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机视频导入手机,费了两人好一番时间。
将特意买来的饮料递给小姑娘,季禾笑着说:“谢谢你啊。”
李薇脸有些红,盯着季禾看,眼睛亮晶晶的,“没关系的,不过学姐,你是他的女朋友吗?”
女朋友?
“我……”季禾的视线落在不远处,良久,李薇听见眼前的人说:“不是。”
没有理由的等了很久,陆时延也没催促不耐烦,满脸笑意地朝季禾走过去,看着她。
即使没能看见季禾的神情,可李薇始终觉得她说的不大对。
在这个特殊的下午,阳光最灿烂的时刻,她用相机记录下了并肩笑看着对方的二人……
此时的教室没人。
蓝色的课桌整洁,却不乏浓重的学习痕迹。
在陆时延的目光指引下,季禾停在了靠窗的一课桌前,抱胸半倚:“你就不想知道我和那个女生说了什么吗?”
“当然会好奇,前提是,你想告诉我吗?”
她笑了笑,故意说:“不想。”
陆时延逐渐走近,狭窄课桌间的距离融不下两个人。
一阵悬空感袭来,季禾下意识扶住面前人的肩膀,她被他抱着放在了桌子上。
推开他的肩,明亮阳光将彼此照得鲜活无比。
茶色眼眸和黑瞳对上,近得能看清对方眼中的自己。不过几秒,后者很快错开眼神,藏着几分心虚不稳:“…你还没说呢,带我来这儿干嘛?”
“一中有个传统,每届毕业生的成人礼都会准备气球,在上面写好心愿,然后放飞。”陆时延站直身子。
于是季禾愣愣看着,他从提前找好的地方,取出藏起来的——一大束气球。
淡紫色缎带波波气球,每一个都是大型尺寸,一眼看过去数不清数量,简直漂亮极了!
季禾的表情由愕然到惊喜,最后转化为看见陆时延费劲将气球带过来的失笑。
她牢牢牵住绳子,终于舍得把视线收回来,问他:“这里有多少个气球?”
“21个。”
21,季禾的年龄数字。
心跳倏地漏了一拍,季禾莫名不敢再抬头同他对视。
抱着气球,却从清透的气球表面,也看见他温柔又认真的注视。
“机会只有一次,那你可要想好自己的愿望。”季禾笑得明媚,“有笔吗?”
两人没用陆时延为季禾准备的气球放飞,而是选择了学校准备的气球。
没怎么犹豫,面前的人提笔落字,似乎早就想好了写什么。
反倒是季禾,在陆时延停笔的前一秒,写下一句:
“前路坦荡,得偿所愿。”
——Tolu.
祝他,不祝她。
二人同时松手,看着那枚气球飘出小小的窗,越飞越高,带着两人隐秘的心愿。
季禾忽而开口:“你写的什么?”
陆时延偏回头,看着她:“你呢?”
寂静无声的对视中,那束波波气球随风在飘动,一突兀男声打断了此刻的场景。
是陆时延的班主任老陈。
乍然在教室见到两人,他看了一眼季禾,盯着那束气球打量好久,神色变得有些古怪:“气球怎么带进来的?你俩在这儿干嘛呢?”
不等人解释,他又自顾自摇摇头,冲陆时延吩咐道:“家长和同学们马上就要上来了,你还有演讲,赶快去广播台准备准备。至于你…跟我去办公室。”
季禾不禁扬眉,看了一眼陆时延,对于班主任认错自己是一中的学生也没反驳。
甚至跟在他后边儿,笑着附和道:“还不快去!”
季禾这人脾性恣意张扬,但在老师和长辈面前向来会收敛,表现得很好,很招人喜欢。
但老陈意外的和善好说话,还是让人心生惊讶。
直到那句“小陆想考S大,是因为你吧”,季禾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抛开所有的第一眼认知偏差,几句交谈下来,眼前的女孩给人的感受便是——好比她手里的气球。
自由。
当它要飞时,握也握不住,抓也抓不紧。
直到老陈说出后面那句‘S大计算机系’,注意到季禾一下变了的脸色,他这才明白她也不知情。
“原以为,他这么想和你在一起,会告诉你的。”
这句话像一根尖锐的刺,扎进季禾的心里,可她却有苦难言。
掩眸遮住所有情绪,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他不喜欢数学,又怎么会选择计算机系?”
名牌大学,形势不错的专业,陆时延拼了命的想挣得一个前途。
为了谁呢?
