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引惊风骤雨
    曲霜姿夜深才回到余府,东院的烛火还未熄,乐知在院子里等着她,嗔怪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今天学礼仪学得累死了。”

    “辛苦啦。”曲霜姿强挤出一个笑容,捏了捏女孩儿的肩。乐知见她有些六神无主地径直回屋,心中一阵忧虑,险些忘了提醒:“霜姿,余大人在屋里等你。”

    曲霜姿已经推开了房门,看见了里头端坐着的男人,她躬身行礼:“余叔叔。”

    余肃轻蹙眉头,“怎么和我讲这些虚礼。”

    少女不答反问:“您怎么这么晚还来我屋里,不休息嘛?”

    “几日后便是皇帝寿宴,明天起你就委屈些,和乐知一起学习礼仪,”余肃呷了口茶,深深看向曲霜姿,“万事需得小心,盛京并不太平,以后不要这么晚回来了。”

    曲霜姿乖顺点头,少见地没有任何好奇。

    余肃看她神情严肃,面上虽隐隐带着笑意,而往日清澈的眸子现下就是混混沌沌的一片。男人起身走到她身边,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最近不开心吗?”

    “只是看到了许多苦难,这天下还有那么多人遭受着苦难,我却无可奈何,”曲霜姿没有隐瞒,她长舒一口气,将自己心中苦闷娓娓道来。

    余肃点了点头,“没关系,慢慢来,先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有办法守护别人。”

    “叔叔,”曲霜姿沉默半晌,她抬眸,眼中倒映出跳跃的烛火,她语气平静得可怕,“我阿娘的死,是不是和温孤皇室有关。”

    男人怔住,冲曲霜姿身后的乐知摆了摆手,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吗?”余肃攥紧眉头,语气警惕,心中鼓声大作。

    有了余肃叔叔这样的反应,曲霜姿倒突然轻松了,她吐出口气,嘴角凝起抹冰冷的寒意。原来如此,她心道,怪不得她什么都查不出来,怪不得余肃叔叔百般劝阻她不要轻举妄动。

    原来是和那金字塔顶端的人物有关呐。

    她粲然一笑,“我知道了,余叔叔,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余肃看她态度猛然转变,突然发现面前这个小姑娘变得陌生了。约摸半年光景,她竟然拔高了有两寸,也不再是那个把表情写在脸上的娇蛮小孩儿,而是确确实实学会了忍耐、学会了担当。

    是个心思难以窥探的大姑娘了。

    他忧心忡忡地看向曲霜姿,他庆幸于少女的成长,可又害怕她在筹谋着什么能引来惊风骤雨的大事儿。

    屋内昏暗,只有外头风声呜呜,二人相对无言。

    余肃拍拍曲霜姿的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眼,千言万语都只化作最后一句语重心长:“好好休息。”

    —

    今夜注定无眠,曲霜姿把所有烛光都熄灭,睁着眼躺在榻上,似乎是想同黑暗一较高下,争个你死我活。

    她尚且不知道曲婧的死和皇室有多少关系,可但凡与其沾上半分便都进退维谷。

    况今日她之所以回来这么晚,便是被迫去见了二皇子,沈无逆看出她忧虑,便想她担保:“我不会让你出事。”

    曲霜姿虽知沈无逆说了不算,但她如今也算是望族小姐,心中多少安稳几分,不然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出现在温孤嘉宸面前。

    “都是皇子,这两人怎么差这么多呢?”曲霜姿烦闷地嘟囔着,被风吹到了沈无逆的耳朵里,沈无逆似乎料到她见了温孤嘉宥,淡然开口:“大皇子从小受陛下和皇后娘娘宠爱,母族殷实、势力强盛,从小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又天资聪颖、文采斐然,自然性子明朗温润。”

    “后来大安实力并不如前,再加上二皇子的母族出身寒门……”沈无逆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周遭陷入诡谲的安静。

    曲霜姿抬眼瞅向沈无逆的侧脸,男人的长睫微垂,笼住眼下的阴抑,倒显得有那么几分落寞。

    “所以是不是二皇子派你跟着大皇子啊?”曲霜姿终于问出口,她原本想说跟踪,但思来想去还是换了个更委婉的词。

    沈无逆不吭声,曲霜姿气不过,先替他骂起来,“你好歹是邵辰的皇子,他怎么能这样使唤你?”

    沈无逆长睫颤了颤,好似是欲言又止,该是提醒她莫要出言不敬。

    曲霜姿选择性地忽略,她覃思片刻,突然发问:“你想过离开吗?回邵辰去。”

    男人身子一僵,不再往前,他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转过身来,然而垂眸对上少女真挚目光的那刻,他鬼使神差地没忍住真心话:“想。”

    甚至眼眶都有些湿。

    他整理好情绪,无奈牵起抹勉强的笑,“但现在又能如何呢?”

