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儿特意起了大早,梳妆完毕带着秋香来到灵犀阁,带着十足的诚意来的。
宋大人也很配合,早早起身,由流云服侍穿了家常内袍,等她主仆二人进了灵犀阁,四人用早饭。薛灵儿自顾自吃到一半,才想起来昨天宋妈妈的传授,从檀木椅上弹跳起来,挽着袖子要给宋大人盛汤,宋大人摆手拒绝:“让流云来。你也不必这么紧张,一点一点来,先安心吃饭。”
薛灵儿松一口气,重新坐下吃饭。
流云虽然被派了差,但是心中高兴,大人果然好似是开窍了,自己从小服侍他这么多年,只见他冷冰冰一副公事公办嘴脸,怎么不见他说过一句这样温情的话?
吃完早饭,家主要去衙门办差,薛灵儿来了一早上,没有用武之地,此时一见宋大人需要换装,整理蟒袍玉带,来了精神,前世她别的事没做过,替皇帝整理龙袍还是些许做过的。
当下自告奋勇,就要从这里学起,宋大人虽板着面孔,但唇角微有上扬,难得带了一丝兴味,除下常服,露出雪白里衣,薛灵儿手拿官服展开,要往宋大人肩上披,只是,他身量太高,肩膀也宽,薛灵燕是个娇小玲珑身姿,需要踮着点脚尖,才能够到他。
宋大人瞟一眼她的神色,察觉了她的为难,于是略微弯腰,垂下脖颈,来迁就她,薛灵儿伸出双臂,把官袍披在他肩上,二人呼吸交错,只不过短短一瞬,薛灵儿瞥见他衣领之下,喉结和淡淡青筋闪着暗光,宋汝璋表情无波无澜,一如既往的古板,薛灵儿却是鼻尖冒了细汗。
此番情形落在秋香眼里,又是另一番光景。秋香在旁,本来是留心看主子动作,随时准备加以指点,谁知主子今天穿的轻罗衫子,衣袖略宽,往上一抬,衣袖滑落,露出一点雪白藕臂,扑在高大英俊男子怀里,本是为了披上衣服,却像是去搂男子的脖颈,宛转承欢的样子。
男子那硬朗英气轮廓,衬托得女子粉面桃腮更加娇柔,仿佛弱不胜力,秋香心思一跳,猛然想到在薛府做小丫鬟的时候,丫鬟仆妇间私下里传的一个画本子,里头一副画中情景,耳根发热,脸颊也红了半边。
正不知所措,一眼瞥见流云还在无知无觉,乐呵呵地傻看,便喊了他一声:“流云小哥,随我出去看看大人的官轿备好了没有。”
流云应了一声,恋恋不舍又看了几眼,才随秋香出去,掩上了门。
薛灵儿并没察觉秋香话里的破绽,不知道两个仆从是有意躲了出去,还送了口气。
适才她就是被这两个奴仆大眼瞪小眼,盯着看,才如此紧张冒汗,这两人走了就好了。
官袍好歹披在了宋大人身上,薛灵儿手法倒也利索,衣领、身子、下摆,三下五除二整理好,只要扣上玉带,就算全活。
薛灵儿拿过那条皮质镶玉石的半软硬腰带,往宋大人腰里一围,心里没当回事,把那机括扣上,这累人的活计就可以完工了。
可是那机括愣是扣不上,她发现,她更紧张了。
没了两个奴仆在旁,是没了众目睽睽的瞪视,可是屋子里就剩下她和宋大人两个人,本来宽大高敞的水榭厅堂,仿佛变得异常的狭小,狭小的简直喘不过气。
宋大人身型高大,宽肩窄腰,身型比例合度,线条流畅,刚才薛灵儿给他披官袍的时候,心内还夸赞是极好的衣服架子,但当此刻近在咫尺,仿佛就带了说不出的压迫感。
加上此刻,本就是旭日东升的时候,男子身上阳气正盛,热力激发体息,那股原本柔和的松竹之气,此刻也仿佛变得凛冽刺人了许多。
薛灵儿艰难地喘过一口气,试着再扣一次,奈何手心见汗,那银扣又一次松脱了。
薛灵儿已经忍耐了半晌,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羞恼之情,耳廓上像有火烧起来,她只想逃开,什么也不管了。
谁知,想逃却也逃不开,刚想迈步,双手被宋大人一把按住,薛灵儿吓了一跳,不知他要待怎样,就见他古铜色宽大手掌,牢牢捉住薛灵儿的雪白纤手,往那银扣上一扣,那两边的机括终于牢牢搭住,锁在了一起。
薛灵儿这才松了一口气,退开两步站到了博古架子边,脸颊腾地飞上了红云,适才一番折腾,浑身都冒了一层细汗,腿软的几乎要站不住。
宋汝璋瞥她一眼,见她脸颊绯红,眼含水色,似羞似恼,好像要哭出来了,心一软,耐下性子哄道:“这有什么好恼的,做事都是这样,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就好了。”
薛灵儿身子倚靠着博古架,稍稍缓过了神,看着宋大人的深色瞳仁,如同秋日的晴空一样清澈透亮,眼神清明无辜,完全浑金璞玉的样子,心中也是羡慕,傻有傻的好处。
宋汝璋见薛灵儿的脸色缓和下来,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会哄人,一句话便解了薛灵儿的羞恼之情,又叮嘱道:“我去衙门办差,午饭不必等我,晚饭等我一起用。”
薛灵儿点头应下,目送着他的背影出了门,赶紧在桌边坐下来,给自己斟一口热茶。
