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
原本只是猜测,随口试探,看对面僵硬的回应也知道她猜的大差不差。
薛薏淡淡收回目光,落回面前的铜镜上,靠着椅背手肘撑在扶手上,轻轻支撑着脑袋,慵懒倦怠,媚眼如丝。随着她的动作,白皙的脖颈处偶尔露出些暧昧的痕迹。
吟酒神色闪烁,默默收回了脚。
依照他现在的身高,长着这样一双大脚确实十分突兀。而且王府的侍女也是各个谨言慎行,怎敢衣冠不整来伺候主子?穿小鞋又着实影响行动,他想着衣摆长到脚面,大略不碍事,蹬着长靴就来了,没想到仅仅是过了个门槛,就露出了马脚。
他也没想到王妃敏锐至此,心中暗暗懊恼,往日听风总说他随性懈怠,是好也是坏。好的是机敏灵活些,倘若当年宜山的人是他,不至于让王爷陷入那般险境,不好的便是眼下。
恭恭敬敬站在门口,深埋着头不敢再抬,还想再挣扎:“奴婢不懂王妃在说什么。”
“……”
薛薏颇无语,稍稍回头,好整以暇瞥他一眼,唇角勾起抹恶劣的笑,耐心逐渐耗尽,“不懂就去死。”
她不喜欢近身之人有所欺瞒,要么就藏得天衣无缝别让她觉出来,别指望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上薛薏的视线,吟酒顿觉得浑身宛如过电一般,原本调来王妃身边轻松闲适的心情瞬间消散干净。
心中苦笑,王妃一点儿不比王爷好伺候分毫,嘴毒心狠。这就是听风口中人美心善,端庄柔婉的新王妃?他真是信了他的鬼话了!
若是听风知道他心中所想定然反驳,王爷的救命恩人自然人美心善,薛姑娘在临安广受赞誉,怎么不算端庄柔婉。
吟酒暗自妥协叹气。看来他不交代清楚,王妃是决计不会让他留下了。
遂承认,老老实实告罪道:“不敢欺瞒王妃,都是王爷的命令。”
本意是王爷命他时刻保证王妃的安危,落到薛薏耳中却变了一番意味,眉心微蹙,这是不放心她,派来监视她的啊。
她的一举一动,指不定下一秒就被他报给了秦敕,而她受人桎梏,不能不忍。所以看吟酒更没有什么好脸色。
察觉自己好像被王妃嫌恶了,吟酒心中颇为不解,还有点委屈和挫败。
他可是王爷身边最最通情达理有人性的人了,人缘也最好,不然也不能让他来保护王妃,结果上岗第一天就被主子讨厌。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王妃这样的性子,跟王爷可不针尖对麦芒,俩人怎么凑一块儿的都是稀奇,从头到脚都不合适。
在春祺帮她插好最后一根簪子以后,薛薏缓缓起身,纤纤素指轻点,命令道:“带我去找你家王爷。”
太被动了,从她进到王府以来。
薛薏唯有这个感受,心中紧涩难以排解,倒不如秦敕直接捅她一刀来得痛快。
要杀要挂,悉听君便……当然是不可能的,薛薏不会等到那个时候,她必须主动出击。
“是。”吟酒往后退了一步帮薛薏推开了门,又谨慎让在一边,薛薏看都没看他一眼提起衣摆跨出去。
因为身子不爽,走得很慢,见过人事的当然能明白其中缘由,远远两个侍女路过,瞧见薛薏,交头接耳。
估计是以为离得远薛薏看不到,朝着薛薏翻了个白眼,轻蔑不屑。
“出来显摆什么啊,商户女子,果真上不得台面。”
旁边人立马附和:“就是就是,哪里比得上王姑娘一根手指,我们端且看着这王妃之位她能坐多久吧。”
昨晚新王妃勾着王爷不放,闹了一夜的轶闻,已经传遍了王府,王姑娘出身尊贵,定然做不出这等以色侍人的行径。
若新王妃是王姑娘,她们当然不敢起这些小心思,不过薛薏就另当别论了。
料想这小地方出身的王妃也不敢在王府作威作福。
才新婚就处治府中下人,传出去也是不好听,这也是她们敢如此嚣张的原因。
之前只当是王爷没品过女人的滋味儿,现在有了王妃,以后她们争个通房侍妾的位置当当,就更不用将这个摆设王妃放在眼里。
携着风声吟酒听清她们在说什么,面色登时一变,小心翼翼打量薛薏的反应,心存几分侥幸想着,这么远,应该不会污了王妃的耳朵。
这几个爱嚼舌根的侍女他一定早早报给王爷处治了,不过得了王家姑娘些许小恩小惠,竟然干出这吃里爬外的事。
王妃是王爷亲选的,还轮得到他们下人置喙?
