好过,也不愿他身边的人好过,他懒散靠着长椅上,递了个眼神过去。
太监立即会意,弓腰上前替二人重新斟满酒杯,“请”。
凌疏白面露冷色,僵持着不愿接过,程拾一不愿让他为难,也不敢得罪三皇子。
她举起酒杯饮下,掩唇而饮,酒液不进口中,反倒沿着手腕全流入袖子。
手中突然一轻。
程拾一下意识抬眼望去,来人一身天蓝衣裳,侧颜俊美分明,他看着三皇子,嗓音温和。
“殿下”。
“良辰佳景配好酒,若不自尝,岂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