话虽是在问,可季禾的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不愿意面对的答案……
广播里那道低沉好听的嗓音响起,季禾忍不住的眼眶一酸。
老陈起身倒了一杯温水,连同纸巾一起递给桌前的小姑娘,也觉不忍:“这个点有班会,不会有人来办公室。”
体贴的关门声响起,泪眼朦胧,季禾克制不住的难过。
他越好,她越痛苦。
手肘不小心扫到桌上的纸张,连同一堆明信片和贺卡,季禾想到了最好的方式。
季禾的字风凌厉漂亮,此刻却收敛了所有张扬,停顿驻留,伴随着那道广播中的声音,完成了这封信……
/
顺着人流出来,奶奶走在前面,季禾和陆时延并肩落后几步,配上一束波波气球很是招摇。
三人朝着陆家的方向走回去,陆时延看着那张侧颜,忍不住好奇:“老陈跟你说了什么?”
刚才离开的时候,他注意到两人短暂的交流。以及,季禾似乎把什么东西交给了他。
“有啊,”季禾以开玩笑的口吻,“他说你的模拟志愿填的不好!你不会真的这样填报,对吗?”
“那就是我的想法。”
季禾没说话。
从一开始表达出想去S大,到后来规划好的计算机系。从知道这一切开始,季禾的反应都是出于陆时延意料的奇怪微妙。
他以为是自己困扰到了她,于是小心解释:“按照这个志愿,我很开心。”
“可是你不喜欢它,不是吗?”
季禾直直看着他。
她并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愿意因为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真正的热爱。也不理解,他对此甘之如饴的原因。
所以季禾逃避,对此感到气恼无力。
陆时延笑了笑,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觉得此时黑发的她柔软又温和。
他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我小时候是个很黏人的小孩,每次上学都一定要爸妈送我去才行。因此后来我父母让我学骑自行车的时候,很不情愿,觉得这样他们就再也不会送我去上学了。”
他看着她:“后来为了让我主动骑车,我父母每天开车陪我,周末也带我去骑行。到了后来,我才明白,”
“不管对事物本身有多排斥,过程和结尾才是我们坚持的意义。”
因为知道父母依然陪伴,骑行的终点总会有人等你,所以陆时延忽略掉了对骑车这件事的排斥。
就正如这份模拟志愿……
他垂眸看向季禾,后者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季禾低眉笑了一下,继而胸腔震动笑出了声。提步往前走,她的脑袋思绪混沌。
过了很久,天空被落日浸泡得澄黄。
“你的父母一定很爱你。”
所以她大概明白了陆时延是真的因为这个决定而开心,但共情不了这个决定。
季禾看着脚下的路,话语里埋藏着苦涩和艳羡。
“可有时候我希望他们的孩子不是我。”
季禾惊讶抬头。
陆时延侧眸冲她笑了笑,看着前面奶奶的年老的身影,沉静的面色下难掩悲伤、自责:
“在我七岁生日的前一天,我爸妈说要带我去海边庆祝生日,可是遇到了泥石流,出了车祸。”
原本幸福富裕的一家三口,在那个晚上一夜间分崩离析。
从前还算和蔼的叔伯婶婶,在想法子抢到了陆时延父母留下的公司后,没多久就暴露了真面目,将祖孙二人赶回小镇不说,还将本就亏空的负债推到了陆时延身上。
前几年得知陆文亭夫妻俩给陆时延留下了一大笔保险金后,更是将祖孙二人的生活彻底搅乱。
季禾上次在律所遇见的几人,骂的‘扫把星’字样。当时疑惑,这回知道了原因,只觉心疼。
情不自禁拉住他的手,安慰道:“别这样想,你永远是被他们期待的孩子。”
季禾有心想安慰他,让他别这么难过。然而在这方面,她实在是不擅长。
她没经历过那种温情,贫瘠的找不出任何言语安慰他。
陆时延走近,弓身轻轻抱住她,流露出的脆弱在此时转变成了对眼前人的依赖眷恋。
他同样惊叹,将这块伤疤如此平静简单地向季禾揭开,竟早已没了起初的那份难堪。
气球倒映出两人在夕阳下相拥在一起的唯美场景,陆时延听见轻柔的声音:
“等你高考结束,我陪你去看海。”
他弯唇:
“——好。”
天色渐暗了,走到商业街和清水巷的交接街道时,两人的手都是拉在一起的。
红灯登时跳向绿色的时候,不期然看向马路那头,季禾的笑颜骤然一僵,笑容霎时落下去。
“怎么了?”
陆时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黑色轿车前,几个黑衣人呈保护姿态围着一中年男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场面微微失控。
掌心的小手滑出去,陆时延抬头看她,却见面前的人一脸严肃:“你和奶奶先回去吧。”
察觉到语气的冷漠,季禾和缓了几分,侧眸看了一眼那个男人: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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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
一个马路的距离,不可否认的是,朝季明松走过去的时候,季禾非常的紧张…和害怕。
她不确定,季明松有没有看见陆时延。
而这份担忧,在发现季明松是喝醉状态时,被暂时放下。
“大小姐!”