他想的没错,薛薏确实听不清楚她们说的内容,不过可惜她长了双眼睛,又有脑子,只看一眼就大概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
也想先试探秦敕在府中给她行动的范围,这两个侍女是倒霉撞到枪口了。
驻足朝春祺使了个眼色,春祺瞬间明白过来,摆出气势朝她们招手,喊道:“那边两个,还不快过来拜见。”
眼见被薛薏注意到了,两人也不甚紧张,嬉笑打闹,脚步悠悠地到薛薏面前,漫不经心地行礼,见薛薏不动气,更加敷衍起来。
懒散蹲了下身子,“见过王妃,我们还急着要去别院伺候王姑娘,若是王妃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话中挑衅和嘲弄可见一斑。
别院的王姑娘?府中事她并不清楚,薛薏看了吟酒一眼,确认两人没有说谎。
受命,受谁的命?秦敕父母都不在,王府的主子除了她,就只有秦敕,反而来了兴趣。
金屋藏娇?
吟酒听她们这般说话,一打量就知道王妃要误会,心中暗道不好,正准备想法子脱身去找王爷,远处她们口中的王姑娘婷婷袅袅上了小桥,走近薛薏请安行礼。
如弱柳扶风,面容清纯可人。
白皙虚弱惹人怜爱,细看眸中还有几分化不开的哀伤,依旧打起精神问好:“听闻洛川哥哥娶了新妇,扶筝特地来拜见嫂嫂,院里下人不敬,还望嫂嫂别见怪。”
然后状似心虚慌忙解释:“我只是身子不好,家中遭变故才来洛川哥哥府上小住几日,很快就会离开,嫂嫂可千万别误会。”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单两句话将弱势姿态尽显,一句别见怪,一句别误会,洛川哥哥又尽显亲昵,若是薛薏追究都是慢待府上客人,善妒乱家。
薛薏品出滋味,只是实在懒得配合,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
宅子里斗破天了又能怎样?
薛薏不说话,兴致缺缺,就好像是对她天大的慢待,王扶筝身旁那两个侍女立刻提她打抱不平:“王姑娘,您身子不好,可莫要劳累了。”又转而面向薛薏,自以为威胁得隐晦,“王妃娘娘,王爷看重王姑娘,您还是别为难她了。”
请求不像请求,更像是命令。
薛薏点点头,心中领会,原来王府的下人也是主子姿态的。
吟酒看着干着急,看没人注意自己脚底抹油滑走了,脚步匆匆去通知王爷后院起火。
勉强打起几分精神,薛薏亲昵拉起王扶筝的手,“既然你唤王爷一声哥哥,那自然也是我的妹妹,何必如此见外。看妹妹身子如此瘦弱,定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知下人是怎么照顾的,我这就将她们发卖了还你公道。”
义愤填膺挑不出错,王扶筝笑容有一瞬僵硬,就知道她不是个好对付的。
她好不容易培养的心腹,自然不能让薛薏接着她的名头赶出去。
退了一步,想将手从薛薏手中抽出,试了几次硬是没能成功,尴尬推脱:“是我自己身子不中用,就不劳烦嫂嫂如此大动干戈了。”
“不烦不烦。”
薛薏大度回,非要她骑虎难下,王扶筝眸中闪过一丝暗芒,微不可察的烦躁。
真是难缠。
两人争执推脱,王扶筝不动声色朝着栏杆越靠越近,然后猛地拉过薛薏,对上眼神,两人靠得极近,千钧一发的时刻也只有薛薏能看清楚她的神色。
得逞的畅快。
哦?要开始栽赃陷害了。
王扶筝最后看到的是薛薏充满恶意的笑,还有身上真切传来的推力,目露惊恐,不受控制往后倒去。
随后,侍女发出惊呼,“快来人啊,王姑娘落水啦!”
