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听了这句话,大大吃了一惊,自己整日跟着他,怎么一点没发觉?
他整天在书本堆里呆着,对于女子,尤其是年轻女子,不说避如蛇蝎,那也是冷若冰霜,他说的把他烧成灰烬的这女子,能是谁呢?
百思不解之中,流云手脚闲不住,把冷掉的茶壶端走,去换新茶。
电光火石之间,三年前的一些往事翻涌上来。
那些日子,主子好像发疯了一样。那些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只有他知道。
本以为是为了那年朝堂的大动荡,却原来,是为了一个女子。
别的不论,单说这女子的身份,怕是大有来头。
……
一走神,热水烫到了手指,流云赶紧收回了思绪,这件事不能再管,不能再问了。他管不了,担负不起。
怕是整个宋府,也未必但负得起。
———
秋香进悲寥轩院门的时候,奉她之命看守主子的宋妈妈,刚送走前来探病的老夫人谢氏和刘妈妈。
她都进了三小姐卧房的门,宋妈妈还在逡巡不去,对着病床上的主子,绘声绘色讲个不停。
大概意思,就说这婆母,真是她这大半辈子没见过的一号人物,真真的面冷心热,一进屋没有半句客套话,张口就是教训这个长房儿媳不知道当心自己身子,日后圆房生子当了娘,可不能再这么任性。
教训完儿媳,又叮嘱刘妈妈,把内外之事安排得妥妥贴贴。
要说人这个东西也是怪了,自家三小姐这么执拗的性子,别人谁都不服,跟夫主宋大人,也是面对面、头顶头,一句不让,吵得七窍生烟,偏就服气这位婆母的教训,当场垂了头服了软。
总而言之,在宋妈妈看来,这二人不像婆媳俩,倒有点像亲母女。
秋香听了心内更加欢喜,老夫人和自己想到一处了。
这么说起来,三小姐圆房生子这些事,那不就指日可待了吗。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着宋大人一来,稍微的那么哄一哄,二人感情顺理成章的升温,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自己这一趟,算是跑对了。
谁知道,没有等来。
天亮等到天黑,没有来。第二天,天亮又等到天黑,还是没有来。
不光宋大人没有来,连流云也没有来过一次。
薛灵儿不声不响,也没有问过秋香一次,只是脸色一天比一天沉了些。越这样,秋香心里越是不安。
第三天,正午过后,薛灵儿从病床上爬起来了,因为老夫人下了命令,身体没将养好之前,不能出门交际,只能院内散步,走来走去,转来转去,没个消停时候。
秋香略劝了一句,要不然在宋府以内交际交际,走一走?
薛灵儿瞪起了眼。宋府之内有什么可交际,难不成去看望一下苏玉茹和苏玉兰?
主仆二人大眼瞪小眼一番,最后薛灵儿决定,如同生病之前那样,去灵犀阁,与宋大人一起吃晚饭。
秋香不敢违背主子的意思,忙着去张罗,去灵犀阁送信,没敢遣小丫鬟去,如此非同小可的事情,少不得亲自去跑。等站到宋大人面前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直打鼓,这要是碰了钉子被拒绝了,可怎么好。
还好,宋大人沉默了一瞬,一点头,答应下来了。
转眼彩霞满天,到了晚饭时分。薛灵儿穿一件淡绿色的鲜亮颜色罗衫,织金百蝶穿花细褶裙,粉色罗带轻束,掐出一抹纤细腰身,就这样娉婷多姿地,站在了灵犀阁门前。
流云出来应门,一见夫人着意打扮过,一身鲜亮,先就带出三分惊喜之色:“夫人,这是您自家,还敲的什么门啊!吓我一跳,还以为来外人了呢。”
流云忙不迭地把人往屋里头让,薛灵儿回头白了秋香一眼,都怪她,非得给自己换了这身鲜亮衣裳,现在连流云的神色都这么古怪,宋汝璋万一也露出大惊小怪的神色,可怎么办?