    “如果有机会,我定帮你回家。”曲霜姿话音很轻,这话的分量却是极重,皇帝爷想让他永远待在盛京,曲霜姿难道还能和温孤昪作对不成?

    他没当回事,笑得有些嘲讽,转身上了马车。

    曲霜姿一急,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上去,狠狠撞上了沈无逆的后背,她拔高声音,“我说真的,我曲霜姿说一不二,若有半句虚言……”

    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沈无逆迅捷地抬起手捂住曲霜姿的嘴,两相触碰,二人不约而同地心跳漏了一拍,恍惚了一瞬。

    沈无逆反应过来,讪讪收回手,但掌心柔软和余温久久为散,惹得他心痒难耐,不得已只好握紧拳头。

    曲霜姿没有把刚才的誓言继续宣告出来,只是静静坐下,半晌都不言传。久到沈无逆以为她在生气,男人一只手握紧又松开,举起又放下,循环往复、不知所措。

    直到少女蓦然抬头,郑重道:“我不骗你。”

    眼里依旧是盛烈的火,那火直窜入沈无逆的心里,烧得他整个人动弹不得,脑中轰然一片,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却偏偏没有灼烧感,反而是无尽的暖包裹住了他,让他无比贪恋。

    马车辚辚辘辘,外头还有若即若离的叫卖声,曲霜姿又开口,一句话再次赫然撞进他心头。

    沈无逆看她柔软的唇张张合合,整个世界荒寂下来,他竟然没听明白曲霜姿说了什么。

    半歇,他反应回来。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曲霜姿道:“沈霁明,你要信我。”少女眼神绵软温情,还有恳求的意味,最让人难以忽视的仍然是那份竭诚。

    他完全木然,眼神近乎空洞,满脑子都是曲霜姿的话。

    他极力克制着情绪,掌心却已攥出了血痕。他一面异样,明明曲霜姿只是吐露了简短的几个字,怎叫他慌乱至此,而另一面又按捺不住想要离这火团近些、再近些——恍若飞蛾扑火,将他彻底吞噬也好。

    沈无逆少年老成,慢半拍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极为恐怖的可能。

    他动了心了。

    哪怕他一味地告诉自己要远离,可本能便让他靠近,他害怕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沈无逆强迫自己阖眸,屏息凝神,不听不看。

    时间漫长得可怕,实在煎熬,马车终于停下,沈无逆松了口气,“下车吧。”

    曲霜姿奇怪地上下端量他,可终究看不出什么端倪,无奈下了马车。面前又是森然的二皇子府,府上当头的一隅天仿佛都要比别处阴沉些。

    她加速跟上沈无逆,不敢稍有分心。

    ……

    曲霜姿回神,周遭还是黑暗,她想到二皇子虚伪的笑容,想到他字字句句下的威逼利诱。

    “远离温孤嘉宥,你若是忠心于我,我必然让你站得更高。”

    曲霜姿看向他,目光疑惑,像是在问能有多高。

    男人还说了很多,但曲霜姿独记住一句嘱咐,“若未来陛下召见你,莫要同他讲你我的关系,也切记要以纱覆面。”

    曲霜姿当时只眯着眼,狡黠地笑说:“您说什么呢,我与您只有几面之缘,民女怎么敢高攀呢?”

    她当时顾着讥诮,回来的路上才感到奇怪,为什么温孤嘉宸的语气这样笃定,笃定了温孤昪会召见自己,笃定了温孤昪会介怀二人关系。更可疑的一点,是他还和余肃叔叔一样,都让遮蔽面容。

    也是缘此,曲霜姿才有了大胆的猜测。

    她苦闷地叹息,转念想到二皇子将沈霁明单独留了下来。

    她内心莫名焦灼。

    沈霁明会有事吗?今日她又害得他任务失败,任务失败的后果是什么,曲霜姿难以想象,但她想到之前大公主对沈霁明的毒打,那满背鞭痕并不是玩笑。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攥紧了被角。

    —

    再相见,是五日之后的宫宴。

    曲霜姿一大早就被乐知喊起来梳洗,乐知本不会梳妆打扮,来了余府后有人来教,居然意外地得心应手。

    她看着铜镜中少女的姣好容颜,笑得弯了眉眼,由衷赞道:“小姐真是仙女下凡。”曲霜姿气得打她,“你怎么这样称呼我,故意气我是不是。”

    曲霜姿如今是名门小姐,出门在外少不了要人服侍,旁人她又不习惯,再加上乐知也不好无故呆在她身边,也想跟着她到处见见世面,便做了她名义上的贴身侍女。

    “好啦,好啦,我们霜姿真是好看。”

    正调笑着,屋外传来余肃清冷的声音,“霜姿,该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