王扶筝会水,装作在水中挣扎,她确信自己的演技天衣无缝,因为在王家她也用过这一招,效果可是出乎意料地好。
她是没想到薛薏竟然真的敢推她。
只是桥上薛薏神色淡淡凭栏望着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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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拼命挣扎的她,完全没有慌张的意思,更没有救她的意思。
王扶筝不信她能如此淡定,依旧在水中起伏,眼睛艰难睁开看清一瞬,薛薏神色思量。
赶来的侍卫看局势混乱,当即就准备跳下去救人。
“就是我推的,我看谁敢下去救。”薛薏大方承认,轻言警告。
她不带脑子都知道接下来的剧本,未免太无趣了些,原本因为秦敕金屋藏娇升起的几分兴趣也消下,不过是这种货色。
不带感情的视线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因为她的命令,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声音传入王扶筝耳中,鬼魅一般,直叫她心中一阵阵发凉。
然而事实是,薛薏确实没看出她是假装的,只是她就算真的不会水又怎样?
挣扎了许久,王扶筝才艰难相信薛薏是真的敢置她于死地,但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不能自己起来。
一咬牙,放弃了挣扎。
薛薏在赌,她也要赌,她不可能放弃秦洛川,更不可能放弃晋王妃的位置。
就算自损一千,她也要伤敌八百,她同样不是好对付的。
就看着王扶筝的身影缓缓下沉,湖面渐渐重归平静,好似宛如无事发生,当然这只是对薛薏来讲。
旁边的人更加慌乱,两个侍女已经吓得语无伦次,磕头跪求薛薏让人下去救她。
吟酒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这哪是贵女啊,分明是疯子啊!
然而紧接着自家王爷的话更令他沉默。
“签了死契的下人调去庄子,让他们管住嘴,其他的统统处理掉,今日之事不可外传分毫。”三言两语处理干净了后事。
“……是。”
一个杀人,一个灭口,他要收回之前说王妃和王爷不合适的话,明明是狼狈为奸天生一对。
眼看王扶筝快要不行了,吟酒也不由染上急色,准备开口相劝,毕竟不能真的看她溺死,才听秦敕道:“救人。”
冷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听不出情绪,怪罪或是担忧,都没有。薛薏应声回头,无声与他对视。
秦敕皱眉,她不高兴。
为什么,他哪里不能让她满意?又或者嫁给他这件事本身就让她不满意。
秦敕光是想想这种可能心中就压抑不住地戾气。
侍卫像得了什么特赦,立刻跳下水将王扶筝捞了上来。王扶筝咳出了几口水,才幽幽转醒,恍惚发觉她刚才是真真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对死亡的恐惧一瞬间全部涌上,单薄的身子轻颤,眼角挂泪一行滑下。
美人即使伤心落魄,也是美的。梨花带雨,更添了几分风情,我见犹怜。
哽咽说道:“我只是来跟姐姐问好,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姐姐,竟要,竟要害我一条性命。”
她专心哭诉着薛薏的恶行,因此也全然没有注意秦敕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来时吟酒交代了个大概,他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薛薏没必要和她闹起来。
她看不顺眼的人,有千种万种的手段了结掉。
除非她是故意的,试探他的底线。
想通了这点后,秦敕定定看向薛薏,她生气也有了理由。
因为他让人救王扶筝?
视线移回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王扶筝身上,稍稍松了口气。
无关紧要的人。
已是深秋,冷风吹来王扶筝不由打了个寒战,小心靠近扯住了秦敕的披风,阴湿了一片水痕,泪眼婆娑着抬头,柔弱又无助。
她想,这么多年青梅竹马,应该是有情分在的。
就算不看在她的面子上,也要看在她父兄的面子上,给她主持公道。
秦敕看着那片水痕眉头微皱,有种自身领域被侵犯的不适感。不过对薛薏不会,他巴不得她时时刻刻来侵犯。
随手解了披风襟口的带子丢下。
不只是王扶筝误会了,顺手捡去披在身上,瑟缩着,鼻翼间笼的都他屋里常用的龙涎香,娇弱满足地笑,“我带回去洗干净,再还回去。”
“呵。”薛薏看着眉头皱得更紧,忽然觉得讽刺,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