说曹操,曹操就到,宋大人居然也往门口走了几步,来迎了,大约是因自己病了几日?因今日特意装饰过了,薛灵儿略微不安地留意对方的反应,生怕他露出一点大惊小怪的神气。
还好,宋大人的目光,全然的视若无睹,表情全然的无波无澜。
不愧是铁石心肠、高山白雪的宋状元,视一切女子为木石,除了那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佳人秦若晴,他大概是谁也看不见。
薛灵儿松了一口大气,立刻感觉手脚又能自如活动了,于是一如往日,兴致勃勃,走到餐桌主座,开始安排张罗摆饭。秋香和流云,默契地对视一眼,既然主子恢复了兴致,少不得,一会儿他俩还是躲到小厨房去,虽然饭食稍微粗陋了点,但为了主子,牺牲一二口腹之欲,也是应当的。
不多一时,饭菜摆放妥当,流云笑眯眯地对薛灵儿说道:“大人听说夫人要来用饭,特意叫厨房换了适于养身的菜谱。”
话音未落,就见宋大人的眼刀扫了过来,流云不等落在身上,对秋香使个眼色,二人一阵风似的退出去,屋内又安安静静,剩下名义夫妇他二人。
薛灵儿一看,桌上果然并无一样大油大荤之物,都是清淡菜蔬,可口小点,养身汤羹,忍不住展颜一笑:“大人有心了。”
宋汝璋见她欢喜,心内也是一阵欢喜掠过,忍不住就说道:“身子见好了?你这个人气性太大,以后碰到无论什么事,以冷静为先,沉住气多动动脑子,不能再动那么大的气了。”
这话说的,语气虽淡,却字字透出关切亲厚之意,当真是如父如兄的一片苦心,薛灵儿最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忍不住就消了心头的那点剩余之气,低声答道:“大人我知道了。”
也不作声,动手盛了一碗酸笋鸡皮汤,放在宋大人面前。
这汤最是开胃爽口,她在母家安国公府的时候,赶上心情好的时候,或者惹祸了需要父亲撑腰的时候,便也这么经常先给父亲盛碗汤喝。
宋汝璋领受了她的好意,饮下了这碗汤,心里却有些怔忡不定,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等了难熬的半晌,就见薛灵儿眨着大眼睛,面颊潮红,问道:“大人,那天的故事……玉门关上那位姑娘的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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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还能继续讲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啊。
看来是他想错了,全然多虑了。对面的姑娘,仍旧是个没开窍的孩童心智,只不过想听故事罢了。
宋汝璋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悄悄抹去了额头的一点汗意:“你这么喜欢听,我给你讲便是。”
薛灵儿欢声说道:“我不听完,简直寝食难安。”
宋汝璋点点头,沉了沉思绪,再次沉入了少年时代的回忆之河。
那位姑娘,在驼铃声声,大漠黄沙中,闯入了少年宋汝璋的视线,江南风土才能养就的雪白肌肤,衬了一身大红衣裳,令他一下子就明了,什么叫做人面桃花相映红。
宋汝璋自幼受庭训,克己复礼,此时虽深深受到震撼,却也并未多看第二眼。
可惜,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只这一眼,他这一生,便注定了。
……
病中的人,性子果然格外急躁些,宋汝璋刚开了个头,还没等说出什么来,薛灵儿就忍不住,插上嘴了。
宋汝璋说到江南风土,薛灵儿内心便雀跃起来,秦若晴的母亲是吴越一代的闺秀,秦家儿女在来玉门关之前,在外祖家寄居了三年,可不就是在江南风土中养大的吗,这可越说越对了。
但听到红衣娇艳,衬着大漠黄沙,心中又打起了鼓。秦家姐妹都是书卷气浓,爱穿淡色衣裳,莫非搞错人了……啊,是了,刚到大漠的时候,秦家伯母专门给姐妹们配了颜色衣裳,大红大蓝大绿,为的是风沙尘灰,衣服耐脏,另外怕她们不懂事跑丢了,艳色衣服显眼好找。
那几身衣服颜色虽然艳丽,但绣工精致,配色得宜,可一点都不俗气,十分好看,连她都闹着要,秦家伯母也给她置办了一份……
薛灵儿越想越觉得靠谱,兴奋得大眼睛闪闪亮:“大人,你上次说过,在玉门关的时候和她没说过话,那么后来,你又是怎么能见到她的?我猜猜……一定是这样,这位姑娘在月下读诗,大人你凑巧散步,你们二人谈论起诗文来,一唱一和,觉得十分投缘,就像戏台子上一样。”
宋汝璋见她打开了话匣子,便歇口气,抽空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吃上几口面点小菜,填填肚子,一听她说这话,一口汤差点呛到,顺过气来以后连连摆手:“你是看戏看多了。这位姑娘是官家小姐,贵胄千金,我是平民百姓,寒门书生,哪里能说得上话。”
薛灵儿强忍着内心的痒感,假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哦?她父亲是做什么官的?知府、知州还是知县?”
“她父亲是朝廷派遣镇守玉门关的武将,二品大员之女,岂是你说的这小小官职。”宋汝璋说到此处,声音发沉,恰与窗外逐渐浸染进来的青灰暮蔼相合。
薛灵儿心中却快乐得冒了泡泡。
发现了埋藏在少年时期的往事,自己身边人意想不到的成双成对,自己猜的谜一一全中。
对于一心复仇、身心重压的人来说,茶余饭后有这样缠绵悱恻的故事可以听,比戏台上的小生小旦还要勾动情肠,还有比这更快乐的消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