说话的人是季明松的助理,此时看着季禾的出现,宛如看到了救星:“季总已经在这儿待了快一个小时了,怎么劝也不走,您看这”
“你们来这儿干嘛?”她淡淡扫了一眼季明松。
“季总今儿在这附近约了人谈生意…”
话没说完,喝醉的男人走上前一把摁住了季禾的肩膀,激动极了:“季禾?!你也在这儿啊!你也是来庆祝我拿下宏兴街的地皮的吗?哈哈哈——我告诉你,现在是我拿到了这块地皮,只要开发好了,季氏还是我说了算,到时候我就能把小荷接进……”
旁边的助理一行人听得心惊肉跳。
“——砰!”的一声巨响。
没等最后那句说完,气血冲到头顶,季禾将人甩在了地上,声音冷得刺骨,“把文件给我。”
“大小姐,这个…”
顶着那道冷寒的目光,助理顶不住季禾的压力,抖着腿把文件递给季禾,见她上车后才敢将地上的人扶起来。
车内灯很明亮,故而也把上面字字照得清晰无比。
合上文件,季禾冷眼看着前座的男人。勾唇冷笑,还好,这不是一份正式生效的合同……
纵使季禾准备出国,却也有法子‘对付’她的父亲。
季明松想要那个女人进季家,那个女人活着的时候迈不进季家的大门,死了也别妄想。
同样的,他想要季氏,季禾便会利用手里的一切,利益最大化让季明松永远落空。
在季禾看来,人选并不难找,季恋恋的二哥,就是眼下最好的人选。
和聪明人说话做事就是舒服,不需要过问任何理由,季禾便能得到想要的承诺。
走出茶楼的那天艳阳高照,是高考的第二天。
季禾看了眼时间,准备在今晚开车前往早已准备好的海边酒店,等着某个人高考结束。
却在这个晚上因一通来电打破所有计划——
“你是不是疯了!和季时泽合作,谁让你把云川的位置让给季时泽的?!”
季明松的怒火没吼完,季禾便径直挂断拉黑了他。
几十分钟过去,他甚至换了个号码,刚接通,冷笑连连:“季禾,我拿你没办法,还拿那个姓陆的小子没办法吗?”
手机骤然被握紧,季禾强装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晚我可没醉糊涂。”
季明松记忆里有这么段印象,想起来后便立刻派人去查了两人的关系,虽然现在还没结果,可不妨碍他威胁季禾。
“你……”
威胁的话没说出口,季禾再次迅速挂断了他的电话。
十指抓紧了方向盘,指甲寸寸断裂,甚至隐有血丝冒出。
过来良久,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拨出了一通电话,紧闭眼道:
“把我的机票改签,提前到明天下午。”
季明松是条疯狗,以自身利益为上。
他话中在试探陆时延是否能威胁到自己,一旦被他盯上,陆时延和奶奶的生活绝对会陷入比从前还糟糕的境地。
如果她离开了呢?
季明松只会疯狂反扑季禾。
——夏夜海边。
听起来多浪漫的词汇,季禾看着导航路线的终点,想起那天陆时延告诉自己的话:
“过程和结尾才是我们坚持的意义。”
过程布满荆棘,结尾看不见希望。
多可笑,但这就是现实。
心头紧绷的弦突然就断掉,回旋反弹,把季禾满目疮痍的伤口,再次弄得鲜血淋漓。
她崩溃地埋首于方向盘上哭。
/
都说高考那天下场雨才算圆满,这一年高考的大雨,在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时落下。
这是一场很瑰丽的雨,灿阳晴空,大雨落下。
断弦不绝的雨珠迅猛砸下,给空中披上一层朦胧的雾帘,不给人机会离开。
所有考生都被困在考点,所有航班无法起飞。
陆时延因事耽误,隔了好久才下楼。
站在楼梯上,大雨仍在下,他忽然就从包里掏出手机,顶置的微信里对话框的聊天仍停留在高考前那一天,她祝他:
——高考加油,前途似锦。
心悸了下,陆时延觉得自己此时不该在这儿,在周围人的惊呼中,他冒雨冲了出去。
不知道目的地,他只知道自己要去找她。
雨,就在那一刻停了。
考点到机场需要四十分钟的行程,这场雨给了四十分钟的时间。
雨后彩虹出现,陆时延若有感应地抬头,一架航班沿着彩虹的轨迹离开。