这回可知道厉害了,可知道这民间女子的日子有多难过了,服侍夫君原来是这么累人的活计,还不如随她父亲上战场上打一仗,来得痛快。
蹭了一口宋大人书房的一等好茶,好好品了品那沁人心脾的幽香,望了望水榭窗外的秋水碧波,总算一早上这番紧张惊吓之情,算是翻了篇。
一杯香茶饮尽,秋香送走了宋大人和流云,推门进来,一见主子惊魂未定的样子,先偷笑一下,然后宽慰道:“三小姐无须这么紧张惊慌,你和大人还未圆房,等到做了真正夫妻,熟悉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真正夫妻”四个字,真正刺耳,让薛灵儿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汗,又起了一层。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在这事上并不管用,祠堂里头听婆母谢氏说起,就刺得薛灵儿浑身发痒,今日秋香又说,这又刺又痒的劲儿,简直加了倍。
茶再香,景再美,也是一刻都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对秋香嗔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再胡说,把你配给流云做夫妻,你看好不好?”
秋香被打趣,羞红了脸,主仆二人笑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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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秋香这么一说,薛灵儿也恍然明白过来。服侍夫君已经是天下第一苦差,如果这夫君又是名义上的假夫君,那么这差使之苦,又是加了倍。明日无论如何,服侍更衣这活计,还是还给流云,自己绝不能再揽。
笑闹够了,二人离开灵犀阁,打道回府。
一路上,薛灵儿忍不住回想,嫁到宋府这些日子,宋大人固然善待她,可是,婆母给她新添的服侍假夫君这个活计,当真不是玩的,当务之急,还是利用宋大人这块跳板,查明白安国公府的冤案。
等正经事办妥之后,自然就可金蝉脱壳,大不了寻个机会溜出宋府,天大地大,自在过活。想到这里,方松了一口气。
情势所迫,主意拿定,薛灵儿加紧的往丹阳县主的府上跑,结交高官权贵的家眷,热衷于参与各种名目的宴会,各家的满月酒、及笄礼、生辰宴、婚宴、寿宴、百花宴,直到有一天,薛灵儿在丹阳县主的马车上抱怨,是谁的幺蛾子,发明出这么多花样繁多的宴席,一天天的,累死个人了。
县主听闻,唇边带一个微笑,望向前方:“这就嫌累了?你可知道,给你托梦的那个人,薛灵儿在生的时候,百花宴算什么,她的梧桐宫里,每逢一个节令都要开宴,春分宴,白露宴,每场宴席都要最时鲜的山珍和贡果,宫里的戏班还不够,每次还都要京城里请新近红起来的角儿,要是你赶上了,还不累死了。”
自从重生以来,薛灵儿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里听到自己的生平事迹,感慨之余,一时有点不敢相信。
自己这个人,爱热闹爱享受是不假,可是前世,竟然是那样奢侈铺张吗?
已经过了一段民间朴素的家常日子,略微回想一下,也知道县主所言不虚。县主所言既然不虚,她便有些心虚,觑了一眼县主试探着问:“县主娘娘,你是不是很讨厌她?”
县主望向前方的目光更加深长:“本来我也以为我很讨厌她,直到她离世了之后,再也没有人跟我比喝酒,比投壶,偷偷比爬树,赢了就笑,输了就叫,痛痛快快,愿赌服输,我才知道,像她这么一个让我讨厌的人,再也找不到了。”
县主看见,与她肩并肩说话的宋夫人薛灵燕,乌溜溜的杏眼内泛起一点泪意:“薛贵妃她……在阴曹地府里,一定也是这么想念县主娘娘的。”
这姑娘虽然有些傻,但是又多情易感,很得县主的喜欢,抬手便摸了摸她的头发:“哦?是她托梦告诉你的?”
薛灵儿很肯定地回答道:“是,她托梦时候说的。”
县主唇边的微笑意味更深,眼中闪动着光亮。薛灵儿擦去眼角的泪滴,学着县主的神态,微笑着望向前方。
前世的时候,她也觉得县主是她最讨厌的人,如今,她只剩下这一个朋友,可是她的真心、仁义和担当照耀了她,像马车帘外那火红的朝阳一样。
忽然,她想到了另一个人,宋汝璋,前世也是她最讨厌的人,与丹阳县主并驾齐驱,改日也要探问他,对薛贵妃是何等样的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